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朦朧間,裙擺被緩緩掀開。
沈桑寧認為這是錯覺。
她身為寧國公府人人尊敬的老夫人,誰敢半夜到她床上來玩呢?
直到觸感傳來,沈桑寧驟然清醒,猛地張開眼,一片漆黑。
身上竟然有男人。
天爺�。�
沈桑寧大駭,當即伸手去推,“放肆,混——”
話音似被春意撕碎。
當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沈桑寧寡居數(shù)年,沒想到年至四十,還要受這屈辱。
沖擊太大,導致她根本沒聽出自己變得年輕的聲線。
“混蛋!”
她推不動,又反抗不過,心一狠,朝男人肩頭咬去,恨不得咬下他一塊皮肉來。
“嘶”男人倒吸涼氣。
血腥氣在沈桑寧的舌苔和鼻尖蔓延。
男人停下,強大的氣場讓周圍空氣驟冷,壓抑著怒氣沉聲吩咐——
“來人!”
沈桑寧瞪大眼,沒想到他還敢喊人?
見丫鬟即將進屋,她來不及躲,只能迅速在床榻上亂摸,摸到衣裳便往身上套。
她可要臉呢!
很快,油燈被丫鬟點燃,昏黃的光照亮了陌生的婚房,還有眼前這個年輕男人。
可當沈桑寧看清長相的一瞬間,屈辱和憤怒都化為了震驚。
因為對方,竟與她夫君的短命長兄——裴如衍年輕時長得一模一樣。
此刻,裴如衍薄唇緊抿,鼻梁高挺,細長的一雙丹鳳眸凝視著她,看不出喜怒,眼尾泛著淡淡的紅色。
他赤著身,露出八塊腹肌,寬肩窄腰冒著薄汗,肩膀上一圈小巧牙印直滴血珠。
沈桑寧無心觀賞,頭腦凌亂,低頭看著自己膚如凝脂的手腕,懷疑自己重生了。
只是,重生也不該重生到大伯哥床上��!成何體統(tǒng)��!
頭頂適時響起裴如衍生硬的聲音——
“是我弄疼了你,還是……你不愿嫁我?”
嫁?
沈桑寧聞言更驚,她怎么會嫁給裴如衍?不是繼妹嫁給他嗎?
不對,原本訂婚,確實是定的沈桑寧與世子裴如衍。
可繼妹沈妙儀也想嫁入公府,于是便制造與裴二公子的偶遇,讓裴二動心,定下婚事。
成婚前,沈妙儀仍不甘嫁給無法襲爵的裴二,所以借著同天成婚的漏洞,瞞天過海換了婚服,換了親事。
沈桑寧莫名其妙地和裴二拜了天地,最后只能接受嫁給裴二的現(xiàn)實。
重來一次,為何就不同了呢?
她正在深思,根本沒注意到裴如衍越來越臭的臉色。
裴如衍見新婚妻子答不上來,不禁眉頭擰起,“你既不愿嫁,為何不早說,難道是我非要娶你嗎?”
由始至終,裴如衍也沒提肩膀的傷口。
他快速穿戴整齊下榻,見床上人兒沒半點挽留之意,便毫不留戀地離開了婚房。
沈桑寧急著理清頭緒,根本顧不上他。
她赤著腳跑到銅鏡前,看見自己重返十八歲的年輕臉蛋,陷入久久迷茫。
前世,因換親之故,她嫁給了心儀沈妙儀的裴二,一邊要應(yīng)對裴二的不滿,一邊又要忍受婆婆的蹉跎,當真是心力交瘁,磨得她原本溫婉的性子都成了急脾氣。
她先是討婆婆歡心,后又借婆婆威嚴管教裴二,將一個紈绔子弟改造,浪子回頭遣散了妾室,轉(zhuǎn)而只鐘情于她。
后來裴如衍猝死,裴二襲爵,征戰(zhàn)沙場、功成名就,讓寧國公府回歸頂級世家的地位,沈桑寧也成了京城貴婦艷羨的對象。
沈桑寧操勞半生終于換來了順心日子,現(xiàn)在,竟然要重頭來過?!
而且這次,沈桑寧沒被繼妹換親,她的夫君是只能再活兩年的裴如衍……
“小姐,世子怎么黑著臉走了?”
陪嫁丫鬟紫靈焦急地跑進屋內(nèi),發(fā)現(xiàn)沈桑寧對鏡惆悵,以為她也為此傷心,當即落下淚來——
“世子好狠的心,新婚夜就拋下您,這以后日子可怎么過呀!”
沈桑寧從銅鏡前起身,蹬蹬跑回床榻邊,看著散落的喜服。
這次,喜服并未被沈妙儀替換。
沈桑寧心中一激靈,“紫靈,這些日子沈妙儀有什么變化?”
紫靈不明所以,“二小姐先前還不愿嫁給裴二公子,嫌棄他沒爵位沒前途,半月前卻突然變了,出嫁時開開心心的。”
沈妙儀也重生了,還比她早了半月,沈桑寧心想。
沈桑寧和裴如衍的婚事,是老寧國公在去世前親自敲定的。
前世沈妙儀處心積慮換親,卻沒能如愿過上好日子。
因為國公夫人連承安伯嫡出的沈桑寧都看不上,更何況是繼室?guī)淼耐嫌推磕兀?br />
再加上裴如衍一心公務(wù),直到裴如衍死時,沈妙儀都沒懷上一兒半女。
沈妙儀這個世子夫人過得憋屈,也算是自食惡果。
重頭來過,或許她以為,嫁給裴二就能改變?nèi)松?br />
可惜她算漏了一點。
只要裴如衍不死,裴二就上不了位。
就算裴如衍死了,只要他有兒子,裴二也上不了位。
所以,只要生下裴如衍的孩子……
沈桑寧正默默盤算著,耳旁突然傳來紫靈驚喜的聲音——
“小姐,您和姑爺已經(jīng)圓房啦!”
床榻上落了紅的貞潔帕還挺顯眼。
紫靈剛驚喜不到片刻,又瞧見枕邊也有血,再見沈桑寧唇瓣血紅,心一涼:
“世子圓房還咬人?您這樣溫婉的人,他竟舍得!”
沈桑寧被她一提醒,也想到剛才圓房時自己的舉動。
這會兒她后悔得很,“是我咬傷了他�!�
早知道剛才咬輕點了。
裴如衍本就無心女色,萬一不愿意再跟她同房怎么辦?
思及此,沈桑寧就覺得腦袋里嗡嗡的,換上干凈衣裳就跑了出去。
她得去找他才行。
該道歉道歉,該征服征服。
第2章
沈桑寧知道該去哪里找他。
夜色如墨,滿府一片喜色,廊道掛滿紅綢和紅燈籠。
前院的宴席剛散不久,沈桑寧跑得太急,拐角處突然出現(xiàn)一個人,她沒收住便撞了上去。
對方的胸膛很硬,沈桑寧捂著額頭后退,正想抬頭看看是誰,就聽對方醇厚的嗓音中帶著幾分驚訝——
“嫂嫂?”
這聲音,沈桑寧聽了半輩子,此刻卻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被前世的丈夫稱為嫂嫂,除了不習慣,還有些心虛。
沈桑寧抬頭,果然看見了裴徹那張熟悉的臉。
他與裴如衍長得不像,他沒有裴如衍的清冷孤傲,但更顯英氣。
“嫂嫂這是去哪兒?兄長呢?”
裴徹看著比自己還小的大嫂,好奇她為何新婚夜亂跑。
因裴沈兩家同在京都世家圈子,裴徹認出她也不稀奇。
沈桑寧聞到空氣中的酒味,嫌棄地微微皺眉,遲了好幾瞬才應(yīng)聲,“書房�!�
“書房?”沒想到兄嫂的新婚夜竟在書房過,裴徹忍不住笑了笑,“可要我差人帶嫂嫂過去?”
沈桑寧搖頭,婉拒好意,而后見裴徹輕輕頷首,他的面上透著幾分期待,率先抬步朝后院而去。
他步履急切,飽含新婚喜悅,這讓沈桑寧想起前世的新婚之夜。
那晚,裴徹掀開蓋頭見到她時,就差把房都掀了,后來更是冷言冷語。
而現(xiàn)在,沈桑寧才知道,原來他前往婚房的路上,是這樣歡喜的。
方才心底生出的心虛感,忽然間就消散了。
她從不欠任何人什么,她和他的婚姻源于沈妙儀的算計,她明明是受害者,卻還要承受裴徹的憤怒。
即便后來的裴徹愛上了她,痛改前非,但她對他攢了太多失望,后來也只是逢場作戲。
平心而論,裴徹不是個合格的婚姻伙伴,管束他就跟拉扯兒子一樣。
相比之下,裴如衍不知要好多少。
裴如衍少年時便穩(wěn)重淡然,驚才絕艷,連中三元,如今二十二歲已是五品吏部郎中。
作為國公府世子,他從來視振興家族為首任,沒有裴徹那些紈绔多情的毛病。
就算洞房花燭夜負氣離去,也只會去書房辦公、學習,根本不會去尋花問柳。
看,多省心吶!
想到這里,沈桑寧愈發(fā)堅定內(nèi)心,她快步朝書房走去。
書房附近的幾個院落都熄了燈,唯有書房內(nèi)亮堂堂。
沈桑寧在門外躊躇了會兒,才敲了敲門。
里頭似乎沒有聽見,她剛想推門進入,就聽裴如衍的聲音從里間傳來。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不用宵夜,不用伺候�!�
沈桑寧語噎,他竟將她當成了小廝,她忐忑開口,“是我。”
話音落下,里頭遲遲沒有動靜,仿佛陷入了沉默中。
沈桑寧心頭焦躁,伸手在一側(cè)窗上戳了個洞,透過小洞朝里望去。
她以為會看見裴如衍在案牘前刻苦鉆研的樣子。
結(jié)果沒有。
若隱若現(xiàn)的屏風后頭,是一張并不寬大的硬榻。
沈桑寧隱約瞧見了那抹在動的身影。
他在干嘛?
沈桑寧正心存疑惑,就見“哐當”一聲,什么東西滾下了床榻。
是一個精致喜慶的紅陶瓷酒杯。
裴如衍竟在飲酒?可他不是從不飲酒作樂的嗎?
沈桑寧依稀記得,裴如衍猝死的那天,宮中來了御醫(yī),說他的死因是心有郁結(jié),加上過度勞累。
可他能有什么郁結(jié),身為公府世子,要什么沒有?
他唯一的盼望,估計也就是希望寧國公府重回鼎盛,郁結(jié)也是因為寧國公府逐漸沒落,所以過于心急,才會勞累而死。
只是,喝酒恐怕會更不利于他的身體吧?
這可不行。
沈桑寧也不等他回應(yīng)了,當即推門而入。
硬榻上,裴如衍正襟危坐,哪像在喝酒?
若非他手中握著小酒壺,那正經(jīng)模樣倒更像是在看書。
裴如衍沒料到沈桑寧會闖進來,他眉心隆起,一雙眸幽幽地望向她,“出去�!�
沈桑寧仿若未聞,逐步走近。
發(fā)覺他周身空氣清新,便知他飲的不多,沈桑寧稍微放心了些,卻還是忍不住說道:“喝酒傷身。”
聽起來像是句關(guān)心的話,落在裴如衍的耳朵里卻刺耳得很,他沉聲道——
“咬人之時,倒不怕傷我�!�
聞言,沈桑寧心道完了,這事兒果真過不去了。
不過也對,論誰新婚夜莫名被新婚妻子咬了一口,都很難不生氣。
沈桑寧實在想不到什么借口,若說她是因夢魘咬人,那會不會讓他更生氣?
這洞房時候睡著了,對男人來說,可是致命侮辱啊!
沈桑寧尋思好一會兒,在裴如衍凝視下,終于想到了托詞,她佯裝羞澀地低下頭,就像未經(jīng)人事的少女——
“我不是故意咬你的,是因為你弄疼我了�!�
語畢,書房中又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連沈桑寧這個曾活到四十多歲的婦人都覺得尷尬,她與裴如衍還沒熟到說葷話都不臉紅的地步。
她再次朝裴如衍看去,見對方面色冷漠,儼然是將“不信”二字寫在了臉上。
畢竟她下口如謀殺親夫一般,根本不像是愿意嫁人的樣子。
沈桑寧弱弱試探,“我?guī)湍闵纤�?�?br />
裴如衍放下酒壺,冷笑一聲,“若等夫人上藥,只怕會流血而亡�!�
沈桑寧被他懟得一時無言以對,就說上過藥不就好了,怎么還諷刺她?
她抿抿嘴,明明煩得很,卻還得擠出笑臉,“你若還氣,我讓你咬回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