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聰明的林宥安，即使不抬頭去看長輩們的臉色，也知道他們是在等著自已的回應。
其實按道理來說，如今他已經(jīng)拿真金白銀從長房手里贖回了二房的家業(yè)，那本來就已經(jīng)分家多年的兩房人，就該繼續(xù)各自過各自的日子才對。
可是情況是不能這么算的，這段時間大伯一家，對自已娘三個的看護關(guān)照之情不是假的。
他娘和他妹妹一對不懂事兒的，全靠著大伯娘費心教養(yǎng)。他自已也是全靠著大伯父手把手的教導，才能這么快的在族中頂起二房門戶。
爹爹曾經(jīng)教導過。
人活在這世上，就該恩怨分明。而有些恩，即使不說出來。也是不能忘的。
林宥安又不是個什么都不懂的頑童，自然在心里是領這份情的，亦十分感激大伯大伯娘的一片慈愛。
但是！
最近他在村子里聽到了一些不好的風言風語，對他娘的名節(jié)傷害極大。
娘只是一個傻乎乎的女孩子，歲數(shù)小又不懂事兒，不能理解村里那些三姑六婆們背著她竊竊私語時的眼神，代表著什么意思。
可是他懂啊！
他舍不得自已那么好的娘，日后活在三姑六婆的舌根底下，受各種莫須有的委屈。
小孩哥眼睫顫動的厲害，一時間真真的左右為難。
屋里氣氛安靜的讓人嘆息，族長等了又等也沒聽到想聽的話。就只能放下茶盞，自已出聲打破沉默。
“宥安，你是什么想法？
不妨說來聽聽�！�
被直接問到了臉上來，知道沉默肯定是躲不過去的，林宥安只能抬起頭。糾結(jié)的張了好幾次嘴，才風馬牛不相及的說了兩句。
“我二哥他也快十六歲了，再過幾年是不是該說親了？”
小狐貍張張嘴，老狐貍和老老狐貍立馬聽明白了他的話外之音。
這個小兔崽子一向不管閑事，怎么會突然有此一問？他們就是閉著眼睛都能想到，他是個啥意思。
這哪里是操心他二哥的婚事啊？
分明是操心他那年輕
“嬌弱”
的后娘！
人老成精的林有田瞇了瞇眼睛，語氣聽不出什么喜怒來，只是臉色著實是算不得好看。
“安哥兒，你是不是聽到什么風言風語了？若是有誰敢信口胡言的造謠生事，你就跟族長爺爺說，回頭我就去收拾他們。”
林宥安沉默。
什么也沒說，可也等于什么都說了。
而了解人性復雜的林遠山，看見侄子這樣子他只能想的更多。
別看前幾天全族干架的時候上下一心，但是當沒有外界威脅之后，最會挑事兒的其實往往也就是族里的一些人。
他兒子閨女眼看著就到了好年紀，萬不能傳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來。
于是上前一步，直接表態(tài)。
“族長，你給我重新劃一塊宅基地。不行的話我多出點銀錢也可以，絕對不會叫村里那些長舌頭們背后講究你徇私�！�
既然林遠山自已都這么說了，林有田自然也不會在里面多嘴多舌。皺著眉頭在腦海里尋思，村里還有哪一處地勢比較好，適合讓他一家子安家落戶。
看看族長又看看大伯父，林宥安想了想，舉起手來招了兩下。
“大伯父，你看就用我們現(xiàn)在住的院子，靠東邊的這塊地行不行？”
“行倒是行，就是那塊兒地吧它有一點洼。如果要是想起房子的話，怕是得好好的拾掇一下才行。”
林遠山嘴里回著侄子的話，眼睛卻看向了他的族長二大爺。
靠村口頭一塊的好方位，那怎么可能不行呢？那是簡直太行了好吧？
可是進村第一戶人家的位置，那也不是誰都能住的。當初他弟弟能在村口最好的位置批下宅基地來，那是因為他是族里的人面子。
他林遠山算是哪根蔥上的須須？
要是敢舔著張大臉張嘴就說，我要在全族最顯眼的風水好地上起房子，你趕緊給我批。怕是他二大爺呀，都得直接拿大耳刮子抽他。
唉。
苦逼的嘆口氣，朝侄子使了個眼色。
“那咱們就拾掇拾掇唄，左右不過也就是多墊上幾車土的事兒。”
林宥安接收到大伯父的眼神示意，眨眨眼睛開始現(xiàn)場飆戲。
“大伯父，你別離我們太遠，好不好？侄兒家里都是不能擔事的婦孺，單獨在村口住著的話，實在是心里慌亂的很。
如果不是那些閑言碎語太過惱人，我恨不得帶著家母舍妹一直跟著你們過日子才好。
族長爺爺，您就抬抬手幫幫忙。把這塊宅基地批給我大伯父家使用吧。
這樣，我們母子三人也好尋個依靠。”
那時不時哽咽上兩下的語氣，配上可憐兮兮的小表情，秀了林有田一臉。
他氣的拍了這小崽子一下，笑罵道。
“你個小兔崽子真是長本事了，在誰面前都敢瞎忽悠？老子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都多，別在我面前弄這套，不好使！”
又抬手虛空點了點林遠山。
“你這小王八蛋就更不是個東西了，自已想干啥不直接開口，慫恿個小娃娃出來是怎么回事？”
“嘿嘿嘿，二大爺英明！”
狗腿的林遠山，嘿嘿笑著拍馬屁。
第
68章
畫的一手好餅
“這不是怕老爺子您為難嗎？誰都知道那塊宅基地好，估計族里來找您老人家要那塊地的人也不少吧？”
林遠山一臉正色的嘆了口氣。
“我這不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外頭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你說我兄弟他不在了，丟下那么個漂亮的小媳婦兒跟著我長房過日子。以前是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只能這么將就。
但是現(xiàn)在有那個另起房子的銀錢了，我還硬捏在一起過日子，那這玩意兒實在是好說不好聽啊�！�
看了看族長一臉沉思的模樣，他舔了舔嘴皮子，再接再厲。
“不過話又說回來，把他們孤兒寡母的給單獨扔在村頭住著，我也確實是不咋放心的。
就楚氏那個性子，二大爺您多少也了解一點的，是吧？
所以我跟我媳婦兒再三商量，都覺得索性就住在旁邊守著他們吧。等以后安哥兒長成，能真的頂起門戶來過日子。就不需要我們這當長輩的再操啥心了。
他娘也好他妹妹也好，到時候都有這小兔崽子自已管�！�
林遠山的話說的很誠懇，林有田也表示認同。可是村里的兩塊好地基，全劃給了老四這一房頭的子孫，其他房頭的族人們肯定不能愿意啊。
就算是眼下迫于楚氏的武力，捏著鼻子的認下來，以后指定也會有人出來找事兒。
他們老林家跟別人家比起來雖然人不算特別多，但是男女老少加在一塊兒也得有個四百多號人。大家都在一個村子里住著，人多了是非也就多。
特別是一些頭發(fā)長見識短的婦人，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都能扯半天架，更何況是爭地基這種事情？萬一要是有那沒出息耳根子軟的小兔崽子，在床頭床尾的被媳婦兒給吹了枕邊風，再跳出來鬧騰的話，又該怎么辦？
宗族對外本是一家，尤其是像他們這種目前沒有什么倚仗的，就必須更加團結(jié)一致上下一心。可以有小糾葛，但是絕對不能有大紛爭。
皺著眉又端起了茶盞來，一邊喝一邊在心里來回掂量。
林宥安看了眼大伯父，又垂下眼睛在心里組織了一下詞匯，才重新抬起小臉來期期艾艾的懇求道。
“族長爺爺，求您通融通融吧。
孫兒家里實在是離不開人照看，可是我又想去學堂里讀書。若是日后能僥幸考回一個功名來，也算是不墮吾父的清名了。
我爹以前總是說，他這么些年在族中得了許多助力，對宗族是十分感激的……”
“林宥安，你閉嘴！我…”
林遠山突然出聲喝斥，卻被族長掃過來的那似笑非笑的視線，給扼住了喉嚨。
對方盯著林遠山的眼睛里警告很明顯，但是嘴里對林宥安說話的語氣卻很輕柔和藹。
“安哥兒，你是何意？”
林宥安看了看兩位長輩的眉眼官司，小臉上的表情絲毫不變，繼續(xù)畫餅。
“唉，也就是我爹他命不好，沒能活到光宗耀祖的那天。要不然的話……”
要不然咋樣他沒說，只留下了無限遐想，然后擲地有聲的轉(zhuǎn)了個話頭。
“我是我爹的兒子，肯定會稟其遺志。日后發(fā)奮苦讀爭取斬獲功名，有能力了以后回饋宗族。如此，方能令家父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要不說這娃腦子好使呢？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先說說自已的難處，再把他爹這個成功案例拉出來炫上一波，最后使勁給攤出一張帶芝麻的大餅來。
雖然啥話都說的似是而非，但還是成功的把老爺子給卷在了大餅里面。
林有田老眼那是猛的一亮。
“此話當真？你若是能像你爹一樣走上科舉之路，真的愿意多多照拂宗族？”
林宥安語氣依舊誠懇到真摯感人。
“日后有大伯父大伯娘在旁邊幫我看顧著家里，我就能放心的去讀書了。
族長爺爺您也知道的，以前爹爹總夸我聰慧。說句大言不慚的話，孫兒也覺得自已腦子挺好使的。如果我能安下心來念書的話，應該不至于一無所獲。
畢竟老話不都說，虎父無犬子嗎？
我爹當初好歹也是一府解元，那作為他的親生兒子，我怎么可能是個蠢貨？”
小小的人，話里帶出了三分傲氣。
那張充滿了自信的小臉，讓林有田想起了當初遠舟還在的時候，這孩子聰慧機靈自信大方的模樣。
他也是虛活一把歲數(shù)的人了，不至于被一個黃口小兒給隨便說上幾句大話就給糊弄住。之所以愿意相信，賭的不過就是。
林宥安他，是林遠舟的兒子！
“好！”
擱置下茶盞，林有田一口應下。
“這件事情你們倆別過問了，我來操辦，不需要你多花費銀錢。若是有誰說些什么酸話，你們也別與族人起口角，做好自已該做的事情便是。”
滿意的目光，從林宥安身上轉(zhuǎn)向了站在一旁的林遠山，林有田一語雙關(guān)的交代道。
“遠山，我把安哥兒交給你了。”
林遠山在心里嘆口氣，方才點了點頭。
爺倆兒從族長家出來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很明顯的往西邊偏移了。
他們倆沉默的走在路上，時不時與路過的族人們打個招呼。
直到行至小岔路的拐彎處，沒有第三人了，林遠山才率先停下腳步。盯著遠方光禿禿的田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宥安看了看前方沉默的大伯，眼睛眨了好幾下，也停步站好抬眸遠眺。
收完了糧食的莊稼地，不久之前才重新耕過兩遍，只等著主人家撒下種子來，便努力的在地下儲存能量，以期來年開春之后能夠蓬勃向上，破土而出。
希望每一顆種子，都能在自已的辛勤看護之下茁壯成長，這是每一個農(nóng)人的愿望。
林遠山扭身低下頭，看著侄兒嘆了口氣。
“林宥安，你犯了錯�！�
“侄兒知錯�！�
孩子是個好孩子，知錯就認錯。
“若是后悔，現(xiàn)在改還來得及�！�
“不改�！�
林宥安挺直了脊梁，與大伯對視。
“大伯父，我腦子是清楚的，不會自賣自身，您放心吧。”
“老子聽你鬼扯，我能放個屁的心！”
林遠山氣的抬起手掌來要打他。
第
69章
能不能做個人？
“我以前是怎么跟你說的？你爹的前車之鑒擺在那里，你怎么還敢趟這渾水？
別以為大家都是一個祖宗傳下來的，誰就真的能跟你推心置腹了。這世上最難測的就是人心！
父子都有可能反目，夫妻也許哪一日就會成為死敵，何況是族人？誰叫你應承下日后要多多回饋宗族的事情？你掉那老東西的坑里了，知不知道？
現(xiàn)在答應的輕巧，你以后若是真的功成名就，現(xiàn)在吃下去的就得十倍百倍的吐出來！”
林遠山的氣急敗壞，跟林宥安的不動聲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眨了眨眼睛，狀似疑惑不解的問。
“我什么時候答應了？”
這副明知故問裝模作樣的嘴臉，生生是把林遠山給氣笑了。
“你沒答應？你沒答應剛才那樣說？”
“我說什么了？”
“你說…說……”
仔細回憶了一下，林遠山突然沒詞兒了。他覺得自已剛才大概是想的路子不太對，也許他把缺德侄子的人品，看的委實是過高了。
這小兔崽子似乎確實沒有正面答應過任何事情，所有話都說的模棱兩可。一直都是二大爺一個人，在高興的自說自話。
也就是說，這小王八蛋雖然說了很多，可說了等于沒說！
在腦子里繞了兩圈，林遠山伸出的大掌，終于落在了這小兔崽子的胳膊上。
“林宥安，你他媽以后能不能做個人？在誰面前都敢睜著眼睛說瞎話，你良心真的一點都不會痛嗎？”
林宥安疼的齜牙咧嘴，趕緊往后退開兩步，伸手揉了揉自已被打的地方，嘴里還拼命挽尊。
“大伯父，您是不是把我的人品給看的太低了？我剛才不也說過了，有能力了會回饋宗族的。那要是實在沒能力的話，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對不對？”
“閉嘴吧，你有人品那玩意兒？”
我就說老二那一肚子壞水的東西，生不出來啥實誠孩子吧？害的老子跟在后面白擔心一場！
林遠山想想剛才自已的關(guān)心則亂，就氣的想再踹這小王八蛋兩腳。林宥安眨眨眼睛，笑著湊過去。
“大伯父您別生氣了，以后咱們比鄰而居，不是個值得高興的事情嗎？再說了剛才族長爺爺都沒跟我計較，您還較這個真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