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
心頭一口氣堵上來，周娥自己消化了好一會，才想繼續(xù)說，就聽到寂靜中傳來均勻的呼嚕聲。
葉士剛已經(jīng)睡著了。
***
這一晚上，除了周娥，大伙都休息得非常好。
早上醒來，葉士蘭用前一晚剁碎的紅豆泥做餡蒸了一籠紅豆餅，配上一鍋紫菜蝦米湯，簡單又不失美味。
葉炳生一口吃了兩個餅，把湯喝完，摸著肚子就給沈錦朝說悄悄話，“你們平時早飯都吃這么好嗎？”
“當(dāng)然了，”沈錦朝往嘴里塞了一口餅，邊吃邊說，“我媽還會做烙餅，在里面加哨子、油渣、肉松，那才叫香�！�
雖然剛剛吃飽了，但聽沈錦朝的形容，想到哨子和油渣和烙餅一起咬進口中的滋味，葉炳生就舔了舔嘴唇，“真好，我也想在你家吃早餐了�！�
葉炳生這羨慕的口氣說得周娥十分火大。
臭小子，家里難道還短他吃的了嗎？！
這時，葉知知突然道：“我媽媽做的陽春面也特別好吃！”
沈錦朝這個吃貨，向來只對吃的感興趣，葉知知一插話，就把他的注意力吸引過去，開始研究舅媽的陽春面多好吃。周娥心里才舒坦了點，果然她這么多年，沒白疼知知！
昨天沈耀武已經(jīng)請了一天假，今天必須要去營區(qū)。
葉士蘭就和哥嫂在家里，葉書韞之前和杜安安說好要去找她玩，出門時被媽媽叫上帶著葉知知一起。
葉知知也沒有反對，跟著葉書韞一起出了門。
兩姐妹已經(jīng)大半年沒有見面了，葉知知和書韞記憶中沒有太大的出入。小鼻子大眼睛，臉上肉嘟嘟的，大人們都說，她的長相很討喜。
但是對這個姐姐，葉書韞卻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tài)度對她。
在夢里，她做了好多好多壞事，害得舅舅舅媽討厭她，就連以后嫁給那個壞男人，也是因為葉知知。
書韞很是糾結(jié)。
不過想到小孩子要禮貌，她還是帶著葉知知一起出去玩了。
而葉知知跟上來，完全只是想看葉書韞在島上過得怎么樣。媽媽一直都說，葉書韞被姑姑接到島上過苦日子，海島沒有泉城好，以后葉書韞只會越來越像個小鄉(xiāng)巴佬。
可是來到島上以后，她發(fā)現(xiàn)葉書韞竟然比以前漂亮了！
她剛被接回來的時候，又瘦又小，下巴尖尖的，臉頰上還有兩坨不好看的高原紅。而現(xiàn)在的她，小臉白白嫩嫩的，衣服也穿得比她的要好看。
葉知知攥緊了拳頭，她擔(dān)心媽媽看到韞韞這么漂亮就不要她了。
跟著葉書韞走了會兒，到了一棵大樹下，她就揮揮手朝前面喊：“安安姐姐，我來啦！”
杜安安約好了在杜家門口等葉書韞來。
她身后跟了一群往常一起玩的孩子，大伙都來齊了，葉書韞剛到，見她旁邊還跟了個陌生小姑娘，杜安安問：“韞韞，她是誰�。俊�
“她是我姐姐，叫葉知知�！�
杜安安一臉不解地打量了這個新的小家伙，“你媽媽什么時候又給你生了姐姐呀？”
葉書韞的小腦袋搖得一晃一晃的，“不是我媽媽生的，她是我舅舅家的姐姐。”
“這樣啊。”
然而在杜安安身后的一個女孩不滿道：“你讓我們等這么久就算了，怎么還帶了一個不認(rèn)識的人來？”
小團體多多少少會有些排外，更何況葉知知還不是島上的孩子。
葉書韞這個小慫包被兇了一下，腦袋立馬就耷拉了下來，“可、可是……她是我姐姐……”
只要杜安安在，她哪里肯讓葉書韞受這個委屈，叉著腰就對那個女孩怒道：“帶了就帶了，一起玩不就成了，韞韞只是來得晚了一點，又沒有遲到！”
她是這堆孩子里的“頭兒”，小團體里的孩子們誰都敢惹，就是不敢惹杜安安。
杜安安這一發(fā)話，剛才怪葉書韞的那個小姑娘臉色立馬就變了，往后退一步低著頭不敢說話。
只不過大家都還是孩子，杜安安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見對方不說話，領(lǐng)著自己的這群小朋友們一起去玩捉迷藏。
雖說剛才杜安安明確說了要帶葉知知一起玩，其他幾個小朋友還是不大和葉知知親近。
葉知知年紀(jì)小，不代表她感知不到別人的態(tài)度。其他孩子表現(xiàn)出的抗拒，很容易就被她敏感的情緒察覺到。
看到葉書韞能融進這些女生，她卻不被接受，葉知知心里很難過。
明明以前都是韞韞被大家討厭的！
她還記得，書韞剛來大院的時候，就愛跟在她的屁股后面。那個時候她什么游戲都不會玩，別人介紹了好一會規(guī)則才懂，而且說話還有鄉(xiāng)下口音，大伙不喜歡跟她一起，還會在背后罵她小要飯的。
作為葉書韞的姐姐，葉知知則完全和她相反。
因為她是廠長的女兒，大家都喜歡和她一起，葉知知擔(dān)心讓別的小朋友知道，她是爸爸媽媽的假女兒，所以會在私底下一起把葉書韞甩開。
時間一長，大家伙越來越不喜歡葉書韞，葉書韞也不經(jīng)常和她們一起玩了。
只是她沒想到，會在未來有一天，葉書韞身邊的小朋友們也會這樣嫌棄她。
明明媽媽說過，韞韞是來島上過苦日子的。
玩了一會的捉迷藏，杜安安又說要跳房子。
在地上把房子換好，小家伙們分成兩組，按從小到大的順序開始跳。
葉書韞在團體中年級最小，她最先上去玩。小丫頭扎了兩個小揪揪，踮腳蹦起來時，頭發(fā)在空中一甩一甩的，陽光傾瀉而下，灑在她的身上，看起來就像一只可愛的小精靈。
以前在大院里，葉書韞連跳房子都不會，大家最不喜歡和她一組了，現(xiàn)在她居然能完成一半！
葉知知瞥了一眼跳完的葉書韞，忽然對身邊的女孩子說：“韞韞現(xiàn)在好厲害，以前她在鄉(xiāng)下的時候都不會跳房子呢！”
“在鄉(xiāng)下？”接話的就是剛才被杜安安兇的女孩子，叫做龍小妹，“葉書韞不是從泉城來的嗎？”
葉士蘭在整個家屬區(qū)都小有名氣，家長們在背后提起她，孩子們難免會聽說到。
葉知知開了話頭，看到有人搭理自己，便往下說，“韞韞小的時候被壞人拐跑了，所以她是在鄉(xiāng)下長大的�！�
一起和葉書韞玩這么久，大家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便都來了精神。
旁邊有個小女孩湊過來道：“被壞人拐跑了？書韞好可憐哦�！�
葉知知頓了一下，她可不是說出來讓大家覺得韞韞可憐的。
在大院的時候，小伙伴們都不喜歡從鄉(xiāng)下來的孩子。
她又繼續(xù)道：“以前韞韞在鄉(xiāng)下學(xué)了壞習(xí)慣，她會搶別人的東西�！�
龍小妹和身邊的幾個女孩子對視一眼，問：“你們的東西被葉書韞搶過嗎？”
“沒有，書韞還會分我水果糖吃，一分錢一顆呢！”
“她也分過我，我被男孩子欺負(fù)了，她哥哥還幫我的忙�！�
小孩子們七嘴八舌地說著葉書韞的好，葉知知頓時迷糊了。
她不是要說韞韞好，要讓你們喜歡韞韞�。�
葉知知有些焦急，可這場面她又控不了，看到跳房子的換了人，才指著說：“到那個會兇人的姐姐了。”
手指的方向正好就是杜安安。
這些小家伙們都是杜安安的小跟班，聽她說杜安安是“兇姐姐”，一下就不干了，“你說誰會兇人呢！”
龍小妹剛才被杜安安兇了一頓，竟一點也沒有怨氣，瞪著葉知知就道：“不準(zhǔn)你說安安壞話！”
葉知知只是隨口一說，哪想到這群家伙們反應(yīng)這樣大，登時就懵了。
結(jié)結(jié)巴巴半天，“我、我沒有�！�
“我們都聽到了，你剛才在說安安！”
這些不是和她一起玩的小伙伴們，壓根不聽她介紹，慌亂中，她瞥見葉書韞，可憐巴巴地道：“是、是韞韞給我說的，韞韞說那個姐姐兇�！�
“哼，你別在這里撒謊�！�
葉知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島上這些人和家里的完全不一樣。以前只要她說是韞韞干的，就連爸爸媽媽也會相信！
這里幾個人在嘀嘀咕咕，旁邊其他小伙伴也注意到了。
看葉書韞和杜安安要過來，葉知知生怕被拆穿，“哇——”一聲就哭了出來。
她這一哭，葉書韞被嚇了一跳。在她的認(rèn)知里，葉知知一哭就準(zhǔn)沒好事，還沒聽別人說是因為什么，葉知知邊擦著眼睛邊抽泣：“我、我要回……回家……”
杜安安突然被打擾了興致，也沒有辦法，只好問書韞：“那我們先把她送回家？”
“好吧。”
幾人的小團體就這樣散了，杜安安和葉書韞一起把葉知知給送回去。
留下的那幾個小家伙也有些不開心，在背后嘀咕道：“那個人說安安，安安為什么還要送她�。 �
龍小妹年紀(jì)稍長，也對此很不高興，“而且你們發(fā)現(xiàn)沒有，自從葉書韞一來，安安都不和我們是最好的了�！�
“對啊，以前安安最喜歡小妹姐姐�！�
龍小妹心里憤憤不平，在想如果杜安安知道葉書韞在背后說她的壞話，還會不會繼續(xù)和葉書韞好呢？
***
把哭哭啼啼的葉知知送回來，杜安安干脆就留在了沈家玩。
葉知知哭得傷心，周娥問她怎么了，卻一個屁也放不出來。鑒于現(xiàn)在是在葉士蘭家，周娥心疼閨女也不好質(zhì)問葉書韞，心里卻覺得估計是葉書韞那丫頭在外頭欺負(fù)知知了。
鬧騰了十來分鐘，葉知知苦累以后，就靠著周娥睡著了。
葉士蘭和周娥一起把她抱去樓上，下來時遇到葉炳生，一副糾結(jié)地模樣朝她道：“小姑，我能和你聊一聊嗎？”
“當(dāng)然行啊，你去把灶房里那捆菜抱出來，咱們在院子里邊洗邊聊�！�
“好嘞！”
葉炳生手腳麻利，把菜放進盆里，抱著就放到院子里的壓水井邊。
葉士蘭拎過來兩張小竹凳，坐下后開始壓水，問他：“要和我說你以后當(dāng)老師的事兒對吧？”
葉炳生“嘿嘿”兩聲。
“那小姑先問你，你是怎么想的？”
“我就覺得我們有些老師有時候講課都還沒我講得好，如果是我的話，肯定能教會很多人的。”
少年的思想單純又天真，甚至只是一種自我感覺良好的滿腔熱情。
有著他這個年齡段，不知天高地厚的熱忱和天真。
葉士蘭笑了一下，“那你爸媽不讓你當(dāng)老師，你知道因為什么不？”
“知道��！”葉炳生說，“他們覺得老師賺得不如進工廠多，我媽想讓我當(dāng)廠長；還覺得做老師有可能會被批.斗�！�
“你不怕嗎？”
葉炳生猶豫了一下。
要說不怕，那是不可能的，這些年見多了這種場景，心里也是怵怵的�？伤隼蠋煟窍肱囵B(yǎng)能夠建設(shè)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的人才，他的老師們說了，這個就是老師的責(zé)任。
“但是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想進工廠�！�
在這個眾人對國營工廠趨之若鶩的年代，聽葉炳生這樣信誓旦旦，葉士蘭微微笑了笑，“那我給你說，除了這些，老師還有其他很苦惱的事，比如學(xué)生不聽話，不愛寫作業(yè)不愛聽課，除了上課，還要去勞動，回來以后，更有可能改作業(yè)備課到很晚。就算這樣，你還是想當(dāng)老師嗎？”
“嗯！我肯定能克服的�！�
葉士蘭收起笑容，把手里洗干凈的那把菜，放到干凈的簸箕里。
“行，如果過了兩年，你的想法還沒有變，我就勸你爸媽讓你去做老師�！�
“為什么還要過兩年？”
“你現(xiàn)在年紀(jì)還不大，想要教學(xué)生，那也得好好學(xué)習(xí)，起碼得等到高中畢業(yè)吧？”
葉炳生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葉士蘭的說法。
晚上沈耀武回來，葉士剛夫妻和他們又說了這個事。和葉士蘭聊了這一通后，葉炳生也不在父母面前犟了。
葉士剛這一趟，除了讓他們勸說葉炳生，還想了解一些部隊入伍的情況。
只不過葉炳生犟，不太好勸，退了一步表示可以在高中畢業(yè)之前好好考慮，勉強算是達到了目的。
在萊州島住了兩晚，葉士剛也該回去上班了。第三天上午，一家人準(zhǔn)備乘坐早上那班船離開。
他們在上船前，都沒有提起過要把葉書韞帶回去，葉書韞終于松了一口氣。
而葉知知這次來島上，除了看見葉書韞沒有一點過得不好以外，絲毫沒有收獲。她原本是想來看看，沒有爸爸媽媽寵愛的葉書韞會過成什么樣，結(jié)果卻令她大失所望。
小姑姑父不但沒有討厭她，她還有這么多的朋友。
當(dāng)船從碼頭駛離，葉知知瞥了一眼在岸上越來越遠(yuǎn)的葉書韞，重重地嘆了口氣。
送走葉士剛一家，沈家的生活又回到了平常那般。
書韞去幼兒園上學(xué)，沈錦朝去子弟小學(xué)上課。沒過幾天，沈錦朝又要有小測驗了。
因為他成績不好，老師這一次還特地給葉士蘭說，讓沈錦朝在家里好好復(fù)習(xí)一下，考試的題目很簡單，只要稍作認(rèn)真，就不會考得太差。
可沈錦朝是什么人？
上回被葉書韞刺激了一下，他了解到三乘三是等于九后，又開始不學(xué)無術(shù)。
葉士蘭本來是沒有打算現(xiàn)在就管兒子的學(xué)習(xí)，但沈錦朝這明顯有些太過放縱，她還是打算讓這孩子收斂一下。
成績不好就罰他不能吃飯固然好用，但這種大招不適合一上來就用，所以她和葉書韞商量了一個辦法。
每次用完飯后，葉書韞就拿著一個薄薄的作業(yè)本，給沈錦朝說：“哥哥，我有些數(shù)學(xué)題不會，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呀？”
教妹妹學(xué)習(xí)這種事，沈錦朝從來當(dāng)仁不讓，拉過小凳子就坐到葉書韞身旁，“你哪里不會，給我看看�！�
“老師讓我們算術(shù)，超過十我就不會算了，我只有十根手指頭�！�
沈錦朝叉著腰，十分神氣地對妹妹說：“你不是還有十根腳趾頭嗎！”
“……”葉書韞咬著手指，總覺得怪怪的，“你算術(shù)的時候要把鞋脫了嗎？”
脫鞋做算術(shù)題這種事，誰會干�。∩蝈\朝咳嗽了兩聲：“那我教你其他方法吧！”
葉書韞點點頭，開始問沈錦朝一些簡單的加法，簡單的算術(shù)已經(jīng)難不倒沈錦朝了。不過在問了幾個后，小家伙開始增大難度，先問一個三加四等于幾，隨后又問那三乘四呢。
乘法口訣表沈錦朝只背了最簡單的，隨著妹妹問的越來越難，他往往要思考很久，才給出答案，通常還是錯的。
在沈錦朝那里，七乘七是五十四，八乘六是四十九……
在旁邊看著兩個孩子做題的葉士蘭看他錯得越來越離譜，及時打斷道：“錦朝，你再說一次，七乘七是多少？”
小家伙撓了撓頭，苦思冥想一會兒，又扔出一個不同的答案，“四十二！”
“那六乘七呢？”
他只知道六加七是十三，乘法要比加法大，那就是……
“三十吧？”
葉士蘭笑了笑，“韞韞，翻一下乘法口訣表�！�
葉書韞連忙把口訣表翻出來，她現(xiàn)在能認(rèn)數(shù)字了，找到六那一列的乘法，找出六乘七，大喊道：“是四十二！”
沈錦朝恍然大悟，“哦對！”
“可是哥哥剛剛說七乘七是四十二，哥哥笨�！�
要是葉書韞在打架和玩耍上說他笨，沈錦朝鐵定要跳起來反駁�？扇粽f的是學(xué)習(xí)……
“是因為你們的題太難了�！�
“那我以后不問你了，我去問懷禮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