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衛(wèi)晨見他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便道:“你落枕了?”
康曉東無語了一下,然后便看了一下周圍的同窗,這才壓低了聲音問,“你怎么跟白……兄弟這么熟?”
雖然才認識兩天,但康曉東對白善的高傲已經有充分的理解了,那是真的高傲呀。
管他們班的學官第一節(jié)
課上便諷刺了他一頓,結果白善在自我介紹時便反諷了回去,分毫不讓,直接把學官氣得鼻子都快冒煙了。
然后班里有同窗帶頭孤立他,甚至暗暗捉弄他,換成別的十二歲的小男孩,不,甚至是別的成年同窗恐怕都要惶恐,他卻不。
整個人就跟扎了滿身的刺猬一樣扎了回去,反正昨天一番明爭暗斗,雙方誰都沒討到好。
雖然沒鬧到學官那里去,但班里的同窗也都知道坐在后頭那年紀最小的小男孩不是好惹的。
整個班里,能跟白善說得上話的也就康曉東一個人了,那還是因為前天入學時他們就認識的。
不過康曉東本人是很佩服白善的,雖然他是最后一名考上的,但說實話,他是看過他的卷子的。
實在是因為他是第一百四十六名,倆人名次差不多,他將排在他后面的人的卷子全看了一遍。
哪怕他有私心,也不得不承認,白善的卷子整體上是比他的好的,如果不是最后一提,他狂妄的反問起考官們來,他進乙三班都是可以的。
也是因此,昨天那么多人針對白善,他才會站出來勸了一下,因為他覺得,這小孩兒雖狂妄了些,但人家有本事呀。
而且他又不是對著他們這群學生狂妄,人家是對著考官和學官狂妄,他們在這里瞎湊什么熱鬧?
他自以為他是班里跟白善最熟的人了,可這會兒看著衛(wèi)晨手里的點心,他有些不確定了。
和康曉東一起豎起耳朵的人不少,大家也都想知道,他們兩個是什么時候這么熟的?
衛(wèi)晨覺得氣氛有些怪,他拿著手中的點心問道:“怎么了?我們不是同窗嗎?所以昨天我去白兄弟家做客了�!�
康曉東心里頗有些不是滋味,有一種,他請了他,卻沒有請我的憂傷和不忿。
白善寶不管他們,他將自己的書和筆墨紙硯一一擺出來,然后便翻開了第一本書,開始讀第一遍,然后試著斷句。
而此時,滿寶也剛把昨日學了的課文讀一遍,又寫好了早上該寫的大字,將它們都收到了一邊,然后便看向莊先生,“先生,現在書鋪開門了,我去買兩本書�!�
莊先生看了她一會兒,微微頷首道:“你去吧,早去早回�!�
滿寶應了一聲,周立君跟著她一起去,“小姑,是這兒的書比較貴,還是縣城的比較貴?”
這個滿寶還真沒想過,不過她現在回想了一下,道:“常用的書好似都是一樣的價錢,不常用的書,一些雜書好似是縣城的比較貴�!�
“不過貴并不是最要緊的,反正書一直都是貴的,”滿寶道:“關鍵的是,縣城的書很少,我來了府城后才知道,原來這世上的書竟然有這么多�!�
周立君:“很多嗎?”
滿寶肯定的點頭,“非常的多!”
然后沒多久周立君就看到了益州城的書鋪,那可真是……龐大啊。
滿寶道:“這還只是其中的一家,益州城里這樣的書鋪一共有四家。我只去過兩家�!�
因為另外兩家都離這兒有些遠,滿寶至今沒能逛到那些地方去。
府學今年要教的書很常見,《周易》,《春秋》和《禮記》是其中最重要的課程,除此外還有《尚書》和《中庸》。
不過《中庸》和《春秋》滿寶他們已經和莊先生上過了,這兩本書她都抄有,這次主要來買的是《尚書》等三本,以及其他在課表上,卻占比重很小的書。
雖然占比小,但也是要學的。
滿寶昨天剛幫衛(wèi)晨找過,對它們的位置熟得很,一進書鋪便直奔書架,不一會兒就把她缺的幾本書給找齊了。
小伙計看得一愣一愣的。
大早上的,書鋪剛開門,鋪子里還沒人呢,滿寶一進來就買好幾本書,彼此還那么熟了,小伙計忍不住問她,“你該不會在倒賣書籍吧?”
滿寶:“……從這兒原價進,再高價賣出去?誰那么傻缺的跟我買啊,除非你算我便宜點兒�!�
小伙計立即道:“我跟你開玩笑呢,不過你買這么多書干什么?”
“這次才是我買的,前兩次都是幫人找的�!睗M寶說到這兒一頓,問道:“對啊,我這干的就是你的活兒啊,我?guī)湍銈儠佡u書,你們不應該給我些優(yōu)惠嗎?”
小伙計沒料到她臉皮這么厚,下意識的看向掌柜。
掌柜的笑瞇瞇的道:“好說,好說,小娘子的確幫了我們不老少,這樣吧,我送你一刀紙怎么樣?”
滿寶看了眼掌柜拿出來的紙,稍稍有些惋惜,她最不缺的就是紙了。
系統(tǒng)商城里的紙張,物美價廉,花的還是積分,所以她用紙從不心疼。
不過好歹是送的,繼承了老周頭優(yōu)良品質的滿寶覺得不要白不要,于是笑瞇瞇的接下了,嘴巴特別甜的道謝。
滿寶付了錢,將書和紙一塊兒放在書籃里提上。
周立君接過書籃,心里也很高興,“雖然書很貴,但白得了一刀紙呢�!�
滿寶喜滋滋的點頭,“你的字也應該練起來,這些紙就給你練字吧,對了,下次四哥再回家,該讓他帶一些回去給大頭他們,我不在家,他們肯定不舍得花錢買紙練字,那狗爬一樣的字,唉~~”
周立君的字也是狗爬,沒辦法,前些年他們一直是用木棍在地上練字的,突然換上了軟趴趴的毛筆,很不習慣啊。
雖然練了兩年,但字也是勉強能看而已,反正稱不上好。
周立君在家時,雖然知道讀書好,但還是會更習慣的跟著大姐一起進進出出的忙活,閑的時候會出門去玩兒,去山上,去河邊,去找小伙伴們一起玩兒。
但到了益州城,先生在書房里坐著,小姑在讀書,白家的兩位少爺在讀書,她雖然偶爾會靜不住的想要到院子里摸一摸,轉一轉,但最后還是會拿著書靜下心來看一看。
下午則會出去逛,她一時也不敢走太遠,就在康學街附近找一找有沒有人家找賬房。
第595章
尚書
滿寶將新買的《尚書》那出來,先磕磕巴巴的看了第一篇,這才攤開紙筆,試著斷一下句子。
結果她才拿起筆,廚娘便在書房外道:“先生,該用午食了�!�
滿寶覺得《尚書》太難了,用過了午食,她捧著書又看了一遍,這才試著斷第一句。
白二郎已經收了桌子午睡去了,周四郎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周立君也出門去了。
莊先生走到滿寶身后,看著她斷了兩句,微微頷首。
他沒有打擾滿寶,而是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午休。
滿寶中午只趴在桌子上靠了一刻多鐘,然后就去院子里打了一盆冷水洗臉,便又精神抖擻的回到了書房。
莊先生并沒有讓她一個人學習,因此下午也把自己的《尚書》給帶到了書房,給白二郎布置了課業(yè)讓他預習后,他便開始教滿寶正確的句讀。
她自己斷的句,大部分都是對的,但總有不對的。
莊先生將第一篇課文念了一遍,滿寶則拿著筆直接在書上畫上句讀。
莊先生低頭看了一眼,他早就發(fā)現了,滿寶用來句讀的符號要比現有的豐富許多。
除了常用的“�!薄啊ⅰ焙汀�?”外,還有他從未在其他書上看到的“,”和“:”等,她更小的時候,可能是因為腦子不夠用,在他念時來不及用上這些句讀,最喜歡的是用斜杠來分。
莊先生也已經習慣了她的這些句讀符號,他并沒有表示反對,因為他自己都有自己區(qū)分句讀的獨特符號,不過看得久了,也有可能是因為白善和白二也都跟她學了這樣的句讀符號,讓他也有種她的句讀符號更適合的感覺。
莊先生等她把句子都斷好后才道:“《尚書》與其他的書不太一樣�!�
滿寶抬起頭看他。
莊先生頓了頓后道:“其實《尚書》也算史書,常有人說,今《尚書》是假的�!�
“�。俊睗M寶瞪大了眼。
莊先生見了便一笑,伸手想要拍她的腦袋,但想到弟子年紀不小了,便又收回了手,笑道:“《尚書》傳說為《三墳五典》的遺留之作,為漢時伏生傳下來的,但后來魯恭王在拆除孔子故居的一段墻壁時,發(fā)現了另一部《尚書》�!�
不僅滿寶聽呆了,就是一旁正寫字的白二郎都聽住了,忍不住抬起頭來。
莊先生見了,眼中閃過笑意,笑道:“所以世人將前者稱為《今文尚書》,后者稱為《古文尚書》�!�
莊先生眼中的笑意慢慢消失,嘆息道:“可惜后來戰(zhàn)亂,魏后,今古文《尚書》全都散失了。”
滿寶便忍不住低頭看著手中的《尚書》,“那這個……”
莊先生沉默了一下后道:“這是后人收攏散落的文章后重新編就的�!�
滿寶看著先生的臉色,疑惑的眨眨眼,問道:“先生不信嗎?”
莊先生沉默許久,久到滿寶脖子都快僵了,他才嘆出一口氣,幽幽地道:“為師查過不少典籍,發(fā)現有些史家懷疑此《尚書》是后人杜撰,真正的《尚書》已全部遺失。奈何為師人微力薄,所能觀閱的書有限,所以并不難下定論�!�
滿寶低頭看著手中的書,問道:“那我們還有學習《尚書》的必要嗎?”
“當然有,”莊先生笑道:“史料不能單以真假來論之,因為……”
莊先生皺了皺眉,發(fā)現不太好教,他頓了好一會兒才想出一個貼切的例子,示意她提筆記錄,“今兒你寫下‘早食偏平雞子三個’這樣的話,然后將紙張封存,千百年后,有后人將其取出,這史料算真嗎?”
滿寶想了想道:“算吧,這不是偽造,的確是我這個古人寫下的。”
莊先生頷首,“那今兒可吃了三個雞蛋,那三個雞蛋還是偏平的?”
滿寶搖頭。
“所以你看,這史料是真,還是假?”
滿寶搖頭也不是,點頭也不是了。
莊先生便笑道:“這些古書也是一樣的,在流傳的時候,它們會被后人修改,增廣,比如《水經注》,這是很成功的增廣及修改;也會被改換文字,名存實亡……”
“而這《尚書》,因我等能力有限,所得甚少,它是什么樣的情況,誰也不知道,但這本書一直被人學習,就說明它有學習的價值。”莊先生道:“《尚書》所記頗封,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十六個字�!�
莊先生一字一頓的念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此為為君之道�!�
白二郎念了兩遍,發(fā)現有些難以理解,便叫道:“先生,這和你以前說的為君之道有點兒不同呀?”
滿寶正在回味呢,聞言反手拍了一下他腦袋,道:“真笨,此君非彼君,這說的是當皇帝的道兒。”
白二郎瞪眼,瞬間壓低了聲音,左右看了看后小聲問,“先生,我們學這個沒問題嗎?”
莊先生滿腹的感慨一下就散了,他無言的看著三徒弟道:“能有什么問題?難道學了《尚書》你就要去當皇帝嗎?”
滿寶嘻嘻的笑,道:“讓你學《尚書》是讓你規(guī)諫皇帝的行為,當好一個臣子的�!�
莊先生微微點頭,想了想卻又覺得不對,低頭看滿寶,“你果然這么想的?”
“是呀,而且讀了能知道很多道理,先生,你開始教我吧�!�
莊先生便道:“于《尚書》,為師也沒怎么學習過,所以只能略教你一教,回頭善寶從府學回來了,你可以問問教他《尚書》的是誰,你們二人互相學習一番�!�
滿寶應下。
莊先生便給滿寶講了第一篇課文的釋義,然后便讓她自己學習,他先出門去泡茶吃點心去了。
白二郎悄悄往外看了一眼,用書戳了戳滿寶問,“善寶在府學里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咦?你怎么知道?”
白二郎撇了撇嘴道:“你昨天早上還嚷著以后下午要專心醫(yī)術呢,結果今天就抱著一本《尚書》啃。”
他道:“被欺負了,光看書有什么用啊,我們帶上周四哥和大吉,把那個幾人套了麻袋打一頓唄�!�
“這樣不好吧,畢竟人家沒動手�!睗M寶道:“最起碼得等他們先動手�!�
“干嘛要等人家先動手,你不知道有句話叫先下手為強嗎?”
“我知道啊,但我們頭上還有衙門呢,你打了人被抓住了怎么辦?所以這先出手和后出手是不一樣的知道嗎?”
第596章
針對
白二郎表示不知道。
被欺負了就打回去唄,他在七里村就是這么干的,也沒人敢去他家告狀,更別說去找衙門了。
但他也知道這兒不同七里村,只是很疑惑,“被打了這么丟臉的事,他們真的會去告衙門嗎?”
滿寶:“反正我會去。”
白二郎就撇了撇嘴,“小人�!�
滿寶啪的一聲打過去,瞪眼道:“再說一遍!”
白二郎氣壞了,“你現在就打人,我也要去告衙門�!�
滿寶:“小人!”
滿寶決定不跟小人一起看書了,于是收了《尚書》,拿了一本醫(yī)書到院子里去背。
府學下學后,白善寶便直接回來了,并不在學堂里久留。
回到家,他便一邊拿出課本,一邊抱怨道:“先生們只讓我們自己先背書,并不講課,《尚書》很難,我看了半天,也只斷出兩篇來,也不知是對是錯,倒是重新看了一下《春秋》,略有所得�!�
滿寶便也拿出了自己的課本,道:“《尚書》第一篇我已經讀順了,我打算明日背下�!�
白善寶扯過她的課本,先照著改了句讀,這才去看她的筆記。
倆人一邊讀書一邊討論,你懂我不懂的問一問,彼此都不懂或不確定的則記下來,打算一會兒去請問先生。
莊先生人就在家里,可以隨時請教。
這一刻,白善寶覺得,其實在家與莊先生讀書也不錯,實沒必要去府學里。
這么一想,白善寶便更想回家了,每天在府學里不是復習一下以前學過的課文,就是練字,剩余的時間才預習一下,回去再和滿寶一起學習,并沒有和其他學生一樣費力的非要把課文背下來。
就這樣過了三日,府學慢慢安靜下來,學官們將所有的學生集中在一起宣讀了一遍府學的規(guī)矩。
上課期間,學生不可隨意進出府學,也不能隨意帶人進出府學,以后再有親眷來府學,進出都得登記。
若在上課期間外出,須得兩名以上先生的簽字才行。
在宣讀規(guī)矩之后,整個府學開始進入正式的教學模式。
白善寶第一堂課上的就是《尚書》,教他的是那個他很討厭,對方也很討厭他的學官。
他上課速度可比莊先生要快多了,第一堂課,他直接快速的讀了一遍課文,就算是給了句讀,至于這句子為何這么斷,他并沒有解釋,也沒有給學生發(fā)問的時間。
他直接道:“如今句讀已給,明日之前你們要把這篇課文背下來,明日我講釋義�!�
白善寶:……
莊先生從來都是先講了釋義才讓他們背書的,府學這兒正好反著來了。
好在其他的先生并不都這樣,比如教《春秋》的那位先生,他上課就好比講故事一樣,其中有些故事他都沒聽莊先生說起過,所以白善雖已學過《春秋》,再學的時候還是聽得津津有味。
當然,最后《春秋》的先生也要求他們要把課文背下來,同樣是明天之前。
正式上課的第一天,白善寶領回來四個“明天之前背下”的作業(yè),他一臉慶幸的對滿寶道:“幸虧這三天我們提前學了,也提前背了,要不然明兒我一定背不下�!�
滿寶眨眨眼,“你說,明天先生們會不會都點你起來背書?”
白善寶:“……我們班二十個人呢,我不至于這么倒霉吧?”
“這個誰知道呢?”
白善寶還真就這么倒霉,也不知道那些先生是單純的對他感興趣,還是因為那個總針對他的學官,反正,每一個上課時點了站起來背書的第一個人必是白善寶。
白善寶本來還可有可無,等到第三次被點明叫起來時,他心中便忍不住升騰起一團火,然后便斗志昂揚的抬高了下巴,抑揚頓挫的將課本背出了花來。
想看他的笑話嗎?
下輩子做夢去吧。
教他們《春秋》的翟先生瞇著眼睛看了白善半響,點了點頭,示意他坐下。
最后一節(jié)課是主管他們班的和學官的課,他一進門便面無表情的道:“抽查昨日布置的課業(yè),白善,你起來背一下昨日教你的文章�!�
丙一班剩余十九名同學齊刷刷的扭頭看向后面,面上是止不住的同情和幸災樂禍。
其實被叫起來的同學不少,但能夠四次都被叫起來的學生,目前只有白善一人。
畢竟每個先生隨手點的學生名字不可能每次都一樣吧?
白善面無表情的站了起來,將手中的課本合起來,然后便目視學官開始背誦,才背了一小半,和學官突然打斷他道:“解釋一下你才背的那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