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裴朗玉睨著烏稷,心中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烏稷作為趕尸匠,不善與人打交道,怕是大半夜直接闖入人小娘子家,把人嚇得不輕。
“我今晚心中堵得慌,一直睡不著,便走到后院磨脂粉。然后……”含玥眼睛還是紅紅的,“他就闖進來說什么要捉歹人。”
此刻狄子晉走上前來,“為含小娘子的安全著想,請與我回官府小住一段日子�!�
含玥連連點頭,對她而言,現(xiàn)下官府是最安全的地方。
黎明昭三人也跟著狄子晉回了官府,她將畫全部遞給狄子晉,卻暗中偷偷藏下自己那一幅。
黎明昭和裴朗玉分在一間房內(nèi),裴朗玉已經(jīng)打好地鋪,想喊黎明昭上床睡覺,卻見她還坐在桌前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的畫像。
“是有何發(fā)現(xiàn)?”裴朗玉坐在黎明昭旁邊,也將視線落在畫上。
“到底哪不對勁……”黎明昭從看到畫的第一眼,心中便隱隱感到熟悉,但哪里熟悉,偏偏又想不起來。
黎明昭轉(zhuǎn)頭看向裴朗玉,目光落在他的鼻峰上卻突然頓住。
“他的鼻梁不似苗疆人挺拔,倒更像是……中原人�!�
“黎娘子可是確定?”
而那幅畫線條規(guī)矩流暢,寥寥幾筆畫中人就已然成形。
腦中那抹細節(jié)終于被黎明昭捕捉到。宣畫師的畫……
“裴朗玉,我們偷偷去個地方�!�
與此同時,狄子晉才剛回屋準備躺下,結(jié)果又聽見衙役傳來孫平嗣自盡的消息,他連忙趕去牢房。
孫平嗣躺在地上,額頭破了大洞,仵作說看著是撞墻自盡,其余的需要帶去廨殮房進一步驗視。他這一死,讓這案件又開始撲朔迷離,狄子晉感到頭疼,揮揮手讓衙役將尸體搬走。
然而這時烏稷也不在房中,他隱在暗處,看著衙役將孫平嗣的尸體抬出。
“嘶——”烏稷手指一點一點纏上發(fā)尾,“事情好像更好玩了�!�
*
黎明昭再次來到畫室,只不過這次,是夜襲。她憑著記憶來到掛著幾幅通緝犯畫像的墻前,舉起手中火折仔細觀察。
裴朗玉則是抱臂站在她的身后,他不知道黎明昭為什么會突然想半夜來看畫。
畫中通緝犯五官存在感不強,只有特別的地方突出,讓人一眼看清,比如臉上的刀疤與印記。
可是……
黎明昭垂頭看著手上自己的畫像,畫中人五官卻是明確而又醒目。
“果然,一個人的畫風(fēng)不會變�!崩杳髡燕�。
她又轉(zhuǎn)身看桌上的香爐,打開爐蓋捻了一點香灰,低頭細嗅。
她沒有聞錯,就是藤條香——讓人靜心戒躁的藤條香。
看來,她見著的宣畫師,或許并不是宣畫師。
但下一瞬,她手上的火折被裴朗玉熄滅。
裴朗玉攬著黎明昭的腰閃進書桌底,“噓,有人。”
窗臺外閃過兩道人影,黎明昭瞳孔微縮。那個身形,和那日她見著的白衣男子極為相似。
是巧合嗎……
“來,我牽你�!�
等黎明昭回過神來時,裴朗玉已經(jīng)直起身,正伸手想牽她。
黎明昭將手放上,仔細一看她的手還微微顫抖著。下一瞬裴朗玉手指屈伸,圈住她的手將她扶出書桌。
“裴朗玉,我……”
裴朗玉食指抵上黎明昭,止住她,“回去說,此地不宜久留�!�
確認四周無人之后,裴朗玉帶著黎明昭回房,路上卻碰見衙役抬著一具尸體往廨殮房的方向走去。
裴朗玉和黎明昭對視一眼,兩人都猜出了白布之下是誰。他是——孫平嗣!
可在即將至房間時,兩人卻見烏稷站在門外等待著。
烏稷嘴角含笑,“裴弟和女郎這是去哪兒?都不帶我一起�!�
“夜半不睡,立人房前。烏稷你想做梁上君子那一掛?”
“誒,裴弟你這么說我就傷心了�!睘躔⒁徊揭徊阶叩脚崂视衩媲�,笑意未減,“我只是想來告訴你們一個好玩兒的事�!�
黎明昭猜到他或許想說什么,“烏先生,我們知曉,孫平嗣已死。”
烏稷搖頭,“女郎你錯了,孫平嗣他,沒死�!�
*
遠處傳來雞鳴的聲音,天色已經(jīng)漸漸泛白,而此時黎明昭四人還在廨殮房內(nèi),今晚注定不眠。
幾人尋求狄子晉并找到孫平嗣尸體,細細察看起來。這是孫平嗣的臉沒錯,但裴朗玉一眼便看出了這個尸體不是孫平嗣的。
“為何?”狄子晉很疑惑為何他能一眼看出。
“孫平嗣身中金盞蠱被人控制。這具尸體中也養(yǎng)有蠱,可不僅僅只有金盞蠱�!�
還有許多其他蠱,這人似乎是一個蠱器……
烏稷笑笑,裴朗玉是蠱師,可以一眼看出尸體中的蠱來判斷�?伤�,是趕尸匠,他并未在孫平嗣身上看見死氣,所以孫平嗣在這段時間之內(nèi),定然不會有性命之憂。
“所以,這具尸體是誰,為何又與孫平嗣有著同一張臉�!�
狄子晉覺得疑問越來越多,腦中似乎有許多條支線,但偏偏又無法串在一起。
此時裴朗玉從懷中摸出一塊類似人皮的東西,放在眾人眼前。
“或許,他只是套上一層面具呢?”
聞言,狄子晉突然明白,這極有可能是易容,隨后伸出手在尸體臉邊緣摸索,想要撕下附在尸體上的假臉。
可是他卻半天找不到銜接處,見狀裴朗玉出聲,“臉上養(yǎng)有蠱蟲,一般人無法發(fā)現(xiàn)�!�
話落,裴朗玉割破手指,將帶血的手指放在尸體臉邊,不一會兒,蠱蟲爬出,面具松弛。
裴朗玉將小蠱蟲收入蠱盒內(nèi),又將面具取下。
面具之下,是張陌生臉,不是孫平嗣!
看見這一幕,黎明昭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如果是用蠱蟲來易容,那么一切貌似都有了完美的解釋。
她見著得宣畫師,其實就是兇手戴上面具假扮的!
人偶戲·失蹤
“既然這個尸體是假的,孫平嗣又去了何處?”
“這便要看你們官府,孫平嗣找出來,真相也自然浮出水面�!迸崂视袷栈匦M盒,下一瞬卻見黎明昭臉色不佳,“明昭?”
黎明昭垂下眉眼,她在思索宣畫師之事是否該公之于眾,畢竟這只是她的猜測�?赊D(zhuǎn)眼看著廨殮房內(nèi)其他幾具被白布遮蓋的尸體,她又覺著寧錯勿放。
“我懷疑那日我見著的宣畫師……”黎明昭觀察著狄子晉的神色,又緩緩出聲,“就是兇手用蠱蟲易容而成�!�
狄子晉臉色一變。
那真正的宣畫師,又在何處?
清晨一早,一行人又從廨殮房前去畫室,在畫室附近尋找了一圈,也沒發(fā)現(xiàn)宣畫師的身影。
而后又聽衙役說從黎明昭離開那天就沒有看見過宣畫師,這宣畫師是兇手這一說似乎又一次被驗證。
“真正的宣畫師可能已經(jīng)兇多吉少。”
狄子晉自然也猜到,只是略顯沉重地點了點頭,隨后想遣衙役送給黎明昭等人回房休息。
可黎明昭還在想宣畫師之事,哪怕一夜未眠,也沒有睡意。
中原人……
“狄捕快!”黎明昭連忙喚住即將離開的狄子晉,音色焦急,“孫平嗣可是中原人?又是否有子嗣?”
狄子晉眉頭微皺,思索片刻道:“這我不知,可下來調(diào)查。黎小娘子可是又想到何事?”
黎明昭腦海中已然有了頭緒,“孫平嗣不一定就是受害者。”
*
一夜勞累,黎明昭被裴朗玉帶回房中休息。她看著精神,可是下一瞬沾枕便入睡。
裴朗玉卻沒有睡意,他坐在床邊靜靜看著黎明昭。如今的官府并不安全,敵在暗不提,他甚至還會用蠱蟲易容。裴朗玉不敢離開黎明昭身邊,因為稍有不慎,她便會面臨危險。
而此時,在后院附近巡邏的衙役被含玥喚住。
“大人�!�
“含娘子有何事?”
“狄捕快讓我喚裴郎君去廨殮房看看那具尸體,說是有異�!焙h低垂著頭,不敢看向衙役,聲音輕細柔美,“我……我有些怕他,想請大人您……”
衙役瞬間明了她的意圖,“含娘子,我替你去喚便是�!�
含玥抬頭,眼里閃過喜色,又立馬害羞地垂下頭,“多謝大人。”
衙役敲響裴朗玉的門,只一聲,門邊被從里打開。
“何事?”開門的少年壓低聲音,似是怕吵醒何人一般。
見狀,衙役也盡量放輕聲音,“裴郎君,狄捕快讓您去一趟廨殮房,尸體有異�!�
蠱器……
少年垂眸,“你可知有何?”
衙役搖頭,“大人未言�!�
少年轉(zhuǎn)頭看室內(nèi),思索片刻道:“麻煩您請烏稷先生來此�!�
衙役點點頭,轉(zhuǎn)身便往烏稷房間走去。
裴朗玉想著有烏稷在,黎明昭也定然不會有事,遂關(guān)上門去尋狄子晉。
而這邊,衙役剛走出院門,又遇見含玥。
“大人匆匆是作何?”
“尋烏先生。”
含玥笑了一笑,沒有多言,目送著衙役的身影消失,隨后她便往黎明昭的房間走。
黎明昭迷迷糊糊從夢中清醒過來,隱約聽見門外傳來一陣聲響,隨后又是有人喚她。
“誰?”黎明昭沒有立馬開門,裴朗玉也不在房中,是誰現(xiàn)在尋她。
“黎娘子,是我,含玥�!�
含玥?黎明昭心中雖有疑問,還是將門打開。
“含姑娘?”
含玥垂眸沒有看向黎明昭,只是輕聲道:“方才碰見狄捕快,他讓我喚你過去察看卷宗�!�
黎明昭了然,她想或許是查到孫平嗣,便跟著含玥去找狄子晉。
*
裴朗玉至廨殮房時卻見里面空無一人,他以為狄子晉又去忙其他事,便轉(zhuǎn)身去他辦公堂找他了解蠱器情況。
他還未踏入堂內(nèi),狄子晉已經(jīng)匆匆忙忙跑出來,看見裴朗玉,面上一驚。
“我正準備去尋你們,孫平嗣已查清,他是中原人,還養(yǎng)有一子……”
裴朗玉神色一變,“你未尋人喚我?”
狄子晉不明所以,可還不等他解釋,就見裴朗玉轉(zhuǎn)身離開。
裴朗玉瞬時明白,這是一個圈套,調(diào)虎離山!
當他趕到房前時,烏稷剛從門內(nèi)走出。
烏稷一臉不解,“女郎不在,你喚我作甚?”
裴朗玉來不及說明,推開烏稷走進房內(nèi)。黎明昭此時不在房內(nèi),但房內(nèi)干凈整潔,看不出任何打斗的痕跡。
“中計了�!�
烏稷抱臂看著裴朗玉,“什么?”
“都被騙了�!�
裴朗玉心中堵著一口氣,兇手騙過了所有人,就連黎明昭也被騙走了。
*
黎明昭看著含玥領(lǐng)著的路越走越偏,與記憶中的路線完全偏差,她不禁懷疑并放慢腳步,落后含玥幾步。
“含姑娘,你是要帶我去狄捕快處?”
“自然。”含玥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黎明昭,“黎娘子怎么離我這般遠?”
黎明昭與含玥對上視線,卻見含玥雙眼泛紅,瞳孔擴張。
“他雙眼泛紅,瞳孔擴張,肚腔腫脹,應(yīng)是中了金盞蠱。中此蠱,剛開始腹疼難耐,而后被控心神,喪失痛覺。”
裴朗玉說得話突然回響在黎明昭腦中。
這是……金盞蠱!含玥被控制了。
黎明昭突然明白含玥為何一直低垂著頭不愿與她視線相交,原是怕她看出體內(nèi)的金盞蠱。
來不及多想,黎明昭轉(zhuǎn)身往后跑,然而一名白衣男子出現(xiàn)攔住她的去路。
“黎娘子,許久未見。”男子嘴角勾起陰冷的笑,手刀落下,黎明昭便失去了意識。
*
“整個后院都尋過了,沒有看見黎小娘子。”
狄子晉幾人臉色都不佳,這兇手太過囂張膽大,在官府眼皮子底下竟然都能將人帶走。
就在狄子晉一籌莫展時,一名衙役小心翼翼地出聲。
“狄捕快……小的小的也是被含小娘子欺騙�!�
裴朗玉猛地睜眼看向那名衙役,“含玥?”
“正是正是�!毖靡劭s了縮肩,眼前少年的臉色有些怖人。
狄子晉問道:“她可有何異樣?”
“沒有沒……”衙役想到什么,又突然愣住,“含小娘子一直垂頭不敢看人�!�
話落,衙役便見那名少年倏地起身離開。
見此,狄子晉讓衙役先回去,他與烏稷兩人跟上裴朗玉的步子。
裴朗玉徑直走向含玥的屋子,此時也顧不上其他,他直接推門而入。含玥的屋子依然整齊干凈,沒有任何掙扎搏斗的痕跡。
他看了一眼床鋪,床鋪被疊得整整齊齊,沒有被人動過。隨后又看向女子的梳妝臺,打開胭脂盒放在鼻邊輕嗅。
床單和胭脂都沒有被人動過手腳。
裴朗玉視線又落在房中央的木桌上,桌上只放有一壺茶,他端起茶壺。
看來兇手還沒來得及將茶壺換走,蠱是通過茶水下入含玥的體內(nèi)。
裴朗玉發(fā)現(xiàn)蠱的來源,接下來就要看狄子晉。狄子晉調(diào)查今早的茶水是由誰送到含玥屋中,途中又經(jīng)了幾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