第18章
沈云微與李善言入職第一天接觸最多的,還是由市場部臨時調(diào)來帶她們的喬南希。
喬南希原本在市場部擔(dān)任高級業(yè)務(wù)經(jīng)理,她是在行業(yè)里擁有多年資深經(jīng)驗的老手,也是扶光拍賣行的首席拍賣師。
這次管培生項目,喬南希實際上就是被董事長親自指定的項目負責(zé)人,所以也是首席導(dǎo)師。
她和其他導(dǎo)師們一樣,會與管培生節(jié)奏相同,在接下來的半年里,去各個核心業(yè)務(wù)部門輪崗。
沈云微初見喬南希,就覺得有些敬佩。
眼前的前輩留著齊耳短發(fā),年紀(jì)不到四十歲,雙目有神,從容不迫,而且對她和李善言十分溫柔,讓她們叫自己“Nancy姐”,中午拉她們一起吃午飯,路上又提醒了很多事。
比如拍賣行的門禁制度,上下樓都必須刷卡。
比如鼓勵她們盡快適應(yīng)扶光的節(jié)奏,從明天開始就要正式參與到編制拍賣圖錄工作中去。
再比如,提醒她們下午有一場學(xué)術(shù)研討會,是請高校學(xué)者探討“程甲本”《紅樓夢》古籍善本的重要意義,要她們帶好筆記本和筆列席。
沈云微一聽就有了興趣。
今年嘉德春拍,清乾隆五十六年的“程甲本”《紅樓夢》古籍拍出了585.5萬元的天價,這消息即使她當(dāng)時遠在倫敦,也有所耳聞。
于是下午時,沈云微約了李善言一起提前到會議室。
李善言與她同歲,是在央美讀的大學(xué),但去年畢業(yè)沒找到工作,考研考公都失敗了,一直挨到今年,終于瞅準(zhǔn)時機,做了大量功課,為自己爭取到了扶光管培生的機會。
李善言是個容貌相對普通的女孩,扎著一條馬尾辮,穿著寬松版的外套與褲子。為了今天的入職,她特意化了淡妝,但化妝手法不熟練,中午去洗手間時順便就卸掉了,這樣才更自在。
都說人如其名,但李善言卻不善言辭,在辦理入職時就緘默不言,如果不是沈云微主動跟她說話,她會一直孤零零一個人站在角落。
可沈云微與她一起待了半天后,發(fā)現(xiàn)李善言漸漸也會對她表露善意,給她分享隨身包里裝著的小零食。
中央的會議桌是留給今天的受邀學(xué)者。
在會議室里,兩個女孩坐在最靠后的位置,在等待的間隙里,沈云微主動和李善言聊起天。
“從小我就是人群里最不起眼的存在,沒想到有一天也能入職扶光�!崩钌蒲詫ι蛟莆⒏锌�。
“但我覺得能入職扶光,就不會是不起眼的存在�!鄙蛟莆⑴吭谧郎�,朝李善言明媚一笑,“考上央美很厲害啊,你也很優(yōu)秀的。”
一句簡單的夸獎,卻讓李善言對沈云微生出親切感,渴望親近,覺得面前的女孩實在好溫暖。
初見時,沈云微的姣好容貌確實給李善言好的第一印象,可真正讓人打從心里想要深交的,卻是一個人的人品。
她們接著又聊起《紅樓夢》,說起紅學(xué)學(xué)者中,有人覺得納蘭性德與其早逝的妻子,是賈寶玉和林黛玉的原型。都是曾經(jīng)美好,后來生死別離,只剩生者哀悼亡人。
沈云微便想起秦硯修爺爺昨天寫下的納蘭性德的詞,最后一句沒寫下的,倒是接續(xù)上了。
——“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保�1]
李善言還想繼續(xù)說,但喬南希已經(jīng)引著兩位學(xué)者走進會議室。
之后,其他學(xué)者也相繼入場。
沈云微與李善言立刻停止了聊天,專心聽他們的學(xué)術(shù)探討。
學(xué)者們是從學(xué)術(shù)層面出發(fā),所以聽起來有些艱澀。但兩個女孩聽得很入神,記筆記的手好像一刻沒停。
喬南希偶爾會望向她們,發(fā)現(xiàn)她們格外上進,自覺學(xué)習(xí),很是欣慰。
研討會結(jié)束后,已經(jīng)臨近下班時間。
喬南希叫住沈云微兩人,告訴她們明早需要早點來,古籍善本部的拍賣圖錄編制還有大量工作要做,亟需她們加入其中。
沈云微從前實習(xí)時,確實做過這類工作,但當(dāng)時不是春拍與秋拍這種最繁忙的時候,而且她主要是打下手,更多的時候就是坐在一旁看,不像現(xiàn)在,她真的要為一場重要的拍賣會而趕著編制拍賣目錄。
但沈云微緊張之余,期待更多。多年來養(yǎng)成的自信性格,也讓她勇于直面挑戰(zhàn),躍躍欲試。
都說工作是對人的摧殘。
但對剛?cè)肼毜娜藖碚f,工作也可以是一劑興奮劑。
沈云微一整天都覺得自己神清氣爽,回到家吃完飯后,也第一回有了閑心去問秦硯修的情況。
誰知陳姨卻是憂心忡忡:“秦先生回來倒早,可晚上沒吃飯,一直把自己鎖在書房里�!�
沈云微想起早上時,洛叔說秦硯修今天要開很久的會,猜想著可能是工作上遇到了棘手的事,所以才有這種異常舉動。
沒想到秦硯修也有壓力大的時候,沈云微抬了抬眉。
按原則來講,聯(lián)姻夫妻不必操心對方的私事�?墒乔爻幮抟苍鴰瓦^她,在她酒醉時無微不至照顧她。
兩人關(guān)系逐漸緩和,已經(jīng)能像朋友那樣和睦相處,那么她上樓關(guān)心一句,順手為之的事,好像也挺應(yīng)該?
沈云微打定主意后,就上了樓。
她隔著書房的門,輕敲了幾下。
秦硯修初時沒有動靜,聽她又敲了第二遍,這才淡聲問起:“誰?”
“我�!鄙蛟莆⒒氐�,“秦硯修,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想也知道,家里只有沈云微會敲第二遍房門,會直愣愣問他在做什么。
秦硯修沒立刻回答,她便貼近房門慢悠悠道:“你能給我開個門嘛?”
話音一落,房間里就響起椅子推動的聲音。
但秦硯修沒有立刻開門,沈云微等了足足有三分鐘,已經(jīng)準(zhǔn)備離開時,才看到房門開了。
“進你的書房可真難。”沈云微瞥了眼來開門的秦硯修。
緊接著,她發(fā)現(xiàn)書房的兩扇窗都被打開了,窗外的秋風(fēng)吹進來,一時有些冷。
這好像是秦硯修有意如此,是想讓房間里的味道散盡,尤其是不想讓沈云微聞到。
可沈云微鼻子靈,還是聞了出來,瞇起眼睛審問:“秦硯修,你是不是抽煙了?”
秦硯修沉默兩秒,才溫聲回道:“壓力大時,偶爾會來一支,也只來一支�!�
“確定是一支嗎?”沈云微走到書桌前,眼尖地拿起桌角的卡比龍總裁,打開后,數(shù)了數(shù)香煙數(shù),“還真是只抽了一支�!�
真不知道是不是該說他確實自律。
“但就算是偶爾一支,也對身體不好呀�!鄙蛟莆㈦U些被他帶歪,回過神后不高興地反駁道。
卡比龍很細,而且喜歡做成巧克力、香草等味道,就像它的盒子一樣,精致典雅,很有格調(diào)�?梢廊粺o法改變它是香煙的事實。
“說什么為了解壓,當(dāng)總裁壓力這么大嗎?”沈云微接著吐槽道,“我二姐也這么說。我和大姐擔(dān)心她的身體,勸她好多次了。”
秦硯修隨之想起婚禮時,與他長談的沈云希確實無所
春鈤
顧忌地抽著一支煙,緩緩道:“我看你二姐的架勢,抽煙抽得很習(xí)慣。但我其實一月也抽不了一回�!�
“這是能攀比的事情嗎?”沈云微氣憤地反問。
秦硯修啞口無言。
“還有啊,你倆怎么那么像,都喜歡抽卡比龍?”沈云微很是無奈,“我二姐夫已經(jīng)強行把她的煙都收繳了,結(jié)果她偶爾還會躲著抽一根卡比龍�!�
“你說得對,我們確實很像�!鼻爻幮薅暤�。
沈云微沒想到,秦硯修竟然就這么不帶任何反駁地接受了她的批評。
正懵著,聽到秦硯修做了補充:“她需要老公管著,而我……”
他語氣微頓,凝望著她,輕輕咳了一聲,才低聲道:“而我需要被老婆管著。”
合法夫妻,這樣說,確實沒什么不對……
可沈云微聽著聽著,臉開始不自覺地發(fā)燙起來。
第19章
019
一生
撒嬌聲伴著喘息:“秦硯……
說什么需要被老婆管,
可秦硯修這樣的人,到底哪點像老婆奴?
“什么啊……”沈云微腦袋發(fā)懵,沉默數(shù)秒后,
嗔惱道,“又不是我讓你戒煙你就會……”
“是�!鼻爻幮迯阶源驍嗔怂脑挕�
看她愣著,他繼續(xù)方才未完的話:“云微,
只要你說,
我就會戒�!�
男人語氣里的鄭重,
讓沈云微心中升起挑戰(zhàn)欲,
就像是想要驗證結(jié)果一般,
她戲謔道:“好呀,那我想要你戒�!�
她瞧見秦硯修慎重其事地向她點頭,目光凝矚不轉(zhuǎn),竟像是把她的話當(dāng)成了金科玉律,
亦或是佛旨綸音。
“但我剛才其實想說的是……”她輕輕試探,“解壓未必要抽煙,
明明還有很多事可以做�!�
“比如?”秦硯修微微斂眉。
沈云微心中早有預(yù)案:“比如看場電影,怎么樣?”
提完建議,
沈云微注意觀察著秦硯修的表情,
看他掙扎了下,
最終還是輕淡道:“算了,
不方便�!�
“哪里不方便了?”沈云微不解,“家里不是有家庭影院嗎?”
看秦硯修還坐在椅上不打算動作,
沈云微直接拉住了他的手。
她的力氣其實不足以拉起秦硯修,但秦硯修就這么縱著,幾乎是半推半就地被她拉出了書房。
而到地下一層后,沈云微站在家庭影院房間門口,
看著陳姨等人露出局促的微笑,終于明白了秦硯修口中的“不方便”。
沈云微剛來時,也曾草草看過家里各個房間,以為家庭影院秦硯修只是很少用。
卻沒想到,家庭影院壓根沒有正式啟用過。
這是秦硯修從不踏足的領(lǐng)地。
因為是在地下一層,家里傭人索性直接落了鎖,平時也就一個月打掃一次,現(xiàn)在已經(jīng)落了薄薄的一層灰。
“沈小姐,秦先生,我們已經(jīng)在打掃了,十分鐘后就可以進來�!标愐處ьI(lǐng)著家里的其他阿姨們加班加點。
沈云微謝過陳姨,但也不想給她們太大壓力,隨之轉(zhuǎn)身對秦硯修道:“單看電影太干了,來點爆米花?炸雞?薯片?”
秦硯修眉心輕跳:“家里有嗎?”
“有的有的�!标愐谭畔率掷锏幕睿叩缴蛟莆⒚媲�,“還想要什么,我都給你準(zhǔn)備好�!�
家里的阿姨們一直都很照顧沈云微,對她的一應(yīng)要求,非但不覺得瑣碎,反而很積極地去努力滿足。
不多時,這些零食全都被準(zhǔn)備好了,只差喝的。
沈云微剛開始想喝可樂,但又覺得缺了氣氛,拉著秦硯修要他打開酒窖。
相似的場景,讓她想起了從前在沈宅家里時,她在父親的酒窖偷酒的經(jīng)歷。
“其實我一進酒窖,就莫名有點心虛。”沈云微悄悄對秦硯修說起自己的條件反射。
沈應(yīng)邦確實疼愛她,但在喝酒上管她很嚴(yán),十八歲以前絕不讓她沾半點。
可沈云微是個我行我素的,上國際高中時,趁著父親不在,偷偷在酒窖里溜達了好幾回。
沈應(yīng)邦的藏酒多,少一瓶兩瓶原不明顯�?缮蛟莆⒀酃馓茫舻亩际亲钯F的,總?cè)巧驊?yīng)邦注意。
這時,沈云微不得不求助于兩位姐姐幫忙遮掩。沈云夷和沈云希只好背下這個黑鍋,爭先恐后說是自己喝的。
“我隨便拿一瓶吧。”沈云微掃視著酒柜,嘀咕道,“待久了總覺得緊張。”
“但現(xiàn)在不用緊張了�!鼻爻幮藿舆^那瓶白葡萄酒,依照她的選擇,又取出兩支白葡萄酒杯,緩緩道,“現(xiàn)在你長大了。”
豈止長大了,又豈止是今天?
沈云微記得自己成人禮那天,父親親自給她倒了杯她最愛的白葡萄酒,還給她敬酒,說她是今晚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小壽星。
一晃,距離她的成人禮,又是六年過去了。
到了今天,她甚至已經(jīng)結(jié)了婚。
成年人的世界里,好像很容易惆悵。面對惆悵,沈云微選擇對酒當(dāng)歌。
“兩瓶。”沈云微伸出手指,走在他身后跟著他,“我要兩瓶�!�
“你的膽子倒是挺大�!鼻爻幮薮浇巧蠐P,“拿不住了,你自己抱著。”
秦硯修是擔(dān)心她又喝醉。
但沈云微這回心中有數(shù),挑了酒精度數(shù)低的。
白葡萄酒不像紅的需要醒酒,今晚喝著方便。
她挑的兩瓶來自勒弗萊酒莊,是清新的蘋果香,她第一次喝時就覺得很爽口。
兩人再度走進家庭影院時,房間里已經(jīng)變得一塵不染。
不得不說,裝修還不錯,而且設(shè)備齊全,無論是200寸幕布,還是8k投影儀,都讓沈云微十分滿意。
唯一不滿意的,可能就是什么都不會操作的秦硯修。
沈云微真不知道,他花高價置辦這些設(shè)備,卻從來不用,到底是在圖什么……
偏偏這個時候,洛叔與陳姨等人都不見了,離開時甚至貼心地帶上了門。
“這個點他們就回房休息了嗎?”沈云微納罕著,但又選擇迎難而上,“看來只能自己研究了�!�
多虧秦硯修沒有把產(chǎn)品使用說明書扔掉。
沈云微按照使用說明書上的講解,愣是將投影儀調(diào)試好了。
“還是我更聰明。”沈云微笑道。
與她并肩坐在沙發(fā)上的秦硯修側(cè)過臉,悄悄凝望她那含著融融笑意的眉眼。
終于,他也主動問起沈云微來:“想看什么電影?”
“《泰坦尼克號》吧。”沈云微毫不猶豫地回道。
一問一答,似乎就該結(jié)束話題。可秦硯修卻想問得更深:“為什么?”
“災(zāi)難下的曠世絕戀,我覺得很震撼。”沈云微思忖道,“太過于經(jīng)典了,是那種非常‘電影’的電影�!�
非�!半娪啊钡碾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