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腦袋蹭著門縫,
頂開了虛掩的房門,來到他們身旁。
秦硯修靜了幾秒,問她道:“你記得Astra的阿貝貝嗎?”
她當然記得,而且還記得,
秦硯修說他也有。
但未等沈云微回答,他就默然垂下眼眸,
握緊了手中的懷表,緩緩道:“這就是我的阿貝貝�!�
秦硯修的阿貝貝,
是一塊帶照片的懷表。
那是由他收著的,
他與親生母親的唯一一張合照。
“是你父親給你的嗎?”沈云微不由想到了那個收藏照片有點瘋魔的男人。
秦硯修卻搖搖頭:“不,
他不知道,
這是爺爺給我的。”
“爺爺說,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他不知道當年我父母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
但他說,媽媽很愛我。”秦硯修久久握著這塊懷表,掌心微濕,使得表蓋蒙上一層淺淺的霧氣。
他好像有心事,
且是在今天這一天。
和她說話時,他顯得寡淡而疲憊,甚至偶爾流露出一縷淡淡的憂郁。
沈云微大致看出這懷表也是古董,便試著問他:“能讓我看看這塊懷表嗎?”
回應(yīng)她的,是墜在她掌心的沉甸甸。
沈云微牽起表鏈,由嵌著照片的背面,翻至正面,細細端詳著。
這應(yīng)該是十七至十八世紀的舊物,精致華貴,具有典型的法國皇室風格,通體金質(zhì),玻璃表蓋上裝飾著花朵圖案的漸變色琺瑯,還鑲嵌著細碎的藍寶石與鉆石。
而最讓沈云微驚訝的,是懷表手動上好發(fā)條后,還能正常運轉(zhuǎn),可見它的歷任主人都很愛惜它。
看完表后,沈云微很小心地捧起懷表,交還給秦硯修,道:“這塊表真的很難得,你好好收著吧。”
她也知道,或許最難得的,并不是懷表的經(jīng)濟價值與歷史價值,而是它帶給秦硯修的那份聯(lián)結(jié),他與親生母親的唯一聯(lián)結(jié)。
秦硯修收回了懷表,在放回盒子前,他下意識就將懷表的指針與自己手上那塊腕表相校對。
沈云微見了,確認般道:“你是不是又換表戴了?”
“我記得前幾天你戴的是理查德米勒,今天又成了百達翡麗�!彼a充道。
她好像是隨口說說,可精準程度,又并非胡謅,她確實留意到了這些細小細節(jié)。
可能是在男人為她按揉雙腳時,又或許是在男人為她用簪子盤發(fā)時。
一些記憶甚至不用刻意著重,此刻就能映入眼簾。
“嗯�!鼻爻幮薜皖^斂眸,望著自己手腕上的百達翡麗,“我確實喜歡表,尤其是百達翡麗。閑來無事順手也愛收藏表,這都不算是秘密�!�
“收藏了多少?”沈云微起了好奇。
“沒多少,也就還好�!鼻爻幮扪院喴赓W。
他聽出沈云微有探究之意,于是帶她進了書房。
降香黃檀帶著一股淺淡的墨香,他打開柜門,原是定制的表柜,近百塊名表展列其中。
百達翡麗、江詩丹頓、理查德米勒、愛彼、寶璣、寶珀、伯爵……
各家習慣還真不一樣,沈云微父親也愛收藏名表,可沒有這么著迷,也并不會這么大咧咧擺在柜子里,連道鎖都沒有。
沈云微看得眼花繚亂,忍不住感慨道:“這叫沒多少嗎?你真該為表買個保險柜�!�
“云微�!鼻爻幮拗皇翘迹加铋g總算有了些笑意,“咱們家的安保系統(tǒng),你該放心才對�!�
他對別墅的安保系統(tǒng)很自信,沈云微也就不再多說,繼續(xù)掃視著表柜里的腕表。
“這么多,要是有人給你送表,我都擔心會送重復�!鄙蛟莆腴_玩笑道。
秦硯修倒是很會翻譯,接上她的話道:“讓你為難了?”
“我沒打算給你送表!”沈云微抬高聲音否認,“不對,我也沒打算給你送別的禮物�!�
“這樣啊�!鼻爻幮揸P(guān)上半邊柜門,“我還以為你會為我的生日而準備�!�
“你在想什么……”
沈云微本想一口回絕,可又想到秦硯修從小到大幾乎都與節(jié)日絕緣,估計生日也都沒好好過過,這般開著玩笑提起,對他來說已經(jīng)很不易,不禁又心軟了,不忍讓他傷心。
于是她改口道:“你生日要到明年三月了吧?現(xiàn)在準備也太早了�!�
“原來你記得�!鼻爻幮迒÷暤�。
沈云微點點頭:“領(lǐng)證的時候掃了一眼身份證號,三月最后一天,挺好記的�!�
“你真要送我生日禮物么?”秦硯修又問。
見他眼眸中盛滿希冀,沈云微的語氣也漸漸鄭重:“當然,禮尚往來是應(yīng)該的,你也送過我啊�!�
“嗯�!鼻爻幮迲�(yīng)得很輕,好像又恢復了他平時里習慣的那副淡然。
而沈云微看到他手里仍握著懷表,遲遲沒有將懷表同那些腕表一起放回表柜,那眼底的復雜情緒,倒是讓她唏噓。
他一定很想念他的生母吧?
哪怕多年過去,僅有的一點記憶已經(jīng)模糊到不像樣,他也依然會想念。
母親與孩子,就是世界上最深的聯(lián)系。
看出秦硯修因為這份沉重的思念而難過,沈云微是想拉他一起,避開爺爺悄悄去地下室家庭影院拼樂高的。
只可惜大周末里,秦硯修臨時又多了應(yīng)酬,用過午餐后不久,就出了門。
待他被人送回來時,已是晚上七點五十。
秦硯修喝酒太多,已有五分醉意,但很要強,并不要管家等人的攙扶。
“洛叔,這是什么情況?”沈云微又驚又慌,上前幫忙攙扶。
原本還執(zhí)拗著要自己走的秦硯修,這時不知是沒了力氣還是怎么,乖乖倒向了沈云微的方向,依上她脖頸。
“本來不必這樣的,都是熟人,不會亂勸酒。”洛叔急切道,“但秦先生著急回家,最后猛灌了幾杯。”
“傻不傻呀……”沈云微扶著男人悶聲道,“不會是為了爺爺設(shè)置的門禁吧?”
正說著,爺爺秦盛國下了樓,看秦硯修喝醉了,也跟著一起擔心。
洛叔則在一旁寬慰二人:“秦先生酒量好,這點酒平時沒什么。只是今天心情不太好,容易醉,倒也沒有不舒服�!�
“今天是什么日子?”爺爺隱隱回過神來,“
十一月……”
“九號�!甭迨宕鸬�。
“原來如此�!睜敔攪@氣,“這孩子真是個心思重的,記著這些做什么?”
又轉(zhuǎn)向沈云微道:“云微,他確實醉得不深,只是心里難受,借喝醉舒坦點。今晚辛苦你稍微照顧他一二,看他這樣子,除了你,也是不喜旁人在他身邊的�!�
“哦,好�!鄙蛟莆⒔舆^重任,“洛叔,你們先幫我把他送回房里吧,剩下的我來�!�
五分鐘后,沈云微望著大床上躺著的秦硯修發(fā)起呆。
洛叔等人扶他上樓后,他還知道往沙發(fā)上坐。最后是她自己有點不忍他這么辛苦,讓他們把男人扶到了床上。
可現(xiàn)在又要怎么做?
她從來沒有照顧過醉酒的人,這時正發(fā)著愁,好在秦硯修漸漸清醒過來,睜開眼,徑直望向她。
“秦硯修,你還好嗎?”沈云微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搖了搖,用最尋常的鑒別酒醉方法,“這是幾?”
“三�!鼻爻幮逕o奈地凌空握住她手指,“我還沒有醉到那種程度。”
“好吧。那你現(xiàn)在要不要喝點水?”沈云微看他意識清醒,也就放下心來。
秦硯修嗅到身上的酒味,皺眉搖了搖頭,只道:“我只想去洗澡�!�
沈云微思忖一陣后,道:“酒后不適合洗澡的,你要是實在想洗,我會在外面聽著動靜,你別怕�!�
“什么動靜?”秦硯修聽她在安撫自己,不禁啞然失笑。
沈云微倒是一本正經(jīng):“酒后洗熱水澡,可能會想吐,也有洗著洗著暈倒的,我怕你出事�!�
“從前一直這么過來的,還不至于到這種地步�!鼻爻幮蘧従弿拇采掀饋恚澳阆人�,我會照顧好自己�!�
他說完就直接進了浴室,水聲響起后,沈云微卻沒有睡意,慢慢走到浴室門口守著。
里面好安靜,于是沈云微忍不住喚了聲:“秦硯修。”
沒有應(yīng)答,她才想起秦硯修洗澡時,是根本聽不見的,不由擔心起來,眼神望向浴室的門。
門上模糊的影子,勉強看得出里面的秦硯修是站立的姿勢。
水聲一直淅淅瀝瀝,她始終站在門口,就這么一直守到他出來。
秦硯修穿著睡袍走出來時,看到她在門口,眼里情緒波動,是明顯的訝異。
她看秦硯修雙耳還是濕潤的,知道他還沒戴上助聽器,便也不說話,只顧著拉他去大床上坐下。
為了方便,消毒棉簽就擺在床邊的桌上。
沈云微很自然地幫他擦干耳道的水,又試著幫他戴上助聽器。一回生二回熟,還真順手了不少。
男人的頭發(fā)比起她的,短出太多,簡單擦擦,很快就干了。
太亮的燈光刺眼,沈云微幾乎將所有的燈熄了,坐在床邊,陪著他聊起天。
他終于說出心情不好的原因,嗓音深沉憂傷:“今天是我媽媽的生日。他們說,我三歲那年,媽媽在她生日當天,選擇離開了我�!�
沈云微聽了難受,專門給他調(diào)了蜂蜜水,一來為他緩解頭疼,二來也想讓他苦澀的敘述被甜沖淡。
“好甜�!鼻爻幮藓确涿鬯畷r瞇起眼睛,忍不住又喝了一口,“什么東西?”
“這還要問嗎?你沒喝過?”沈云微輕笑,“覺得舒服就再喝點,我還有�!�
第39章
039
一生
“心里依然很甜,也是真……
房里只留了小夜燈,
月色朦朧。
沈云微正捧起杯子,扶床上的男人稍微坐高些,男人湊近杯子,
動作溫吞地啜飲著。
洗完澡后,秦硯修倦意更深,嘴里頭一回嘗了蜂蜜的味道,
識別不出,
只覺得味道清甜。
再加上是沈云微在喂他喝,
還真有些貪戀,
于是又多喝了好幾口。
許是酒后容易生困,
沒有多久,秦硯修就闔上了眼。
沈云微順手就拿著杯子去洗,回來后,看到秦硯修躺在床上不動,
似乎安然睡去了。
她笑了笑,轉(zhuǎn)身準備去沙發(fā)上湊合一晚,
但又想起方才秦硯修沒有摘助聽器,怕他戴著助聽器睡覺不舒服,
也就折返至床邊。
彎腰要給秦硯修摘助聽器的那一瞬間,
沈云微瞥了一眼男人的臉,
不由一怔。
他的唇好紅,
甚至有點紅腫,連帶著整張臉也很浮腫,
即使是在昏暗的夜燈下,都能看出他狀態(tài)不對,眉宇深深皺起,像是很不舒服。
“秦硯修?”
沈云微緊張地喚了聲他的名字,
還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
對方?jīng)]有任何回應(yīng),只有不勻且吃力的呼吸聲在房中起伏。
感受到他臉頰的灼燙,沈云微終于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慌著趕緊往房外跑。
“洛叔!”
“爺爺!”
她幾乎是邊跑邊喊,安靜的別墅內(nèi)頓時燈火通明,被她喊出的不止次臥的爺爺,還有從一樓往上跑的洛叔陳姨等人。
“云微,怎么了?”秦盛國茫然著。
洛叔也已站到沈云微的身側(cè):“沈小姐,出什么事了?”
“是秦硯修!”沈云微慌忙解釋,“他突然臉色很不對勁,好紅好燙,我不知道他怎么了……”
眾人聽了,也都緊張起來,隨沈云微進了主臥。
“硯修是怎么了?”秦盛國站在床邊,觀察著自己孫子的情況,他的面部泛紅,全身的皮膚都開始紅腫起來,身體不是原先的平躺姿勢,而是側(cè)過身子微微蜷縮,像是胃疼。
由于不清楚原因,看著又太嚴重,沈云微已經(jīng)叫了救護車。
地處市區(qū),附近又有三甲醫(yī)院,救護車幾分鐘內(nèi)就能到。
可眾人在等待的間隙里,看著秦硯修這么難受,實在不明原由。
“小洛,他出去接觸什么了?像是過敏了�!鼻厥谝粋問起的是洛叔,“有沒有吃過或者碰過什么特別的東西?”
“沒有啊,秦先生飲食上一直很注意�!甭迨寮{悶極了,“而且明明回來前還好好的……”
秦硯修的種種表現(xiàn),就好像是近半小時內(nèi)才出現(xiàn)的異樣。
“可回家后,硯修也沒吃過什么東西啊�!鼻厥偎疾坏闷浣�。
“我……”沈云微隱隱意識到什么,急得快要哭了,小聲道,“我剛才喂他喝了蜂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