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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云叔看著她強顏歡笑的模樣,皺了皺眉,沒再說什么,專心地煮雞了。

    場面冷了下來,顯得異常尷尬,云昭破不來冰,倒是小宋突然開口:“裴夫人,我問你個問題唄�!�

    “你問�!鄙蛏帓亝s心里那點小尷尬。

    “裴世子不是去揚州了嗎,你要去金陵,你們?yōu)楹尾灰坏溃渴遣皇撬蛔屇闳グ�?那萬一他知道你去了會怎么樣?”小宋眼里閃著求知的光。

    沈桑寧還未答,忽被身側(cè)拉了拉衣角。

    只見齊行舟捂著臉頰,“阿姐,我牙疼�!�

    聞言,沈桑寧擔(dān)憂道:“宋神醫(yī),不如你再給我弟弟瞧瞧?”

    宋神醫(yī)扶額,“小子,你掉的是門牙,捂臉干什么�!�

    隨后,是紫靈一聲傻笑。

    圍成圈的幾人里,除了云叔外,幾人的心情都得到放松。

    待鍋里的雞煮好了,另一頭的粥和饅頭也煮好了。

    護衛(wèi)將粥與饅頭送過來,一圈人每人捧著一只碗,眼巴巴地看著鍋里的兩只雞。

    云叔起身,將第一只雞腿放進云昭碗里,當夾起第二只雞腿時,小宋的碗主動伸了出來。

    結(jié)果卻見雞腿掠過他的碗,放進了另一只碗。

    齊行舟看著碗里多出的雞腿,下意識要言謝,但突然想起剛才他對阿姐說話的態(tài)度,便不滿得很,可是對方偏偏又救了自己命,這一番糾結(jié)下來,道謝就遲了,禮貌且生疏地開口,“謝謝伯伯�!�

    沈桑寧倒是很自覺地沒有伸出碗,雞腿一共就四只,她既沒有動手,也不是小孩了,怎么好意思伸手要。

    饅頭和餅也挺好吃的。

    頭頂前方屬于云叔沉穩(wěn)的聲音傳來——

    “碗遞過來�!�

    沈桑寧不認為這話是對自己說的,她連頭都不抬。

    周圍沉默著,齊行舟扯扯她,她才抬頭,發(fā)覺云叔正看著自己。

    她忙道:“我不愛吃,給宋神醫(yī)好了,他今日也辛苦了�!�

    小宋詫異地看她一眼,嘴角露出感激的笑,再次將碗遞了出來。

    云叔卻沒看小宋,催促她道:“快點�!�

    仿佛她再慢些,他就要不耐煩了,礙于這壓迫感,沈桑寧手比腦子快,碗遞出去,雞腿就在碗里了。

    鍋里還有最后一只雞腿,云叔留給了自己,然后對小宋道:“想吃什么自己夾�!�

    小宋吃不上雞腿,只能吃雞身子。

    “宋神醫(yī),”齊行舟拍拍他,“我牙疼,雞腿給你吧�!�

    小宋愣住。

    吃飽后,便是接著趕路,沒有多做停留。

    此時,謝玄已經(jīng)回到宣王府,腦海中不停地閃過今天被扯掉腰帶和褲子的畫面,又從去追蒙面男的那批下屬口中得知沒追上,他氣得連午飯都沒吃,發(fā)誓一定要找出這個男人!

    對方這般戲耍他,必然是有原因或者過節(jié)的,也或許是聽了誰的命令,總之決不可能是個路人。

    所以對方一定還會再出現(xiàn)!

    謝玄召來京中有名的畫師,將那雙眼睛仔細描述,讓畫師根據(jù)描述畫出來。

    畫了好幾幅,最終選出他認為最像的那個,再交給手下的人看,讓他們記住并在京城內(nèi)外仔細搜尋。

    謝玄給手下施加壓力,手下的人便加大搜尋力度,于是謝玄似乎在找人的事,只一個下午,便不可避免地傳進宮里。

    如今晉元帝無一日不為水災(zāi)憂愁,怕這新橋沒造好,再來一場水災(zāi)……可是小兒子不僅不能解憂,還根本不放心上,這個節(jié)骨眼上還有心情去打獵。

    于是將謝玄召進宮里,一頓痛批。

    謝玄委屈啊,損失了一百萬的苦無處發(fā)泄,這才想著出城打獵放松一下,奈何城外遇到那么個人,被羞辱一番,他也不好意思往外說,還被父皇痛罵!真是有苦難言!

    但再難言,他也忍不住不言了,“父皇!您根本不知兒臣經(jīng)歷了什么!”

    他能經(jīng)歷什么?整日里吃香喝辣!晉元帝眼皮微抬,“今天吃太辣了?”

    謝玄從中聽出諷刺,愈發(fā)委屈,“兒臣遇到刺客了!”

    “朕瞧你也沒受傷�!�

    “兒臣,兒臣……那刺客把兒臣褲子搶走了,士可殺不可辱!”

    晉元帝略有驚訝,但并不憤怒,“那你遇到的不是刺客,是采花賊�!�

    “父皇你——”謝玄臉色漲紅,心中的苦根本無處可說!

    他不說了。

    但御書房外來尋謝玄的李皇后聽聞,大驚失色,“遇到采花賊了?他有沒有拿你怎么樣?真是豈有此理!必要將此人找出來狠狠懲戒!”

    “母后!”謝玄終于有懂他的人了,于是從袖中將那雙眼睛畫像取出來,“兒臣讓人畫了,來日定能將他繩之以法!”

    第322章

    “這是何物?”李皇后看著兒子將宣紙慢慢攤開。

    謝玄道:“這是一雙眼睛�!�

    一雙漠然中透著恣意的、可恨的眼睛。

    畫師也畫不出謝玄口中的可恨,便將眼眸光芒中多添了幾分攻擊性。

    李皇后只是淺看了一眼,心臟驟然一停,隨即愣在原地。

    這雙眼睛,似曾相識。

    是她想忘,卻從不曾忘記的人。

    還沒來得及將畫紙奪過來,謝玄就一個轉(zhuǎn)身,“父皇,您看�!�

    晉元帝眉頭緊蹙,抬手一個奏折扔了過去,“你給朕滾出去!”

    看什么看!

    整日里正事不做!

    謝玄被奏折砸了下,畫紙也沒能順利遞出去,心靈大受打擊,還欲為自己說幾句話,卻被李皇后一把攥住手腕。

    李皇后搶過畫紙,溫柔道:“玄兒,你父皇正為災(zāi)區(qū)憂愁呢,你就不要拿這些小事打擾他了�!�

    啊這……謝玄沒話了,不明白母后為何前后變化這么大,前面還說要將采花——不對,是刺客,差點被帶過去了。

    剛才還說要將刺客找出來狠狠懲戒呢!

    李皇后使了個眼神,謝玄似懂非懂,順著她道:“是,兒臣不該拿此事干擾父皇。”

    話落,御書房中響起晉元帝一聲冷嗤,“你要是有空,就思考思考,能為百姓做些什么�!�

    謝玄低頭,聲音細若蚊蚋,擠出話來為自己辯解,“兒臣捐了一百萬兩了啊�!�

    晉元帝聽見了,反問,“你很不情愿?”

    “沒有啊,兒臣自愿的�!敝x玄忙道,然而面對父皇滿是威壓的神色,他的話顯得蒼白。

    李皇后打圓場,“陛下,玄兒是想為您分憂的,只是不如朝臣們圓滑,不善表達。”

    晉元帝無奈地嘆了口氣,扶住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見狀,李皇后拉著謝玄告退。

    出了殿,謝玄頭頂似籠罩陰云,憋屈得不行,“母后,你為何——”

    李皇后將食指放于唇前,暗示他閉嘴,“你隨我來�!�

    謝玄不明所以,跟著李皇后走上宮道。

    宮墻高高,長長的宮道上,李皇后很珍惜母子相處的時光,她與兒子慢慢走著,也不急著開口說話。

    仰著頭看不見宮外的天,她腦海中忍不住想起二十年前入宮的情形。

    她被當做家族棋子,當做與皇室的橋梁,成為中宮皇后。

    這是多少人渴望不可求的位置。

    沒有人問她愿意否,因為必須愿意,她自小就被家中當做未來皇后培養(yǎng),即便改朝換代,父兄還是有辦法讓她成為皇后。

    立后大典的那日,花轎從正宮而入,當時也是這條宮道上,她掩著面,轎子的紅簾被風(fēng)拂開,她抬眸一瞥,窺見那人容顏,饒是暖光灑在臉上,依舊遮擋不住他的冷漠。

    他不滿的,是晉元帝立后。

    而她落寞的,是所嫁之人并非心儀之人。

    “母后,您怎么不說話?”謝玄稍微等了等,就有點著急了。

    “玄兒,這畫像切記不要讓你父皇看見了。”李皇后回過神,語氣冷下。

    謝玄憋屈道:“兒臣就算想讓父皇做主,父皇也不會看,他根本不關(guān)心這些�!�

    李皇后知道兒子委屈,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問,顧不得他的情緒,“你今日所見的這賊人,多高多壯?武功如何?他可有說話?”

    “他坐在馬上,看不出,至于武功……我們都不曾打過,也看不出,雖然看似一無所知,但兒臣記住了他這雙眼睛,勢必會找到他的�!敝x玄篤定道。

    李皇后脫口道:“不,你不能找他�!�

    “為何?”謝玄不解。

    李皇后猶豫思忖著開口,“這畫像上的眼睛,與太子很像�!�

    聞言,謝玄驚訝地張嘴,愣了好一會兒才道:“母后,這不可能,兄長若還活著,不可能二十年不回來,放著堂堂太子之位不要,難道是瘋了不成?”

    素未謀面的太子兄長,大概早就死了,今日遇到的刺客根本不可能是太子。

    至少謝玄覺得不可能。

    李皇后卻堅持己見,“玄兒,你莫要以你的想法去揣測別人�!�

    好了,現(xiàn)在謝玄認為瘋的另有其人,“母后,您是魔怔了吧,這人若真是謝歡,他圖什么,放著太子位不要,時隔二十年出來戲弄我一下?”

    語罷,似覺得這樣和母后說話不太禮貌,謝玄緩和語氣道:“何況二十年過去了,您的記憶有偏差,他不可能還和二十年前長得一樣,這世上容貌相似之人多了去了,這人不可能是謝歡�!�

    李皇后說服不了他,反而被他說得動搖了,“這……”

    動搖的不是記憶,李皇后自認不會忘了謝歡的模樣,動搖的是謝玄的后一句話。

    一個人的模樣是會變的。

    難道真的只是巧合?只是和曾經(jīng)的謝歡有些像?

    “母后,我看您今日情緒不佳,您回宮歇會兒吧,兒臣先出宮了,改日給您找個戲班子來宮里唱戲�!敝x玄拱了拱手,大步流星而去。

    李皇后看著兒子的背影,糾結(jié)得很,還是怕某種可能性,愁著眉道——

    “玄兒,你莫要找那人了,一條褲子罷了,算了吧!”

    一條褲子……

    啊,謝玄腳步頓住,但沒有轉(zhuǎn)身,面上陰霾更甚。

    遠去的記憶再次襲來,他閉了閉眼,這可不只是一條褲子的事。

    還有一條腰帶。

    雖然,扯腰帶,刺客不是第一人。

    但扯褲子!從小到大,還沒人敢扯他的褲子!

    “知道了,母后�!敝x玄嘴上隨意應(yīng)下,可心里不是這么想。

    謝玄出宮了,然而畫像還在李皇后手中,這倒不算什么事,再讓畫師重新畫就是了。

    方才還是青天白日,等李皇后回到鳳儀宮的時候,已經(jīng)日落黃昏,因為她并未用鳳輦,一路走走停�;亓藢m。

    她屏退宮人,獨自走進了殿內(nèi),走到床榻邊,將被褥挪開,床榻上出現(xiàn)一個暗格。

    李皇后盯著暗格,遲疑許久,還是打開了暗格,取出里頭存放二十載的陳舊畫像。

    第323章

    取出后,將床榻合上,畫像攤開放在被褥上。

    若有人在此,不難看出,畫中背景是京城東大街,男子率軍而來,男子高坐馬上,冷著面,一柄銀劍指向馬前兇惡之徒。

    男子身側(cè)是一位英氣的女將軍,手握銀槍,同樣穩(wěn)坐馬上,冷眼睥睨。

    除了這兩人外,身后一應(yīng)人的臉都是模糊的。

    那名兇惡之徒下跪求饒,也沒有露臉,馬前跌坐在地的女子,也只有一個鵝黃色的背影。

    女子仰著頭,似望著馬背上的男人,也可能是望天。

    究竟望著什么,恐怕只有李皇后自己心里清楚。

    她將手中宣紙上的眼睛與男人的模樣細細比較,太像了,這雙眼睛,與年輕時候的謝歡太像了。

    尤其是那神韻。

    他總是冷著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多么冷漠,其實不然。

    他是天生將才,少年時便立下威名,是令前朝君主與將士聞之膽寒的人物,從不曾吃過敗落之苦,有些驕傲是正常的。

    但這驕傲,不曾讓他自大與冷漠,他是心腸最軟的,即便見慣生死,也不會忽視任何一條生命。

    他恣意,他張揚,他驕傲,他是個英雄。

    他不曾玩樂過一日,即便做了太子,也不挑食,或許是在軍營里養(yǎng)成的習(xí)慣,能吃個雞腿就是好菜,根本不會浪費一點。

    所以,御膳房給他一人上了五個菜,就被罵了一頓。

    打那以后,全宮上下提倡節(jié)儉,李皇后遵守得很好。

    這皇宮里,思念謝歡的,從不止晉元帝一人。

    李皇后伸手摸著畫像上男人的眉眼,眸光柔和,透著無限柔情。

    “娘娘,”心腹季嬤嬤輕手輕腳走近,看見皇后時隔一年又開始懷念了,大駭卻不得不壓低聲音,“您不是說再不打開了嗎,萬一讓陛下瞧見,可不得了!”

    李皇后搖頭,“陛下不關(guān)心,也不會來�!�

    晉元帝很少涉足鳳儀宮,季嬤嬤嘆了聲,“即便陛下不來,您思慮多了也對身子不好啊�!�

    “你瞧瞧,像不像?”李皇后毫無顧忌地將宣紙遞給季嬤嬤,“此人今日扯了玄兒的褲子,但未曾傷他,我越想,越覺得像是謝歡能做出來的事�!�

    季嬤嬤看畫像驚訝,聽了這話更驚訝,“娘娘,這……這不能說明什么呀,您這是心里惦記著,所以看什么都像�!�

    李皇后垂眸,手還流連在畫上。

    季嬤嬤好想把畫收起來,這若讓人看見真是不得了,“娘娘,您還是忘了吧,若太子殿下還活著,在外面肯定有家室了�!�

    聽聞,李皇后非但沒有生氣,還很認同,“他這樣的人,從不缺人喜歡他。”

    “……”季嬤嬤無語了,她不是這個意思啊。

    李皇后脫了鞋襪,上了床榻,“本宮有些困倦,你出去吧�!�

    “老奴幫您把畫收起來�!奔緥邒呱锨�。

    “你把畫放下。”李皇后聲音驟冷。

    季嬤嬤無奈,只能放下,默默走到殿外守著。

    李皇后緩緩躺在畫像一旁,指腹還摩挲著,心中不免想著,若是他還活著,也挺好的。

    若是他有了家室,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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