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沈妙儀的聲音遠遠傳來,裴徹一早上的好臉色瞬間消失。
她渾然不覺,施施然走向他,在人前裝得一腔情深,“我今日起遲了,差點沒趕上送二郎,二郎此行一定要保重,我相信你能早日掙得軍功,光宗耀祖,我和孩子在家等你�!�
沈妙儀是頭一個說他能掙得軍功的人,但裴徹一點都不高興。
他冷眼道:“安分守己�!�
只留下四個字,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
直至馬車駛離,沈妙儀還站在原地,仰起頭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自禁足以來,真是悶得慌。
今日多虧裴徹離家,她才有機會出來,轉過身發(fā)覺這一大家子神色各異地看著她。
寧國公夫婦懶得理會,轉身就進去了,裴二爺夫婦自然也跟著走。
方才熱鬧的門前,頃刻間冷落。
沈妙儀才不在乎,想到裴徹終于要開啟將軍之路,她的嘴角勾起,目光瞧見沈桑寧淡然的模樣,于是刻意挺了挺肚子,讓肚子顯得大些。
孩子,就是她的底氣。
沈桑寧轉瞬就移開了眼,將對面無聲的叫囂忽略徹底,朝玉翡瞥了眼。
玉翡收到暗示,轉身對管家道:“二少夫人與二公子分別,傷心至極,還是早些回院里靜養(yǎng)為妙�!�
管家一聽,朝沈桑寧的方向暗暗點頭,當即去請沈妙儀進屋。
沈妙儀拂開管家,同時也甩開一旁的素云,“姐姐,你當家做主才幾日,真是好大的‘官威’啊,不知道的以為你才是這個家的主母呢!”
沈桑寧淡淡地看著她,無動于衷的模樣在沈妙儀眼里如同嘲諷,于是心里更氣。
還想說什么,一直在原地眺望著裴徹離去方向的段姨娘怒了,“夠了!你閉嘴吧!徹兒才剛走,你就鬧鬧鬧,你就知道鬧,你哪里是真的心疼他!出來作什么妖!”
段姨娘正愁沒有宣泄的口,看著兒媳,氣不打一處來。
而旁邊的段湘煙聽聞,察覺到這位表嫂在府中地位低下,連姑姑這個妾室都可以罵她,眉眼舒展開,“姑姑,別氣壞身子,我答應過表哥,要照顧好你的�!�
溫柔中帶著怯懦的聲音一響起,沈妙儀和裴寶珠都死死瞪著她。
段湘煙害怕地往段姨娘身后縮了縮。
幾個人的心思,沈桑寧門清,但實在不想讓她們在府門口鬧起來,當即讓婆子們把沈妙儀領進屋去。
裴寶珠還不愿意進去呢,“我去外面逛逛�!�
趁現在大哥沒回來。
“四妹,”沈桑寧語氣加重,“進屋去,余嬤嬤還等著你�!�
裴寶珠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我就不能休沐一日嗎?!”
沈桑寧點頭,“今日不能。”
裴寶珠拳頭握起,故意朝外頭踏一步,“我就要休,你能怎么著?別跟我逞你的官威,管管你妹妹就算了,我又不是你妹妹,我是國公府正經的小姐,你沒權利管我。”
“我是你大嫂。”沈桑寧只說這一句,也不想跟她逞口舌之快,畢竟是幾個婆子就能解決的事。
裴寶珠瞪著眼睛,“你今天是我大嫂,明日還是嗎?后日還是嗎?”
余嬤嬤和四個婆子聞訊趕來,慢慢靠近。
裴寶珠差點要哭出來,正僵持之際,夢中的男聲倏然響起——
“裴家今日怎么這般熱鬧?”
第246章
裴寶珠都不用轉身看,整個人怔在原地,臉上涌現變幻多種情緒。
年輕男子一身白衣,騎著一匹雪白良駒,緩慢地將馬停在國公府門前。
沈桑寧看著裴寶珠,“我是你什么人�!�
裴寶珠憋著氣,聽著身后腳步聲靠近,不甘心地放低姿態(tài),“大嫂,我該去學習了。”
這會兒,知道學習了。
還知道要在心上人面前保持形象呢!
此時,杜承州已經走上前來,“裴嫂嫂,裴兄下朝回來了嗎?”
沈桑寧這才朝他望去,面上化開一抹笑意,“原來是杜公子,我夫君還未歸,你若尋他有事,不妨到府里等等�!�
杜承州也不客氣,還真點了點頭,欲進門。
背對著杜承州的裴寶珠小幅度地理了理發(fā)髻,正想笑著轉過身去正視他,可迎面走來準備抓她的四個婆子,讓她記起了眼下窘迫。
她心中咒罵一聲,又怕在杜承州面前失了顏面形象,在婆子抓到她之前,她就兩步跨進門檻里。
四個婆子面面相覷,都沒料到四小姐會這么配合,居然不用抓了。
“讓她自己走吧。”沈桑寧發(fā)話。
四個婆子散開,八只眼睛盯著裴寶珠。
裴寶珠咬著牙,心里恨極,忽聽杜承州疑惑開口:“這位是?”
此言一出,裴寶珠既緊張又歡喜,光是一個背影就引起了杜公子的注意,她矜持地理了理發(fā)梢。
這小動作,當然沒有逃過沈桑寧的眼睛。
沈桑寧笑容不改,“我夫君的堂妹,家中排行第四,剛隨二叔從潁川回來。”
話音落下,裴寶珠款款轉身,正好將這兩日學的禮儀用上,“杜公子�!彼怪�,矜持地低著頭,然后睫毛緩緩上翹,看向杜承州,露出一個比較標準的笑容。
但因眼中迸發(fā)的興奮光芒過于強烈,導致矜持的動作,也略顯怪異。
不過確實比之前好些了。
杜承州禮貌的笑意不達眼底,莫名覺得眼熟,“裴四小姐,先前我們是不是見過?”
裴寶珠眼中光芒更甚。
果然沒會錯意!那天驚鴻一瞥,杜公子就此記住她了!
她自以為矜持地點點頭,開口更是嬌柔,“是,我們——”
裴寶珠還沒把實話說出來,就被沈桑寧打斷。
“四妹妹成日拘束在府中,怎么可能見過杜公子,”沈桑寧睨了眼裴寶珠,試圖讓她安靜,“四妹妹,該回去學習了�!�
上回是怎么與杜承州相見的?難道光彩嗎?
還要說出來?
裴寶珠卻感受不到她的深意,只知道自己說話被打斷了,礙于心上人在場,不敢發(fā)怒,委屈道:“大嫂,你好不尊重我�!�
沈桑寧給玉翡使了個眼色,玉翡會意,繞到裴寶珠身邊,“四小姐,學禮儀的時間到了,晚些時候,世子還要回來考察你呢�!�
裴寶珠不敢控訴,不甘地瞪了兩眼,偏頭看見四個嬤嬤威脅性的摩拳擦掌,輕輕一跺腳,苦中帶笑地和杜承州告別——
“杜公子,我先去學習禮儀了�!�
杜承州頷首,笑看著裴寶珠帶著幾個婆子匆匆離開,腦海中記起了什么,面上的訝異一閃而過,想通但不點破。
沈桑寧將人請到了前廳,丫鬟們奉上茶點,她客套地說了幾句,剛巧禁足三日的齊行舟被放出來了。
小小的人兒挎著書篋,不茍言笑地從廊下走來,身側端午手舞足蹈的地聊著什么,齊行舟偶爾應兩聲。
忽聽廳堂中親昵的一聲“阿舟”。
齊行舟眸子亮了分,抬頭望去,沒有表情的小臉輕勾唇角,想回應,卻在看見客人時,出口變得穩(wěn)重老成,“阿姐。”
沈桑寧伸手,齊行舟就已經走到了面前,她習慣性地摸摸他的頭,“今日要去書院了嗎?”
齊行舟點頭,輕聲問,“姐夫的朋友來了?姐夫不在家嗎?”
說話時,純粹的目光朝杜承州望了眼,又不著痕跡地收了回來。
沈桑寧提起他的書篋檢查,“嗯,是你姐夫的朋友,你應該叫——”
她話音停頓,想了想,卻聽齊行舟已經喊了人——
“杜哥哥。”
差點忘了,上回飯桌上兩人打過照面。
杜承州挑了挑眉,來了興趣,帶著幾分調侃隨著裴如衍的稱呼,“小舅子,你過來。”
齊行舟先是點了點頭,然后扯扯沈桑寧的衣袖,小聲道:“阿姐,我陪你一起待客吧�!�
沈桑寧沒有拒絕,倒是端午有兩分急色,站在廳外還等著齊行舟去上學。
不過等裴如衍回來的時候,端午已經在門外的樓梯上坐著打起了瞌睡。
“世子,夫人去后廚吩咐午膳了,杜公子來了,正和小公子聊天呢�!庇耵涞馈�
裴如衍點頭,解下披風隨手遞給玉翡,獨自邁進正廳。
映入眼簾的,是一大一小兩個人聊得正歡。
嚴謹些,只有杜承州面上帶著笑,正在考校小孩的功課,齊行舟繃著小臉作答。
“裴兄,”杜承州看見裴如衍時,感嘆道,“你這小舅子可以啊,我十五歲才懂得的道理,他七歲就會了,這是封侯拜相之姿啊!”
裴如衍聽了沒什么感覺,視線朝齊行舟掃去,見他亦沒有驕傲,才緩緩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該去學堂了。”
后者點點頭,背起小挎包,從椅子上一蹬,落了地,還不忘與杜承州告別。
最后才轉身走出去。
屋內,只聽到小孩冷淡的聲音自外頭響起,“吃飯了�!�
然后是另一個孩子迷迷糊糊的應聲,“啊,吃飯啦?”
“走,上學了�!饼R行舟漠然道。
……
杜承州剛端起茶盞,想解解渴,差點一口水沒噴出來,“這孩子,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行了,在我面前說說就罷,不要與他說,驕傲太早不是好事。”裴如衍嚴肅的臉上彎起笑意。
準確地說,是欣慰和驕傲。
驕傲的是誰,杜承州都懶得說破,感嘆一聲,說起正事,“上回我摘走的草藥,制藥果真有奇效�!�
“自開通航海貿易以來,京中就暗暗流通一種使人上癮的幻藥,但因價格昂貴,并未在普通百姓中流通,此藥一經服用,便會上癮,制造極樂幻想,即便傾家蕩產也想再登極樂,直至今年,陸續(xù)有富商服用此藥死亡,京機衛(wèi)一直在追查販賣幻藥的源頭,卻無果�!�
“而你家這草藥制成的藥,竟讓一位長期服用幻藥的人解了癮頭!”
杜承州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但我不確定,究竟是不是這藥的功效,會不會是巧合,所以我想再摘兩株回去試試,我知道這個請求有點冒昧,我——”
“不冒昧,”裴如衍肅著臉,直接起身,“帶你去摘�!�
反正長在家里,也沒聽說有什么作用。
央央的手冊里都沒記載,看來前世也是爛在地里的。
第247章
沈桑寧在后廚聽到消息,不得不感嘆,今生連一棵草都物盡其用了。
這邊吩咐廚房做的菜,都做得差不多了,突然,怡景軒那邊又鬧起來了。
“少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四小姐把湘煙小姐給打了!”
這才多久,怎么就打起來了?
沈桑寧皺著眉同后廚的婆子吩咐兩句,轉身朝怡景軒去了。
此時的怡景軒可謂是雞飛狗跳,一團糟。
段湘煙根本不是裴寶珠的對手,柔柔弱弱的女子整個被裴寶珠按在地上。
裴寶珠雖是千嬌百寵長大的,看著也不胖,可每兩肉都是實打實的,一頓飯也沒少吃。
別看段湘煙家里是殺豬的,自打段姨娘入府,段家早就放下屠刀,段湘煙在家只管美貌,連飯都不給多吃一頓,只怕胖了嫁不了好人家。
這會兒根本打不過裴寶珠。
兩個人就在庭院里打架,好不熱鬧。
余嬤嬤指揮著四個婆子去阻攔,裴寶珠頭腦一熱,紅著眼道:“攔住她們,一人賞五兩銀子!”
丫鬟們一聽,手腳比頭腦快,紛紛去攔。
段湘煙被打得鼻青臉腫,這會兒也不怯懦了,“裴四,你起開!”
裴寶珠冷哼,“就不起,我讓你裝,勾引我哥哥還不夠,還想去勾引杜公子是不是?穿得花枝招展的!”
“我沒有!”段湘煙羞憤至極,“我沒有勾引人!”
裴寶珠哪里信,她都親眼——不對,親耳聽見了!
就那千回百轉的一聲“嗯”,要不是二哥定力強,論誰都得被勾引去。
裴寶珠對杜公子可沒有信心,“我知道了,你來我家就是來勾引人的,你就想像你姑姑一樣,在我家永久住下是不是?狐媚子,就會勾引人!”
“沒有!”
“還不承認!”裴寶珠抬手又是一拳頭。
在沈桑寧趕來之前,住得近的許氏和段姨娘先趕來了。
許氏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完了。
段姨娘聽了裴寶珠的話,面容僵硬一瞬,當即上前去拉開兩人,將侄女解救出來。
昨日還美麗的侄女,今天就被打得面容紅腫,能看出來,專挑臉上打的。
段湘煙疼得要死,哭聲還是很輕,趴在段姨娘懷里抽泣,惹得段姨娘心疼不已。
裴寶珠被許氏拉開,還狠狠瞪了眼,“你還裝!這里又沒有男人!”
“夠了!”許氏捂住裴寶珠的嘴,“你給我閉嘴,你打人家做什么?”
滿院的丫鬟婆子都看到經過,許氏想封口,卻封不住段姨娘的口。
此時,沈桑寧趕來了,看著這一片狼藉的庭院,還有段湘煙的一身傷,皺了皺眉。
這下,段湘煙恐是要久留公府了。
至少在臉上的傷好痊之前。
沈桑寧真想把裴寶珠的腦子掰開看看,里頭是什么,“你們究竟在胡鬧什么�!�
裴寶珠緊抿著嘴,不覺得有錯。
許氏自知女兒理虧,“桑寧啊,我讓寶珠給湘煙道歉,這事就罷了吧�!�
裴寶珠反駁,“我又沒錯!”
此時段湘煙還在那兒哭,段姨娘什么也沒說,只冷笑一聲。
“二嬸,此事我做不了主�!鄙蛏幩搅瞬涣恕�
何況,也沒法私了,來的路上,府中就傳開了。
最初出去報信的幾個丫鬟,可沒有刻意向外院隱瞞啊。
許氏急得焦頭爛額的時候,鄒嬤嬤來了,“四小姐,湘煙小姐,夫人請您們過去�!�
段湘煙止了哭聲,在段姨娘的安慰下,走到鄒嬤嬤跟前,裴寶珠遠離段湘煙一步。
許氏還想跟上,鄒嬤嬤從容地阻止,“二夫人還是別去了,夫人會秉公處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