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志遠(yuǎn)吐了吐舌頭，“那不然，你和嬸嬸，誰坐在這里誰就被黏得一動不動？”
顧鈞成抬起手，假裝要敲他，卻只在頭頂虛虛地敲了一下，想了想，問他，“你也看出你嬸嬸今天不對勁了？”
“對�。￠L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志遠(yuǎn)道。
顧鈞成沉默了。
“叔，你惹她生氣了？”志遠(yuǎn)神秘兮兮地問。
“小鬼頭，你懂什么！”顧鈞成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怎么沒可能是你惹她生氣？”
“不可能！”志遠(yuǎn)搖頭，“我這么乖！而且，她是你們從武家回來后生氣的，不是你惹她生氣，就是武家有什么事惹她生氣唄！”
顧鈞成的臉色愈加黑沉起來。
他站起來的時候，志遠(yuǎn)在他身后說了一句，“叔，你也要洗澡去嗎？”
顧鈞成：……
志遠(yuǎn)一臉懵懂，“嬸子在樓上洗，你在樓下洗唄？”
他是真的好心提醒顧叔，為什么顧叔看起來這么不高興的樣子？
顧鈞成臉黑沉沉的，明顯不高興的樣子，志遠(yuǎn)看出來，趙大姐也看出來了。
兩人都去樓上后，趙大姐還悄悄問志遠(yuǎn)，“吵架了？”
誰都不希望家里人吵架，一吵架的話，不管是家里的誰，都緊張兮兮的。
志遠(yuǎn)無可奈何，“可能吧。”
就這么件誰都看出來的事，林清屏恁是沒看出來。
可能是因為顧鈞成的臉總是這樣板正的，也有可能，林清屏今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反正，林清屏沒覺得顧鈞成有什么異常。
反而她自己，心潮涌動得厲害。
她早早關(guān)了燈，躺在被子里，靜靜的。
顧鈞成進(jìn)來的時候，以為她已經(jīng)睡著了，輕手輕腳上床，在她身邊躺下。
然而，還沒躺踏實，溫潤的柔軟就滾進(jìn)了他懷里。
他僵了一下，懷里的人卻纏得更緊了。
“不是睡了嗎？”他擁著她，把她往懷里更深處帶了帶。
林清屏沒吭聲，只是在他懷里蹭了蹭臉。
“顧鈞成�！彼鋈粏査叭绻粋�人，給你寫歲月如春，年月長久，這樣的句子，是什么意思？”
顧鈞成愣了一下，“是……誰寫過嗎？給你的？”
“沒有啊，我就這么一問，我不是說如果嗎？”
顧鈞成沉默了一會兒，“那當(dāng)然是，希望與這個人長長久久，日子溫暖如春�！�
林清屏陷入沉默。
顧鈞成見她不語，他也不再說話，只是在黑暗中靜靜地抱著她。
良久，他覺得背心的胸口好像有點潮濕。
他一凝神，果然，他沒感覺錯，她的身體微微抖動。
她在哭泣……
“林清屏？”他想把她扯出來看看她的臉。
但是，她卻抱得那樣緊，他越用力扯，她越用力纏。
他怕傷到她，最終放棄了，任她在他胸口哭。
良久，懷里的人泣聲說，“顧鈞成，我們一起年月長久，把日子過得四季如春，好不好？”
這突然而來的情緒……
顧鈞成有點措手不及，然而，他還沒來及回應(yīng)，下巴處就感覺到濕潤。
某個埋頭在他懷里哭泣的女人，這會兒卻抬起了她的臉，親他的下巴，親他的唇角，親他的臉頰。
親得毫無章法，卻將這夜攪得更混亂了。
“林清屏……”他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她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停，只繼續(xù)親。
他騰出手來，捧住了她的臉，黑暗中，她的眼眸依然清亮如星。
“林清屏，你看清楚，我是顧鈞成�！�
這一次，她湊上去了，直接吻住了他的唇。
隨即，便是火一樣的熱情，回應(yīng)了她。
這個夜晚，注定是燃燒的。
何止溫暖如春……
第二天早上，志遠(yuǎn)看著明明前一天晚上還吵架的兩個人，在餐桌上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眼神濃得化不開，好像麥芽糖似的黏黏糊糊，都有些不理解了。
大人的世界，真復(fù)雜啊！
顧鈞成每次回家都只能在家中住一晚，周日晚上就要回校。
這個周末，就在短暫的相聚中結(jié)束了，周一早上，還是林清屏送志遠(yuǎn)去幼兒園。
志遠(yuǎn)跟林清屏揮手道別之后，剛在椅子上坐下來，就有人把他的椅子一抽。
第132章
但，椅子沒能抽走，志遠(yuǎn)的屁股穩(wěn)穩(wěn)地坐在了椅子上。
這個“游戲”，自他上學(xué)以來，幾乎每天都要上演，他摔過第一次，摔過第二次，摔倒還被警告，不準(zhǔn)告訴老師，不然，會狠狠揍他。
他沒告狀。
但是，不是因為怕揍，而是，他認(rèn)為，男子漢靠告狀來解決問題，不是什么好辦法。
他要自己解決！
所以，從第三次開始，他再也沒有摔過。
但是，整人的方法是層出不窮的。
比如，老師在課堂上教兒歌，教了幾遍后，要選一個小朋友站起來單獨念，就有人在底下喊，“李志遠(yuǎn)可以！”
他是真的可以。
他記憶力很好，老師教了一兩遍他就全會了，而且，那些字都是他認(rèn)得的，他站起來就背，聲音響亮，聲情并茂。
然而，他的表現(xiàn)并沒有迎來老師的夸贊，而是，教室里小朋友的哄堂大笑和老師一臉莫名的表情。
“他在說什么呀！哈哈哈哈！”
“是鄉(xiāng)下的話嗎？哈哈哈！”
老師也是盡量忍著笑，讓他再說一遍，于是他又說了一遍，但這一次，他明顯聲音小了。
老師就讓他跟著念，一句一句念，后來一個字一個字念。
他也不明白，為什么明明他努力去照著老師說的念了，發(fā)出來的聲音卻跟老師不一樣。
最后，老師都放棄了，請他坐下。
自那以后，他再也沒在幼兒園開口說過話。
老師，也再沒有叫他起來單獨表演。
他成了班里最角落里的那個孩子，如果他不來，可能都沒人知道的那種。
然而，即便他沉默了，風(fēng)波卻從來都不曾停過。
把他的小被子剪個破洞，把他做好的手工撕爛，搶他的雞腿吃……
層出不窮。
以那個叫云小山的胖男孩為首，幾乎每天都要找他麻煩，對他的稱呼從來都是“土老帽兒”。
他生氣嗎？
當(dāng)然氣！
如果是在顧家村，他早就開揍了，但是，嬸嬸說了不能打架，要聽老師的話，他便沉默了，全部忍了下來。
只是，會自己在家偷偷跟著電視里的人學(xué)說話，電視里那些說的話跟云小山他們說的一樣。
然而，半個月過去了，他還是沒有一點進(jìn)展。
他想顧家村了……
可是，他也舍不得嬸嬸……
小小少年，將心事藏在心底，每天其實都不想上幼兒園，但是，又不忍心讓顧叔和嬸嬸擔(dān)心失望，只能強(qiáng)裝笑臉，假裝高高興興地去。
今天，他把凳子坐穩(wěn)了，不知道云小山和他的那些伙伴接下來還有什么招數(shù)。
小朋友們自己玩的時候，云小山就帶著人過來了，拿了一塊巧克力給他，“土老帽兒，想不想吃？你鄉(xiāng)下地方?jīng)]有的。”
志遠(yuǎn)看了一眼，沒吭聲。
巧克力，他怎么會沒吃過呢？無論是嬸嬸，還是他從前的媽媽，都給他買過。
但其實他不愛吃巧克力，因為，他媽媽扔下他走的時候，就給了他買了一大堆巧克力。
那時候他挺開心，因為他就愛吃甜食，然而，沒想到，那是他和他媽見的最后一面，媽媽再也沒有回來。
現(xiàn)在，他仍然愛吃甜食，只是，不喜歡吃巧克力，哪怕是嬸嬸給他的，他也只是不想讓嬸嬸掃興才吃的。
他在自己的往事里黯然神傷。
云小山卻以為他沒見過好東西，饞得發(fā)呆，得意地叉著個腰，“叫我一聲爺爺，我就把它給你吃！”
志遠(yuǎn)見過爺爺。
爸爸去世以后，他最先是被爺爺帶回去的。
爺爺對他可好了，把肉和白面饅頭給他吃，自己吃不知道什么糊糊。
他去爺爺家的時候，是冬天，爺爺抱著他在廚房灶灰里給他烤地瓜烤土豆吃，還給他唱村里的歌謠，告訴他別害怕，還有爺爺在。
可是，就是那個冬天，爺爺生了場重病，也去世了……
再后來，顧叔來到村里，把他接回了顧家村。
爺爺是他心里一處想起來就溫暖的存在，這時候被云小山這樣說，他心里的憤怒已經(jīng)按捺不住了。
偏偏云小山見他生氣的樣子更得意了，“怎么？不肯叫？那你叫你爸爸媽媽給你買唄！你是不是沒有爸爸媽媽？”
志遠(yuǎn)的逆鱗被觸到了……
他轉(zhuǎn)身就走，不想再待下去，因為，他怕控制不住要揍云小山。
但云小山?jīng)]打算放過他，一巴掌搭在他肩膀，“喂！跟你說話呢！你走什么走？這么沒禮貌嗎？果然是鄉(xiāng)下來的沒禮貌！”
志遠(yuǎn)有點煩，抓住肩膀上的手用力一甩。
原本只是想甩掉那只手的，但云小山這么胖墩，比他高一個頭，寬一半，居然被他這么一帶就帶倒了。
云小山倒在地上，氣得“嗷”地一叫，一頭就朝他沖了過來，想把志遠(yuǎn)撞倒。
但李志遠(yuǎn)雙手撐在他肩膀上，云小山忽然就動不了了。
不管云小山怎么咬牙切齒臉都漲紅了，也沒辦法撞到志遠(yuǎn)。
云小山一生氣，轉(zhuǎn)頭就一口咬在志遠(yuǎn)胳膊上。
志遠(yuǎn)被迫松了手，用力去推云小山腦袋。
云小山這回卻下了狠勁，就是不松口。
兩人僵持著，直到有孩子看見了，去告訴老師，李志遠(yuǎn)和云小山打起來了。
老師匆匆忙忙趕來，才把兩人分開。
志遠(yuǎn)的手臂上，被咬出來兩排深深的牙印。
老師先給志遠(yuǎn)涂了藥，然后問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志遠(yuǎn)手臂上的牙印不能說明問題嗎？
云小山的聲音卻比誰都大，“是李志遠(yuǎn)先打我的�！�
“是嗎？李志遠(yuǎn)？”老師看向李志遠(yuǎn)。
“沒有�！彼幕卮鸷唵味纱�，他不想跟外人提爺爺，也不想提爸爸。
“他把我摔地上！他們都看見了！”云小山指了指其他小朋友。
“是嗎？”老師問同學(xué)們。
同學(xué)們看見的事實的確是如此，是李志遠(yuǎn)抓著云小山的手先把云小山摔地上的。
一排小腦瓜子頻頻點頭。
“我沒有，我只是想拍開他的手，我不是故意的�！敝具h(yuǎn)用一口蹩腳的普通話解釋。
身后再次傳來哄堂大笑。
志遠(yuǎn)漲紅了臉，閉緊了嘴。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在班里開口說話了。
老師微微皺緊了眉頭，“李志遠(yuǎn)，你只要說，是不是你先動手的就行了�！�
很顯然，志遠(yuǎn)說的話，老師沒聽懂。
志遠(yuǎn)搖頭。
“李志遠(yuǎn)你撒謊！男子漢敢做不敢當(dāng)！你都把我摔地上了，你看我衣服，這里，這里，全都是剛摔臟的！”云小山指著自己的衣服。
老師沉下臉，“李志遠(yuǎn)，撒謊可不是好孩子。”
于是，李志遠(yuǎn)沉默了，無論老師再說什么，他都不再回應(yīng)。
老師只好道，“李志遠(yuǎn)，知錯就改還是好孩子的，你跟云小山道個歉，我讓云小山原諒你，這件事就過去了好嗎？大家還是好同學(xué)，好朋友�！�
李志遠(yuǎn)沉默。
他絕對不會跟一個罵他爹，要當(dāng)他爺爺?shù)娜说狼傅摹?br />
“你……”一般情況，這樣做工作，基本兩個孩子的問題就解決了，倆孩子再握握手，這事就過去了，但李志遠(yuǎn)竟然這樣倔強(qiáng)！
“李志遠(yuǎn)，老師這是在給你機(jī)會�！崩蠋煱櫭嫉溃安蝗�，老師就要叫你爸爸媽媽來了�！�
李志遠(yuǎn)皺緊了眉頭。
不知道哪個孩子喊了一句，“李志遠(yuǎn)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他媽媽不要他了！”
志遠(yuǎn)的臉頓時煞白。
老師愣了愣，“那李志遠(yuǎn)……”
志遠(yuǎn)沒有等老師說完，沖著云小山就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后轉(zhuǎn)身就跑，跑到睡覺的房間，他自己的小床上去了。
身后，還是大家的笑聲。
“李志遠(yuǎn)連對不起都不會說，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