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
但女子當官……莫非是宮中的女官?
可這么小……
翟縣令已經(jīng)猜出,這兩邊怕是已經(jīng)對過招,周滿一定是沒能從許里長那里問到話,這才來找他的。
想到此處,翟縣令臉上的笑容就收了些,有些嚴肅的和許里長道:“叫許里長來是要問一個人�!�
他看了一眼周滿后道:“許里長對夏衍這個人可熟嗎?”
第1911章
夏俠
許里長低頭謙恭的道:“夏衍是大德五年的秀才,以前住在松花巷,只是松花巷里人多,我只知道他在大貞二年時亡故,家里只有一個女兒和女婿,其他的就不太知道了�!�
翟縣令問道:“他可還有其他親族?”
“自然是有的,他是紅田村夏氏的人,逝世后似乎也是安葬在紅田村�!�
翟縣令總算明白周滿為何來找他了,許里長這老東西不老實。
作為里長,手下管的這一百戶人,不僅會對他們知之甚細,連各戶牽連的關(guān)系,背后的氏族都會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然他憑什么當上里長?
里長不是德高望重之人,便是家族勢力深厚,祖輩都生活在此的人,怎么可能會不了解治下百姓?
他們知道的東西比他這個縣令只會更多更詳細。
翟縣令也不是才來商州,自然了解許里長,也懂得這里面的彎彎繞繞。
他在心底冷哼一聲,看了眼不動聲色的周滿和白善,嘴角也輕挑,問道:“那現(xiàn)在住在松花巷二十三號的是誰?”
許里長身子一僵,躬身道:“戶主叫夏義,對了,他也是紅田村夏氏一族的,應(yīng)該就是夏衍的親族�!�
“房子是他的?還是誰租給他的?”
許里長看了一眼周滿后道:“應(yīng)該是他的,倒沒聽說是租的�!�
翟縣令便滑了滑杯盞后笑道:“許里長對治下如此不熟?連是不是租戶都不知道?本縣記得,每年開春都要核定人口吧?”
而租戶的人口和戶主的人口是不計算在一起的,這是分開的兩個功績。
許里長額頭上的汗刷的一下滑落,也不知道是不是熱的。
滿寶三人靜靜地坐在一旁,誰都沒說話。
半響,就在許里長正遲疑著是否開口時,翟縣令已經(jīng)抬頭道:“來人,去松花巷里請杜老和朱老來,再叫人將夏義叫來,嗯,本縣記得,松花巷隔壁的大溪巷里的夏俠,本縣記得他家也是紅田村人吧?去將他也請來。”
滿寶和白善便挑了挑嘴唇,果然還是得找縣令,這個世界上還能有比縣令更牛的地頭蛇嗎?
咳咳,當然,他們并不是說翟縣令是地頭蛇。
許里長咽了咽口水,忙道:“夏俠似乎病重,怕是起不了身了�!�
翟縣令不在意的道:“先去請,請不來就請夏銳來�!�
滿寶便問道:“夏銳是?”
翟縣令:“哦,是夏俠之子�!�
滿寶便點了點頭,靜靜等著。
坐在下首凳子上的許里長幾次想要張口說話,偏又有些拉不下面子,主要事情太出乎他的意料,周滿出現(xiàn)得突然不說,竟然還能那么短時間找到縣令這里來,還讓縣令替她出頭。
許里長的拇指按在食指關(guān)節(jié)上,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后還是張嘴重新挑起話題,“我記起來了,夏義一家是有房契的,當不是租戶。”
翟縣令便看了一眼周滿,見她沒什么反應(yīng),這才將手下一直壓著的房契道:“巧了,周大人手里也有一份房契,在原房契未作廢的情況下,他是如何從縣衙這里取得新房契的?”
許里長盯著那張房契半響說不出話來。
翟縣令已經(jīng)又吩咐下去,“讓戶房那邊查一查。”
他看了一眼周滿后道:“查一下十四年前到十年前的記錄,就從十四年前查起吧�!�
差吏應(yīng)了退下。
于是大家一起扭頭看著許里長,翟縣令道:“許里長,這件事你應(yīng)該不至于不知道吧?買賣房子是需要里長簽字的。”
像滿寶他們要在村里圈地或買地建房子,都需要和里長報備,甚至到縣城里買鋪子,也都要和里長說一聲。
因為財產(chǎn)和人口是評定戶品的重要條件,而戶品定品涉及賦稅繳納,上戶和下戶繳納的賦稅那可是相差相當大的。
每個里長手上或心里都有一筆賬,翟縣令在他說不知道夏義一家是租戶還是戶主時就像嗤之以鼻了,不過禮儀束縛住了他。
里長嘆息一聲,起身跪下認罪,知道自己走錯了,該一進縣衙時就多坦白些,不能和在家里糊弄周滿三人那樣糊弄過去。
許里長道:“夏義的房子應(yīng)該是十二年前過的,是夏氏宗族決定分給他的�!�
他道:“大人,夏衍沒有嗣子,他死后,族里有權(quán)收回他的田產(chǎn)和房產(chǎn)重新分配的,夏義一家是夏衍最近的一支親族了�!�
這倒也沒錯,可他為何要隱瞞?
翟縣令看向周滿。
周滿滑了滑杯盞,嘴角輕挑道:“我父親是入贅,那些田產(chǎn)和房產(chǎn)自然是我父母的�!�
翟縣令的茶杯差點兒掉了,入贅?
許里長早料到她會這么說,面色沒多少變化的道:“似乎是當年夏氏宗族見周銀帶著夏欣離開后再沒回來,夏氏夫妻的墓也無人祭掃,所以斷定他們不會再回來,因此將家產(chǎn)給分了�!�
周滿便微微坐直了身體,問道:“那我祖父母的墓在何處?”
許里長沒想到她問的是這個問題,還以為她要為她父母分辨一二,在他家時,她只說父母早亡,卻沒說原因。
許里長頓了頓,到底還是道:“就在城外不遠處的大安山上�!�
之前他可不是這么說的。
滿寶三人都瞥了他一眼,不過沒計較,而是仔細的問道:“在大安山什么位置?”
“山腰東側(cè),當年你父母有立碑,可以查到�!�
滿寶皺眉問:“為何不葬回紅田村?”
落葉歸根,一般都會葬回村里的。
許里長沒說話,翟縣令就安慰了一句道:“大安山也是個好地方,上面葬了我們商州不少有德有才之人�!�
滿寶點了點頭。
就在他們說話時,出去請人的衙役陸續(xù)回來了,讓滿寶驚訝的是,還有個人是躺在藤椅上被抬了進來的。
翟縣令也有些驚訝的起身,和滿寶三人介紹道:“這位就是夏俠,他可是我們商州有名的銀匠,不少達官貴人捧著百金來求一銀飾的也大有人在。”
人才抬到跟前,夏俠已經(jīng)瞇著眼睛四處找起來,只是一圈目光便定在了周滿身上,指著她問道:“你,你是夏家的大娘子嗎?”
第1912章
辯解
滿寶似乎感受到他的善意,最主要的是,她想起了脖子上掛著的長命鎖,她上前兩步,仔細的看著夏俠道:“家母夏氏諱欣�!�
夏俠就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又仔細打量了一遍,最后定在了她的一雙眼睛上,他肯定的點了點頭,“好,好,好啊�!�
他想起了什么,朝她身后看去,皺眉道:“你父母呢?”
滿寶頓了頓后道:“家父家母十四年前便過世了�!�
夏俠雖早有猜測,但此時聽見還是忍不住一慟,哭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欣娘那孩子那么孝順,周銀也不是不守諾之人,怎么會一去不回,明明說好了安頓下來便回信來告知地址,也會�;貋砑罀呦茸妗�
“可我沒想到他們十四年前就,那豈不是才離開不久就……”
滿寶一時沒說話。
等夏俠哭過,抹干了眼淚,他這才瞇著眼睛去打量白善和白二郎,“這兩位是?”
滿寶連忙介紹:“這兩位是我?guī)煹堋!?br />
她頓了頓后又著重介紹了白善,“他還是我未婚夫�!�
夏俠驚訝,連忙問道:“你父母既去世了,那你是誰撫養(yǎng)長大的?這門親事是誰與你定的?”
滿寶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另外兩個老人,笑了笑道:“我父母去世時我還小,因有些意外,連他們身亡之事都不能往外說,所以我是伯父伯母撫養(yǎng)長大的,直到前兩年才知道身世�!�
滿寶將當年周銀夫妻牽涉進益州王的事兒簡單的說了一遍,順便提了一下她父親現(xiàn)在已被追封為綿州牧。
當年,事情爆出來后因她戶籍什么的都在七里村周家,她父親也是記的羅江縣的戶籍,除了詳細調(diào)查過的皇帝和太子,以及魏知外,沒人知道周銀是入贅的。
且夏家已沒有直系親屬,事情又是發(fā)生在綿州和益州,因此封賞是直接下到周家。
除了七里村的人外,沒人知道周銀是入贅的,更沒幾個人知道周滿的母家在商州。
而商州這邊,別說普遍百姓了,就是官員也只知道有這么一件事,誰還特特去追究綴在周銀身后的夏氏是誰?
所以夏俠一無所知,但益州王謀反的事兒他是知道的,當年事情出來時,大家私下還擔心又要打仗了呢。
畢竟商州就夾在京城和益州之間,益州王要是打上京城,很大可能會從商州經(jīng)過。
他只是沒想到,這事還會和周銀夫妻有關(guān)。
和夏俠一起來的杜老和朱老的關(guān)注點則在周滿的最后一句話上“現(xiàn)在我在宮里當太醫(yī)”。
杜老忍不住插嘴問,“傳聞京城有個小神醫(yī),是個女子,就在宮里當女官,莫不是小娘子?”
滿寶自然不好承認自己是小神醫(yī)的,所以白善點頭道:“就是她�!�
杜老和朱老忍不住“啊”了一聲,瞬間熱情了許多,紛紛和夏俠道:“夏先生要是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
滿寶立即問道:“不知我母親在這邊還有什么親族,當年我父母離開時是怎么說的?”
話音才落,有衙役進來稟報:“大人,夏義帶到�!�
翟縣令問,“怎么這么久?”
連病重的夏俠都來了,夏義怎么這么慢?
衙役看了一眼許里長后道:“夏義不在家中,小的是在許里長家里找到他的�!�
所以來回費了一點兒勁。
翟縣令便也看了許里長一眼,笑了笑后讓人領(lǐng)了夏義進來。
夏義進來時既有些懵,又有些忐忑,待看到大堂上站著這么多人,心中更是不安了。
他是在鋪子里被里長家的人叫回來的,結(jié)果他在里長家里瞪了許久也不見人回來,倒是被找上門來的衙役給帶來了。
和杜老朱老這種年紀很大,有些威望,偶爾被請來縣衙商討事情不同,他就是個很普通很普通的百姓,這三十多年來,進縣衙的次數(shù)用一個巴掌數(shù)都多。
所以他很有些不安,他拘束的上前,先跪下給縣令行禮,這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看向其他人,主要是看向許里長,希望他能給些提示。
許里長卻看也不看他,就好似不認識他一樣。
翟縣令請周滿上座,這才坐下和靠坐在藤椅上的夏俠笑道:“夏大匠,周大人可不僅僅是太醫(yī)而已,她還是崇文館編撰呢�!�
在場的人,包括許里長在內(nèi),并不知道編撰是多大的官兒,但聽著似乎很厲害,至少應(yīng)該比翟縣令官大,不然他不會等周滿落座后才坐下。
所以夏俠聽了后一臉的欣慰,高興的說不出話來。
翟縣令這才請杜老和朱老坐下,當然,也沒漏了許里長,于是一屋子的人就只剩下才從地上爬起來的夏義還站著。
翟縣令也沒有請他坐的意思,直接道:“既然人都到齊了,那我們就開始吧�!�
他也不蠢,已經(jīng)大約猜出了這其中的事情,獨女招贅雖不是稀罕事,但也少見。
這其中的背后糾葛他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而現(xiàn)在本應(yīng)該是周滿的家產(chǎn)都落在了他人手里,這其中怕是有不少的事。
就連十四年前周銀夫妻離開商州,怕是也有些內(nèi)幕糾葛,不過這會兒不是提當年事的時候。
雖然他很好奇,但身為縣令,治下平安才是最主要的。
因此他道:“本縣和松花巷的兩位老人皆在此處,正好不僅可以解了周大人的疑惑,也可為你等調(diào)解一二,不然鬧到公堂上就不好看了�!�
周滿深以為然的點頭,和翟縣令道:“我也不欲那樣,真上了公堂,傳出去怕是要說本官以權(quán)壓人了�!�
倆人一唱一和,夏義是一臉懵懂,許里長卻是冷汗淋淋。
翟縣令便知道開始,問夏義,“夏義,你與夏衍是何關(guān)系?”
夏義愣了一下后道:“回大人,夏衍是我叔父�!�
“既是你叔父,他有獨女,你因何住到他家里去了?松花巷二十三號的房契你可有?”
“有的,有的,”夏義忐忑的道:“大人,我叔父死了,我那妹妹嫁人,和妹夫走了,這房屋也是祖產(chǎn),族里的老人們一商量,覺得我是他們家最親近的親族了,所以就讓我繼承了房產(chǎn),我們過了房契的�!�
第1913章
后悔
翟縣令正要說話,夏俠已經(jīng)激動的叫道:“你撒謊,欣娘并不是出嫁,而是招贅,衍弟的所有家產(chǎn)都是欣娘和周銀的,是你們趁著欣娘外出謀奪了他們的家產(chǎn)�!�
翟縣令便看了一眼周滿,干脆也靠在了椅子上喝茶,由著他們爭論去。
果然,夏義漲紅了臉,立即反駁道:“俠叔,你可別胡說,是他們夫妻兩個一走不回的,誰知道那周銀是不是騙子,帶著欣娘跑了?族里沒辦法了才分了衍叔的家產(chǎn)的,總不能那些房屋都空著,地也荒著吧?而且別忘了,你也拿了他們家的鋪子�!�
夏俠冷笑道:“那鋪子還是欣娘的,這么多年的租金我都給她存著呢,不像你們……咳咳……”
翟縣令便問道:“分產(chǎn)時需戶主到場,當年衙門這邊是誰作保簽字?”
像這種戶主不在場的,必須要衙門公證,不然你想分人財產(chǎn)就分人財產(chǎn),就算是族親也會混亂的。
雖然這種事現(xiàn)實中其實不少,但該有的程序還是得做,他們能做成,衙門這邊必是打通了關(guān)節(jié)。
夏俠的目光一下就定在了許里長身上,道:“當年是許里長作保,還請了縣衙的許文書記錄的。”
翟縣令看了許里長一眼,微微頷首,吩咐道:“將許文書叫來�!�
許里長便在心里嘆息一聲,這會兒已經(jīng)看清了局勢,來的三人怕是身份不低,翟縣令是不可能站在他們這邊的,最多是不讓這樁丑聞外傳,鬧得滿城風雨,大家私下解決了。
翟縣令的確是這個意思,一邊表現(xiàn)得剛正不阿,一邊問周滿,“周大人,你看可需要派人去一趟紅田村,請人到縣衙里來調(diào)解?”
滿寶仔細的想了想,她如今還不知道夏氏在商州的勢力,但再弱小,也必定比她大。
她祖父母的墓,還有曾祖父母都在這里,而落葉歸根,顯然想把他們移走是不可能的。
就算為了以后,她也不好將此事做絕。
所以滿寶權(quán)衡過后決定以不變應(yīng)萬變,他們要是知理退讓,她溫和一些有何不可?
于是她便揚起笑臉和翟縣令點頭,“翟縣令肯調(diào)解是在下的榮幸。”
一旁的師爺適時的插嘴道:“我們大人是父母官,這都是該做的,周大人客氣了�!�
滿寶還不懂其中含義,白善已經(jīng)笑著頷首道:“不錯,大人是我們的父母官,周滿不提,便是我,之后也是半個商州人了。”
翟縣令就哈哈大笑起來,連連道:“可不是嗎,白公子可是我們商州的女婿呢�!�
滿寶:……
搭上這一層關(guān)系,翟縣令神明氣爽,當即就讓人去紅田村,“不過,紅田村距離商州城有些遠,他們現(xiàn)在去了,怕是明日才能啟程回城�!�
滿寶笑著點頭道:“不打緊,明日我們再來就是。”
翟縣令希望給紅田村夏家一些多的準備時間,滿寶也愿意給他們時間和途徑了解情況,不論是明理也好,迫以情勢也罷,能夠緩和解決最好。
不然,像許里長一樣,硬著頭皮撞上來,滿寶倒是不尷尬,就是覺得撕破臉皮對還留在此處的祖父母墳?zāi)共缓谩?br />
從小在村里聽各種故事和紛爭長大的她知道,人惱恨起來,挖你祖墳也是會的。
夏俠一直想要說話,偏他身體不好,杜老也伸手按住了他,還對他搖了搖頭。
翟縣令見周滿愿意和解,心中高興,覺得周滿果然不愧是聰明人,如此一來,大家都不尷尬了。
定了基調(diào),翟縣令便看了一眼夏俠和周滿,便起身笑道:“周大人不如在堂中休息一二,下官正有些事和杜老朱老商量�!�
滿寶笑著點頭,請翟縣令自便。
許里長知道翟縣令這是在放水,于是也瞪了一眼還在發(fā)蒙的夏義,示意他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