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裴如衍雙手支撐著,沒有壓在她身上,被她捂住眼,也沒有拂開,仍露在外的嘴角勾起,掩飾不住的愉悅,“嗯�!�
他的眼睫毛在她掌心顫動,掃得她手心處癢癢,遂收回了手。
只見他一雙眸未閉,眸中喜悅與愛意交織,似要溢出眼眶。
他定定地看著她,她似要溺死在他的眼眸里。
沈桑寧眸光一閃,淺笑著偏開頭,“可別撩撥我�!�
裴如衍輕笑一聲,“我沒有�!�
嘴上說沒有,也不肯就此躺下,就這么直勾勾地低頭看她。
許久不見,自然要好好將夫人裝進(jìn)眼里。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才在她身側(cè)躺下,低沉的聲音透著期盼與對未來的憧憬,“就是很歡喜。”
確實是會歡喜過頭,可那又怎樣,他就是很歡喜。
哪怕是此刻,光是想想,就覺得此生上天待他不薄,他很幸福,很歡喜。
“歡喜�!彼貜�(fù)一遍后,翻身對著她,很想將她摟進(jìn)懷里,卻怕傷了她。
于是只能在下身不碰到她的情況下,將臉埋在她的肩頭,一遍遍喚著她的名字。
兩人一覺睡到大天亮,裴如衍讓人去買了禮品,帶著沈桑寧,準(zhǔn)備去越家正式見一見越梟,一來是感謝他的照顧,二來是感謝他的捐款。
剛至越家門前,卻聽得越梟去了蘇州的消息。
無奈,只好將禮品放下,由家丁代為轉(zhuǎn)交,夫妻倆原路返回。
沈桑寧帶裴如衍去了繡衣閣,因為揚(yáng)州疫病,他原本的那些衣裳還有些日常用物都銷毀了,昨日穿得還是她捐給揚(yáng)州百姓過冬的棉衣。
只怕他衣裳不夠穿,遂多選了些能過冬的衣裳,供他帶走。
來時一件褐色棉裳,兩手空空,不過一天功夫,沈桑寧就能給他整出一車物件。
此刻穿著件淺藍(lán)色的蜀錦華服,袖口處還做了圈白色絨毛,沈桑寧怕他著涼,又給他披了件狐裘,戴了一頂厚實的帽子,將他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下巴處的白狐毛將嘴遮住。
裴如衍一開口,就覺得有什么東西跑到了嘴里,“夫人,可以了。”
“那就這樣,”沈桑寧點點頭,轉(zhuǎn)身吩咐人將車上的物件裝好,又叮囑裴如衍,“我給你準(zhǔn)備了八套衣裳,你換著穿,帽子也要換著戴,尤其是在屋外的時候,一定要將頭護(hù)好,切不可像昨日那樣淋著雪趕路,腦子凍壞了將來拿什么教孩子?”
裴如衍一語不發(fā),看著她指揮吩咐的背影,聽著她教導(dǎo)似的關(guān)切,他下巴壓了壓,將微揚(yáng)的嘴角徹底埋在狐裘的毛絨里。
沒有聽見他回復(fù)的沈桑寧回過頭,“聽見沒?”
他猝不及防地對上她迫切嬌嗔的眼神,頷首道:“聽見了�!�
“嗯,”沈桑寧應(yīng)了聲,回過身遠(yuǎn)遠(yuǎn)指著小廝正在搬運的箱子,“還有些藥物,可做預(yù)防風(fēng)寒之用,你要記得喝,旁邊那箱,是帶給姜璃的,除了衣物還有進(jìn)補(bǔ)之物,她成天在河邊跑,大冷天的有時還要下水,空閑時要多保養(yǎng)身體�!�
就在沈桑寧絮絮叨叨的時候,謝歡與小宋慢一日回城了。
小宋神醫(yī)在進(jìn)城的攤位上買了些板栗孝敬謝歡,“伯父,餓壞了吧�!�
謝歡低頭,看向小宋手上透著香氣的板栗,鐵面具無情偏開,“不餓�!�
暫時不想吃板栗。
小宋不明所以,往常伯父明明很愛吃板栗的,怎么今天不想吃?他不由地聯(lián)想到,是不是伯父對自己有所不滿。
小宋收回手,憋了一路的話,忍不住問出來,“伯父,我知道你與阿昭相依為命,不是親生勝似親生,我也知道你對我不是那么滿意�!�
謝歡不知道哪里觸碰了小宋幼小的心靈,竟說起莫名其妙的話來,遂隔著面具朝他投去質(zhì)疑目光。
小宋擰著眉,醞釀著心里藏了許久的話,“阿昭面冷心善,武功高強(qiáng),而我沒有武功,沒有英雄氣概,若遇上歹徒只會徒增她的負(fù)累�!�
他捏緊了手中的油紙包,隔著油紙似要將板栗捏碎,再望向謝歡時,一臉誠懇與認(rèn)真,“我知道我有許多地方不如她,但是伯父,我有一身醫(yī)術(shù),在她受傷時可以替她醫(yī)治,若您擔(dān)心將來我們變了心意,您也可以放心,我根本打不過阿昭,更不是您的對手,我不會欺負(fù)人,向來只有她欺負(fù)我的份,不過我亦不認(rèn)為她是在欺負(fù)我,像阿昭這般寡言少語的姑娘,若是不喜歡我,根本不會理會我�!�
他說完了,滿眼期待地等著回答。
謝歡抬袖擦了擦耳廓,在小宋的靜默中,問道:“我只不過沒接你的油紙包,你便一番長篇大論,心思敏感至此,阿昭寡言,將來如何能不被你聲討欺負(fù)�!�
“我……”小宋萬萬沒想到,自己話說多也錯,一時間臉上漲紅,“我不會反駁阿昭的�!�
“嗯,你盡反駁我了,”謝歡漫不經(jīng)心道,瞥向小宋糾結(jié)之色,輕笑一聲,“行了,扭扭捏捏,你們小輩情愛之事,我不插手�!�
他若是不想讓小宋接近阿昭,那么小宋根本就不會有機(jī)會。
阿昭跟著他四海為家受累了,如今他恢復(fù)了神志,若阿昭能安穩(wěn)下來,也是謝歡所期望的。
小宋聽聞,滿臉驚喜,“伯父此言當(dāng)真?”
第405章
謝歡忽然又不太想搭理小宋了,這孩子年歲太小了,才十六歲,比云昭足足小了三歲,什么事都藏不住。
這么一想,謝歡又后悔了。
小宋似看出他的擔(dān)憂,補(bǔ)充說明道:“伯父,我已經(jīng)過了生辰,現(xiàn)在十七了。”
許是因為小宋學(xué)醫(yī)的緣故,他十六歲時就不矮,個子比同齡人竄得快,現(xiàn)在十七歲和成年男子沒什么不同。
謝歡聽了年齡,忍不住嘆息一聲,本來不愁的,現(xiàn)在有些愁了。
兩人進(jìn)了微生家,聽說裴世子來了。
也是意料之中,兩人都沒去陶園打擾。
謝歡一進(jìn)止水居的庭院,就見虞紹從臥房的窗子里探出頭,笑瞇瞇看著歸來的兩人。
謝歡朝他點點頭,隨即就見虞紹身邊又鉆出一顆腦袋。
不知是哪里來的少女,一看就是個天真爛漫的千金小姐。
與虞紹共處一室,毫不避諱,看來又是虞家的人。
虞家又來人了。
謝歡于心中,再次“唾棄”平陽侯一回。
“誒,這誰��?”小宋疑惑問出了聲。
虞紹趴在窗臺上,看著小宋大聲介紹道:“我阿姐,過來玩的�!�
虞綿綿瞧著庭院中風(fēng)塵仆仆的臉兩個“年輕人”,原來這就是表嫂詢問的云叔和小宋神醫(yī),具體誰是神醫(yī)誰是護(hù)衛(wèi),一目了然。
小宋禮貌打了聲招呼,轉(zhuǎn)頭就去尋云昭了,滿院子都是他呼喊的聲音。
“阿昭?”
“阿昭�!�
謝歡回了房,將染了灰塵的衣裳換下,穿上干凈的衣裳,耳朵靈敏的聽見庭院中傳來虞家姐弟的對話。
這是一道女聲,“表兄才住了一日就要走啊,表嫂心里肯定難過,我們別去送了,讓他們單獨相處吧。”
“姐,但是出于禮貌,我們還是應(yīng)該去送一下�!庇萁B堅持道。
隨后又是女聲,感慨中透著不滿,“表兄也真是的,多留幾日又不會怎么樣,什么公務(wù)干不完,霖表兄不也在揚(yáng)州嗎,讓霖表兄幫忙干幾日不就好了。”
“姐,哪有你想的那么簡單,表兄是奉命去賑災(zāi)的,擅離要是被有心人發(fā)現(xiàn),可不好�!�
虞綿綿不以為然,“表嫂現(xiàn)在身子重了,表兄就應(yīng)該在身邊的,現(xiàn)在只是抽了一兩日出來一趟,陛下肯定能理解的,都說陛下是明君,否則咱爹找太子二十年沒找著,早就遭殃了�!�
語畢,庭院里暫時沒了虞紹的聲音。
虞綿綿又道:“哎,果然人太優(yōu)秀也是不成的,想顧家都顧不了�!�
“姐,我們還是快些去吧,否則待會表兄走了�!庇萁B催促道。
虞綿綿冷哼一聲,“你傻啊,表兄才舍不得走那么快嘞,我們慢點去,趕上最后一幕揮揮手就好了�!�
隨即,庭院里響起姐弟倆的腳步聲,一道略顯急切的原地徘徊,另一道慢悠悠從容不迫。
兩人邊走,還邊說話。
“估計表嫂得在金陵生了,就算表兄公務(wù)結(jié)束,表嫂身子重也沒法奔波,”虞綿綿思考道,“我尋思著,寫信回京,問問姑姑姑父要不要請?zhí)t(yī)來,等候著表嫂生產(chǎn)�!�
“金陵也有大夫啊�!�
“那哪里能一樣,表嫂這胎和普通懷胎不一樣,我聽舟舟表弟說了,這是五條腿的龍鳳胎呢!”
兩人的聲音越發(fā)遙遠(yuǎn),龍鳳胎卻叫謝歡聽了個清楚。
他坐在房中座椅上,驚訝于沈桑寧懷了雙胞胎,要知道,懷雙胎極為難得,他走南闖北多年也甚少聽聞。
謝歡思緒飄遠(yuǎn),又想起先前羅大夫說的話,他不確定裴家祖上有無雙生子,但他的確是沒有聽聞過。
至于沈家和微生家,他完全可以確定沒有。
所以,沈家丫頭懷了龍鳳胎,是意外么?
即便他相信是意外,他的心還是亂了,腹部發(fā)出饑餓的叫聲,他都沒了感覺。
不僅心亂,還有絲擔(dān)憂。
也不知道生產(chǎn)雙生子是不是比普通產(chǎn)婦更兇險些,顏顏唯一的骨肉,謝歡不想她有事。
他起身,庭院里早就沒了虞氏姐弟的身影。
他輕躍上房,在屋頂上行走,比虞氏姐弟更快地到了府門外。
彼時,沈桑寧正在與裴如衍送別。
兩人于門檻內(nèi)相擁,還是沈桑寧先松了手,將他衣領(lǐng)又?jǐn)n了攏,不讓一絲風(fēng)透進(jìn)去。
裴如衍舍不得放手,雙手捂住她的手,輕輕揉搓捂熱,低聲道:“夫人,保重。”
語畢,他不顧周遭小廝,微微低頭在她額心處落下一吻。
與此同時,小廝丫鬟不約而同地背過身去。
沒人發(fā)覺,就近的房頂上多了一人坐著。
額心傳來的溫?zé)�,讓沈桑寧想到又要與裴如衍分離,原是不想傷感的,可情緒這東西就是控制不住,倘若他一直沒回來,或許還好,他一旦回來了再走,她心里的不舍只會更多。
為了不讓他難過,她心里的不舍是不會訴說的。
這一吻下,她驀然紅了眼眶,不想叫他看出她眼中濕意,當(dāng)即偏開頭去。
想要抽回手擦擦眼睛,手卻被裴如衍緊緊握著,抽不出來。
裴如衍看見了,遲遲沒有松開她的手,反而抽出自己的一只手,用干凈的袖子去擦她的臉。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周遭護(hù)衛(wèi)無人敢打擾或催促。
可他不擦還好,一擦,她的眼淚就真的止不住似的,汩汩流下。
沈桑寧一聲不吭,垂著眼睛心里想著快些止住淚水。
臉頰上似有毛茸茸的東西拂過,是裴如衍袖口的那一圈絨毛。
絨毛在沾到她眼淚時,變得濕潤,有一根白毛就黏在了她的臉頰上。
裴如衍一點都不急,先擦干她的臉,又用食指去撿白毛,知道她這會兒說不出話,他哄道:“我會盡快回來的,如果除夕夜我來不了,就給你寫信。”
今年的除夕必然是不可能回京過的。
沈桑寧點點頭,眼淚水終于止住,鼻子卻堵住了。
裴如衍看著她,腳步還是沒有踏出去,忽聽面前人沒忍住、吸了吸鼻子。
他失笑一聲,伸手進(jìn)懷中,將干凈的方巾取出,用方巾捂住她的鼻子——
“央央,哼一下�!�
第406章
“不哼�!彼曇舯凰嬷�,顯得悶悶的。
裴如衍眸中帶著笑意,隔著方巾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央央�!�
沈桑寧抬頭,因流過淚而濕潤的眼睛,看著他。
兩人對視時,屋頂上坐著無意間偷聽了的某人已然石化。
謝歡目光緊鎖在下方的兩人身上。
他耳力極佳,一般不會聽錯。
裴如衍的聲音再輕,可他喊了兩次,謝歡確定,他喊得就是央央。
央央是誰?
沈桑寧,難道不是叫沈桑寧嗎,不是沈央央啊。
難道是小字?
小字是央央?誰取的?沈益?裴如衍?還是沈桑寧自己?
謝歡腦中滿是疑問,明明知道這些可能性很小,他偏偏刻意不去想微生顏。
因為心底的答案,寫滿了微生顏。
只有顏顏,知道他們的約定,只有顏顏懂得央字背后的含義。
她為什么要將她和沈益的女兒,取叫央字。
是因為心中有他,從不曾放下,還是因為……那根本就不是沈益的女兒,而是,他謝歡的女兒。
倘若是他的女兒,謝歡甚至不敢再繼續(xù)想下去,他怕這是自己的妄想。
可又忍不住不去想,若沈桑寧是他謝歡的女兒,那么小字取為央央、懷有雙生兒都不再只是巧合。
謝歡心里亂糟糟的,他仍坐在房頂上,看著底下小夫妻恩愛的分別場景,他一向靈敏的耳朵如同失聰般,什么都聽不進(jìn)去了。
涼風(fēng)拂過耳朵,他的耳畔不停徘徊著兩個字——
央央。
卻不是裴如衍的聲音,而是顏顏的聲音,他聽見了顏顏溫柔地喊著,央央。
央央……
謝歡的血液好似在體內(nèi)沸騰,可是四肢卻覺得僵直無力,全身所有的力量都仿佛匯聚在頭顱里,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少女的面容。
她在裴如衍的安撫下,擤了鼻涕,笑著伸出拳頭輕捶裴如衍。
少女一旦露出笑,就與謝歡記憶里的顏顏有幾分神似。
他就這般坐著,看著,久久不得回神。
屋檐下的沈桑寧不曾察覺,就算察覺也習(xí)以為常,因為云叔本就喜歡爬房頂。
裴如衍看著她,再是不舍,也還是到了分別的時候,“央央,等我回來�!�
她點點頭,目送裴如衍上馬,領(lǐng)著一行護(hù)衛(wèi)上路。
慢好幾拍的虞氏姐弟終于趕來,虞綿綿在沈桑寧身邊站定,朝著還沒走遠(yuǎn)的裴如衍喊道,“表兄!”
裴如衍聞聲回頭,目光精準(zhǔn)地落在虞綿綿的身邊。
虞綿綿揮手,“一路順風(fēng)!替我向我爹和霖表兄代好!”
虞紹又在虞綿綿邊上,也跟著揮手,“我也是!表兄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姐弟倆不停揮手,裴如衍亦抬手招了招,隨即轉(zhuǎn)回身,克制著,不再回頭。
直至在越來越遠(yuǎn),一行人馬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沈桑寧暗自嘆息,虞綿綿忽然扭頭看她,“表嫂,你放心,我會替表兄照顧好你的�!�
有虞綿綿這份心意,沈桑寧心中是暖的,臉上流露出笑意,“好,進(jìn)去吧,外面冷�!�
虞綿綿主動伸手,將紫靈擠開攙扶她,“我扶著你,表嫂,你和表兄有沒有想著要給孩子取什么名�。俊�
“還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