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程越背對著顧襄,仿佛他不存在,繼續(xù)忙活手頭的事。
師父出門前他都答應(yīng)好了,要把院子中落的雪打掃干凈。
顧襄也沒有想到,短短數(shù)月,他就狼狽地跑回桃花山。臨行時程越叮囑他,下山的路難走。他那時熱血上頭,根本不把對方的勸告當(dāng)回事。
如今被現(xiàn)實狠狠鞭撻,吃到苦頭了,顧襄也收斂了性子,變得深沉。
“程越�!�
他先喚了對方的名字,因為他知道,如果不主動開口,程越絕對要把他當(dāng)成空氣,坐視不理。
程越?jīng)]有回頭,也沒有停下手上的事。作為曾經(jīng)朝夕相處的同伴,他也不想過多地刁難顧襄。
他只是……覺得對方很沒必要。
“顧襄,當(dāng)時走得那么決絕,就應(yīng)該做好承擔(dān)一切的準(zhǔn)備。你不能遇到困難,就想著回來找?guī)煾浮!?br />
“我……”顧襄緊皺著眉頭,臉上的表情很復(fù)雜,“我當(dāng)然知道承擔(dān),但是現(xiàn)在,青渺宗寡不敵眾,整個宗門眼看著就要消失了!程越,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門派斷送在我手里。”
“師父是仙人,他不該過多地陷入這些紅塵事中。顧襄,師父當(dāng)年收留了一無所有的你,你執(zhí)意下山,他也未曾向你索要什么。你了無牽掛地離去便好,為何還要把這些事帶到山中?”
“我也不想的!但我現(xiàn)在遇到麻煩,我想、我想請師父幫幫忙。當(dāng)初師父不也是出山幫他的徒弟么?為什么我……”
顧襄說到這里,發(fā)現(xiàn)程越的神情突然變得很嚴(yán)厲,他慢慢收聲,別過了頭。
“總之等師父回來,我再與他說。到時候師父若是不答應(yīng),我……我再想別的辦法。”
陶眠不可能不答應(yīng)。
顧襄心里沒底,但程越對陶眠太了解了。
一旦顧襄開口,就算陶眠覺得為難,他也一定會伸出援手。
程越深深地吸了一口冬日的寒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片刻,他對顧襄說——
“我?guī)湍��!?br />
“什么?”
程越把掃帚放回原處,負(fù)手站在顧襄面前。
“我可以幫你應(yīng)付望山宗的人,但這事,你不要對陶眠師父開口�!�
“這……”
“你懷疑我會輸?”
“不,當(dāng)然不是!”
顧襄連忙否認(rèn)。他的劍法當(dāng)初都是程越一手教的,對于程越的實力,他心知肚明。
而且,程越是前宗主的親生兒子。如果連他都失敗了,顧襄對門人也算有個交代,就算最后宗門沒了,也不能只怪罪到他的頭上。
能找到一個背鍋的人,也算不虛此行。
程越答應(yīng)幫忙,但他也有一個要求。
要求很容易辦到,只是讓顧襄留下來,和陶眠吃一頓飯。
宗門還等著他搬救兵,顧襄心里焦急,本想說不吃了。但程越態(tài)度堅持,他也拗不過對方,只好留下來。
這會兒正好陶眠和陶罐抱著一大堆年貨回來。陶眠心情不錯,跟陶罐一路說笑�;氐接^中,發(fā)現(xiàn)院子里程越背對著他。
“程越,有客人來?”
程越讓開身子,露出顧襄的臉。顧襄的眼神有些閃躲,他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仙人。
畢竟他當(dāng)初走的時候,連頭都不回。
仙人倒是沒有顧及那些小事,顧襄突然回山,讓他很是驚喜。
“顧襄回來了?剛到么?陶罐,你幫我把這些拿到伙房去——”
陶罐依言,把陶眠懷中的東西一并抱走,對突然出現(xiàn)的顧襄視而不見。
陶眠讓顧襄到屋子里面坐,關(guān)心他這幾個月的生活。
“顧襄,清瘦不少�!�
他端詳著少年的臉,良久說道。
顧襄把手背貼在臉頰上,自從回到青渺宗后,他就忙得腳不沾地,也顧不上吃飯。
想不到陶眠還會注意到這件事。
程越在這時插了一句話。
“陶眠師父,顧襄今晚會和我們一起吃飯。”
“真的?”
陶眠眉眼彎彎。
“那太好了,我們四人許久沒有一起吃飯了。你走的時候正趕上你的生辰,那頓飯沒吃,我始終覺得是個遺憾……”
掌勺的人依舊是程越,他手腳麻利,很快做好一桌菜。心思各異的三個少年坐在桌邊,陪陶眠吃了頓飯。
這頓飯,唯一歡喜的,大抵只有陶眠一人。
陶眠問顧襄這次要留在山中多久,顧襄說明日便走。
程越和他一起。
被點到名字的程越橫他一眼,似乎對于他如此草率地說出實情有些不滿。
這消息對于陶眠而言有些突然,他怔了一下,才開口。
“這么快就要走啊……那我明天送你們下山�!�
第443章
至此團(tuán)圓
四人吃了一頓貌合神離的飯。顧襄回房休息,陶罐在收拾碗筷。
陶眠這次沒有和他一起,說要到后山散散心。
“明晚我來收拾,今天就麻煩你了。”
程越望著陶眠離去的背影,擦干手上的水珠,對陶罐說話。
陶罐點點頭,目送著他離開。
顧襄不在山中的日子,另外兩個少年相處得很和諧。他們性格相投,也都沒有離開陶眠身邊的想法,只想在這桃花山終老。
這次顧襄突然回山,不知道程越的想法,會不會有所改變……
陶眠一個人走在山中,萬籟俱寂,這是一年中桃花山最寂寥的時候。
沒有山花,也不見野果,只有硬得發(fā)脆的樹枝,和冷得割面的風(fēng)。
“不是個出來散步的好時候啊……”
陶眠嘆息著,呼出一口白氣,看它在空中消散。
身后傳來腳步聲,很輕,但還是被陶眠發(fā)現(xiàn)了。
“程越,天這么冷,你不用跑出來�!�
陶眠不用回頭都知道來人是誰,程越在原地站定,和仙人離得不遠(yuǎn)。
“師父……”
“我明白的,程越,你無需解釋。”
陶眠相信程越,少年來這里,無非是要跟他說,他只是暫時幫顧襄解決麻煩,不會長久地留在外面。
陶眠嘴角翹起,又呼出一口白氣。
“隨為師走走吧,九萬�!�
“好……”
兩人并肩在月色下緩緩地走,山間的雪還沒有化干凈,踩在上面發(fā)出咯吱響聲,留下兩串腳印。
程越自己的腳印要深些,仙人的卻很淺,仿佛他是從雪上滑過去的。
“青渺宗……沒想到這個宗門這么堅挺,都已經(jīng)過去千年了吧�!�
“是……”
“我的大弟子顧園是第五代宗主,你的先祖程馳是第六代,他們生前就是很好的朋友。
程馳是個開朗熱情的年輕人。顧園成為宗主后,我只去過一次青渺宗。我的徒弟太忙了,是他陪著我閑逛。
我們還一起釣魚呢,只是我從來都釣不上一條魚,叫他白白陪我半天,他也毫無怨言……”
陶眠回想著過去的事。
“千年啊,彈指一揮間。原來除了我,還有青渺宗留下了……或許這也是一種緣分�!�
“陶眠師父……”
陶眠停下腳步,轉(zhuǎn)頭望著少年。
“小時候還不覺得,程越啊,你和當(dāng)年的程馳其實長得很相像�!�
“我是遠(yuǎn)遠(yuǎn)不如程馳前輩的……”
程越謙遜地說著,陶眠笑笑,目光移向前方潔白不染的雪地。
“顧襄和顧園更是相像。當(dāng)年我見到顧襄的第一眼……我怔住了,不敢相信這世間竟然真的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我懷疑過他是不是顧園的轉(zhuǎn)世,也猜測過他是否為顧園的后人……”
“顧襄不可能是顧宗主的后人,”程越搖搖頭,“我爹說過,顧宗主為青渺宗嘔心瀝血半生,溘然離去,沒有結(jié)道侶,也沒有后代。他早早寫好宗主令,待他故去后,就把宗主之位傳給程馳前輩。”
顧園總是未雨綢繆。
陶眠心里清楚這些事,只是他偶爾會有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顧園和顧襄沒有任何干系,可他們卻走上了相似的路。
如今顧襄那孩子被青渺宗壓著身子,他很累,我看得出。他來山中是尋求幫助的,自尊心那么強的小孩,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是不會回到我這里來的。”
“師父……顧襄的事,徒兒就能幫他擺平,無需師父出手�!�
程越如是對陶眠保證。
他肯幫助顧襄,顧及往日的情誼有三分,但七分是看在陶眠的面子上。
如果沒有人出手,最后這爛攤子,還是得陶眠來收拾。
程越能夠感覺到師父已經(jīng)很累了。在這一千年間,他前前后后收了九位弟子,八位已經(jīng)亡故。
如今只剩下他一個獨苗。
程越?jīng)]有背負(fù)什么血海深仇,他又是自幼長在桃花山,和這里親近,可以說是上天對陶眠最后的眷顧,把這么省心的徒弟送到他身邊。
程越答應(yīng)陶眠,他會在除夕前趕回桃花山,和陶眠,還有陶罐一起過年。
第二天一早,程越就隨顧襄離開了。
只剩陶眠和陶罐兩個人,他們也沒閑著,年前還有很多事情要籌備。
陶眠每年都會用紅紙剪幾個窗花。其實集市上有賣剪好的,但他偏偏把這當(dāng)成過年必做的幾件事之一,非要自己剪。
他的手藝還不行,倒是陶罐剪得飛快。福字、燕子、生肖、金魚……
根本難不倒他。
陶眠連連稱奇,沒想到陶罐竟然還會這一手。
“我之前的弟子中,也有手藝特別好的。我記得一狗和三土特別會剪,六船是跟我學(xué)的,但他剪得要比我好多了。剩下的弟子剪得還不如我呢……”
陶罐低頭,正在剪一張新的。聽見陶眠回憶起過去的弟子,他手中的剪刀停頓,又嚓嚓地響起剪紙聲。
剪好后,他把紅紙輕輕抖落開,托在掌心,遞到陶眠面前。
“這是……桃花?”
陶眠小心翼翼地把它托在掌心,對著窗外的暖陽看。
“真的是桃花啊。”
仙人喜愛極了,愛不釋手。他端詳了一會兒,惋惜地喟嘆一聲。
“要是程越和顧襄也在就好了,之前都是我們四人一起過年的……
不知道他們還好不好�!�
陶罐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只好又剪了一朵桃花,比之前的那朵更大。
程越來到青渺宗已有幾日。
望山宗如期來到青渺宗的宗門口,叫囂著讓顧襄趕緊帶著門人滾。
顧襄眉頭緊鎖,但的確是他技不如人。
程越始終沒有吭聲。他穿著樸素,身上也只有一把普通的劍,淡得像一道影子,仿佛置身事外。
但當(dāng)望山宗的人想要強行闖入青渺宗的宗門時,一道凌厲的劍風(fēng)驀地出現(xiàn),狠狠地割傷他們的臉。
“誰?是誰在作祟!”
望山宗的人驚聲喊道,這時程越從人群中現(xiàn)身。他沒有過多的廢話,身姿輕盈,手中的鐵劍與他合二為一。
一招青龍吟天,對面的望山宗人仰馬翻,慘叫不斷。
程越只一招就收手,不需要第二招了。
他沉默地退出打斗,至于青渺宗的人怎么拳打腳踢對手,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程越在青渺宗總共停留五日。
五日內(nèi),望山宗上門挑釁三次,全部被程越一人打得落花流水。
青渺劍共九式,程越甚至只用了其中一式,就把望山宗打出心理陰影,根本不敢再來青渺宗閑逛。
程越目測這次的危機解決,就要回桃花山。
他和顧襄辭別。
“你的麻煩我?guī)湍憬鉀Q了,我沒有繼續(xù)留在這里的理由。”
還不等宗主顧襄說話,其他的長老堂主先挽留程越。
“程越,你幫助我們度過此劫,宗門還沒來得及好好感謝你,怎么就要走?”
“是啊程越,再留些日子吧,和你的師叔師伯們敘敘舊�!�
他們想要程越留下,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程越這個前宗主的兒子,比顧襄這所謂的“顧園后人”更有才能。
耳畔傳來門人一聲接一聲的挽留,顧襄袖子中的雙手漸漸握成拳。
他擠出笑容,也殷勤地走上前。
“是啊,程越。你看,大家都這么留你,你就在在這里住幾日吧,正好也要過年了�!�
提起過年,程越心念一動,更堅定了要走的決心。
“感謝諸位厚愛,只是晚輩在別處還有親人。
那人還等著我趕回去,我實在不能耽擱,不然就要失約了。”
程越說得真誠,其他人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留他。
許長老開口言道:“既然賢侄和他人有約在先,我們就別再強行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