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等她走了,顧茵才作驚訝狀道:“那可是幾千兩銀子��!”
說到銀錢,秦氏也有了底氣,昂著下巴蔑笑道:“我們家里底蘊(yùn)深,自然不會缺銀錢�!�
也是因?yàn)檫@份底蘊(yùn),他們馮家教養(yǎng)出了不輸于任何豪門貴女的馮貴妃,成了后宮中周皇后下頭第一人。
至于其他功臣家的女孩兒,則根本入不了正元帝的眼,連入宮的資格都沒有。
“是如何的底蘊(yùn)深呢?”顧茵眼睛發(fā)亮,好奇道,“夫人可能仔細(xì)說說?”
果然是鄉(xiāng)下人,聽到自家富有,就變了態(tài)度,攀附上了。
秦氏心中冷笑,繼續(xù)昂著下巴道:“我家雖然俸祿不多,但另外還有自家的莊子、店鋪,不只是滁州的,京城中也有不少……”
顧茵唇邊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
王氏出了偏殿后,和宮人說自己想吹吹風(fēng),宮人就把她引到了御花園的涼亭。
后頭宮人站的遠(yuǎn)遠(yuǎn)的,王氏左右一打量,確定沒人在附近,就用極小的聲音,換上寒山鎮(zhèn)的方言,碎碎念罵上了。
罵完秦氏,王氏總算是舒坦了不少。
等到她回過神來,王氏發(fā)現(xiàn)亭子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個人。
一個和秦氏差不多大,看著比她大十歲左右、穿著富貴的老婦人,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了自己身后。
對方看到她猛地轉(zhuǎn)頭,被嚇得后退了兩步,又歉然地道:“我嚇到你了?對不住�!�
老婦人帶著口音的官話,和王氏的口音有些相似,一下子就讓人覺得親切起來。
王氏擺擺手笑道:“沒事兒,我沒這么不禁嚇。倒是我突然回頭,嚇到你了吧?”
那老婦人也笑道:“沒事兒,我也禁得嚇。”
王氏又道:“就是,咱們鄉(xiāng)下人沒那么多講究。”又問她:“你咋也出來了?”
雖然王氏并不認(rèn)得她,但是宮中能亂走的女眷,又是上了年紀(jì)的,還不能把下人帶進(jìn)來的,也就慈寧宮今日宴請的那一群了。不過方才人多,王氏也沒亂瞧,并不記得她是哪個。
老婦人沒回答,反而問她:“那你咋出來?”
“被擠兌的唄,我脾氣不好,我兒媳婦怕我氣上了,就讓我回來吹吹風(fēng)�!�
兩人在亭子里的石桌前坐下。
老婦人搖頭無奈道:“魯國公府老夫人那張嘴啊……不饒人�!�
王氏哼笑一聲,“也就是在宮里了,要是在宮外遇到她,我可得給她點(diǎn)顏色看看�!�
干說話也不得勁兒,王氏拿出荷包里的點(diǎn)心分給她,“沒吃飽吧?這是我兒媳婦做的桂花糕,你也吃點(diǎn)�!�
一塊糕點(diǎn)就拇指大小,和顧野日常吃的差不多大小。不過顧茵給顧野做小點(diǎn)心是怕他吃噎著了,給王氏準(zhǔn)備這么小的,是吃這個也不容易把口脂弄花。
這桂花糕雖然不像宮里的點(diǎn)心那樣有著繁復(fù)的花紋,卻是白白凈凈,點(diǎn)綴著一些桂花碎,吃入口中芳香撲鼻,甜而不膩,又松松軟軟,不似時下點(diǎn)心那么噎人。
“好吃!”老婦人由衷夸贊道。
“是吧?”王氏自豪地笑了笑,又豎起了大拇指,“我兒媳婦的手藝是這個!”
王氏方才還氣著的,說到自家兒媳婦,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兒。
老婦人看她這么高興,就好笑地問道:“剛不是還氣呼呼的嗎?怎么這會兒又高興了?”
“當(dāng)然高興了,上京來一家子團(tuán)圓了還不高興?而且這家里當(dāng)官以后……”王氏說著話壓低了聲音。
老婦人不由被她的話吸引,附耳過去聽。
“當(dāng)官以后就更高興了,從前哪兒敢想這樣的好日子啊?從前就覺得家里頓頓有肉,能吃白面就是好日子了,現(xiàn)在才知道還能啥事兒都不干,翹著腳等人服侍。太舒坦了!”
從前的王家只是在小鎮(zhèn)上算富貴,自然不會有國公府里這樣多前呼后擁的下人,大多事情還得自己做。
英國公府現(xiàn)在的下人都是經(jīng)過王府調(diào)教的,那叫一個貼心懂事,很多時候王氏都不用張嘴,下人就知道該做什么了。
注意到老婦人好像興致不高的模樣,王氏又問:“咋的,你家過得不高興?”
老婦人點(diǎn)點(diǎn)頭,又嘆了口氣。
王氏又問:“那是你家里人對你不好?”
老婦人想了想,說不是。
“都挺好的,就是他們都忙,忙著自己的事兒,我身邊雖然服侍的人多,但自己覺得沒勁,好像除了混吃等死,就沒啥事兒了。”
王氏正了色,說:“你這不對,啥叫沒啥事兒了?孩子們有孩子們的事兒,咱們自己可以找樂子��!你喜歡聽?wèi)虿�?我以前就很喜歡聽?wèi)虻模擎?zhèn)子上難得有戲班子來,到了京城才知道這里有戲園子,每天都有戲聽呢!只是我現(xiàn)在還沒去過,你要是喜歡,我們下次約著一道去�!�
“聽?wèi)�?那不能讓人在宮……在家里唱嗎?”
請戲班子到家里來,一唱就是幾十、上百兩,王氏當(dāng)然不能說不舍得這個銀錢,拍著大腿道:“在家唱,就自己聽,多沒勁兒?就要去戲園子,人一多,大家一起叫好拍手,那才帶勁兒呢!”
老婦人想了想說:“你這么一說我好像有點(diǎn)明白了,怪不得我從前在鄉(xiāng)下也挺喜歡聽?wèi)虻�,后頭喊了人來唱,反而覺得沒勁。”
“是吧?”王氏笑瞇瞇的,“就像宮里吃飯,飯菜再好,大家都斯文得不行,一筷子夾兩根菜絲兒,放到嘴里嚼幾十下,你說這能吃的香嗎?是一個道理。”
那老婦人又連連點(diǎn)頭,“對!我就不愿意和她們一道吃飯!”
后頭兩人嘮起家常,這才知道兩人娘家都姓王,脾氣相仿,年齡相近,從前還都是鄉(xiāng)下農(nóng)婦,那共同話題真的是太多太多了,光是撿牛糞都能聊上一刻鐘。
不知不覺就嘮了半個多時辰,一直到宮人過來尋了,說是宴席已經(jīng)散了。
王氏才依依不舍地和她分別,又道:“老姐姐,我可是交上你這個朋友了。咱們約好了聽?wèi)颍憧蓜e忘了。”
老婦人也挺舍不得她,拉著她的手點(diǎn)頭道:“好,我過兩天就去找你。咱們一道聽?wèi)�。�?br />
第75章
王氏剛離開涼亭沒多會兒,
顧茵也尋過來了。
“娘怎么去了這樣久,可是真的氣上了?”
王氏笑著說不是,“誰跟那種人置氣?是我遇到了個老姐姐,
格外投緣�!�
說著她轉(zhuǎn)身指給顧茵看,
卻發(fā)現(xiàn)涼亭里已經(jīng)沒人了。
顧茵挽上王氏一條胳膊,“是哪家的老夫人?”
問到這個,
王氏也卡殼了,拍手道:“聊得興起,
忘了問了!不過我倆約好一道看戲,
她說過兩天就來尋我�!�
王氏是喜歡熱鬧的人,
從前在寒山鎮(zhèn)的時候,
她和許氏雖然時常拌嘴,但焦不離孟的,
干啥都喜歡招呼對方一起。
到了京城,雖然一家子團(tuán)聚,卻少了同輩的朋友,
有時候也會有些孤單。
所以她今天遇到投緣的朋友,格外高興,
已然把那魯國公府的秦氏拋到了腦后。
時值正午,
宮宴散了后,
一眾外命婦各自出宮。
走出宮門的時候,
王氏低聲道:“怪沒意思的,
起了個大早梳妝打扮,
又是坐車,
又是走路,到了宮里沒說兩句話就是吃宴,吃完就走了。一上午的工夫就這樣沒了。”
顧茵道:“反正在家也沒什么事兒,
就當(dāng)進(jìn)宮漲漲見識了�!�
“理是這么個理兒,”王氏想了想又問,“我離開后那魯國公府的老貨為難你沒有?”
提到這個,顧茵忍不住彎了彎唇,“沒有,只是普通閑話家常而已。”
讓王氏知道秦氏一直在她面前炫富,借機(jī)踩英國公府,王氏肯定要生氣,所以顧茵先不提這個。
婆媳倆說著話出了宮門,卻看武青意已經(jīng)等候在宮門外頭了。
他負(fù)手而立,穿一身靛青色的官服,不同于文官的寬松官袍,是收腰肩袖的勁裝,越發(fā)顯得他肩寬腿長,身形魁梧,再配合著那泛著銀光的面具,渾身都帶著一股不容褻瀆的氣勢。
看到王氏和顧茵面上都帶著笑,他肅穆的臉色也和緩了一些,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在一瞬間變得柔軟起來。
“今日不上值嗎?”顧茵腳步輕快地上前,詢問他道。
“今日在宮中,聽說后宮宴席散了,索性告了半日假,送你們回府。”
他身兼二職,有時候在外頭練兵,有時候就在宮里操練禁衛(wèi)軍。
這日自家親娘和媳婦初次進(jìn)宮赴宴,他就也進(jìn)宮,方便照應(yīng)。
“其實(shí)也不用,反正有馬車,咱家離得也不遠(yuǎn),又是白天,我和娘自己回去也行的,省得你兩頭跑�!�
武青意說不礙事,又問今天她們吃宴席吃的怎么樣。
雖說上京也有半月了,可不論是在寒山鎮(zhèn),還是上京途中,英國公府,一家子都熱熱鬧鬧的。他們倆人幾乎沒有單獨(dú)相處的機(jī)會。
王氏見狀立刻踩著腳蹬往車上爬,“哎呦,累死我了,我在里頭睡會兒,你倆慢慢說話�!�
馬車雖然寬敞,但若是王氏要躺下的話,就不夠再寬坐另一個人了。
顧茵并不覺得累,看武青意也沒上馬,只是牽著馬走在馬車旁,干脆和他肩并肩走在馬車邊上,邊走邊說。
“都還成,慈寧宮的宮人都很友善,皇后娘娘雖看著有幾分陰郁,卻幫了我們解圍,還讓我們坐到一處用席。娘娘懷里的小皇子那真叫一個玉雪可愛……”
她剛開始并不準(zhǔn)備說許多的,但也不知道怎么,遇上他問,不知不覺間就打開了話匣子。
武青意今日就在宮里,雖然進(jìn)不去后宮,但掌管禁衛(wèi)軍,消息靈通,非常人可比。今日后宮之中的事,他早就知曉。
他耐心地聽顧茵說完,聽她只說好的,沒提一句讓人難受的事兒,不由嘆了口氣道:“今天……讓你受委屈了�!�
顧茵抿唇笑了笑,“剛要和你說這個,有個事得托你去辦。”
左右環(huán)顧確定無人,顧茵對著他招了招手,武青意彎腰附耳去聽。
她的唇就湊在他耳邊,呼出的熱氣氤氳到他耳廓上,讓他整個耳朵都酥酥癢癢的。
他面上不顯,其實(shí)耳根處已經(jīng)燙了起來。
一直到聽她說出后頭的計(jì)劃,武青意才收起了旁的心思,忍不住笑道:“偏你促狹�!�
顧茵眨眨眼,攤手笑道:“怎么能賴我呢?都是那位老夫人自己說的,又不是我瞎編亂造�!�
笑得太厲害了,她眼睛彎彎,耳邊的步搖珍珠墜兒晃動起來,眼看著就要打在臉上。
武青意下意識地伸手去捉。
他的指尖擦過她的臉頰,大掌精準(zhǔn)無誤地扣住步搖,整個手停留在她眼前,只隔著一指的距離。
大庭廣眾之下,兩人本就挨在一處說話,他這一伸手,在外人看來就好像他伸手摸她的臉一般,這樣的舉動太過親密。
顧茵雙頰染上一層緋色,垂下眼睛道:“這是做什么?”
武青意松開抓住珍珠墜兒的手,往旁邊退開一些,眼神不自覺地亂飄,“沒事,就是怕它打到你。”
“打到也沒事兒,”顧茵輕聲道,“不疼的,我沒那么嬌�!�
是挺嬌的。武青意捏了捏手指,半晌前指尖那細(xì)膩的觸感,讓他的心也像步搖下的珍珠墜兒似的,沒來由的顫了顫。
王氏雖然上了馬車,其實(shí)并沒有躺下,而是把車簾撩開一條縫兒,偷偷看著他們呢。
看到他們倆頭碰頭說話,自家那木訥的兒子還伸了手,王氏笑得嘴都快合不了攏了。
等看到兩人分開了,也不一起說話了,王氏才止住了笑,探頭出去道:“哎呦,躺過一會兒舒坦多了,大丫快上來坐著。”
顧茵上馬車,武青意翻身上馬,兩人坐穩(wěn)前眼神一碰,又飛速挪開。
“駕!”武青意抖動韁繩,走到了馬車前頭。
顧茵則立刻放下車簾,在王氏身邊坐定。
王氏又想笑,佯裝正色道:“剛你和青意說啥?是關(guān)于魯國公府的事兒不?”
這個沒必要瞞著王氏,又已經(jīng)出了宮來,不用避人耳目,顧茵便立刻說了。
王氏哈哈大笑起來,點(diǎn)著她的鼻子道:“還是我們大丫能耐,得虧我聽你的話出去吹風(fēng)了,沒和她鬧起來,不然可要壞了你的事兒!”
后頭回到英國公府,武青意先后扶王氏和顧茵下馬車。
王氏這才一拍腦袋說:“不對啊,你不是說今日太后會召見我們嗎?今日太后都沒露面。”
武青意的人當(dāng)然不可能把整個后宮的底細(xì)都收在眼里,只是因?yàn)榻袢疹櫼鸷屯跏线M(jìn)宮,才幫著盯一下慈寧宮。
今日慈寧宮內(nèi),王太后確實(shí)一直沒露面。
他想了想,道:“那只是我的猜測,太后娘娘本就是潛心禮佛、不問世事的人�!�
王氏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沒把這件事放心上。
剛下馬車,顧茵和王氏正準(zhǔn)備進(jìn)府,余光就看到遠(yuǎn)遠(yuǎn)地來了兩個衣著破舊的婦人,奔著英國公府的銅釘朱漆大門而來。
這情形顧茵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接濟(jì)傷兵的事兒,朝廷雖然已經(jīng)攬下了。但先得把欠銀要回去,正元帝才有那個錢。
文二老爺這方面辦事還是牢靠,自打要回了李家和賭坊家的欠銀,后頭奉旨討債的差事一天比一天順?biāo)臁?br />
但再順?biāo)欤且驳靡患乙患乙^去,頗費(fèi)時間的,能在年前全要完就很不容易了。
眼看著馬上要入冬,這種時代的冬天若是沒銀錢購買柴炭、做棉衣棉被,那是真的會凍死人的。
就最近幾天,已經(jīng)有幾戶人家未雨綢繆,又求到英國公府來,想求一些銀錢過冬。
長貧難顧,自家的家底應(yīng)付不來。但不幫這些人,又可能會真的會弄出人命。
但幸好,今日赴一場宴,讓顧茵想到了對策。
她捏了捏王氏的手,蹙眉憂心道:“娘可別生氣了,魯國公府財大勢大,咱家根基淺,如何能比得上他們家富貴呢?”
王氏立馬意會,“唉,你莫勸我啦,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這天下還有魯國公府那樣的富貴人家,同樣是開國的功臣,一朝國公,區(qū)別咋就這般大呢?”
“咱家到底是窮苦人家出身,不好同人比的呢。那魯國公府可不是只吃俸祿的,人家還有莊子,田產(chǎn),鋪?zhàn)�,遍布滁州和京城……”顧茵艷羨道,“這樣的人家,怕是幾十上百兩,都不會看在眼里�!�
婆媳倆一副受了氣又無可奈何的模樣,那兩個婦人難得能聽到高門大戶的秘辛,不由就放慢了腳步。
這一放慢,兩人就目送顧茵和王氏邊說話邊進(jìn)了府。
“嫂子,咱們還進(jìn)去不?”看著英國公府巍峨的大門合上,年輕一些的婦人猶豫著問道。
那年長一些的婦人蹙眉想了想,“不然先不進(jìn)去了。咱們也是頭回進(jìn)京,只聽說過英國公府財大氣粗,接濟(jì)傷兵。難不成是我記錯了?財大氣粗的不是這家?”
那年輕的婦人以她嫂子馬首是瞻的,聽到這話也不敢動了。
“不行,反正過來了也不急著走,咱們且先仔細(xì)打聽打聽。”那嫂子如是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