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這是來望道人的隱私,我們就不要亂打聽了。”
他明明是這樣說著的,之后也帶徒弟找到了合適的客棧落腳,隨后,讓六船自己服下水生天。
果不其然,徒弟又一次昏迷了過去。
陶眠把徒弟安頓好,就離開了屋子。
他又一次回到千燈樓。
千燈樓今晚恰巧有一次唱樓,這次的拍品,據(jù)陶眠提前了解,貴重的有,但沒有什么絕世罕見無比稀奇的。
他已經(jīng)看見了來望道人的背影,對方經(jīng)常佝僂身體,尤其是肩膀,走路很有特點,人群之中一眼就能看見。
他一眼瞄準,化作普通的客人,跟了進去。
來望有一件勢在必得的東西。
第222章
偷著樂吧你
千燈樓。
盡管處在陰缺日,樓中掛出了唱樓的牌子,前來千燈樓的客人仍舊絡(luò)繹不絕。
孟管事經(jīng)歷驚險一日,直至此刻才緩過神來,找回些許往日的從容和穩(wěn)重。
他熟稔地迎接著往來賓客,態(tài)度甚至要比平時更熱絡(luò)些�?腿藗儾挥X著反常,只當陰缺日生意不好做,身為管事,多下點力氣,也是理所當然的。
陶眠信守承諾,說好不打小報告,他還真的沒有讓這件事透露一分一毫。
不僅如此,就像他承諾的,他用法術(shù)還原了那些被破壞的仙骨仙軀等。
不是原裝的。孟管事環(huán)顧一屋子的假貨,唉聲嘆氣,捶胸頓足。
沒有說一個字,但引狼入室的悔恨之心毫無保留地顯露出來。
小陶仙人事不關(guān)己,還有心情笑。
“孟管事,別嘆氣。你這仙骨,雖然被我損壞,無可挽回。但我做這些假貨的同時,也是用真心做的��!”
“……”
孟管事很想惡狠狠地回他一句“真心頂屁用”,但他打不過,所以只能強行保持安靜,等待著陶眠的后文。
“再說了,我是用法術(shù)變的�,F(xiàn)在這些破爛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破爛,它們身上每一個都沾染了本仙君的神仙氣,內(nèi)行一眼就能看穿。白讓你拿這么多好處,偷著樂去吧!”
孟管事還偷著樂……他現(xiàn)在恨不得在街上隨便拉個人來狠狠哭!
“知足吧孟管事,”陶眠樂呵呵的,看上去一點都不為之困擾,“但凡是個識貨的,都知道這種沾了仙人仙氣的,賣得更貴。你這屋子里面的東西,別看是假貨,等到真的賣上了,你就能品出我現(xiàn)在說的一字一句,都是多么有道理�!�
小陶仙人的歪理一套接一套,關(guān)鍵是他每次還能自圓其說,把人說得一愣一愣的。
果然,孟管事當時就被忽悠瘸了。
后來他才反應(yīng)過來,這東西賣得貴不貴,到底不還是要和產(chǎn)品本身的品質(zhì)相掛鉤嗎!
沒有不透風的墻,那些看慣了各種奇珍異寶的貴胄,也都知道這些東西的來處,一眼定真假。
孟管事當時心里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趕緊把陶眠這個滿腦子壞點子的瘟神請出去,越遠越好。
誰能想到,相逢來得如此快,緣分擋都擋不住。
徒弟昏迷在睡,小陶仙君是追隨著來望道人的腳步而來的。
他也沒想到孟管事都不休息,完全不花時間養(yǎng)養(yǎng)自己大起大落的心和精神狀態(tài)。
孟管事出了那個屋子,繼續(xù)卷自己,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
看他這么辛勞,陶眠都不忍心主動跑到他面前亮個相。
怕他二度受驚。
但千燈樓就這么一個正門,避也避不開。于是陶眠仍然戴著那張白色的面具,理直氣壯地出現(xiàn)在了孟管事面前。
“晚上好啊,孟管事�!�
“……”
孟管事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
看他這般難受,陶眠好心地抬起一只手,拍拍后背,給他順氣。
孟管事頓時更不好了。
“你怎么又到這里來?!”
他在那個“又”字上特別加重了語氣。
“唱樓么,我也想湊湊熱鬧。”
陶眠隨便找了個借口。反正以薛瀚在千燈樓的消費金額,不管他怎么折騰,進入樓中參與唱樓的機會,總會為他保留的。
這也是千燈樓的規(guī)矩之一。
孟管事平日里凈拿著規(guī)矩去威嚇別人,現(xiàn)在也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唉——
他長嘆一聲,擺擺手,叫陶眠進去了。
再次進來這里,陶眠完全不見上一次的無措茫然,現(xiàn)在的他仿佛進入自家后院似的。
他正準備上樓的時候,還找前臺要了一張圖。
這張圖上面用墨筆勾勒造型,下面正楷書寫著名字。
這就是今晚要唱樓的拍品。
別的陶眠都不感興趣,那都是些雜七雜八的貨。
他被請到了四層雅間,這里安靜極了,沒有坐滿,隔著很遠也能看得清
陶眠就縮在雅間寬大的座椅之內(nèi),在心中慢悠悠地讀起了手中這份唱樓名單。
在他西北方位,有一個雅間,同樣懸了點燃的蓮花燈,以備等下追燈等等。
陶眠知道,那里就坐著來望道人。
這個道士,神神秘秘地出現(xiàn),說了些神神秘秘的話,最后又要神神秘秘地離開。
陶眠擔心他是那些過去的仇家派來的,想搞清楚他的真正目的。雖然陶眠自信,就算有人記仇,也絕對不會活過他,這樣就是一種勝利。
但是有徒弟在,他就不得不把一些事情考慮得再周全些。
不知道六船那塊水生天消化得如何了……
來望道人就坐在那個燃燈的雅間,這點陶眠已然確定了。
至于手中的這份單子……
上面參與唱樓的稀罕寶貝有不少,但陶眠唯一留心的,是一只手。
這是一只屬于女子的手,同時,它也是屬于仙人的手。
(7.30日留,最近在復習之前寫過的內(nèi)容,讓大家久等啦,周一更新哈)
第223章
林中少女
六船服用了水生天后,像上次一樣,陷入了昏迷的狀態(tài)。
這次和之前的感覺略有不同。仿佛人落了水,下墜得愈發(fā)深了。
直至墜入最深的水底,三兩只游魚緊貼著他的身子穿行,尾巴有力一甩,震起道道清波。
那清波如綢帶,輕柔地撫過,向前,如同在引領(lǐng)著他行走。
六船思忖片刻后,決定跟著水波綿延的方向走。
他的雙腳,好似被吸附在了湖底的沙地之上,每走一步都很艱難。
但六船依舊向前走著。
約莫走了一百來步,終于,前方有亮光出現(xiàn)。
六船心頭一喜,終于要走出這漫漫水色。他不禁加快了腳步,周圍的水波激蕩得更厲害了。
又是十幾步,已經(jīng)隱約能看見外面的透亮景致。六船的步伐變大,再向前兩步,用力抬腿,跨過水幕。
終于來到了湖的外面。
外面的世界,是六船沒有料到的熟悉之感。
桃花掩映、柳綠雀吟,春意如流水,淌得到處都是。
這是桃花山的景象,不管在外漂泊多久,六船都不會忘記。
他不知道自己怎會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地回到這里。
六船以為來到這里,是陶眠在指引他。
于是他站在柳樹之下,喚了兩聲“仙人師父”。
沒有人應(yīng)答。
村舍安靜無聲,此時正值白日,村里的農(nóng)戶們都在外面耕種。
沒有人聲,更顯出了山林的靜謐。
遠處傳來了一陣篤篤的響聲。六船支起耳朵靜靜地聆聽片刻,辨別出那聲音是由何而起。
那是藥杵搗藥的聲音。
六船有些好奇。自從他的病痊愈之后,就再也沒聽過搗藥聲,陶眠不是個喜歡擺弄藥罐子的人。
但聽這聲音,時斷時續(xù),很有節(jié)奏,聽上去就知道對方一定是個擅長醫(yī)術(shù)的人,不然不會有這么有條不紊的杵藥聲。
帶著疑惑,六船循聲而行,沿著沙石土路,一直走到了桃花山的半山腰。
盛放如火的桃樹下,有一張平滑如案的天然形成的石板。在那石板之后,一位妙齡女子扎著高高的馬尾,垂眸低眉,白凈的手松弛有度地握著藥杵,篤篤篤地搗弄里面的藥草。
微風送來了花香和藥草清香,令人心曠神怡。嗅聞著這味道,六船緊繃的神經(jīng)也緩緩放松下來。
他從未見過這少女,不明白對方為何突然出現(xiàn)在桃花山,或許是師父陶眠的朋友。
“閣下……”
“你是誰?”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只是少女說話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因而比六船問得更快。
或許是沒有料到這種異口同聲,少女的神情一頓,又不禁失笑。
“你是小陶的朋友吧,”她竟然和六船的想法一模一樣,“小陶今日不在山里,他和薛掌柜到千燈樓去了,不知何時才能歸來�!�
說到這里,她想了個辦法。
“不如你留個口信,或者寫個字條。待他回來后,我轉(zhuǎn)告給他?”
少女口中的“小陶”,應(yīng)該就是他的師父陶眠。
他驚異于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又更加一頭霧水。
“這位姑娘所稱的‘小陶’,可是陶眠陶仙正是�!�
“實不相瞞,在下是他的六弟子。”
“六弟子?”
少女那張沒什么多余表情的臉,突然露出訝異之色。
“我弟弟才第四個……小陶這負心漢,什么時候又在外面偷偷收養(yǎng)兩個?”
“……”
六船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問得傻眼,但轉(zhuǎn)念一想,他貌似知道這位少女的身份了。
“莫非你是……流雪師姐嗎?”
桃樹下的少女眉毛微微揚高,笑言。
“流雪……很久沒有聽見這個名字了。師父總是三土三土地叫,隨煙也跟著學。老的沒正形,小的跟著跑。真是……”
她搖了搖頭,似乎很無奈。這番小的情緒收斂了,才重新面對六船。
“這位師弟,你為何來到此地呢……”
第224章
錯亂
六船萬萬沒想到,他此生尚能有機會,親眼見到小陶仙人立在墳前為他講述的,那些活在故事中的師兄師姐。
楚流雪,桃花山的三弟子,魔域天盡谷谷主留在世間的孤女。
她和世仇幽冥堂的堂主之子楚隨煙,陰差陽錯,成了異姓姐弟。最后,這對曾經(jīng)相依為命的親人,不得不走上手足相殘的宿命。
這段故事陶眠講得異常艱難,每講三四句,就要緩口氣歇歇,那些吐出來的一字一句,如同利刃,在他的五臟六腑割了一遍,才變成言語傾倒而出。
或許因為這是一場同門相殘的慘劇,讓陶眠對自己也不得不產(chǎn)生了質(zhì)疑。是否在某些時刻,他出了手,這對姐弟就不會走向這般慘烈的結(jié)局。
那時當師父的帶出了四個徒弟,卻還是不知道該怎么當好師父。因而到了五弟子榮箏時,陶眠對待她的每一次抉擇就格外慎重。
幸好結(jié)局還是好的。
舊事重提,六船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他沒有忘記眼下是什么處境,楚流雪還在等他的答復。
對方的眼神中有困惑,但始終沒催促,是個很有耐心的人。
六船開始自報家門。
他說他是陶眠的六弟子。一縷借宿在沈泊舟體內(nèi)的幽魂,性命垂危之際,有幸被仙人救下,還拜在了桃花山的門下。
對于自己的身世,六船始終忐忑,不知道楚流雪會如何看待他。
如果說前面的五位弟子,各有各的不足,但最起碼還算得上是完整的軀殼完滿的靈魂……
而六船,他什么都沒有。靈根殘損,浮萍似地存活于世。即便花費了巨大的力氣彌補上了,他也總是覺得,自己會辜負師父的一片良苦用心。
楚流雪一雙眼睛明澈如鏡,六師弟的落寞神色全部倒映在那片干凈澄明的鏡子。
她把搗藥的杵臼平穩(wěn)地放到一邊,伸手,邀請六師弟坐到石板對面。
“六師弟,你很特別�!�
“?”
六船不解。
“我們這些桃花山的弟子,不管在山外如何,在山內(nèi)的時光,總是像腦袋被門夾了似的,整日傻樂,開心極了�!�
“……”
師姐,倒也不必這么貶損自己和其他幾位師兄師姐。
“但這不怪你,你別自責�!�
“我其實……沒有多么自責�!�
楚流雪的安慰仿佛只是走個形式,根本不在乎對方會如何反應(yīng)。她接著剛剛的話說。
“你之所以像這般心緒不定,神識難安,是因為,你的一切都是錯位的�!�
“……錯位?恕師弟愚鈍,未能明白師姐的言外之意。”
“春日結(jié)果,秋日開花。夏日冰雪漫天,冬日烈陽灼灼。錯誤的時令出現(xiàn)了錯誤的景致,所以,你總是在追尋,總是在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