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
“爹爹，初初要吃糖�！�
“沒有。”
“阿娘要吃呢？”
“阿娘可以吃，你沒有�！�
番外章
含春
與狐說
番外章
含春
十四州內(nèi)傳了消息，昆侖再次封山。這讓不少準(zhǔn)備去拜見求學(xué)的人都望而卻步。
萬年雪山，本就含水之靈脈，終年清冷，更何況還是傳聞中子微道人久居之所，眾人雖訝然，但也很快接受。
畢竟天魔已逝，像子微這般強者，隱世不出，才符合他的身份。
楚璠懷孕的消息，被很好掩蓋了下去，連畢方也只是一知半解，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其實是天山狐妖性中的占有欲，這個時段，配偶的一切都要被保護(hù)起來。
畢方被加強后的結(jié)界擋在外面，差點被削掉了一截羽翅，他撓撓頭，有幾分委屈，左右踱著步子，好一會兒才振翅飛走。
直到在族中發(fā)現(xiàn)了昆侖新送來的信箋，上面有楚璠的字跡，還有一株新鮮花束，他才算消了氣。
畢方把銀花插入瓷瓶，氣呼呼道：“楚璠也太沒義氣，生寶寶都不讓我看�！�
他撐著額，想了會兒狐貍幼崽，竟覺得有幾分激動，毫無睡意。
不遠(yuǎn)的軒轅西門處，一道黑隼般的身影掠過重重陣火，降落在高塔之上，慢慢靠正中移動。
畢方忽然從余光中，瞥見了一道黑影。
他站在屏風(fēng)后，身形頎長清瘦，手持長劍，在墻壁上映出點點清光。
畢方心中猛然一沉，剛欲退開，便被一道劍光攔截。
“不要叫嚷�！彼麖钠溜L(fēng)后走出來，鎦金黑袍，袍角紋著流云碧海，面無表情，“我不會傷你，白澤作保�！�
畢方皺眉，沉聲道：“楚瑜，你在蓬萊剛被解禁，來這邊干什么？”
楚瑜放下兜帽，發(fā)絲滑膩散下：“我只想問問你，她如何了？”
昆侖雪厚，連綿不絕的山巒之上，有幾盞長明燈，火光沿著皚皚白雪排列，艱難照亮了不滅的暗色。
有一人靜立良久。
他以手接雪，細(xì)小雪粒貼著肌膚，一下便化開，楚瑜輕笑了一聲：“好涼，她其實不喜歡的�！�
明明四下寂靜無人，他卻知道有人在聽。
有腳步聲傳開，沉穩(wěn)有力。楚瑜抬眸看去，微垂著眼簾，雖早有準(zhǔn)備，可神情依然凝重了幾分。
是子微。
他從昏暗的狹路雪徑深處走來，燈火迷蒙，手里捧了件雪白的長袍，如霜雪浸身，只有眉心一點顏色。
這位妖主大人，素來清冷，昆侖山確實與他相合。
“昆侖不見客。”子微平視他，開了口。
楚瑜只道：“這里風(fēng)景甚好，卻有些太冷了。”
子微垂了眼睫，袍子在風(fēng)中被吹起一角，他輕聲開口，話語淺淡得很，只答了前一句話：“確實很好�！�
直到紛紛大雪從浩茫天際飄灑下來，落滿了肩頭，楚瑜才又回了一聲：“昆侖子微�！�
子微并沒有回話。
“我輸給的不是你�！背ご魃隙得�，將面容遮掩在黑袍之下，和他擦身而過，道，“要對她更好些�！�
子微稍愣了一下，駐足回首，終于認(rèn)真看了他一眼，這人已御劍而行，身影化作光點，漸漸模糊。
他當(dāng)然知道，要對楚璠更好些。
*
遙遙天際之上，紅鶴振翅飛來，落地在昆侖玉階旁，化為一道紅衣少年。他眉梢鋒銳，眼瞳呈赤色，含著幾分妖相。
畢方已經(jīng)能控制離火，去昆侖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少了。
幾乎都快忘記原先的雪山是什么樣了。
畢方抬頭看去，半壁仙云風(fēng)雪浩蕩，半壁藤蘿花雀春深，仿佛是陰陽兩色，連空中的氣息都帶著些暖意。
這只能是，楚璠的修為愈加精深了。
令人嘆絕。
畢方又看了看山頂，這才乘風(fēng)上去。
竹樓正好嵌在兩壁正中，門前纏著鴛花薜荔，枝葉中露出些許細(xì)長淡白小�；ǘ�，幽香陣陣，卻不顯甜膩。
畢方從藤蘿中，看到一個頎長高大的人影。
他彎著腰，銀發(fā)從肩膀上淌下去，那姿態(tài)讓人很熟悉，是在規(guī)勸訓(xùn)斥什么。
畢方隱隱聽到一個哼唧哭泣的幼音。
他心底“咯噔”一下，甚至來不及停步，剛站直，便看見子微拎著一只不及小腿的雪白狐貍團子，神情冷漠，抓著他的尾巴往下抖。
“撲嗒撲嗒”，抖出了好些顆飴糖塊兒，全滾落在地上。
畢方覺得乾坤袋里的糖葫蘆有些燙人了……
他清咳了兩聲，問候道：“先生，軒轅族托我來拜訪。”
“不必多禮。”子微并未轉(zhuǎn)身，顯然是早知道他在這兒看了會兒，“先坐著吧。”
畢方十分了然，自去正堂沏茶擺棋。
子微把蔫頭蔫腦的小狐貍放在右臂上，抓著他的后頸，不理會那些哼哼唧唧的泣音，嚴(yán)厲極了：“你也算一個仙狐，為何如此貪戀口腹之欲！”
初初用兩條小尾巴遮住眼睛，不去看父親，十分傷心：“阿娘都同意我一天吃三塊的！”
子微明顯遲疑停頓了片刻。
須臾，他又?jǐn)苛松裆�，告誡道：“一天一次，不能再多。你若還不知收斂，那便一次都沒有了。”
子微撈過初初的幾條尾巴，柔順捋開，才把他放至地上。
小狐貍眉心有一朵蓮芯，紅得耀眼。
他落地化人，身量還很小，狐耳一只沒有立起，銀發(fā)蜷曲柔軟，藍(lán)眸通透，九條尾巴落在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拍來拍去。
子微看到就有些頭疼。
“罷了，去找你母親吧�！弊游⒔K于松了口，“在后山芙蓉池，別找錯了地方�！�
初初搖著幾條大尾巴就跑掉了，臨別前還高喊了一句：“畢方哥哥！你包里的東西記得給我！”
畢方慘遭敗露，倒茶的手一抖，差點壞了一壺上好雪芽。
他干笑，看著子微在面前坐下：“先生……”
子微不慌不忙把棋陣?yán)砗�，雪白玉石凝在兩指之間，輕輕落下。
藍(lán)眸掩在長睫之下，像是浸了層潤光。他忍不住輕笑一聲，神情稍緩：“也不知道到底是像誰……”
畢方把袖中靈符恭恭敬敬奉上：“妖族近日大小事宜，皆在紙令中�！�
“另……”畢方想了很多，最終還是準(zhǔn)備告訴他。
“先生，”他忍不住道，“楚瑜出關(guān)后，蓬萊收他入賓，如今怕已經(jīng)是煉虛之境了�！�
很快，比他們預(yù)想的都要快些。
子微淡淡應(yīng)聲，卻不先去看符令，只道：“先喝茶吧。”
這茶，一喝便過了小半天。
畢方臨別之前，還是有些躊躇：“真的不必派人監(jiān)視……”
子微笑了笑，他抬手在畢方額上比了一指：“別這么想�！�
畢方自覺失言，又拜了一禮。
“若還有空，來看看昆侖如今是什么樣子吧�！弊游⑧皣@道。
畢方點點頭。
他跟在子微身后走過山間小路，這里沿路多了盞盞燈籠，雖不見日影，卻可以看到許多暖色紅光。
畢方幼時常來后山誡廳挨鞭子。
因此在記憶中，這里除了漫天席卷的風(fēng)雪，晦暗的星空，也不剩下什么了。
現(xiàn)在……多了連綿不絕的花叢，繞滿山野的鴛花，更遠(yuǎn)處，藤條從最高處垂下，織成一架秋千。
少女悠悠蕩下來，足尖落地，裙擺飄浮成花。
她抱著初初一起玩，小狐貍的尾巴甩來甩去，偶爾不察拍在臉上，也只是換了陣陣清脆笑聲。
“初初，少吃點啊，你可越來越胖了�！背[捏著軟嘟嘟的耳根，試圖把它立起來。
小狐貍立馬把腦袋塞進(jìn)她的懷里，鼻音濃重地撒著嬌：“初初不胖！”
“哎喲……可不能掩耳盜鈴哦�！背[繼續(xù)給他揉毛。
畢方有些想笑，漏了一絲氣息。
她有所覺，扭頭朝著這邊招手：“道長，還有……畢方也在啊�！�
楚璠抽出袖中花枝，讓初初銜在嘴里，他拖著比身體還長的尾巴撲過去，抓著子微的袍子往上爬，滿意地縮進(jìn)父親懷中。
他很神氣地?fù)u了搖嘴里的花，奶聲奶氣道：“阿娘說，今日是芙蓉枝�！�
子微拿過花枝。
他一身折竹墨藍(lán)衫，眉眼清朗，輪廓柔和，拈花略微勾唇一笑，須臾之間，也少了幾分清冷之色。
子微低聲道：“看在阿娘的面子上，原諒你了�！�
畢方下山之時還在思考，先生到底要讓他看什么。
他并不忌憚楚瑜，非自傲于修為之深，那是什么呢？
直到畢方越過山海關(guān)，回軒轅之后，在霜風(fēng)中摸到了臉上的雪。
原來現(xiàn)在已是陰月立冬。
而昆侖永遠(yuǎn)含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