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快門按下了,正負片基在一對不銹鋼滾軸的碾壓下通過。他被活性炭、硫化物和鹵化銀感光劑等物質轉印在相紙上。
她收起照片和相機,照片沒給他。
段弋看她收起了相機,沒有再拍自己的意思才走過去:“見過他爺爺了?”
他又隨口問了一句:“他爺爺身體還好嗎?”
“嗯,還可以。”
三點多,是一個青黃不接的時間點。吃晚飯?zhí)�,吃午飯�(zhí)怼?br />
直奔主題太沒情調,喝下午茶又太過于有情調。兩個人杵在街頭,誰也沒再說話,段弋環(huán)顧了四周才發(fā)現一中就在附近。
回國后他一直沒來這里,街道整改的程度和‘換頭技術’差不多:“你高中不是在洵川讀的吧,我高中就在附近,要去看看嗎?”
校門口‘買車輪餅的老爺爺’換了人,店主是他以前讀書時開店老板的二兒子。一家有些破的店鋪也搞成了世襲制的家族企業(yè)。
段弋停在店鋪門口,朝里面看了一眼:“味道還不錯,你要吃嗎?”
許從周看了眼黃底紅字簡潔到不行的菜單,車輪餅只有兩種口味。
原味和紅豆味。他買了四個,分了兩個口袋,每個口袋里都有兩個不同口味的,他讓她先吃那個原味的,紅豆餡的太甜,后吃原味會覺得沒什么味道。
只要不是面對盛揚,紅豆也不是她不可觸及的雷池。反而一笑:“是不是你前女友上學的時候特別喜歡吃?”
許從周問的直白,帶著些許故意,語氣里有些藏不住的笑意。
她提李知予一次,他也開玩笑的說起了盛揚:“嗯,以前讀書的時候總是你前男友排隊給她買來吃。”
他們趕上了剛出爐的那一批,表皮口感尚佳。她想到了今天中午端來紅豆湯的女人,許從周想到了那些話,朝他一笑,有些報復的心思:“對了,你前女友好像結婚都懷孕了�!�
可能是‘錯過’‘愛而不得’‘破鏡重圓’的標簽被頻繁的用在流水線生產的愛情里,許從周想象了段弋很多種神情,但每一個猜中了。
他只是微微驚訝,然后咬了一口有些燙的車輪餅,微張著嘴巴又嚼了兩口,臉上一半是‘不敢茍同’一半是因為車輪餅太燙而蹙眉:“向敢于踏入婚姻殿堂的勇者豎起大拇指�!�
“你是不婚族?”
段弋搖頭:“不婚族這個詞是媽聽打,我稱吾等為自由戰(zhàn)士�!�
前一段時間出了一個新的網絡觀點。
——為什么要生孩子養(yǎng)孩子?有那些錢還不如等老了去住高級養(yǎng)老院。
段弋奉為真理,但不免遭到有對象的黑狗的嘲諷鄙視:“網絡上的雞湯你是一碗一碗的干,工地上的磚頭你是一塊都不搬�!蹦┝耍诠愤補刀:“工作找到了沒?”
從‘買車輪餅的老爺爺’穿過馬路就是學校大門了,一畢業(yè)就翻新這才是母校。
如今以前的破舊老門已經換成了自動門,圍墻上也裝上了不知道有沒有通電的電網。段弋慶幸畢業(yè)早,否則墻都翻不了,那朝八晚九的校園生活比周扒皮手下的農民還悲慘,至少后者還有錢賺。
寒暑假檔的電視劇大多都是童年回憶,每年紫薇都要被扎好幾次,唐僧要被抓抓走幾百次,門衛(wèi)穿著保安棉服從門衛(wèi)室里將窗戶拉開一小條縫。
過場似的隨口問了幾句。
“干什么來的?”
“能進去�!�
“沒有時限,早點出來就可以了�!�
“不抽煙,哎喲,謝謝,好煙啊�!�
學校的翻新是花了不少錢的,但沒有經過老食堂伙食和教室電風扇渡劫的不算個地道的一中學生。
他們只從走廊上走馬觀花似的隨便看了兩眼教室。他有模有樣的當起了導游,直到段弋走到倒數第二間教室門口,駐足:“我高中學的理科,喏,就是這個教室�!�
教室的教室牌有些老舊,他指著腦袋斜上方的‘高三二班’招牌。擰開門把手,教室門沒上鎖,雖然現在教室里的座位排放和他們當時不太一樣,但他還記得自己大概的位置。
“我坐這里,盛揚當時是這個位置�!彼活D,指了指盛揚斜前方的位置:“李知予坐那里�!�
他們座位很近,當時的小紙條就是微信群,段弋還記得以前和他上課傳紙條的事情。他們會打掩護,所以一次都沒有被抓到。他扯了一個椅子坐在曾經上課的地方,那時候他身高拔高,總覺得教室最后一排距離講臺和黑板很遠,但現在再坐回來卻發(fā)現很近。
偶然發(fā)現很多小動作都在老師眼皮子下進行,就像很多盛揚和李知予的小細節(jié)也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盛揚撿到過李知予的橡皮筋,盛揚收藏過李知予的紙條,盛揚每天都去小吃店門口排隊,換值日也要和李知予一天打掃衛(wèi)生。那時候段弋信了那些‘我們是鄰居,一起打掃衛(wèi)生,放學一起回去很方便。’‘我們從小就認識,小時候她就坑我零花錢去買跳跳糖’‘我們沒什么……’
想到這里他覺得有些可笑,高三時候的香樟樹郁郁蔥蔥,真他娘的像他洗發(fā)水的顏色。
許從周看見他若有所思的表情,拿下手腕上的相機,從取景器目鏡望過去,他突然抬眸看向鏡頭,似乎好看的人都有直面非美顏相機的勇氣,哪怕做出土到爆的旅游景點照標準留影姿勢。隔著相機鏡頭他們對視了,他兀自一笑,牙齒微露,因為是坐姿,他微微抬著頭,樣子有些痞。
chap.21
一中的校園人工湖旁邊有一棵歪脖子柳樹,現如今湖邊的圍欄修葺了一番,還裝上了休息長椅。冬天風景不好,種在河邊花圃里的梅花看著營養(yǎng)不良,今年冬天索性連花苞都沒結。
拿歪脖子的柳樹枝椏光禿禿的垂在結冰的湖面上,沒什么讓許從周拍照的想法。
許從周坐在長椅上,偶然一瞥看見了椅子縫隙間被塞了一張小紙條。
字跡不太好看,像是個男生的字。開頭原本可能寫了想要表白的女生名字,但隨后又被涂掉了,可能是怕被發(fā)現從而引起不好的麻煩。
小紙條上寫著一行表白的話。
——我想把山野平川都送給你。
后面的字又涂涂改改,最后被寫這張紙的男生用打圈的方式全部劃掉了。
只留下最后幾個字。
——老天,求你了,就讓她萬事順心吧。
她把紙條展開,放在自己腿上,取下掛在手腕上的相機,把紙條拍了下來。在她想要折好放回原位的時候,段弋拿過去看了一眼,動了動嘴巴,無聲的念著上面的字。
稍感肉麻,但又不可否認寫的還不錯。
如今自己不是學生了,便能擺出以前家長“三令五申”禁止早戀的架子:“高中了還不趕快去寫作業(yè)。”
許從周從他手里拿過紙條,斜睨了他一眼,嗆他:“你高中沒談戀愛?”
“那是跟風�!彼吭陂L椅的椅背上,樣子有些懶散。
談戀愛似乎是因為當時班級里不少人都談戀愛了。加之校園禁止,十八七歲的年紀越是被禁止越是控制不住。
至于為什么是李知予。只是因為段弋熟的女生不多,又恰好他們對對方也都有點意思。
所以在一起了,但回想起來,他好像的確不是個稱職的男朋友,要不然分手的時候,他問李知予原因,她也不會對自己說那些話了。
——“段弋,你知不知道我好累,我一直在遷就你。可我真的討厭每天等你打完游戲,打完籃球才有空找我聊天。你其實根本就沒有那么喜歡我,你只是向找個人試試談戀愛的感覺�!�
那天分開后,過了好幾天段弋偶然又想到李知予說的這些話,他那時候什么也沒有說,但現在他想問她,問她這就是她和盛揚上床的理由嗎?
一旦開始想,他又忍不住的去深入剖析。
他開始反思。
好像他對李知予的確不夠好。
等她放學、為她排隊買東西、幫她做值日這些事都是盛揚在做。
青梅竹馬,挺般配的。
可為什么非要在他和李知予還沒分手的時候搞在一起呢?和平分手后他們如果真的在一起了,他也不是那種‘誓要和人水火不容’的性子,可最后鬧得太難看了。
相機緩緩吐出相紙,許從周捏著相片一角開始甩著:“所以你最后灰溜溜的出國了?”
她是一副聽故事的樣子。
“不是,出國是我早就決定的事情。那天去找她是想和告訴她我拿到了大學的offer,想和她討論感情的處理,是分手還是異國戀。”
可推開門是衣不蔽體的李知予和抱著她的盛揚。房間是發(fā)臭的腥味,書架上的書落了一地,在書本之間他一眼就看見了一個用過的避孕套和那本《包法利夫人》。
他真真像那位包法利先生。
“看來你真是個跟風才談戀愛的渣男�!痹S從周甩著照下表白紙條的相紙,看成像滿意后才把它和先前拍的幾張段弋的照片放在一起。
“我們不是反盛揚聯(lián)盟嗎?”段弋沒氣她倒戈相向:“嗯?何出此言��?”
“你不應該去問她要不要分手,如果特別喜歡你應該舍不得分手吧,霸氣一點告訴她,讓她等你四年,四年后你回來娶她�!彼秸f越像個出餿主意的絆腳石。
段弋搖頭:“我不是這種人�!�
許從周意外:“哦?你是哪種人?”
他沒回答,反問:“我在你眼里是什么人?”
許從周思索了一會兒:“現實主義吧�!�
現實主義?福樓拜?《包法利夫人》?
還真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坎。
段弋無奈的笑了笑,望著湖面的眼眸里的情緒也沉了下來:“我只是不喜歡許諾�!�
難聽點,就是沒有擔當。
“是嗎?”許從周扭頭看著他的側臉。
他的手搭在許從周深身后的椅背上,緩緩將視線從湖面上移開,和她的目光交織,他說是的。
可很后面的未來,他拉著許從周的手,宣誓著他將遵從圣經以及婚姻法,他承諾履行一個丈夫的一切責任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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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童知千被旁邊的動靜吵醒了,她伸手去夠床頭柜上的夜燈。夜燈的光不亮,但兀的一下還是有些刺眼。有些困難的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抱著腦袋坐在她身邊的盛揚。
他一身的薄汗,手背的青筋爆出。
這個狀態(tài)一定是做夢了,至于夢見誰了她知道。
他夢見了李知予,今天回爺爺家了,可能是看見李知予媽媽了所以晚上夢見了李知予。
童知千還困著,一開嗓子,聲音很弱,她坐起來抱著他,努力安撫著他戰(zhàn)栗的身體:“不是你的錯,是她為了做人的清譽求你幫她隱瞞的,讓你做替罪羊。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他過了好久才平息,夜燈還留著。
他吃了藥,臨睡前開始喃喃自語:“她被捂著嘴巴,被脫掉了衣服……那個男人在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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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段小許我應該不會寫太長
啦啦啦啦啦
(滿足我周末能給你們加更
嗯哼!
chap.22
飯點前,天空中的云像是被灌了鉛,即將不堪重負似地要壓垮地上的一片鋼鐵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