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隨后,少女望著腳底下無波瀾的湖,很輕地?fù)u了搖頭:“沒有�!�
“那就好,姜婳,你應(yīng)該也知道吧,這也是你唯一能夠活下去的路了。姐姐也拋棄些無用的道德感吧,賭贏了,你便是日后的丞相夫人,輸了,姜玉瑩此生亦無法如愿,痛不欲生。”
姜裊裊頓了一聲,笑著說到:“如何姐姐都是賺的。”
姜婳轉(zhuǎn)身,望向她:“這般好的事情,你為何不自己去,江南那門婚事,你都要同我搶,這可是丞相夫人的位置。”
一身紫紗的曼妙身影緩緩從光中退散,少女的嗓音帶著些許笑意:“妹妹我呀,有軟肋,得罪不起二姐姐吶�!�
姜婳因這一句話怔住。
她曾經(jīng)也有軟肋的。
*
姜婳掐著時辰向后院去。
如姜萋萋所言,姜玉瑩心虛,清理了所有人。所以一路上,她都沒有遇見一個人。姜婳止步在南廂房前,面前那一扇門,是謝欲晚所在的屋子的。
她以為她不會猶豫的,但是輕輕一推就能開的門,還是困了她一刻鐘。
她惶惶地望向空中那輪月,月光灑在門扉上,很快,月光又變成那日烈火湮沒姨娘的模樣,她眼眸一下子紅了。
謝欲晚,對不起。
對不起……
她推開了那扇門。
向來清冷的矜貴公子,此時衣衫半解,一身潮紅躺在榻上,聽見響動聲,鳳眸徐徐向她望來。
那一眼,清冷夾雜著厭惡。
姜婳向他走過去,輕輕解開自己的衣衫。
他就那般冷眼看著她,待她褪得身上只有一層小衣時,他眸中依舊沒有什么太多的情緒。
她嘗試親吻上去,他似乎沒有力氣,那雙好看的鳳眸只是靜靜看著她。她很難形容清楚那是怎樣一種目光,平靜,清冷,厭惡。
如若不是他每處皮膚都泛著潮紅,只看神態(tài),她都覺得,此時他比她要清醒。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哭了,她閉著眼,將謝欲晚本就半褪的衣衫全部褪去。但即使閉著眼,她也能感覺到,他一直看著她。
那視線,仿佛能穿透她骯臟的靈魂。
她怯弱地閉著眼,掩耳盜鈴,慌亂地隨處親吻,聽見身下一聲悶哼聲時,她一怔,隨后更胡亂地吻了上去。
窗外逐漸傳來火光和吵鬧聲,在那一瞬,一滴淚順著她的眼,滴在他的胸膛上。
謝欲晚靜靜地看著,在他身上顫抖著身子的少女。
窗外的響聲越來越大,少女身體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
她似乎不知自己的惶恐,甚至不知,他們現(xiàn)在赤身|裸|體,他人推人而入,沒有屏風(fēng)遮擋,一眼便能看清所有。
他靜靜地看著她,不解,
做下這般事情的是她,怎么落淚的還是她呢?
隨著門被“砰——”地一聲打開,燈火即將照進(jìn)來那一刻,他抬手,將沒反應(yīng)過來的少女壓到身下,被褥也隨之輕飄飄蓋到兩人身上。
一聲聲“啊啊啊”此起彼伏,雜亂竊竊私語的聲音不絕于耳,一切看起來都‘熱鬧’極了。
姜婳亦閉著眼流淚。
只有中了藥的謝欲晚,清清冷冷地望著身下的少女。
似乎這無限吵鬧的房中,就只有她一人。
眾人被眼前的場景驚訝到,有人沒反應(yīng)過來,又是一聲尖銳的“啊啊啊”。
姜婳身子一顫,謝欲晚微深了眸,他抬起眸,將明顯害怕的少女按在胸前,一只手撫住臉。隨后,青年冷聲開口:“姜大人,這雖是姜府,可在下的房間,您隨意帶一群人闖入,是否也太不符合禮數(shù)了些�!�
眾人面面相覷,望著那個只被被褥勾勒出體型的女子。
見人還沒出去,謝欲晚也沒了少年權(quán)臣的矜貴,失去了耐心,蹙眉冷聲道:“還不滾出去嗎?”
一眾人這才如夢初醒,忙趕著出去。
就在這時,一人指著地上的衣裳,聲音小,卻能讓全部的人都聽得到:“這不是給謝大人敬酒的姜三小姐今日穿的衣裳嗎?”
今日宴會上,就只有姜婳因為姨娘的緣故穿了一身錦白裙。
眾人面面相覷,想一探究竟,又怕惹了謝欲晚霉頭,一眾人猶豫著,到底怕謝欲晚徹底生氣,故而躊躇之后還是快步出去了。一出去,他們都嘰嘰喳喳了起來。
時不時,眾人還看一看一旁臉色鐵青的姜奉常。
姜奉常鐵青的臉色:“多謝各位來姜府酒宴,天色已晚,諸位不如早去歇息。”他勉強(qiáng)抬手行了個禮,就小聲對侍衛(wèi)吩咐:“都送回去�!�
等到屋內(nèi)門再打開時,謝欲晚已經(jīng)穿好了衣裳,他向著屋內(nèi)一招手:“姜大人,請�!�
姜禹一擺衣袖,進(jìn)去就看見姜婳低著頭坐在軟椅上。
他憤怒地撩起袖子就要上去打。
姜婳腦子亂亂的,下意識閉上眼,等了許久,卻沒有等到巴掌落到自己臉上。顫著抬眸,就看見謝欲晚控住了父親要打她的手。
謝欲晚沒有看她一眼,只是清冷對父親道:“未問緣由,直接打人,姜奉常未免粗魯了些?”
姜禹把手甩開,冷哼一聲,怒道:“既無父母之命,也沒媒妁之言,此番是為無媒茍合,一介女子,不知自愛,不知廉恥。我姜禹,寧可沒有這個女兒�!�
姜婳被姜禹說彎了腰。
謝欲晚看著,眸一深,清淡道:“沒有嗎?”
一句話,姜禹和姜婳都望向他,只是兩人情緒陡然不同。姜禹極端憤怒,姜婳懵懂詫異。
姜禹:“你什么意思?”
謝欲晚慢條斯理地,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我同姜家三小姐,三月前定下了婚約,今日酒宴,我情難自禁,和自己一月后即將成婚的娘子親熱了番。只是不知道是哪些不長眼的人,推了門闖進(jìn)來,這才鬧了笑話。”
話音一路,姜禹一個茶杯就砸了過去,只是方向有些偏,就連碎到地上的碎屑都沒有沾到人。
謝欲晚冷淡著眸,靜靜地看著姜禹。
姜婳就看著,那個在她世界中不可一世主宰生殺傲慢虛偽的父親,在謝欲晚的注視中,逐漸彎下了腰,隨后,他跪下來,蒼老的聲音帶了些顫抖:“下官謝過大人。”
而那位少年權(quán)臣,全程都在平淡地喝他的茶。
那些困住她和姨娘一生的東西,那座壓倒她和姨娘的大山,那些世俗的禮數(shù)和規(guī)矩,原來在他面前,只是螻蟻一樣輕飄的存在。
許多年后,姜婳依舊記得這一幕。
而現(xiàn)在的姜婳,只有沉默。
從他人推門而入的那一刻,她就早已失去了發(fā)聲和辯解的權(quán)利。
可,她沒想過,嫁給他。
她不配。
可當(dāng)她想開口時,他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就像知道她要說什么似的。她提起的一股氣,突然就泄了。
拒絕,她同樣也不配。
他不再看她,只虛虛喝著杯中的茶。
姜禹手顫顫的:“那大人,我這就,退下了�!�
謝欲晚點頭,沒有在意姜禹誠惶誠恐的退下,一雙眸,直直看著姜婳。
姜婳握拳,她也該回去。
卻不等她起身,他就徑直壓了過來,他聲音清冷而玩味:“未婚妻,你下的藥,你自己解�!�
那一絲淡淡的厭惡,順著那個疏離的吻傳遞過來。他掐住她的脖子,斷了她的呼吸,伏在她脖頸處。
溫?zé)岬暮粑鼮⒃谒i間,激起一層雞皮疙瘩,她仰著頭,瑟縮身子,與之唇相貼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其實皮膚都還是潮熱的……
第四章
后來的一切,都像一場夢。
她甚至沒有機(jī)會去欣賞姜玉瑩的氣急敗壞,就被謝欲晚手下的人,直接帶離了姜府。
踏出姜府那一刻,春日的風(fēng)向她涌來,陽光灑在她臉上,她茫然地看著門外的一切。
她沒有回頭。
那個困住她和姨娘十幾年的囚|牢,那座壓得她和姨娘不得喘息的大山,就那么輕易地,因為謝欲晚一句話,轟然崩塌。
將她帶出府后,侍衛(wèi)將一方玉佩遞給她:“這是大人的隨身玉佩。”一同遞給她的,還有一個小小的玉盒。
她幾乎是一瞬間就紅了眸,沒怎么看玉佩,就不可置信地接過玉盒。這個形狀,她能想到的,只有一樣?xùn)|西。
“是姨娘的骨灰嗎……”
侍衛(wèi)將玉佩一同塞入她手中,淡聲道:“如夫人所言�!�
姜婳抱住玉盒的手一緊,心被這一句“夫人”燙出了疤痕。她手顫抖著,她如今站在這春日的陽光之下,歡喜擁有的一切,是如何來的呢……
是犧牲了謝欲晚來的。
被她玷了身子,污了名聲,占了正妻之位。
名聲赫赫的少年權(quán)臣,風(fēng)光霽月,位高權(quán)重,當(dāng)朝最年輕的丞相,如若不是這場陰差陽錯,他本是她一生都難以觸碰的人。
她用這般卑劣的手段,犧牲他諸多,只是為了報復(fù)……姜玉瑩。
她心被燙的難以思考,手中的玉佩,懷中的玉盒,這一件一件,像是雨日前天空中黑沉沉的云,一片一片,壓在她心上。
她不后悔那天推開那扇門。
但她愧疚。
*
大婚后。
他們成婚的第一年,第一個月,謝欲晚很忙,每日她們的交集,可能就只在床笫間。
除開在姜府第一次兇狠些,其他時候,他其實很溫柔。
她總是不敢看他,夜間的燭光已經(jīng)很暗了,可她還是不敢看他。她偶爾能感受到,那雙鳳眸總是平靜地望著她。
有些冷。
具體是厭惡,還是疏離,她不敢去細(xì)看。
偶爾她獨自在府中時,會看見一方白綾,從空中懸下。她知曉自己,大概是得了什么病,但她未聽過這種病。
她也請了大夫,大夫來了,說她眼睛沒問題。
她望著空中那方白綾,輕聲應(yīng)了聲“嗯”。
她其實不是很怕,這是姨娘留在這世間最后的東西,她怕什么,也不會怕這種東西的。
更何況,她喃喃道:“別人都看不見,只有我看得見,那便是假的。”
只是,她從來不敢細(xì)想。
每個大夫都說她眼睛沒有問題,那是哪里的問題。
*
他們成婚的第一年,第三個月,第十一天,謝欲晚請了半月的假,回來清淡同她吩咐一聲:“三日后要去商陽�!�
商陽是謝家祠堂所在,族中經(jīng)歷上一輩顛簸還留在這世間的老人,大多數(shù)都居在商陽。
她有些惶然。
那日謝欲晚雖對她已算百般維護(hù),但還是有碎嘴的人傳了出去,一傳十十傳百,長安城已經(jīng)傳遍了。
她是通過在酒中下藥,又不知廉恥去勾引了謝欲晚,才得來的正妻之位。
偶爾,姜婳其實回想,這個傳言,也沒有太大問題。除開藥不是她下的,除開她本質(zhì)只是為了報復(fù)姜玉瑩,其實沒有什么不同。
論跡不論心,但她,連心都不干凈。
長安城傳遍了,商陽離長安不過兩日路程,又是謝欲晚的消息,想必,她的事情,早就傳回族中了。
但她只是惶然,不是不想去,她沒有想不想去的資格的。
故而三日后,同謝欲晚乘坐同一輛馬車時,她很乖巧。
兩人白日很少相見,同乘一輛馬車,也沒有什么話好說。謝欲晚閑適翻著一本書,姜婳垂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直到那道清冷的目光望向她,她幾乎是一瞬間就意識到了,渾身的神經(jīng)頓時敏感起來。
但他只是淡淡看著她,也不曾說什么話,即便直到被她發(fā)現(xiàn)了,也只是更加隨意地看向她。
他身上有一種,她這一生,不曾有過的肆意。
*
到了族中。
姜婳扶著謝欲晚的手,下了馬車。
指尖相觸的那一刻,她怔了一瞬,其實,無論她們私下關(guān)系如何,只要是在外面,謝欲晚都會給她最大的尊重。
別的夫人有的東西,她從未缺過。
站好那一刻,數(shù)道凌厲的目光向像刀子一樣,剮在她身上。她僵硬地望向前方,行禮:“妾見過各位長老。”
長老們冷哼一聲,就往前走了。
她茫然地望向謝欲晚,可謝欲晚此時卻沒有看她,只在她走路不小心要摔倒的時候,不動聲色扶了她一把。
一到祠堂,一身白袍的長老對姜婳怒斥:“跪下�!�
她怔了怔,隨后安靜地跪下了。
周圍的人安靜了一刻,似乎沒想到做下這般事情的女子這么聽話。謝欲晚眸深了一瞬,卻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淡淡望向了為首的謝青長老。
謝青冷哼一聲,不看謝欲晚。
直接將這種女人迎為正妻,他未直接同謝小丞相計較,他還冷什么眼。謝青直接無視,正欲當(dāng)著所有族人面數(shù)落姜婳時,余光中看見謝欲晚蹙了眉。
謝青手一揮:“先下去�!�
一時間,祠堂內(nèi),只有謝青、姜婳、謝欲晚還有幾位年長的長老。姜婳顫著身子,低垂著頭,望著漆黑的地面。
她知道這是受罰。
可不知為何,相較于丞相府那些軟綿綿的棉花,這懲罰,來的,讓她安心許多。
姜婳不敢抬頭去看長老們的眼神,長老們的厭惡,和二姐姐的厭惡,是不一樣的。
二姐姐的厭惡,是惡。
長老們的厭惡,是厭,是對她的一種審判。
她犯了錯,如何經(jīng)得起審判。
跪了半個時辰后,長老們就出去了。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回頭看了一眼。
她身后,只有漆黑的一片。
心陡然地被刺了一下,不過很快她就把這個插曲略過去。
她不敢細(xì)究。
等到一個孩童跑進(jìn)來,小聲對她說:“姐姐,結(jié)束啦,可以回家啦�!�
她一怔:“……回家?”
小孩對她嘻嘻一笑,卻不肯再多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