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小陶道長,我們家的貧窮,一目了然。”
“……”
陶眠看著比臉都干凈的鐵鍋,沉默。
最后他讓六船去街上買六個燒餅回來。
陶眠一個,沈泊舟一個,李風(fēng)蟬獨占四。
她一邊不好意思地跟陶眠推辭,說不餓不餓,一邊炫掉四個燒餅。
行吧,小陶仙君心想,胃口好說明心態(tài)還行,能吃點就多吃點吧。
堂屋的椅子剛剛被坐塌了兩把,現(xiàn)在三人排排坐在屋外臺階上,啃著手中的燒餅,望天邊的夕陽掛在樹梢。
沒什么話題好聊,陶眠就讓李風(fēng)蟬講講他們家的事。
李風(fēng)蟬是個性格直爽的人,不喜歡拐彎抹角。陶眠幫她解圍,還給她燒餅吃。
可以認(rèn)定是個好人。
正好她有一肚子的話,不知道該和誰說。
李風(fēng)蟬沒有講太多家族過去的光輝往事,她講的都是她的父親。
“我們家之前是做生意的,買賣很大,家里也富裕�?上业顒偈莻道癡,他跟著我的祖父學(xué)了十幾年的生意經(jīng),突然有一天叛逆了,離家出走�!�
陶眠點點頭。
富二代是這樣的,跟家族決裂以明智,先追夢,夢碎了再回來繼承家族企業(yè),完美。
“你肯定以為他在外面受了委屈吃了苦就要哭著回家,”李風(fēng)蟬看穿了陶眠的內(nèi)心想法,笑笑,“但我爹是個倔脾氣,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那種。當(dāng)年我的祖父為了把他找回來,幾乎把整個北蘆洲翻個底兒朝天。”
“也沒找回來?”
“不,”李風(fēng)蟬搖搖頭,“找到了�!�
她的祖父在一座特別偏僻的山里尋到了自己的兒子,那時他衣衫襤褸,上半身的衣服都不知道丟到哪兒去了,曬得很黑,又瘦,眼睛卻亮如星子。
“他在一個瀑布下倒立。”
“……”
聽到前面,陶眠還很感動,一個父親尋回叛逆兒子的感人故事,修真版變形記。
然后李風(fēng)蟬告訴他,她爹當(dāng)時在山里練雜技。
從商業(yè)人才走上藝術(shù)道路。
“敢問令尊是要苦練一門吃飯的手藝嗎?”
李風(fēng)蟬噗嗤一笑,她又晃了晃頭。
“其實他沒有什么功夫的。他說他找到了一個得道成仙的大師,那大師是騙子,騙走了他所有盤纏跑路,他還以為人家羽化登仙了。
后來祖父給他找了個正經(jīng)的師父,傳他仙法。他學(xué)得一知半解,根本沒有那個天賦。人家?guī)煾改昧隋X都心虛,說讓孩子換條路發(fā)展吧,別死磕一條路,把自己堵死了。
但我爹不信邪啊,每天練仙法比吃飯都積極。祖父給他娶了個媳婦,他把人家姑娘晾了大半年。后來還是那姑娘主動出擊,這才有了我。
我爹嫌我是累贅,他不喜歡我。后來祖父仙逝,我娘病故,只剩他和我在家大眼瞪小眼,他看我不順眼,就把我打發(fā)走了�!�
李風(fēng)蟬說起這些的時候,語氣很輕松。有個不靠譜的爹,她當(dāng)初的生活必定很糟糕。
但她云淡風(fēng)輕,好似從未怨恨過。
“我爹說,如果讓他重新來過,他還是會在那條湍急的瀑布下倒立。就算他支撐不了多久,濕滑的石頭讓他一次次跌得頭破血流,他仍要站在那里,倒著站�!�
陶眠這回沒有接話,旁邊的沈泊舟開了口。
“令尊生前可有什么志向?如果沒有什么特別的志向,很難想象他……為何選擇走這樣艱難的路�!�
這回李風(fēng)蟬肯定地點頭。
“他有,他說他要匡扶正義�!�
……
夜幕四合,翻墻時分。
李宅的三人閑聊過后就準(zhǔn)備出門,李風(fēng)蟬提到她兒時因為家族和桐山派有交情,在那里住過一段時間。
“但我不喜歡修煉,整日游手好閑。管教師傅看我不順眼,在掌門那里說了些閑話,我就被趕出來啦。”
李風(fēng)蟬把自己的頭發(fā)用發(fā)帶重新綁好,一面攏著頭發(fā),一面和另外兩人說。
“不過我記性很好,小時候又閑,天天旅游觀光,把桐山派能進的地方都逛遍了。你們說說想去哪兒?我聽聽看。”
陶眠思忖片刻后回復(fù)她。
“我們?nèi)フ臆魅�。�?br />
“找他?但是被收進山里的東西,未必在他那處,應(yīng)該是要交給管事師傅或者放在專門的分堂,由堂主保管�!�
陶眠有他自己的主意。
“我知道。但我們還是要去找荀三,然后把他綁架了,逼問他李家的東西在何處�!�
“……”
陶眠語出驚人,沈泊舟見怪不怪,李風(fēng)蟬驚訝得連下巴都要掉。
她扭過臉,反手遮面,小聲問沈泊舟。
“你是不是也被騙了?我爹當(dāng)初就是被道士騙得傾家蕩產(chǎn)。前車之鑒啊!”
沈泊舟讓她安心。
“小陶道長比我有錢,不用擔(dān)心�!�
“他真的是修道之人么?怎么綁人這種事在他嘴里輕飄飄……”
沈泊舟也有些遲疑。
“偶爾開展點副業(yè),添補家用吧�!�
“……”
李風(fēng)蟬嘟囔一句“好奇怪的兩個人”,沒有繼續(xù)追問。
“荀三住的地方應(yīng)該是和其他內(nèi)門弟子隔開的,他在桐山派這些年,熬出點兒名堂。那地方我小時候去過,不知道現(xiàn)在是否有變動,我可以帶你們碰碰運氣。”
“沒問題,我都準(zhǔn)備好了�!�
陶眠朗聲回。
“你……”
李風(fēng)蟬感覺到有個烏漆嘛黑的人影站在她余光范圍內(nèi),她轉(zhuǎn)過頭去,頓時無言以對。
在這短短的時間內(nèi),陶眠把自己從頭到腳地裝扮成了暗夜刺客的模樣,頭巾面罩夜行衣樣樣齊全。
再轉(zhuǎn)過來去看沈泊舟,對方換上了和陶眠一模一樣的行頭。
兩個黑衣人,一位妙齡少女。
李風(fēng)蟬已經(jīng)開始擔(dān)心自己的安全了。
“我傻了,被騙的人該不會是我吧?你們兩個是正經(jīng)道觀出來的嗎?”
陶眠還很興奮地搓搓手。
“快點快點,我們出發(fā)嗎?本仙……本道長幾十年沒綁過人了,要找找手感�!�
第118章
怕什么,反正沒人認(rèn)識
桐山派,顧名思義,坐落在桐山之上。
桐山這個名字的來源也很容易聯(lián)想得到。每到清明時節(jié),這座巍峨的高山到處開滿了雪衣紅蕊的桐花。因為花開漫山的景象太過壯麗,遂前人為山取名為桐山。
桐山山脈連綿如長龍,云蒸霞蔚,靈氣豐盈。這一帶人杰地靈,出了不少文人才子,更是有諸多高人異士,在這里留下了許多瑰麗篇章和奇聞異事。
總而言之,在桐山地界,無論修行、讀書,還是陶冶性情,都是極適宜的。
桐山派也是個幾百年老派。第一代掌門桐盛老祖據(jù)說已經(jīng)飛升成仙,將獨門劍法《桐山六式》傳給后人。憑借這本劍法,桐山派簡直所向披靡。
《桐山六式》只有掌門、長老,還有他們座下的傳人才能修習(xí),其他弟子是完全接觸不到這本厲害劍法的。
趕路的時候,李風(fēng)蟬說了些關(guān)于桐山派的八卦。其實桐山派早先是這方水土的守護神。
曾經(jīng)的桐山腳下因為比較富庶,又缺乏兵力,這里的人總是被臨城的兵和隔壁山的土匪欺負(fù),砸店搶掠之類的事情時有發(fā)生。
那時的修真潮流是,作為修道之人要靜心守性,不沾因果。換言之就是倆手插兜啥也不管,任憑山下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聽上去很離譜,但當(dāng)時的許多修士,都是這么想,也是這么做的。
后來是一個叫邱桐的年輕修士路過此地,見百姓受苦,心中不平。他挺身而出,拔劍正道。他不但自己做,還游說山中的修士們,讓他們放棄這種隔岸觀火的冷漠。
邱桐耗費了很長很長時間,也用自己的一次次行動去證明,才動搖了那些修士。
再然后,又過了許多年。桐山的百姓安寧了,而邱桐也成為桐山派第一代掌門。
“只可惜現(xiàn)在的桐山派,早就變了模樣,”李風(fēng)蟬嘆息,“不知道桐盛老祖在世,看見自家門派從根子里面爛掉,會不會扼腕頓足�!�
陶眠望了望天邊月,說話的聲音很輕。
“他大抵已經(jīng)知道了,只是無力回天�!�
仙人不是無所不能的,仙人也有解不開的凡塵結(jié)。
閑言絮過,三人終于抵達桐山派的山門處。
李風(fēng)蟬帶著另外兩人,在一個無人處停駐。
“上面就是桐山派了。這山門只有正門口有修士守夜,但在它的四周,有一圈守山陣。如果外人擅闖,陣法就會被啟動,千萬道靈力齊發(fā),像針一樣扎進體內(nèi),那真是死無全尸�!�
李風(fēng)蟬轉(zhuǎn)頭去尋師徒二人。
“對了,你們有沒有什么方法可破——”
她一句話沒說完,因為陶眠已經(jīng)站在陣法之內(nèi),無辜地看著她。
“你說這里有陣法?”他還很茫然,“我以為這兒隨便進呢,就進來了�!�
“……”
她又尋覓沈泊舟的身影,心想總要有個同伴一起。
然后他看見沈泊舟追隨著小道長的腳步,猶豫兩個數(shù)之后,也踏進了桐山派的地界。
沈泊舟有些訝異。
“小陶道長,看來這里真的隨便進�!�
“……”
誰能懂李風(fēng)蟬的沉默。
陶眠轉(zhuǎn)頭去看還在外面徘徊的女子。
“小風(fēng)蟬,從這邊進�!�
陶眠單手做了個掀簾子的動作,那守山陣被他打開了無形的入口。
李風(fēng)蟬有點懷疑。
“這行嗎?不會是框我的吧�!�
“你要是想我們大張旗鼓地進去,也行,”陶眠說著就要把手落下,“只要輕輕一點,桐山派立馬列隊歡迎�!�
點擊就送豪華至尊迎賓隊。
“……”
在陶眠那只手徹底垂下之前,李風(fēng)蟬彎腰低頭,一矮身子鉆了進來。
三人順利地進入,李風(fēng)蟬還有些后怕。
“方才你那么掀手一撩真的能行?這樣就能在守山陣開個口子?”
“開個口子?想啥呢,你以為是剪刀改衣服么?沒那么容易。”陶眠擺擺手。
“就說呢,”李風(fēng)蟬點點頭,“所以你用了什么法器?或者幻術(shù)?讓守山陣默認(rèn)我們是桐山派的弟子,是不是這樣?”
“也沒那么繁瑣,”陶眠如實相告,“我就是把他們的守山大陣解了�!�
“……你說真的?”
“對啊�!�
“所以現(xiàn)在桐山派處于毫無防備的情況?”
“嗯,”陶眠點點頭,又隨手一揮,“還回去,現(xiàn)在有防備了�!�
李風(fēng)蟬反應(yīng)過來什么。
“啊!那你剛才跟我說點一下桐山派就列隊……”
陶眠回首一笑。
“當(dāng)然是騙你的,緩解一下緊張的氣氛,看你快喘不上氣了。”
仙人的話真真假假摻和在一起說,李風(fēng)蟬有些分辨不明,有些暗惱。
“哎呀,我剛剛還特害怕……”
“怕啥,就當(dāng)進自家后院。”
“那勞煩你帶個路?自家后院,你熟�!�
“……”
陶眠停下腳步,還倒退兩步。
“李姑娘請,還得靠你�!�
小陶仙君在人世混了這么些年,靠的就是能屈能伸。
有了這段小小插曲,三人之間的氛圍輕松許多�,F(xiàn)在李風(fēng)蟬在前,沈泊舟和陶眠并排在后。
李風(fēng)蟬確實如她自己所說,記性很好,辨認(rèn)大致的方向沒問題。
但是在她離開這里的數(shù)年間,桐山派的布局發(fā)生了細(xì)微的變化,偶爾會走岔路,不過最終都能找回到正途。
有這樣一位靠譜的幫手,陶眠也省了不少力氣。
其實靠金鼻蟲他也能慢慢找,但這蟲子不知道是晚飯吃多了還是怎么回事,竟然睡了過去。
金鼻蟲也是會休息睡覺的,陶眠已經(jīng)總結(jié)出規(guī)律來了。它不經(jīng)常犯困,但睡一次要三四個時辰。
眼下他們抵達了一排小小的竹屋,大約五六個的樣子。每個屋子都住著一位修士,房屋和房屋之間有柵欄相隔。
李風(fēng)蟬沒有繼續(xù)走。
“應(yīng)該就是這里了,”她低聲說,“但我不清楚荀三究竟住在哪一間,需要一個一個確認(rèn)�!�
陶眠說這好辦。
他把面罩往上提提,遮住半張面孔,就近選了個墻就要翻。
李風(fēng)蟬拉住他。
“等等等等!你倒是先探探路呀!”
她用氣音低聲說著。
陶眠回她的話,聲音悶在面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