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仿佛他和向晚星同淋了一場大雨。
她什么都沒說,但他已經什么都懂了。
她彷徨又孤獨的童年,深入骨髓的缺憾和期盼,多年幻想的破滅。
她不需要說給洛望飛聽,因為他是見證者。
他也不需要安慰,只是抱著她,她便知道,在這荒蕪又盛大的世界,喧嚷又孤單的人間,至少此時此刻,她不是一個人。
在宿敵之外,他們是青梅竹馬,天生至交。
她此刻終于承認,她的潛意識里,是不想失去洛望飛的。
哪怕只是朋友,也是獨一無二的朋友。
所以她一次次想決斷又退縮。
她不想孤單,不想和洛望飛一刀兩斷。
她貪戀他的好,如同眷戀他的懷抱。
直到房門傳來滴的一聲,向晚星才驚覺時間流逝,發(fā)現(xiàn)天色如墨,外面霓虹燈都熄滅了許多。
她慌忙推開洛望飛,看著房間的衣柜和浴室甚至床底,想著哪里可以藏人。
宋惜回來了。
第64章
“我和宋惜你選誰”
宋惜一進門就宣布了一個大好消息:她第一次拉下身段找家長告狀大獲成功!她離異的爸媽都放了話要找林總好好談談。
向晚星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
向她賀喜的同時把床邊的粉色拖鞋踢到床底下。
宋惜猛地沖到向晚星面前,看著她的目光滿是崇拜,深情款款地牽起她的手,
語氣激動:“這,
都是你的功勞!”
向晚星:?
沒等她問,宋惜迫不及待說了起來:“我以前特怕他們,
都不敢出聲,
有事情也不敢說。今天我學著你的樣子,
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逼出了眼淚,哭得稀里嘩啦的,哇,
我爸媽一下子就心軟了�!�
向晚星身體僵硬了一下,眼睛情不自禁地瞟向酒店房間的窗簾。
她敢保證,
洛望飛此刻一定在笑話自己。
偏偏宋惜越講越來勁,晃蕩著向晚星的手,
把細節(jié)掰開了揉碎了,把她學向晚星的細節(jié)講的一清二楚,還十分認真且謙虛地仰頭看著向晚星,誠懇發(fā)問:“你是怎么能一邊哭一邊保持口齒清晰的啊,
而且你情緒渲染力好強,
我?guī)状味佳莶幌氯チ�,全靠掐自己逼出眼淚,你是怎么控制情緒收放的�。俊�
向晚星抽了抽嘴角,隱約聽到房間里傳來一聲很輕很輕的笑。
宋惜似乎也聽到了,
正要轉頭,向晚星咳了一聲,
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的注意力拉回來,語重心長地教導她:“你知不知道有個東西叫洋蔥呢?實在不行辣椒也可以的,干嘛非得給自己一拳,不疼的嗎。”
宋惜愣了一下,不愿意相信向晚星精湛演技的背后真相如此簡單甚至堪稱拙劣,“那,那也不能隨時帶著吧,都腌入味了�!�
說著,宋惜嗅了嗅,“咦,你怎么一股薄荷味?你的新香水嗎?”
向晚星硬著頭皮點頭,連忙把話題轉移,“不靠外物輔助也很簡單啊,你總看過虐文吧,把你最心痛的情節(jié)反反復復地想,把自己帶進女主角,反反復復地咀嚼她的絕望,去感同身受。”
宋惜“啊”了一聲,似乎有些不解,“我還以為你會說去想這輩子最難過的事情,你居然都是帶入虐文女主的嗎?好神奇�!�
向晚星聳了聳肩,很是從容地回答:“因為想難過的事情會讓自己深陷進去無法自拔,可是就只是,可以隨時抽離。而且我知道的結局,知道這些難過的事情都會過去,虐文女主也是絕對的女主角,她不會死,她一定會走到故事的結局,畢竟就是圍繞著女主角展開的�!�
宋惜愣愣看著向晚星,感覺她有些陌生。
她說出這些驚駭發(fā)言的時候眼睛里一派平靜,天花板上的燈落下來,照在她的臉上,呈現(xiàn)一種遙遠又冷淡的白,就像高懸在天上的月亮,溫柔又觸不可及。
宋惜此刻后知后覺地想起,眾人印象中神經大條的向晚星,似乎從未情緒失控過。
她總是一驚一乍,像一個火球一樣,四處濺射火花,溫暖明亮,但也極為容易爆炸。
但實際上,她一直非常地穩(wěn)定,從未失控,從未崩潰,像是最精密的儀器,冷靜地分析之后做出當下最顧全大局的選擇。
宋惜止住了話頭,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覺得自己的這些問題似乎很幼稚。
簡直像是在問智腦九九乘法表。
宋惜拉著向晚星,又不想話題在一片沉默里結束,聊起考試,得知向晚星考得很好之后,她先是恭喜,然后又低著頭,有一絲氣餒。
向晚星晃著她的手問她怎么了,宋惜抿了抿唇,“我和洛望飛一個小組,我覺得我好像完蛋了�!�
向晚星沉默了片刻,不由得為宋惜深深地嘆了口氣。
這倒霉孩子,怎么分組偏偏抽到了洛望飛呢。
雖然她內心也為宋惜覺得惋惜,但嘴上,向晚星還是給了她充分的鼓勵,“沒事,乾坤未定,誰都可能是黑馬,你也不比他差�!�
宋惜抬頭眼巴巴看著向晚星,“真的嗎?你真的覺得我考的過洛望飛嗎?”
房間里傳出一道很輕的低咳聲。
向晚星連忙抬起手,用力地咳了好幾下,鄭重地拍了拍宋惜的肩膀,十分用力地點頭,“當然!我眼中你是最棒的!洛望飛那都是運氣!”
宋惜聽得眼淚汪汪,感動不已,直接撲上來給了向晚星一個熊抱。
向晚星猝不及防被她壓倒,身體往后仰。
與此同時,一陣晚風吹來,將窗簾掀開了一個角。
她瞧見洛望飛抱著手臂靠在窗邊似笑非笑看著她,背后一輪冷月高懸。
向晚星本來還想穩(wěn)住身形,被他這么看了一眼,整個人倒掉,內心只有兩個字:完蛋。
她和洛望飛剛剛修復的關系就這么輕輕地碎了一地。
宋惜還抱著向晚星感動地涕淚橫流,向晚星已經完全沒有了應和的心思,只是艱難的抬起手拍了拍宋惜,提醒她夜深了,該去洗澡準備一下睡覺了。
宋惜抱著衣服去浴室的時候,向晚星拉開了窗簾,低頭看著地面,避開了他滿是戲謔和幽怨的視線,僵著后背去打開門,讓他趕緊走。
洛望飛慢悠悠走到向晚星的床邊,把那雙粉拖鞋找了出來,拍了拍上面的灰,對著它嘆氣:“唉,被舍棄的下場就是如此凄慘,曾經相處多年有什么用呢,朝夕相處日夜不離有什么用呢,還是抵不上新的�!�
向晚星很確定他在含沙射影,悄然握緊了門把手,很是不服氣。
但她不知道為什么有些心虛,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畢竟半個小時之前她還在洛望飛懷里哭得不能自己。
向晚星只能假裝自己是個聽不見人話的木頭,一動不動站著,也不去看他的表情。
錯身而過的時候,洛望飛回頭看了她一眼,學著方才宋惜的語氣問她:“你覺得我怎么樣?能考第一嗎?”
他刻意掐著嗓子,把本來的清亮嗓音弄得塌軟粘稠,但因為他本身音色本就好聽,這么刻意作怪,也不使人厭惡,反而像是拉絲的蜜糖一樣,帶著一絲撒嬌的意味,聽得人心頭一軟。
向晚星更是不吭聲,用力地握緊了門把手,把頭垂得更低,仿佛眼前的人是什么災禍邪神,她看一眼就會丟掉小命。
洛望飛不由得發(fā)出一聲嗤笑,也不知是笑向晚星的鴕鳥做派,還是笑他自己的在意。
他站了許久,直到浴室水聲聽了,宋惜快出來了,還是沒等到向晚星一句夸贊。
敷衍的,虛偽的,夸張的,都沒有。
她只是抿著唇一聲不吭。
洛望飛覺得自己真是自討沒趣,在宋惜出來的前一刻走出了房間,回到307,留下一聲重重的關門聲響,也不知是和誰在賭氣。
宋惜都聽見了這聲音,看著向晚星站在門邊,以為她是看熱鬧,便問她:“怎么回事啊?洛望飛跟人吵架了?還是他房間塌了?”
向晚星極為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尖,眼神飄忽,“不知道�!�
“你不是在看嗎?”宋惜還想說些什么,向晚星已經關了燈,催促她睡覺,“明天你還要考試,睡覺睡覺,想這么多干嘛,反正他人好好的,又不需要我們關心。”
宋惜覺得也是,沒再問,蓋上被子睡覺了,祈祈禱洛望飛心情快一點好起來,明天手下留情。
其他房間里,有的同學已經在和認識的新朋友吹起洛望飛,帶隊老師也開始謀劃慶功宴,提前定制好了洛望飛和向晚星的錦旗。
誰也沒想到,英語初賽落下帷幕的時候,洛望飛的分數(shù)排在倒數(shù)第一,被前面的人甩開了足足三十分。
競賽的成績公開透明,所有人都能看見,洛望飛的聽力得分上是一個圓潤的0。
盡管他的其他分數(shù)依然完美,但是一個0,足以讓他在高手云集的競賽里翻不了盤。
他的關注度很高,一舉一動都引人矚目,向晚星壓根不需要花心思去打聽,就知道他做了什么。
不是耳機故障,也不是什么黑幕,單純就是他在開賽之前離席,一去不返,自己棄權,自己認輸。
這個消息公布出來,所有認識洛望飛的人齊齊沉默,不肯相信,而看不慣洛望飛的人趁機大肆嘲諷他是逃兵。
也不是沒有人為他說話,但棄賽的事情就像一顆釘子,把洛望飛三個字釘死在了恥辱柱上。
就連帶隊的老師也滿是痛惜,滿是不解,和洛望飛說話的語氣里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斥責,“你到底為什么要棄賽!你知不知道你已經完了,初賽考倒一,你連前十都進不了,你拿什么加分!領軍計劃你拿什么參加!你放棄掉的是你的人生!”
相比于其他人的同情,憤怒,不解,困惑,洛望飛倒是一如既往的悠閑散漫,臉上一派輕松,是唯一一個現(xiàn)在還能笑出來的人。
對于老師尖銳的批評,他也只是笑著回答:“那我走統(tǒng)考唄,是金子總會發(fā)光的,您放心,我今年肯定不會讓學校升學率難看的�!�
帶隊老師一拳打在棉花上,頭一次覺得他笑得讓人心煩,讓他滾出去。
洛望飛答應了一聲,走得輕快,像是翱翔的鷹,拍拍翅膀,飛出了這片籠罩在所有人頭上的陰霾。
向晚星本來走廊上低頭看著手機,猝不及防被他拉進了307。
手機上的東西也映入他的視線里。
開了匿名的競賽交流群里,所有人都隱去了姓名,唯有洛望飛三個字在不斷的刷屏。
洛望飛不知道這些人是誰,他只瞧見向晚星這邊的聊天框:
這些話簡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讓本來還緩和的氣氛頓時變得激烈起來,如同在沸油里倒入一滴水。
讓洛望飛本就聲名狼藉的風評更下一層樓。
就連支持洛望飛的人都讓她別說了,分不清她是真粉絲還是反串。
洛望飛倒是看著笑出聲來。
向晚星搶回手機,熄了屏,死活不肯承認那是自己,支支吾吾,“那個,我手機誤觸,嗯�!�
洛望飛不說話,只是看著她笑,笑得她心虛不已,腳底發(fā)軟,滿面通紅,最后惱羞成怒,“你干嘛!有事沒事,沒事我走了�!�
洛望飛長手一伸,攔住了她的去路,把她困在房門和自己中間,“我告訴你個事兒,你肯定高興�!�
第65章
“我會為你,得勝歸來”
向晚星不明白洛望飛怎么還笑得出來。
他都被罵成什么樣了。
都快成過街老鼠了。
居然還能說有好事發(fā)生。
顯得為他仗義執(zhí)言的人很呆,
很自作多情耶。
向晚星往門上一靠,抬起下巴,像個小老師一樣板著臉,
“什么好事?不會是你考砸了的事情吧?”
洛望飛笑著點了點頭,
眼眸里的笑意像是春風吹開了湖面,漣漪蕩漾,
“對啊,
你怎么知道。真聰明。”
向晚星沉默地看著他。
他是腦子有病還是因為考砸了打擊太大而精神失常?
把人送進精神病院也是打120嗎?
向晚星一本正經地思考起這個問題來,
洛望飛掏出手機,指節(jié)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把她放飛的思緒拉回來,“喏,
你看,這是那什么林初一找人代考的視頻,
我還特地聚焦了他的臉,已經發(fā)給葉女士了,
三天之內,天雷就來劈他�!�
向晚星低下頭看視頻,沒有去注意視頻里的人做的交易,而是看著視頻里的光線和背景。
天很亮,
太陽逛把視頻里的人物正臉照得一清二楚。
今天只有十點到十一點的時候放了晴,
其他時候都是烏云天氣。
這個時間段正好是英語競賽的聽力環(huán)節(jié)。
“這個有什么值得你棄考的�!毕蛲硇堑椭^,聲音悶悶的,耳邊的碎發(fā)散落下來,落在她的白皙肩頸之上,
有些輕微的癢。
她顧不上這細小的異樣感,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在冰箱里凍了很久的布丁,
好不容易結了一層冰,冷硬了,穩(wěn)定了,不受侵擾了。
現(xiàn)在又因為洛望飛而開始融化,那些細小的委屈和不甘心就重新開始晃蕩,開始奔涌。
洛望飛拿著手機給她放視頻,順便撥了一下她散落的碎發(fā),“這種時機很難抓的,誰知道下次是什么時候。”
向晚星肩膀上清爽了,不存在那種輕微的癢,但她又覺得空蕩蕩的,有些涼,殘留著洛望飛手指的余溫和觸感,像是白瓷盤上殘留著些薄薄的一層蜂蜜。
向晚星輕輕往后退了一小步,抵著門,把肩胛壓在冰冷堅硬的門板上,試圖就此壓下那一點微不足道的異樣感,“你這么熱心干嘛,改邪歸正要做大英雄啊,什么事情都要管一下。”
洛望飛把手機一轉收了起來,低著頭,目光落在向晚星頭頂?shù)陌l(fā)旋,“沒什么做大英雄的想法,單純想給你出氣,你討厭他,我也討厭他,就想抓他小辮子。”
向晚星頭頂?shù)囊恍〈轭^發(fā)晃了晃,她的心也跟著晃蕩,仿佛被一個鐵勺子敲破了表皮,甜軟的夾心便流淌出來,散的到處都是。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軟軟地抱怨:“我又沒有說讓你做這個事情的呀,別甩給我,你考砸了挨罵了,搞得好像是我的責任,又不是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做的,你自己棄考的。”
明明是怪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擔心的要哭出來了。
洛望飛聽著忍不住心軟,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我沒說怪你啊,我自愿的。”
向晚星不吭聲,但也好脾氣地沒把他的手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