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好似根本不想理我，我還在說話，他便重新掛好水桶繼續(xù)朝山下走。我趕緊再次跟上，邊走便問他，“那以后該如何是好？或者你來珀元閣可好？拜入我?guī)煾搁T下，空島人少，平日只有你我，你無需再擔(dān)心欺凌，我會對你很好，也可助你修煉……”
他停住腳步，深深呼吸，回首看我，“你若想彌補(bǔ)于我，便離我遠(yuǎn)些，莫要再糾纏不休�！�
我怔怔看他，意識到自己已弄巧成拙。心下苦澀，卻只能干巴道：“好，那你好生修煉，爭取筑基，之后入了內(nèi)門許會好些�！�
說完我黯然轉(zhuǎn)身往回走，忽而聽見身后人喚了句，“慢著！”
我連忙回首，期待道：“怎么了？”
他放下水桶，走上前來將我先前給他之物紛紛取出塞回給我，“我不需要，拿回去�！痹挳叡戕D(zhuǎn)身離去。
我在原地站了好一會，方才整理好心情，正欲離開，便聽識海內(nèi)有一聲音突兀開口，“你太咄咄逼人了，這般追人自是不行�！�
我愣了下，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誰在說話？”
那聲音嘆了口氣，“我若不出聲，你是不是永遠(yuǎn)發(fā)現(xiàn)不了我之存在�！�
我閉眼內(nèi)視，識海中空空蕩蕩，令人摸不著頭腦。
“是誰，出來。”我寒聲道。
確有一物從我丹田飛出，卻并非奇怪之物，而是我那金銅傘。它在空中滴溜溜轉(zhuǎn)了幾圈，忽而化作了一青年男子，一身黑衣，眉心一道金痕，長相竟同社青完全一致。
我錯(cuò)愕道：“你……是金銅傘器靈？”
他看著我勾起一側(cè)唇角，笑得狡黠，“正是如此，主人�！�
我不由頭疼，他這性格、這長相，幾乎完全繼承了社青，叫人招架不住。我嘆息道：“你可否換一面容？”
他挑眉，“為何？此乃我本真相貌，你不喜歡？”
我還未開口，他便變了相貌，竟化作了云奚，只是那似笑非笑的神色格外敗壞云奚這仙然面容。他冷笑，“你喜歡他模樣，我便這般樣貌好了。”
“你怎知他長相？”我皺眉道。
“我那晚便誕生了神智，期待你同我互動，可你同他親得難舍難分，竟然遲遲不覺。對我可真是不曾上心啊，主人�！�
我扶額道：“是我不好，該早日發(fā)現(xiàn)。你變回來罷，原本長相便挺好，我不該如此要求你，我向你道歉�！�
他靜了片刻，變了回去，這回態(tài)度好了些，又說回元朗之事，“那小子好強(qiáng)，自尊心也重。你若想追求他，便該示弱才是。”
我搖頭道：“我不是想追他，我只是怕他過得不好�！�
他嗤笑道：“還不是喜歡他，都一樣�？傊阍撌救酢！�
我啞口無言，將解釋咽入腹中，問道——
“如何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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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年春日，我在外除魔受傷，在小青的教導(dǎo)下，刻意跌落嵐云宗外門弟子打水河畔。
小青便是我那金銅傘器靈，名喚雪青，小青乃是乳名。他很是不滿我如此喚他，但我為其主，我說了算。我當(dāng)時(shí)也無從選擇自己乳名，因而他也不可選。
我已半身泡在水中躺了一刻鐘了。如今不過剛開春，河水仍是冰寒，泡久了甚是難受。遲遲無人出現(xiàn)，我頗覺此計(jì)笨拙，在識海中同小青吵架——
“先不說我要在冷水中泡多久，即便他來了，發(fā)現(xiàn)我如此，也會覺得我是刻意施計(jì)套他，不會管我�！蔽铱偨Y(jié)道，“此計(jì)實(shí)在愚蠢�！�
小青冷道：“你已半年不出現(xiàn)，你再久些，他下回見著你，只怕都不知你是誰�！�
“他記性相當(dāng)之好！”我給他舉例元朗小時(shí)候之事，“不過半年，再一甲子他可能都仍記得我拋棄他又強(qiáng)擄他之事�！�
小青即便不出聲我都能感覺到他在嘲笑我。一會后聽聞他道：“你聽我之言便是，主人。”
“主人”兩個(gè)字被他咬得頗重，像在罵人。
我在腦海中訓(xùn)他，“重新喚我�！�
他的聲音變得春光明媚，“主人、雪見、若若、雪兒、心——”
我頭皮發(fā)麻，連忙打斷他，“住嘴，不許學(xué)云奚說話。”
識海中沒了聲響。
這器靈真是難管，為何流云便可那般乖巧，真叫人羨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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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去多久，岸邊傳來了腳步聲。
我在識海中緊張喚小青，“小青，來人了！”
小青道：“嗯，是他。”
“我看起來如何？”
片刻后小青道：“比平時(shí)丑許多，面色蒼白，狀態(tài)不錯(cuò)。”
省略了前言，我道：“……不錯(cuò)就好�！�
我閉著眼，聽小青在我識海內(nèi)描述，“走來了……已放下桶，在看你……走了？！”
我驚愕道：“走了？”
小青好一會才吭聲，語氣低靡，“他打好水走了�！�
我在識海中嘆息，“……無事，至少知道示弱無用了。他過得好便好，我不同他交流也無妨�！蔽移届o問道，“我現(xiàn)在該如何？是不是該裝作醒轉(zhuǎn)，迷茫四顧，再御劍離去？”
小青靜了許久，并未答我言，反而突兀罵道：“此人不行，美人落難竟然見之不救！你還是為那云奚守寡罷�！�
小青講話實(shí)在難聽，我忍不住道：“什么叫守寡？我同云奚并未成親，而且如今——”
“他回來了！”小青忽而打斷我，隨即得意地笑了，“無人可抵擋美人落難，此乃天道�！�
“……你別開心得太早，他許是忘記了什么——”我正在識海中給小青潑冷水，忽而被騰空抱起，我話語戛然而止。
小青躊躇滿志，在我腦海中輕飄飄重復(fù)，“此乃天道�！�
第099章
失效之約
我一直裝作未醒，被抱去了一屋內(nèi)，安置于床上。濕衣被避著腿上傷口小心剪開褪下，之后便是凈身、上藥，最后被小心放入了衾褥之中。
我心下感懷，曾覺得元朗同杜若并無半分相似，可如今看來，其實(shí)并不盡然，那皮囊下的靈魂一如從前般可靠，令人心生依賴。
衾褥中有淡淡杜若花香，本不欲睡覺，可后來卻久違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極為綿長，睡得渾身舒坦，直到我伸著懶腰睜眼，方才憶起此時(shí)正在元朗屋內(nèi)。
我偏頭望去，便見元朗正在不遠(yuǎn)處蒲團(tuán)之上打坐。
沒有冒然行動，我在識海內(nèi)問小青，“我現(xiàn)在該如何做？”
小青道：“上去親他。”
我眼前發(fā)黑，怒叱小青，“你正經(jīng)些！小心我將你封住，一整月不許說話�！�
小青再開口時(shí)變得乖巧了許多，好言好語建議道：“主人，你不如裝作堅(jiān)強(qiáng)離開，悄無聲息走至門口，再重重摔倒，他必會驚醒，前來抱你上床，再訓(xùn)斥你不可亂跑，傷還未好……”
我聽不下去了，尷尬得汗毛豎起，“算了，你莫要再說。回去寫話本罷，許能成名�！�
小青不屑嗤了聲，沒了聲響。
我悄然起身，掀開布衾看了眼傷口，包扎得很是仔細(xì)。靜靜觀察了一番屋內(nèi)，陳設(shè)簡陋，看著過得不太好。想起小青之言，忍住了并未給他留下靈石。
我取出外衫披上系好，躡手躡腳下床，打算無聲離去，省略刻意摔倒這一內(nèi)容。
腿傷雖疼，可并非不能走路，我甚至走得非常順暢，來到門邊輕輕推門時(shí)，身后傳來了聲音，“你血流到地上了�！�
我心頭一驚，垂頭一看，地上拖來一路血線。
我尷尬不已，連忙跪倒拿衣擺擦地，可越擦越糟糕，我動作緩緩?fù)Ａ耍÷暤溃骸氨浮兴畣�？�?br />
話音落下，腰被勾住提起，轉(zhuǎn)而再次被人抱起。他將我放回床上，重新為我包扎了一遍，看著我道：“這幾日你便在此住下，莫要亂動�！�
沒想到他會如此說，我愈發(fā)想起杜若，心下酸澀，垂眼道：“好，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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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小青相助，幾日后，我同他關(guān)系緩和了許多。并未多說他不愛聽之言，離開前我問他，“以后若有好酒，我可以找你小酌幾盞嗎？”
他點(diǎn)了下頭，“不是好酒也無妨�！�
我提了口氣，沖他笑了下，“這幾日你費(fèi)心了，謝謝�！�
他搖頭道：“你已道謝過太多遍，不必再說�！�
小青在我識海內(nèi)喊：“夠了，快走！言多必失！”
我被他喊得發(fā)懵，眨了下眼方才定神，按他之言告別道：“我回去了，告辭。”
小青還在喊：“御劍，走！”
我在識海內(nèi)回答，“他還沒回話！”
小青氣急敗壞：“管他做甚，走！”
“真的嗎？”我不確定道。
小青深呼吸的動靜極為清晰，我忙道：“好，走了�！�
我御劍而起，轉(zhuǎn)身離去，并未看元朗反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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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去近一年我才被小青允許去找元朗喝酒。這回我給他傳授了些筑基經(jīng)驗(yàn)，他像是聽進(jìn)去了，并未再出聲刺我。我心中感動不已，喝完一壺，見好就收地告別離去。
后來元朗筑基成功，入了內(nèi)門，我方知他根本還未拜師，曾經(jīng)只是意圖拒絕我才隨口胡謅。他拜了云裳蓉為師，并非我有意安排。我不敢去問元朗，便去問云裳蓉，她笑道：“他在外門之時(shí)處境我都知曉，比起天賦，我更欣賞有韌勁之人。我問他可愿拜入我門下，他答應(yīng)了，便是如此�！�
我定下心后才敢去找元朗，問他近況，聊過一番愈發(fā)放心。筑基便代表已是入道，壽命漫長。以后有云裳蓉看照他，我也放心。
念及此處，我同他告別道：“我已臨近煉虛瓶頸期，需閉關(guān)沖擊瓶頸。便不能常來見你了�！�
我該加緊修煉了，云奚再未曾現(xiàn)過身，我怕他已將我忘了，還須早些飛升去仙界才是。
雖然我已不會同前世一般，他不來見我便自暴自棄，但仍會不時(shí)陷入迷思，渴望求個(gè)明白。腦中想出一個(gè)又一個(gè)可能，反復(fù)思量，再一一否決。來來回回，實(shí)在叫人疲憊。
不論究竟為何，若想知曉答案，修煉乃是第一要?jiǎng)?wù)。
元朗并未多言，點(diǎn)頭道：“記得找人為你護(hù)法，以免出事�！�
我笑著應(yīng)下，“待我出關(guān)后再找你吃酒�！�
辭別元朗后，我便閉了死關(guān)。
跨入煉虛后仍不出關(guān)，繼續(xù)修煉，不知?dú)q月流逝。直至邁入大乘，我方才從漆黑洞窟內(nèi)走出。
出關(guān)后方知已過去四百余年。
我先去拜謁了文心尊者，“師父，你在渡劫期已久，為何還不渡劫飛升？”
文心尊者笑了下，看著我的目光卻復(fù)雜，“雪見，求仙問道甚看天賦悟性，我之道只引我步入渡劫期，無法再更進(jìn)一步了�！�
他這話說得平淡，卻令我心生傷感。
我不知我之道會停在何處，但每日都可感到境界在向上攀登，不僅并未減緩，甚至愈發(fā)快了，仿佛不久我便會跨過大乘期進(jìn)入飛升前最后一境界——渡劫期。
我本以為辛夷該同我齊頭并進(jìn)，也進(jìn)入了大乘期�？赏牧瞬胖�，他仍在合體期，且已在此境界二百余年了。
我同他說我越到后來境界提升越快，煉虛花去兩百年，合體一百五十年，而大乘期，我有預(yù)感，不過幾十年便可跨過。
辛夷道：“這便是劍、法雙修的好處了，厚積薄發(fā)。你天賦好，如此也是應(yīng)當(dāng)。”他靜了靜，“許久未曾聽過云奚消息，不是殞落便已飛升。若是他仍在世間，你也許能同他聊聊，他之經(jīng)歷便該如你一般，也許渡劫期僅用了十幾年也未可知。”
我沉浸在修煉中，許久未曾想起過云奚，乍然一聽，竟有隔世之感。
數(shù)百年過去他都未曾來見我，大概是已移情他人。
許久未曾感覺到動靜的心臟驟然跳了下，痛苦順著心口蔓延全身，將我因長久閉關(guān)而變得麻木的軀體全然喚醒，令人感覺活著。
細(xì)細(xì)感受著，我笑了下，“也許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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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后我去嵐云宗尋覓元朗，卻得知他下了玄天老祖秘境，我登時(shí)心焦不已，急急去見了云裳蓉。
云裳蓉見到我便道：“我已看不出你境界，你可是已至大乘？”
她乃是合體期，同辛夷一般。? 我點(diǎn)頭道：“是，過些日子我會再度閉關(guān)，想在那之前見一面元朗，誰知他已入秘境�！�
云裳蓉給我倒了杯茶，揶揄我道：“若不是知曉你同云奚師兄鶼鰈情深，我都要以為元朗乃是你私生之子。你對他也太過小心�！彼矒嵛业�，“那秘境我同師兄后來幾乎摸了個(gè)遍，很是熟悉，我將經(jīng)驗(yàn)通通傳授給了元朗，他必能安全歸來。你且將心放回肚中罷�！�
我喝了口茶，點(diǎn)頭表示明白。
云裳蓉狀似不經(jīng)意，問我，“許多年未曾見過師兄，他如今何在？”
云裳蓉從未問過我云奚之事，這是頭一回。我心中生出了幾分尷尬，坐直了認(rèn)真答道：“他已飛升，乃是四府朝元之一，名喚長寧真君。我見他也是近五百年之前了，之后他再未現(xiàn)身，如今如何我亦不知�！蔽疫有Φ�，“他在我們無法觸及之處，不現(xiàn)身便無從知曉，就當(dāng)他一切都好罷�！�
忽然很想吃酒。
云裳蓉在某些方面很像云奚，其中之一便是察言觀色。
她安靜了片刻后，突兀地問我道：“你可吃過靈肉宴？”
我搖頭道：“并未，何為靈肉？”
“乃是僅食靈果之禽類之肉，修真者也可食用�！彼忉尯笃鹕�，邀請道，“你如今步入大乘期，合該好好慶祝一番。今晚便留在我宗，我以靈肉宴款待祝賀你如何？”
我心中感動，當(dāng)即答應(yīng)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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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肉入口即化，美酒濃香馥郁，小青聞著香氣也想現(xiàn)身喝酒，被我嚴(yán)詞禁止。
月上樹梢頭，我們?nèi)栽诔跃疲瑥奈聪脒^會同云裳蓉這般把酒言歡。
她后來有些醉了，起身過來用力扯我面皮，罵道：“就是你勾走我?guī)熜种辏钏瓴皇厣�！你這妖孽！究竟哪里好？”
我摘下她手，語重心長，“你師兄早不在世間了。你醉了，我送你回去睡覺。”
她卻不走，仍在罵罵咧咧，“他本該與我成親，都怪你……奪我心愛之人，你真是壞！”
我順著她話道歉道：“是我不對，明日便將他還與你�！�
她聞言安靜了，被我扶著走了一段，忽而攀住我手臂，仰頭看我，小聲問道：“可你這般愛他，他走了，你該如何是好？”
我停住了腳步，不知是否是酒氣上頭，眼內(nèi)隱隱泛熱。我并未應(yīng)聲，扶著她繼續(xù)走。又走了會，她低低道：“算了，還給你罷。他心在你那，你好好待他，我便滿足了�！�
我越發(fā)眼熱，克制地出了口氣，將越發(fā)向下滑去的云裳蓉打橫抱起，安撫道：“好了，睡罷。”
她卻仍執(zhí)拗睜著眼，攥起我一縷發(fā)絲，直勾勾看我，“你好好待他，答應(yīng)我�！�
我抿唇點(diǎn)頭，“好，睡罷�！�
得了我的許諾，她終于放松，緩緩合眼睡了過去。
安置好云裳蓉后，我并未留宿嵐云宗，而是御劍高飛，任憑冷風(fēng)吹散酒氣。
腦中閃過云裳蓉酒醉所言，我并非不想好好待他，只是不知是否還有機(jī)會。
我仰頭望向夜空深處，不知仙界是否就在那暗色盡頭……忘不見的彼岸有我相思之人。相守似乎已是妄想，我如今只想弄明白一事——
他不再來可有苦衷，可是再度失憶，亦或是移情別戀？
如何都好，我都能接受，只想求個(gè)結(jié)果。
待飛升后尋到他，站在他面前，便心平氣和地問個(gè)清楚——
云奚，你為何后來不再來看我了？
第100章
飛升仙界
幾月后，得知元朗從秘境中出來，我便迅速趕去看望。他見到我時(shí)便定住了，不錯(cuò)眼地盯著我看。我沖他笑了下，“好久不見�！�
元朗幾步走過來將我用力抱住了。他聲音有些冷，呼吸噴吐在我頸側(cè)，“你說閉關(guān)突破煉虛，結(jié)果一閉關(guān)便是四百年。突破煉虛需要這般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