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是個活得很明白的道人。
“花開終會凋零,江水流而不返,”邱桐輕聲嘆道,“不是桐山派不放過我,是我該放下桐山派了。”
一切就由它而去吧。
邱桐說得悲涼,但陶眠卻有其他想法。
“不再搶救一下了?”
“嗯?”
陶眠這頓閑酒嘗得心滿意足,心情也舒暢起來。
“你開創(chuàng)的那個勞什子試劍大會,馬上要開始了。到時候肯定要有些新鮮事。邱桐,你跟我,我們這類仙,活得太久是好處,也有弊處。
我們總以為天底下再無新鮮事,一切的結(jié)局也就是那樣無趣,但只有身處其中,才知道,這大千世界,沒有窮盡�!�
第149章
老熟人背刺
試劍大會是桐山派一個重大活動。
雖然這是門派內(nèi)部選拔掌門候選人的儀式,但桐山派會邀請幾個交好的門派前來參加盛會。
陶眠對當今人界修真到底有多少宗派不甚了解,楊先生在課上教過,但他考過試之后還給先生,轉(zhuǎn)頭就忘了。
看見那些衣袂翩翩的修者站在桐山派迎仙臺,陶眠不禁感慨一句——
好多人啊。
出乎他意料的是,薛掌柜也在其中。
兩兩相望,薛瀚比陶眠還驚訝。
薛掌柜正在和某個宗門的掌門言談,隨意向下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夾在弟子群中的陶眠。
桐山派的弟子均著藍色道服,遠遠望過去,像一群藍精靈。
薛掌柜就是在這堆藍精靈之中,精準地尋到了東張西望的陶眠。
他找了個借口,和掌門朋友暫時結(jié)束了交談,隨后走下高臺,來到陶眠附近。
陶眠正看熱鬧呢,一扭頭,薛掌柜皮笑肉不笑地望著他。
……
陶眠提起腳尖,轉(zhuǎn)身要溜。
這時身后的薛瀚咳嗽兩聲。
“你也不想被人知道真實身份吧,仙——”
“……”
陶眠憤懣地再把身體轉(zhuǎn)過來。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薛瀚找了個無人的角落,方便二人交談。
“你來這邊湊什么熱鬧?觀光?收徒?”
“……我來找水生天�!�
薛瀚手中一把灑金折扇,盡顯豪奢。他一手松松地握著扇尾,敲了敲另一手的掌心。
“之前阿九說在桐山見到你,我還不相信,沒想到你竟然真的在這兒�!�
“那你還明知故問個什么勁兒?阿九難道沒有告訴你我來這里的緣由?”
“阿九說她忘了�!�
“……”
好吧,如果是阿九,倒也合理。
陶眠雖然說明了他的目的,但薛瀚仍然不解。
“找水生天,你直接偷走不就好了?現(xiàn)在要參加這試劍大會又是為何。”
“我陶眠光明正大一仙君,怎么可能使用‘偷盜’這么下三濫的手段。”
“說吧,遇到什么阻礙了?”
“……就是方才站在你右邊的老頭。”
薛瀚拿眼一望,仙臺之上,仙氣飄飄的道嗔長老捋了捋長長的白胡須。
仿佛發(fā)覺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道嗔四處漂游的眼神聚焦,回視陶眠的方向,正好在他的東南方。
他抬起手,和他們遠遠地打個招呼。
——東南邊的朋友你們好嗎?
陶眠嘴角抽搐兩下,同樣揮揮手。
然后低聲和薛瀚交流。
“看吧,就是這個老頭,騙我心意,浪費我感情,讓我在這破桐山派白白糟踐青春�!�
“怨氣這么重?看來是答應(yīng)了什么難辦的條件。”
“也不算難辦吧。他讓我當桐山派掌門�!�
“噢?有這等好事,為何不上�!�
“桐山派,難管,”陶眠高深莫測地晃晃腦袋,“吳掌門整日做著成仙的美夢,長老們心思各異,門下弟子鉆營惡態(tài)泛濫。眼下瞧著風(fēng)光,無非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罷了�!�
“那你打算如何做呢?雖然很不情愿這樣講,但若是動真格的,這桐山派上下,從掌門到弟子加一起,都不是你一人的對手�!�
陶眠聽見有人夸他還挺高興。
“仙人自然有仙人的辦法�!�
“是何辦法?”
“我先把他們都干掉,”陶眠語氣篤定,“等到最后一局,我再輸�!�
“這能行?道嗔不是想讓你當掌門?”
“他只是不想讓黃連羽,就是那邊那個趾高氣昂的小孩坐上掌門之位罷了�!�
“私人恩怨?”
“是緩兵之計,”說到這里,陶眠輕嘆一聲,“黃連羽目前是掌門候選人這一位最有力的競爭者,但道嗔說,如果門派將來要交到他之手,那只不過會加速桐山派的衰落�!�
薛瀚手中的折扇抵在下頜,遠遠地審視著陶眠口中的桐山派大弟子。
那年輕人站得筆挺,眼中有勢在必得的光芒。他的眉目之間始終有一股陰鷙之氣,就算他再怎么偽裝,也揮之不去。
“有上進之心,未嘗不能勝任掌門一職。”薛瀚徐徐地評價道。
“我本來也是這般認為的,直到他算計到了我的頭上�!�
“噢?展開說說�!�
陶眠回想起那日在懸崖之上,他所看見的、火光映照的黃連羽的臉。
仙人親手帶過六個弟子,像陸遠笛、流雪隨煙甚至是在他身邊長大的,顧園就更不用說了。
因為和這些徒弟們朝夕相處,所以陶眠理解他們的想法,也懂得他們的難處。
對于年輕的修道者,陶眠從來都是包容的。
先前道嗔說黃連羽不適合掌門的位置,陶眠還當他們之間有什么恩怨過節(jié),導(dǎo)致道嗔對黃連羽有偏見。
他想人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對于未來有強烈的不確定之感。偶爾操之過急,也是人之常情。
但若是黃連羽害人,還害到了自己的頭上,那就另說了。
“我不是個多么無私的好人,我只有對自己人才會放低下限,”陶眠的聲音很平緩,“或許用睚眥必報來形容,有些過火。但最起碼這回,不會讓‘黃師兄’太好過�!�
薛瀚嘴角一挑,笑了。
“能讓懶得連喘氣都嫌費事的你有這樣較真的時候,這位桐山派的大弟子有點本事�!�
“什么叫喘氣嫌費事……”陶眠不認同地反駁,“我只是在用最節(jié)省的方式生存�!�
說到這里,陶眠想起一件事來。
“桐山派選掌門接班人,薛掌柜一個生意人,來這邊湊的哪門子熱鬧?”
“我么?我和桐山派有些生意上的往來,自然得到了他們的邀請�!�
“薛掌柜的生意做得還真是大�!�
“他們邀我來評議,到時候你們在下面比試,我也是有權(quán)說話的�!�
“……”
陶眠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看在我們私交如此深厚的份兒上,我一定投個反對給你。據(jù)說超過三票反對,這位弟子就要失去資格了�!�
“……你最好是開玩笑,不,你一定是在開玩笑�!�
“小陶仙君,”薛瀚已經(jīng)向前走了兩步,回首,手中的折扇搖了兩下,“出氣之后,早些回山吧。桐山派的紛爭,不宜被卷入過深�!�
第150章
他老眼昏花
薛瀚離開之后不久,位于高臺上的吳正罡吳掌門,就準備宣布試劍大會正式開始。
此時正值巳時,白云升遠岫,搖曳入晴空。
迎仙臺三面凌空,唯有一面與山崖相接。
浮沉起落的云海,仿佛一只巨大的手,將迎仙臺高高托起。在臺下是不見底的萬丈深淵。稍有不慎,就會跌落,連尸骨都留不住。
把試劍大會選定在這樣危險的地方,也就意味著,如果在打斗比試中間出了什么差錯,比如失足,就會萬劫不復(fù)。
光是站上這個比試場,就已經(jīng)是第一道考驗了。
試劍大會的報名人選限制在門派內(nèi)除了長老、各大堂堂主、副堂主、執(zhí)教師傅的所有弟子,不管是否為長老真?zhèn)�,哪怕連雜役弟子都有參與的資格。
當然,雜役弟子和真?zhèn)鞯茏咏邮艿慕虒?dǎo)從根本上有差別,很少有雜役弟子能走出第一關(guān)。
不過話也不能說得太死,在上任掌門選拔候選人的時候,就有個平時負責(zé)在院子里種菜的低調(diào)雜役,一路過關(guān)斬將,一直走到最后一關(guān),和現(xiàn)在的吳掌門比試。
當時還是小吳的吳正罡面對這個普通平凡的雜役,心底是很不屑的。那人衣著樸素,臉長得也沒什么特色,是混雜在人群之中,根本就找不出來的這么一類人。
這樣的人,丟塊石頭在人堆里面能砸死十個。
他使用的武器僅僅是一把普通的鐵劍,就是桐山派給每個弟子入山的時候發(fā)的贈品,平平無奇。
然而就是這么一個不起眼的種菜弟子,在試劍大會的最后一場比試,把備受矚目的吳正罡打了個七零八落。
若不是那人突然受了什么刺激,決定放棄爭奪候選人的位置,讓吳正罡有機可乘……
現(xiàn)在的掌門到底是誰,還是未知數(shù)呢。
這次來參加試劍大會的,大約有五十位左右的弟子,一共分為三天完成選拔。
中間可以隨時棄權(quán)。
第一天安排得比較緊湊,場地被分成兩部分,同時進行。
陶眠不關(guān)心他的對手是誰,但李風(fēng)蟬很八卦。這段時間她跟在醫(yī)堂的于堂主身邊,對桐山派上上下下有了一定的了解,現(xiàn)在就在給陶眠和沈泊舟兩個“小白”科普。
“那邊是三長老的三位真?zhèn)鞯茏�。三長老很低調(diào),連帶著他的弟子們也不喜歡出風(fēng)頭。”
“在他們隔壁就是四長老的兩位弟子了,是一對姐弟,都很厲害�!�
“站在靠近山崖那側(cè)的,基本上都是各大堂派出來的最優(yōu)秀的弟子。不知道今天過去能剩下幾個�!�
“旁邊的是門派內(nèi)的雜役,燒飯的掃地的,還有種菜的……種菜的來的還不少呢!據(jù)說上一次試劍大會,就有個特別厲害的菜農(nóng)。”
李風(fēng)蟬壓低聲音,和陶眠他們小聲地交談。
“至于在我們正對面的那三位,就是二長老道允的弟子了。大弟子黃連羽,二弟子邱林,三弟子孟晴生,三弟子是唯一的女弟子。”
陶眠順著李風(fēng)蟬話語里面的提示,向?qū)γ嫱^去。
大弟子黃連羽看起來比平時還要嚴肅戒備,三弟子他第一次見,是個長相甜美的姑娘,大眼睛滴溜溜地四處看。
二弟子么,也算老熟人了。
說巧不巧,陶眠望過去的時候,邱林也向他們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陶眠咧著嘴,熱情地跟前獄友邱師兄打了個招呼。
邱林看見他就想起那段晦氣的日子,臉色一黑,強行忍住翻白眼的想法。
但很快,他看見了旁邊的李風(fēng)蟬,不知怎得,突然很不好意思地把頭別過去,耳朵通紅。
!
嗅到了八卦的氣息。
小陶仙君本來因為早起困得要死,現(xiàn)在他有了吃瓜的沖動,立馬眼睛瞪得像銅鈴。
他側(cè)過去小半邊臉,勾勾手,讓李風(fēng)蟬湊近。
“小風(fēng)蟬,二長老的二弟子是不是暗戀你?”
“邱林么?”李風(fēng)蟬一臉茫然,“我跟他不熟啊�!�
陶眠“嘖嘖”兩聲。
看來邱林師兄這是在單相思��!
陶眠歪著頭想了想,又問了李風(fēng)蟬一句。
“你小的時候不是在桐山派待過一段時間嗎?就沒有什么特別特別帥氣的小男孩,把自己的吃的分給你,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也帶你去?”
李風(fēng)蟬努力地回想她在桐山的那段歲月。不回憶還好,一回憶稀碎。
全都是些不美好的往事。
但陶眠說“小男孩”,她還真想起一個來。
“特別帥氣的沒有,但當時有個小白饅頭,胖胖的,每次都來搶我的吃的,出現(xiàn)在我每個游玩的地方,把我的好心情都給毀壞了�!�
“……”
陶眠沉默。
邱林師兄,表達喜歡的方式也太別扭了吧!
當年的小白饅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成了風(fēng)度翩翩的少年郎。
可惜人家姑娘流水無情,還記恨著當年奪食之仇。
痛,太痛了。
沈泊舟一直在兩人旁邊,聽著他們的對話,沒有表達什么看法。
他對什么事情都是淡淡的,只是一切聽從師父的安排。
那天道嗔長老脫口而出的那個名字,一直縈繞在他心頭。
但他想,或許長老只是認錯人了,就沒有把這件小事與師父言說。
沈泊舟的視線在弟子之間漫無目的地游弋,看他們臉上或緊張或焦慮。
他隨意地掠過,眼神飄忽不定,最后落在了高臺之上,那些被桐山派邀請過來的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