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唐縣令雖然嫌棄楊縣令的刑名能力,但還是沒有多插手這事,就看著癩頭的口供琢磨起來。
想要這人招供其實也不難,用心的上刑,或是直接把人丟出去流放,再把人撈回來,保準他什么都招了。
唐縣令會這樣做,因為他有自信,這人就是有問題。恐怕楊和書心里也很確定,但他沒有證據(jù),他就不會這樣做。
這就是唐縣令覺得楊和書在刑名上不會有成就的原因,他太守規(guī)矩了。
如果以守規(guī)矩的方式來審問……
唐縣令沉思起來,忍不住敲了敲桌子,楊和書還真是小氣,不僅案宗沒給,連癩頭家里的情況都沒給他。
這人是個賭徒,也不知道心里有沒有在乎的家人,若有,倒是可以嚇唬一番……
唐縣令自己琢磨了一下,將手頭上的公務處理完,又忍不住看起癩頭的口供來,看著,看著,他心中忍不住一動,心里有股強烈的好奇心似要冒土而出。
唐縣令嚯的站起來,隨手拿著拿起桌子上的扇子便出門去。
此時正是申正,各書院才下學沒多久,唐縣令上了車后思索了一下,道:“去府學�!�
唐縣令利用身份之便進去,晃蕩到藏書樓里一看,果然,白善和周滿白二郎都躲在里面看書呢。
唐縣令晃悠到偷偷摸摸的白二郎身后,探頭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書,是一本俠義話本,不由撇了撇嘴,轉身去看滿寶。
滿寶正捧著一本野史看得津津有味,白善則是在埋頭寫作業(yè)。
唐縣令用扇子敲了敲滿寶的腦袋,滿寶嚇了一跳,抬頭看是唐縣令便大松一口氣,她悄悄的往外看了一眼,見看守藏書樓的人還在門口沒進來,便悄悄點了點白善,把書還回去后從窗口那里溜了出去。
唐縣令笑瞇瞇的從門口出去找她。
白善本來想繼續(xù)低頭寫作業(yè)的,但才寫了一個字便收起課業(yè)來,直接壓在了桌子上,也轉身從窗口那里爬出去了。
白二郎一無所知的縮在一旁繼續(xù)看他的話本。
三人成功的在杏林里會師,滿寶問:“唐大人,你找我什么事?”
唐大人笑:“沒事就不能找你?”
“沒事你干嘛要到這兒來找我?”滿寶道:“等我回家,或是等明天都可以找我嘛�!�
白善也道:“唐大人沒有楊大人實誠。”
唐大人就用扇子敲他腦袋:“夸他就夸他,干嘛還貶低我?”
他對滿寶笑道:“我是有些事要請教你,聽說你打小在羅江縣長大,這羅江縣就沒有你不知道的事?”
“誰說的?”滿寶道:“我可沒有這么厲害,只是知道絕大多數(shù)的事而已�!�
“……”唐縣令無語了一下,然后就憋住笑道:“行吧,那我想請教一下無所不知的諸葛女先生,你可知道羅江縣有一個叫癩頭的人?”
滿寶大驚,“知道呀,那是我侄兒!怎么,他闖禍已經(jīng)闖到華陽縣來了?”
唐縣令眨眨眼,不動聲色的問道:“那你也一定認識一個叫周金的人了?”
“那是我爹!”
唐縣令:“……那周銀呢?”
“那是我叔!”滿寶看著唐縣令,問道:“唐縣令,你找我爹什么事兒?”
唐縣令笑問:“為什么就不能是找你叔叔?”
“因為我叔叔早死了呀�!�
唐縣令看著滿寶,視線在她脖子上掃過,但什么都看不出,別說現(xiàn)在還是大正月,就是大夏天也看不出人脖子上戴沒戴東西呀,尤其這還是個小姑娘家。
唐縣令揉了揉額頭,在心里罵了不靠譜的楊和書一聲,和滿寶笑道:“也沒什么事兒,就是有個案子涉及到癩頭,他好賭錢?”
滿寶狠狠地點頭,“特別愛賭錢,為了賭錢,他把閨女都給賣了,可壞了�!�
白善看了唐縣令好一會兒,問道:“唐大人,癩頭犯了什么事兒?”
“這是機密,可不能告訴你們的�!�
白善問:“他什么時候來過益州城的?”
唐縣令反問:“難道你還能知道他的行蹤?”
“不能,但我知道他沒錢,也沒膽子來益州城。”
唐縣令便笑了笑道:“不錯,案子不是在益州城犯的,但案子不小,益州城這邊打算和羅江縣一起辦這樁大案。”
滿寶一愣一愣的,問道:“那跟我爹有什么關系?”
唐縣令看著滿寶,撒謊道:“有人說,癩頭在犯事的時候提到過這兩個名字,所以我才來和你打聽一下,誰知這么巧,正是你父親和叔父,看來這倒像是個誤會�!�
滿寶遲疑的點頭,倒不是她不信她爹,她是不信唐縣令。
白善也不信,等唐縣令將癩頭的祖宗十八代都從滿寶這兒挖出來,又順勢問了一下他們老周家的情況走后,他便扭頭對滿寶道:“他在騙我們�!�
滿寶沒說話。
白善道:“既然是和羅江縣一起辦案,那他問一聲楊縣令,或是問一下羅江縣里的人就知道了,何必要特意跑來這里問你?”
滿寶滿臉苦惱,“可他為什么問我爹呢?我爹心好,膽子又小,基本上還不出門,怎么也不會惹事吧?”
白善想了想,道:“回去問一下周四哥,讓他回家一趟看一看�!�
滿寶只能點頭。
唐縣令一出府學的大門,就對迎上來的隨從道:“回去,讓信使準備著,我要立刻給楊和書送信�!�
隨從連忙追上快步走的唐縣令,唐縣令上了車才苦惱的道:“我闖禍了�!�
第790章
都知道了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我,”唐縣令道:“我怎么知道周金是她爹,長博在查周滿?”
隨從一頭霧水,“楊少爺在查滿小姐?”
唐縣令捂著額頭道:“快回去吧,那妮子機靈得很,白善也不是善茬,用不了多久他們家里人就能知道了。”
唐縣令說到這兒一頓,若有所思道:“所以那長命鎖是滿寶戴著的?那就不是現(xiàn)案,而是陳年舊案了。癩頭膽子小,卻用刑了也不敢說,極有可能涉及的人非常多,且是熟人。”
隨從:“老爺,您直接說是他們村的人不就行了?”
唐縣令橫了他一眼,“誰說就只他們村的人的?現(xiàn)在連他們犯了什么事兒都不知道呢,長博什么都沒和我說�!�
此時的唐縣令并不知道,楊和書也什么都不知道。
滿寶和白善討論了一下,都覺得唐縣令目的不純,于是也沒多少心思在藏書樓里看書了。
滿寶習慣性的走到窗口邊爬進去,白善則是下意識的從大門進。
當值的先生看到白善進來,忍不住瞇了瞇眼睛,問道:“你什么時候出去的?”
白善頓了頓后一臉淡然的道:“才出去的,我去解手,不是還和先生打過招呼了嗎?”
“是嗎?”先生皺了皺眉,難道是他看書太入迷了,竟沒注意到?
白善肯定的點頭道:“是的�!�
然后便進去了,他把桌上的東西一收,又將一早找好要借的三本書拿上,走到前頭去做登記。
白善現(xiàn)在依舊在甲三班,但他的名次擺在那里,所以是有往外借書的權限的。
藏書樓里當值的先生還是很喜歡將書借給白善的,因為他往外借的都是正經(jīng)書,而且看的又快,還回來的書也沒有污損。
所以每次白善借書,只要不是太過珍貴的書,他們都會容許他帶出去。
先生給他做好了登記,把書交給他,笑道:“再接再厲,你們翟先生可是和我們吹牛來著,說你下次年末考試能進前五呢。”
白善抬頭對他羞澀的一笑,將書放在書籃里告辭離開了。
兩個縣令完全是依靠長命鎖和癩頭的口供來推斷有案子發(fā)生,但是什么案子卻是一無所知,但老周家這邊卻是一清二楚的,所以滿寶回家找到周四郎一說這事,周四郎后背一下就冒出冷汗來了。
他咽了咽口水問,“你說唐縣令問起了爹,還問起了小叔?”
滿寶點頭,“是不是我們出來這幾天爹出事了?四哥,要不我和你一塊兒回家吧。”
“別,”周四郎略微冷靜了一些,強笑道:“家里這么多哥哥在呢,能出什么事兒?真出事,他們也會使人來叫我們回去的,益州城距離羅江縣又不遠,一天就能到。”
白善也道:“就是,你要不放心,我讓大吉和你四哥一塊兒回去。”
大吉:……他不太能理解,他回去能有什么用?
周四郎現(xiàn)在卻不能思考太多,下意識的便點頭答應了。
大吉皺了皺眉,道:“少爺,我回去也只能跑腿,還比不上您的一封信有用呢,您實在憂心,不如寫一封信給老夫人,老夫人一句話可比小的親自回去要有用得多�!�
周四郎和滿寶也眼巴巴的看著白善。
白善立即點頭,“好,那我寫一封信給周四哥帶回去�!�
大吉便退到了后面。
周四郎第二天一大早便出門了,可他速度還是遠遠比不上唐縣令的。
他的信使昨天下午便出發(fā),拿了他的手書快馬往京城追去,一路上碰到驛站便換馬,在第二天傍晚總算是追上了帶著五輛馬車的楊縣令。
他跑了一天一夜,下馬時腿都站不利索了。
萬田不敢耽誤,連忙叫人把他扶住,將他抬去見楊和書。
楊和書皺著眉,問道:“這是出了什么緊要事,讓你這么拼命的跑?”
信使說不出話來,從懷中將信掏出來奉上。
楊和書快速的接過信拆開看,他一目十行的掃過,然后便看著信發(fā)呆。
萬田有些忐忑的叫了一聲,“少爺?”
楊和書這才咬牙,恨恨地念了一句,“唐知鶴!�。 �
萬田立即低下頭去不敢說話了。
知鶴是唐縣令的字,倆人關系好的時候自然是互相稱字的,但這樣連姓帶字的叫,就意味著少爺很生氣。
楊和書將唐鶴的信丟到一旁,雖然很生氣他的自作主張,但還是壓下了脾氣道:“伺候筆墨�!�
萬田立刻退下去準備文房四寶,楊和書思索片刻,對信使道:“信我讓他們送回去,這事已經(jīng)不急了�!�
信使便松了一口氣,真讓他再連夜趕回去,恐怕得要命。
楊和書寫了兩封信,一封給唐縣令的,還有一封則是給羅江縣的手書,上面蓋了他的印章。
他將兩封信交給萬田,道:“你親自帶著人人送回去,先去一趟益州城,再回羅江縣�!�
他沉吟道:“就算打草驚蛇了,周家無權無勢,他們也什么都做不了,該怎么查就怎么查。只是你要去盯著唐鶴,別讓他什么手段都往人身上使�!�
他身子微微前傾,低聲道:“新麥種是從周家里出的,當時他來的時候,我據(jù)實報上去了,誰也不知道他記了多少。”
萬田嚇了一跳,他一直跟在主子身邊,自然知道少爺說的“他”是誰,他咽了咽口水,連忙應下。
楊和書這才坐直了身體,道:“你不必進京去了,就留在羅江縣幫一幫唐鶴吧。”
破案這樣的事自然是用不到萬田的,他留下多半還是盯著唐鶴,讓他不要把羅江縣攪得太亂。
當然,萬田也沒這樣的本事,他能做的不過是在唐大人跟前多晃幾圈,讓他雞蛋他家少爺,不要太過分。
萬田領了命令,點了兩個人后便騎著快馬往回走,雖然少爺說了不急,但他還是跑了一個多時辰,直到天黑的看不見路了才停下露宿。
而此時,老周家一家子大人正圍著火爐沉默的發(fā)愁。
從周四郎到家開始,他們家的氣氛便有些凝重,老周頭嘆了一口氣,錢氏看了他一眼,對周大郎道:“你和二郎去一趟癩子家,把他帶過來吧�!�
“那村長那里要不要說一聲?”
第791章
癩頭
錢氏沉吟了一下后搖頭道:“先把癩頭叫過來,因為這件事已經(jīng)找了村長好多次了�!�
人情這東西越用越薄,所以能不用的時候還是不要用。
周大郎應了一聲,和周二郎一起出門,摸黑往癩頭家去。
癩頭家才吃完飯,哪怕是在正月里沒什么忙的,他們家也依然吃得很晚,因為癩頭爹娘要帶著孫子上山打柴,挑到縣城一擔柴能換一些錢,回來的晚,吃的也就晚。
癩頭一吃飽就把碗筷丟下,轉身就要回屋去,周大郎和周二郎都不用敲門,因為他們家根本就沒大門,直接走進院子里沖要回屋的癩子道:“癩子,你出來一下�!�
癩子看到老周家的人就有些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驚膽戰(zhàn)的問,“干,干嘛?”
癩子爹連忙起身道:“大郎和二郎來了,要不要進屋吃點兒?”
周大郎和他平輩,但年紀卻比他小,連忙笑道:“不用,大哥吃吧,我們在家里都吃過了,我找癩頭有點兒事問�!�
“什么事啊,是不是這小子禍禍你家東西了?一會兒我揍他。”
“不是,”周大郎有些為難,周二郎接口道:“是我娘讓我們來問的,癩頭,你家村口那塊地要不要騰出來種姜塊?要是種,回頭我家給你留些姜塊�!�
癩頭娘立即接口道:“要的,要的,就是太麻煩嬸子了,還勞煩她惦記我們�!�
周大郎笑道:“應該的�!�
“就是嫂子也知道,我娘那人就愛嘮叨,村長前段時間也說,癩頭總這么往外花錢也不行,所以我娘找癩頭過去說說話。”
癩頭爹娘沒懷疑,村長因為癩頭賭錢的事沒少找上門來勸說,而錢氏也的確是村里出了名的熱心人,誰家里有點兒什么事她都喜歡幫忙,于是沒再攔著。
周大郎和周二郎就上前一左一右的拉住癩頭,“走吧,我娘正在家里等著你呢。”
癩頭總覺得心頭有點兒發(fā)涼,掙扎著不肯跟他們走。
癩頭爹娘見了還幫著勸,“你就跟你兩個叔過去聽一聽吧,長輩們都是為了你好……”
于是癩頭就被拉到了老周家。
老周家在家的五兄弟齊刷刷的看著癩頭,老周頭和錢氏坐在正中的兩邊椅子上,小錢氏在縣城做生意,并不知道家里的事,所以現(xiàn)在老周家的兒媳婦都由馮氏帶著遠遠的坐在院子里,正把著院門。
癩頭覺得,他簡直進了比縣衙大牢還恐怖的地方,兩股有些戰(zhàn)戰(zhàn)。
周二郎轉身把堂屋的門給關上了,還給馮氏使了一個眼色。
馮氏就對一頭霧水的方氏和陸氏道:“你們回屋去看孩子吧,我和你們三嫂在這兒做做針線�!�
方氏看了眼昏暗的天色,默默的起身。
陸氏進門比方氏還晚些,更不知道家里的事了,于是回小院的時候忍不住拉住方氏問,“四嫂,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方氏微微搖頭,“我也不知道,估摸著是家里的一些舊事,等老五回去了你可以問一問老五�!�
陸氏沒再問。
屋里,大家團團圍住癩頭,周二郎一巴掌拍在癩頭的肩膀上,明明沒怎么用力,癩頭卻腳一軟,直接坐倒在地。
眾人:……
周二郎無言的伸手拉住他,問道:“癩頭,你是不是做什么虧心事了?”
癩頭連連搖頭。
“你沒做虧心事你怕什么?”周二郎問道:“你混跡賭場,平常也沒少騙人坑人,怎么這幾日見了我們家人就跟老鼠見了狗似的到處躲?”
周大郎忍不住咳嗽一聲,橫了周二郎一眼,說誰是狗呢?
他上前一步,把癩頭拉起來按坐在椅子上,沉著臉道:“癩頭,事兒我們也都知道了,這都是自己人,你也沒必要瞞著我們,趁早跟我們說了,我們還能想辦法解決�!�
這能有什么辦法?
癩頭沉默著沒說話。
錢氏一直盯著癩頭看,見狀道:“癩頭,說起來這事就該我們家解決的,以前是沒辦法,但現(xiàn)在老四在外頭做生意也認識了些能耐人,你要是早些跟我們說了,我們也能想辦法解決,不然等外頭的人找上門來……”
癩頭打了一個寒顫,連忙道:“叔婆,這事可跟我沒關系,當年小叔公下葬我就跟著抬了一下棺材而已,是你們家不許我們往外說,我們才不說的�!�
錢氏繃緊了脊背,問道:“你都跟官老爺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