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一聲清脆的、劍刃碰撞在一起的聲音響起。

    那些漫天的劍影化作勁風(fēng)陡然消散，露出被裹挾在其中的兩人。

    陶眠仍然是站立的姿勢，只是身子稍微向左前方傾斜了些許，手中的鐵劍劍尖朝上。

    而在他的斜上方，霍意還沒有來得及落地，原本準(zhǔn)備偷襲的他被陶眠的劍攔得利索干凈，毫不拖泥帶水。

    霍意大驚！

    這人是怎么看穿他的動作的？

    笑瞇瞇的小陶仙君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好心地為他解惑。

    “霍師兄，你那些花里胡哨的劍法很厲害，但最終目的，無非是沖著我來。

    只要我站在原地不動，那么想要捕捉你的蹤影，也是很容易的事�！�

    言畢。一股罡勁的靈力從仙君的手臂注入劍身，哪怕劍未動，那靈力同樣把對手狠狠地震了出去！

    霍意從劍刃相觸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懵了，現(xiàn)在更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飛出去的。

    “哎呀。”陶眠突然叫了一聲，劍氣頓收，甚至還出力把人往回拽了一拽，讓霍意剛好站在朱砂繪出的界線內(nèi)測。

    他嘀嘀咕咕，說什么“不打算這樣快結(jié)束”“不然顯得自己太厲害了不大好”“霍師兄這不得有一輩子的心理陰影”……云云。

    不知道怎么飛出去，也不知道怎么飛進(jìn)來的霍意師兄：……

    還不如直接給他個痛快！

    第153章

    師兄下次一定

    陶眠按照計劃在三招之內(nèi)將霍意師兄推出圈。

    短短三招，霍師兄經(jīng)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險些看破紅塵。

    太折磨人了！

    就是那種，明明對方能把你一下子擊倒，但偏偏又拉回來，再給你一下。

    然后再推出去，再拉回來。

    反復(fù)橫跳，極限拉扯。

    霍師兄差點要瘋。

    陶眠滿意地依循著自己的計劃完成，既不顯得實力相差太懸殊，又贏了進(jìn)入下一輪比試的資格，還給霍師兄留幾分面子。

    完美極了。

    他把他的一箭三雕跟其他兩人說了之后，李風(fēng)蟬一臉復(fù)雜地看著他。

    “你真的是這樣認(rèn)為的嗎？”

    “是�。　�

    “……”

    李風(fēng)蟬頓了頓，見他臉上寫滿了真誠和實在。

    他竟然是發(fā)自內(nèi)心這樣想的。

    “小……吳，你這樣做，其實既沒有讓你和霍意師兄看上去實力相當(dāng)，也沒有給他留幾分面子。唯一做到的，只有拿到資格�！�

    “不可能，這不可能，”小陶仙君才不信，“我這么懂人情世故，小風(fēng)蟬你肯定是在歪曲事實�！�

    “……那你愿意這么想，就這么想吧，高興就好�！�

    陶眠從比試場上走下來之后，就輪到沈泊舟了。

    “小吳，”李風(fēng)蟬湊近了悄悄說，“小沈真的能行？需不需要幫一把呀�！�

    李風(fēng)蟬知道沈泊舟的底子薄弱，平時上課的時候，他雖然學(xué)得最認(rèn)真，但其實是進(jìn)步最慢的一個。

    連傳授劍法的師傅都奇怪了。

    這年輕人，據(jù)說在道嗔長老收徒那天和李昌化打起來了，而且還贏了。

    怎么在他的課上就顯得如此平庸？

    而且和某位姓吳的弟子劃水?dāng)[爛不一樣，這位沈弟子學(xué)劍法可是很踏實的。

    況且沈泊舟長得高挑俊秀，行事作風(fēng)極為沉穩(wěn)，看上去就是很會耍劍的那種高手。

    可實際情況怎么會和想象相差如此巨大？

    這件事幾乎要成為桐山派的另一個未解之謎。

    現(xiàn)在沈泊舟站在比試場上，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看向他的對手——

    仍舊是倒霉的李昌化師兄。

    李昌化這段日子過得不好。

    自從那日在晨訓(xùn)時他主動挑釁卻被沈泊舟打了個落花流水，隨后在養(yǎng)傷的日子里，又接連數(shù)日經(jīng)受了陶眠的精神折磨。

    現(xiàn)在可謂是肉體和靈魂雙重傷害。

    他本應(yīng)該信心滿滿地籌備試劍大會，哪怕最終肯定會敗在黃連羽師兄的劍下，那也要抓住機會，讓自己在掌門長老，還有其他同門面前大放異彩，日后才好繼續(xù)往上爬。

    現(xiàn)在可好，別說練劍，他連睡覺都睡不踏實。

    每當(dāng)他要闔上眼睛，仿佛總能感覺到某人的聲音就在他耳邊響起——

    李師兄，你這個年紀(jì)，怎么睡得著的？

    ……

    然后李昌化就會痛不欲生地起身，瞪著滿是血絲的雙眼，一直保持清醒，直到天明雞叫。

    連日來休息不好，睡眠不足，李師兄幾乎要產(chǎn)生幻覺了。

    所以，當(dāng)沈泊舟站在他面前時，他還以為自己在夢里。

    在比試的名單出來之前，陶眠本來還在擔(dān)心徒弟的事。

    他已經(jīng)做好了幫六船作弊的準(zhǔn)備，這是一個好師父應(yīng)該做的。

    然而寫著名單的卷軸放出來，沈泊舟和李昌化的名字對著，陶眠一看，笑嘻了。

    這叫什么？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李師兄真是個天大的好人。

    現(xiàn)在李風(fēng)蟬有些擔(dān)憂地問，陶眠鎮(zhèn)定從容地回她。

    “放心，不用我真的動手。我只要在李師兄面前，跟他打個招呼就成�！�

    “��？這樣能行？你別不是在框我……”

    李風(fēng)蟬話音未落，只見陶眠已經(jīng)朝比試場的方向走去。

    比試的地方被朱砂圈起來，除了評審那一面，在其他三面都能容人站著觀看。

    此時陶眠就站在沈泊舟的后方，恰好能讓李昌化看清他的臉。

    李昌化：……

    他的幻覺加深了？

    一聲鶴鳴，比試的時間到了。道嗔長老照例，讓兩位弟子走個儀式，有什么話先跟對方放出來。

    之后的比試結(jié)果不論輸贏，都不能跟對方起沖突，也不允許在比試后找人算賬。

    沈泊舟謙謙君子，說不出什么難聽的話，只是雙手抱劍，向李昌化微微行了一禮。

    “李師兄，我劍藝不精，還請師兄多多擔(dān)待。”

    李昌化剛準(zhǔn)備回沈泊舟一句，就在這時，陶眠在沈泊舟身后，把手掌圈在嘴邊，大喊——

    “李師兄——雖然你上次輸了——但是——不要放棄你自己——

    這次肯定能行——加油——

    如果不行——那就——下次一定！”

    “……”

    陶眠給李昌化打氣的聲音吸引了在場所有弟子賓客的注意力，弟子們知道之前李昌化被沈泊舟擊敗的事，但賓客們對此渾然不知。

    不管知或不知，所有人都在議論紛紛。

    那聲音像蚊子似的，嗡嗡嗡地纏繞在李昌化的耳邊。

    李師兄頓感自己的頭痛發(fā)作。

    一個沈泊舟就夠了。

    這吳老二怎么哪里都有他！

    瞧見李昌化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陶眠仿佛完全看不懂他眼中的威脅鶴敵意，熱情地招招手。

    “李師兄，不用太感動。”

    “你！”

    李昌化本來就因為最近休息不好，導(dǎo)致狀態(tài)糟糕、精神恍惚。

    現(xiàn)在周圍人群的議論讓他格外不舒服，他懷疑自己早就成了同門口中的一個笑柄。

    而罪魁禍?zhǔn)拙驮谒�眼前亂跳，根本沒有避讓的意思——

    這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釁！

    李昌化一身氣血全部涌上頭顱，他腦子一熱，把劍拔起來，指著陶眠，向前走了幾步。

    沈泊舟很給面子地向旁邊一邁，給他讓出路。

    “你這不懂規(guī)矩的小——”

    “呀，李師兄，”陶眠把手背在后面，頭一勾，眼睛看著地面，“你出界了�！�

    “……”

    李昌化低頭一看，他的雙腳剛剛好，落在了朱砂圈的外面。

    只是剛出了一點點。

    這該死的小子！竟然使詐！

    李昌化當(dāng)然不服，轉(zhuǎn)頭要找長老要個說法。

    “道嗔長老，這是奸計！他故意激怒我，讓我出圈子。這根本就不公平！”

    道嗔長老完全是陶眠這邊的人。他咳嗽一聲，替“徒弟”說話。

    “昌化，鈴響鶴鳴之后，比試就算開始了。這時，只要離開朱砂圈，就算失敗�！�

    “可是……”

    李昌化突然意識到，這道嗔就是吳老二的師父，他倆根本就是一伙的！

    他咬牙切齒，轉(zhuǎn)而向道嗔旁邊那個奢貴的商人討個說法。

    “這位貴客，您來評評理�！�

    薛瀚把玩著手中折扇，手指搓開四分之一的扇面，又關(guān)闔，往復(fù)幾回，消磨時光。

    一聽李昌化找他主持公道，薛瀚微微一笑。

    該說這位年輕的弟子眼神不好，還是比較倒霉呢。

    薛掌柜最不喜歡的就是公平二字。

    他瞥了遠(yuǎn)處的陶眠一眼，陶眠擠眉弄眼，給他暗示。

    隨后他把手中的折扇啪地一攏，望向臺下憤懣不平的李昌化。

    “這道門的玄機，仙法的奧秘，薛某不懂。不過，既然吳掌門規(guī)定了人不能出那個圈兒，那便是不能的吧。這位小道長，你總該遵守吳掌門定的規(guī)則，是吧。”

    薛瀚一字一句，說得有條不紊，平和溫雅。

    他宣稱自己不明白，其實話里話外都是在給陶眠撐腰。

    李昌化：……

    三位評審，剩下的那位見道嗔長老和薛掌柜都表態(tài)了，自然也不會唱反調(diào)。

    于是他最后收尾，敲敲銅鈴。

    “最后一局，沈泊舟勝——”

    第154章

    閑談一場

    陶眠、沈泊舟、李風(fēng)蟬三人均通過了第一輪比試。

    道嗔長老比他們仨還高興。

    “看來本長老還是有些慧眼識珠的本事在身，不然怎么收一次徒，三個都成才呢。”

    “長老，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小陶仙君有個誠實的好品質(zhì)，“那不是我當(dāng)初說收一送二么。”

    “……”道嗔長老咳嗽一聲，“那也是本長老有那個運氣在�！�

    第一輪比試過后，天色也暗了。

    吳掌門說讓弟子們回去休息�？腿藗兞硗鈧淞搜缦�，請他們移步。

    薛瀚雖然不感興趣，但這種應(yīng)酬不去也得去，于是他跟陶眠簡單打了個招呼，沒等說兩句，就被吳掌門叫走了。

    現(xiàn)在是他們名義上的師徒三人聚在一起，在長老別院用晚膳。

    四個人，年齡相差懸殊，老的特別老，比如陶眠。年輕的特別年輕，比如李風(fēng)蟬。

    性格也不一樣。陶眠擺爛，李風(fēng)蟬偷懶，沈泊舟一切隨緣。一圈看下來，道嗔長老竟然是最上進(jìn)的一個。

    道嗔長老望著三個“徒弟”，感慨。

    “一把年紀(jì)了，沒想到，自己還真能收三個關(guān)門弟子�！�

    李風(fēng)蟬專心干飯，聽見長老這句感慨，困惑。

    “長老，你這才開了收徒的例，就要關(guān)門啦？”

    道嗔長老端起酒杯，搖搖頭。

    “老了，老了，沒幾年好活咯�！�

    “不能吧，”李風(fēng)蟬更加不解，“修仙之人，不說活過千年，怎么也有個幾百歲能活？長老你別著急死�！�

    她心直口快，說話也不繞彎子。道嗔長老笑徒弟說話直率，還沒怎樣就把師父說死了。

    可他又是嘆息一聲。

    “修真者，無非也是人。人就有壽限。若是不能飛升成仙，總歸要化成一抔黃土，埋在青山之下�！�

    年紀(jì)大了容易陷入回憶。道嗔回想起自己第一次來到桐山派的場景。

    他記得那是個雪天，細(xì)雪紛亂。桐山派的漢白玉山門在雪中聳立，中間是長長的山路穿行，一直蔓延到很遠(yuǎn)很高的地方。

    天再寒，也澆不滅他的一腔熱血。他來桐山派，是因為在賊人闖入他的家門，要害他一家性命之時，是個年輕的修士破門而入，三兩下解決了賊人，將他們拯救。

    那時他被爹娘藏進(jìn)了木柴垛，聽見外面的刀劍聲和慘叫，瑟瑟發(fā)抖，根本不敢出去。

    后來是一雙手撥開了厚厚的木柴，將他從里面牽出來。

    也是如今夜一般皎白的圓月，那位女修者一手握著染血的劍，一邊詢問他有無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