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除了最開始發(fā)出質(zhì)問之后,段姨娘一直沒有說話,一直處于不可置信中,默默地消化和傷心。
段姨娘被玉翡撫了撫,穩(wěn)住心神,顫顫巍巍地朝著侄女走了兩步,蹲下身,替侄女?dāng)n好衣領(lǐng),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也不說話,以此來遏制住即將洶涌而出的慌亂。
衣帶雖然斷了,但是打個結(jié),就能好。
一切,都太過清晰明了,甚至不需要多問什么,論誰看到都是門清。
段姨娘將段湘煙的衣裳穿好,還是想問那一句,“煙兒,你,為何要這么做?”
第275章
段湘煙看著段姨娘的動作良久,眼底有動容的、苦澀的、傷悲等情緒,唯獨沒有后悔。
她明知故問,仍不承認,“姑姑,我做什么了?”
段姨娘看著她,“為何要勾引世子�!�
“勾引?”段湘煙無辜道,“我沒有勾引啊,是四小姐讓我送湯膳來給世子,凡事我都要聽從她的,她知道惹了世子不快,讓我今夜來給世子賠罪,我明明什么都沒做啊�!�
紫靈撥開陳書,鄙夷地“切”一聲,“你什么都沒做,衣帶自己壞的?”
段湘煙不理會她,楚楚可憐地朝段姨娘看去,“姑姑,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切都是四小姐讓我這么做的,我若不這么做,她就要趕我走,我好害怕,我怕回了家,爹就要將我賣掉,我不敢不聽四小姐的。”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段湘煙眼眶濕紅,段姨娘聽得一愣一愣的,方才還失望至極,這會兒不需要證據(jù),就愿意多信她兩分,于是轉(zhuǎn)頭就請求道——
“世子,世子夫人,這件事,不是我家煙兒自愿的,還請你們原諒她這一回,我一定看好她,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沈桑寧微微蹙眉,“段姨娘,我體諒你對親眷有偏信,但此事,不是一句兩句辯解就能搪塞過去的,這湯里加了何物,段姑娘最清楚了,段姑娘,你何不坦白一下?”
段姨娘想起路遇的丫鬟所說的牛鞭,幾欲張口想替侄女辯解,卻說不出理由來。
是啊,牛鞭啊,就算是聽了四小姐的吩咐,難道就沒有想過,世子比四小姐更可怕嗎?得罪了世子,難道會比得罪四小姐輕松嗎?
段姨娘一下子想通,更是說不出話來。
而對于段湘煙來說,湯盅里可不止有牛鞭,還有春藥,此刻就算不坦白,等世子藥效上來,或者找個大夫一驗,還是能驗出來。
那還不如早些坦白,趁現(xiàn)在人少,還能繼續(xù)推到裴寶珠頭上,裴寶珠那個蠢貨,事后肯定連辯駁都辯駁不清楚,只會哭鬧。
思及此,段湘煙閉了閉眼,掙扎后顫著聲道:“是,我是下了那種藥,但藥也是四小姐給我的,是她讓夏香去買的,這些都能追根溯源,證實我沒有說謊�!�
“下藥?”段姨娘痛心疾首,原以為牛鞭就夠離譜,沒想到事實更令人不齒,震驚、憤怒、失望多道情緒夾雜,“煙兒,你怎么能做出這樣的事?!”
“姑姑,都是四小姐逼我的!”段湘煙哽咽著,還是那句話。
段姨娘卻是不信了,剛才就已經(jīng)想通,侄女已經(jīng)被榮華富貴迷了眼去,一心想進公府不惜使用腌臜手段,若再為侄女辯駁一句,怎么對得起世子!
想通歸想通,傷心仍是傷心,也分不清侄女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段姨娘頭回替別人覺得羞臊,臉都沒地方放,看向一語不發(fā)的裴如衍,“世子,是我不該將煙兒帶進府里,給你們造成了困擾,待天亮我就讓她回家去�!�
“姑姑!”段湘煙百般不愿,拉著段姨娘的袖子不肯松開,不愿離開。
段姨娘硬生生把她從地上拽起來,“鬧得這么晚了,我?guī)貛渴帐皷|西,明日一早就走�!�
紫靈和玉翡擋在門邊,不讓人出去。
沈桑寧適時開口,“姨娘,此事還未揭過�!�
段姨娘駐足,松開段湘煙的手腕,“是,要怎么罰,我們都認的�!�
“倒不是罰,而是讓一些事更清楚,明了些。”沈桑寧在等,等下一波人來。
方才進書房前,秋葵已經(jīng)給她傳來了消息,許氏帶著裴寶珠去找虞氏認錯了。
她和阿衍整這一出戲,可不止是為了讓段姨娘認清段湘煙,同時也是為了讓裴寶珠成長些。
雖然裴寶珠很難快速成長,但也不能一直胡鬧下去,既然姓了裴,一舉一動都關(guān)乎了裴家臉面。
只要沒死,這規(guī)矩就必須得學(xué)會,人也必須要懂事。
否則,真是枉費了阿衍今天的犧牲,他哪忍過這種是非,別說他,她都忍不了。
想著,沈桑寧回眸看他一眼,沒意外地,他又盯著她后腦勺看。
見她回眸,他還牽動起嘴角,在這緊張怪異的氛圍中,露出一抹令人心安的笑。
彼時,讓沈桑寧惦記著的婆婆虞氏,正在榮和堂大發(fā)雷霆。
陣仗可比書房要大多了。
虞氏用慣了半輩子的心愛茶具,都因震驚和憤怒沒拿穩(wěn),掉在地上摔個稀碎。
許氏帶著裴寶珠都沒敢坐下,大致坦白完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等待發(fā)落。
虞氏哪有空處置裴寶珠,趕緊讓人去請大夫,步履匆匆地朝書房趕去,許氏拽著女兒趕忙跟上。
許氏心中忐忑,像被巨石壓著,努力維持著體面的鎮(zhèn)定,緊跟在虞氏身后還不忘出言安慰,“大嫂,寶珠說了,那藥不傷身的,她也是愛護他大哥的,不會害人的,頂多就是帶些壯陽之效,給衍兒找個女子不比找個大夫強?”
第276章
原以為這樣能安慰到虞氏,豈料虞氏步子不停,不禁面色沒有緩和,回頭瞪裴寶珠一眼,厲聲對許氏道:“若是什么女人都能進衍兒的眼,他能挨到二十二歲連個通房都沒有?許氏,你們夫婦將女兒教成了什么樣子,平日我多說一句你也聽不進去,但今日我兒子要是出什么事,你給我記著!”
裴寶珠被虞氏“惡毒”的模樣,嚇得眼角出淚,但這次根本不敢發(fā)出哭聲,腳步變得沉重,走不動道,全靠許氏拖拽著。
“哭什么哭!”虞氏陰著臉,快步朝書房過去。
半路遇到了同樣急匆匆的寧國公和裴二爺。
一對兄弟,一對妯娌,正好是兩對夫妻,紛紛交換神色,但都默契地沒說話,朝書房去了。
書房外那個護衛(wèi)一直不講話,眼下剛過一更天,感覺書房里熱鬧得很呢,但他不好奇也不講話。
剛才前后腳少夫人和段姨娘進去了,現(xiàn)在全家都來了。
寧國公和虞氏走在前頭,兩手一揮讓護衛(wèi)退下,但護衛(wèi)其實也沒想過攔,今夜的規(guī)矩跟平日相反,來一個進一個。
虞氏還沒走進書房,遠遠就瞧見書房的門敞開,兒子兒媳的幾個心腹都站在門內(nèi)。
待離得近了,房中少女柔柔的懇求聲就傳出來了,“姑姑,我不要回去,求求您了,我爹會賣掉我的,世子,世子夫人,我不敢奢求什么名分,只求你們發(fā)發(fā)善心,哪怕在世子身邊為奴為婢,我也心甘情愿的�!�
聽得虞氏滿腔怒火蹭蹭蹭地涌上心口,加快腳步,率先沖進了書房,“府中何時缺過奴婢,要你一個臟了心的東西!”
話一出口,房中幾人都朝著虞氏望來,虞氏第一眼就瞧見了兒子,看兒子白皙自然的臉龐,就知他沒有被算計了去,暗暗松了口氣。
兒子兒媳站在一處,從容地同仇敵愾。
而兩人的對立面,是段氏姑侄,段湘煙捂著衣領(lǐng)垂著頭,那可憐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成事了。
虞氏最見不慣,視線移開看到了段湘煙身邊的段姨娘,好在是段姨娘從不裝可憐,這會兒也沒有。
“夫人……”段姨娘欲言又止,看見一下子涌進這么多人,羞臊了老臉。
她向來是將侄女當(dāng)做很親近的人,侄女也是她親自懇求了夫人才帶進府里來的,現(xiàn)在侄女做出這種事,段姨娘自知無法撇清,不僅為侄女丟臉,自己的臉也是丟完了。
做妾這么多年,不曾被公府虧待,只有此刻,在老爺夫人的審視中,她仿佛沒了尊嚴,尊嚴是被侄女親手摔碎的。
門邊,許氏緊跟虞氏身后,跨進門檻,沒有看見想象中的畫面,也是松了口氣。
轉(zhuǎn)頭就朝裴二爺遞了個安心的神色,輕拍了拍女兒的手。
裴寶珠不敢發(fā)聲,含著淚探頭瞧了眼,然后埋在了許氏懷里擦眼淚。
原本房里站的人就多,這會兒更是烏泱泱擠在里面,虞氏心有擔(dān)憂,朝兒子走去,“這個禍害可有傷到你?”
雖然明面上,看著沒事,但虞氏畢竟沒看見整件事的全貌,就怕兒子受了一點傷害。
裴如衍搖頭,“讓父親母親擔(dān)憂了�!�
虞氏:“你無事就好,”隨即將目光投向桌上那碗雞湯,“這便是段姑娘送來的東西?”
段湘煙咬著唇瓣,不敢說話了。
門邊的許氏心提到了嗓子眼,“大嫂,既然衍兒沒有受到什么傷害,段姑娘也不是咱們府里的人,將她趕走不就成了嗎?”
虞氏冷眼掃過去,“段姑娘不是裴家人,但她要害的是裴家人,許氏,你別想著寶珠能這樣蒙混過去�!�
這一通嚴厲訓(xùn)斥,哪里像妯娌,許氏覺得自己也像是被管束的小輩,尷尬地閉了嘴。
一旁的裴二爺也沒臉,打圓場,“大嫂,有話好好說,寶珠有任何錯處,都是認罰的。”
此語出,裴寶珠從許氏懷中抬頭,幽怨的目光望了親爹一眼,又朝堂兄堂嫂的方向看去,無聲地重新埋頭進許氏懷里,許氏沒有話語權(quán),只好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寧國公看著書房內(nèi)一大家子,鬧成這個樣子郁悶得很,粗聲道:“出來,都出來!”
語罷,他率先轉(zhuǎn)身抬步出門,二房的人默默跟上,所有人朝跟著去了前廳。
沈桑寧不忘罪證,“紫靈,把這個端上。”
紫靈點頭,將湯盅端上,不給段湘煙毀滅證據(jù)的可能。
段湘煙雙手握緊,指甲幾乎嵌入掌心,比裴寶珠更不情愿去前廳,這一去,無疑就是審問。
這一大家子憑什么審問她?
無奈被段姨娘推著走,不去也得去。
前廳的幾排蠟燭被點燃,火光跳躍,燭影婆娑,將一眾人神采紛呈。
寧國公夫婦穩(wěn)坐高堂,二房與世子夫婦各站兩側(cè),倒不是不能坐,而是不想坐下。
段氏姑侄站在中央,接受目光洗禮。
“段氏,你不必陪著她�!庇菔险Z氣平和,不怒自威。
段姨娘無地自容,“夫人,當(dāng)初是我要讓煙兒進府,現(xiàn)在她犯了錯,我哪能置身事外�!�
虞氏點頭,“你侄女心思大著,國公府往后是容不下她了,先前你還想替她找個好人家,就她的品性,我和老爺是絕無可能替她覓得良緣的�!�
段姨娘忙道:“不敢,不敢再讓夫人費心,待天一亮,我就讓她回家。”
段湘煙面上血色全靠牛鞭湯的燥熱支撐著,聞言,拉緊段姨娘的胳膊,“姑姑,姑姑,我不要回去�!�
她想著,啜泣起來,朝地上跪了下去,向國公夫婦磕頭,“國公爺,國公夫人,我若回去,會被我爹賣掉的,求求你們,別讓我回去�!�
虞氏沒有絲毫憐憫,“你被賣了,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段湘煙含淚抬頭,目光朝裴寶珠的方向望去,正好和偷偷抬眼的裴寶珠對上眼。
裴寶珠站在裴二爺和許氏中間,很有安全感,偷偷看了一圈人,自以為自己安全了,瞧見段湘煙的可憐樣,忍不住對許氏道:“娘,她要是被賣給傻子做媳婦怎么辦?”
第277章
這突然開腔,嚇了本就精神恍惚的許氏一跳,恨不得塞住女兒的嘴,“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我看她沒被賣,你被人賣了都不自知!”
裴寶珠不懂,“我才不會被賣,段湘煙是給大哥下了藥不錯,可大哥也沒事呀!”
殊不知,身后虞氏的視線都冒了火星。
沈桑寧心知肚明,“四妹,可據(jù)段姑娘所說,她今日所為都是你指使的�!�
裴寶珠瞪圓了眼睛,“你當(dāng)真這么說的?”
段湘煙還跪在國公夫婦面前,心里恨極了沈桑寧的多嘴,硬著頭皮道:“本就是四小姐指使的我,就算對峙我也不怕�!�
裴寶珠不可置信地看向段湘煙,“又沒有人對你嚴刑拷打,你為何要出賣我?”
質(zhì)問就罷了,腳步還朝前去了,被許氏拽著不讓其上前。
虞氏一瞥,“許氏,你松開寶珠,讓她們好好分辨?zhèn)明白�!�
許氏還不肯放手,被裴二爺勸了句才緩緩松手。
裴寶珠剛走到段湘煙身邊,就被虞氏一聲呵斥——
“跪下!”
原是不想跪的,被這一嗓門嚇跪了。
裴寶珠跪在段湘煙身邊,安靜極了。
段湘煙還想極力證明自己清白,“夫人,這一切都是四小姐指使的我,我是不得已的�!�
裴寶珠還沒想好怎么狡辯,只聽廳堂外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夫人,奴婢在段姑娘的屋子發(fā)現(xiàn)了這個。”
此時,玉翡手提布袋,在眾人的注視下,走進廳堂內(nèi),將布袋攤開放在地上。
里面赫然是被段湘煙扔了的煮熟的牛鞭!
裴二爺和許氏看見,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尷尬。
“你,你們……”段湘煙擰起眉,“怎么可以私自進我的廂房!”
玉翡回以微笑,“段姑娘,你不是公府的主人,這公府的每一處,你都無權(quán)做主。”
段湘煙死死地盯著玉翡,一個下賤的丫鬟,都敢騎到她頭上來了!這就是她為什么要努力往上爬的原因!
想要往上爬,就必須先留在公府。
段湘煙繼續(xù)推脫,“這東西,都是四小姐給我的,是她讓我煮的�!�
確實是裴寶珠給的,裴寶珠根本沒法反駁,只有生氣想打人。
虞氏問,“寶珠,這東西是你給的?”
裴寶珠畏縮地低著頭,因此錯過了父母的暗示,小聲坦白,“是,我從爹娘那里偷偷拿的,但我先前并不知這是什么東西,我就想著,爹娘藏得好,肯定是好東西,給大哥吃,大哥估計也會喜歡�!�
她說話時,廳堂內(nèi)無人插嘴打斷。
眾人神色各異,燭光一閃一晃,二房夫婦臉都快低到了地上,在這詭異的靜謐中,尷尬得突兀且明顯。
就在這沉默中,突然有人冷笑了一聲,吸引去了目光。
是裴如衍。
他才不需要這個。
沈桑寧大概知道他心中想法,怕他氣得直接說出來,于是扭頭,朝他做了個噤聲的小動作,他嘴角的冷笑稍稍收斂,垂下了眸。
還是得顧著些二房叔嬸的顏面。
場面還是尷尬,寧國公輕咳一聲,“沒問你哪來的。”
虞氏繼續(xù)問,“你為何要指使段姑娘勾引你大哥,她就算成了你大哥的妾室,對你有什么好處?”
裴寶珠搓著小手,小聲道:“我,我就不喜歡大嫂,她到現(xiàn)在,都沒把新衣裳做給我,而且大哥也不幫我,還不讓我出府�!�
虞氏聽了這個理由,覺得好笑,朝正在尷尬的二房夫妻望去,“你們教出來的好女兒啊,還未出閣,就敢把手伸進堂兄的房里,往兄長房中塞妾,不惜使用手段,不計較任何后果!”
“就這,是你們精心數(shù)年教出來的女兒!傳揚出去,都要毀了裴家清譽!京中哪個人家能接納她?”
裴寶珠紅腫的眼睛,眼看又要掉眼淚下來。
“還好意思哭,”虞氏看得心累,斥責(zé)道,“再哭,明日就讓你嫁出去!”
裴寶珠抬頭,委屈之余不忘問,“嫁給誰?”
虞氏一拍桌面,“你還想嫁給誰,嫁到京外,遠遠的,你爹娘治不了你,就給你找戶能治你毛病的人家!”
裴寶珠當(dāng)了真,真是被嚇到了,眼淚嘩嘩流,嘴巴張得老大。
此刻,段湘煙還在邊上道:“夫人,事情已經(jīng)明了,我——”
虞氏冷笑打斷,“寶珠不知那是何物,你也不知?”
段湘煙搖頭,“我真的不知道�!�
沈桑寧適時發(fā)問,“你若不知,為何要藏起來換成雞?”
這刻意的心虛的舉動足以說明一切,段湘煙一時無法反駁,裴寶珠邊抽噎邊附和,“就是呀,你肯定知道,你就是誆騙我。”
這句話,真是出乎意料。
裴寶珠竟然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
段湘煙皺眉,氣憤道:“我哪里誆騙你了?難道不是你一直在跟我說,想讓我嫁給世子為妾的嗎?不是你說,世子夫人配不上世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