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3章
果然,役丁們跑回家,迎接他們的就是廝打、怒罵和哭泣。
打人的多是他們的祖父兩輩,一邊揍人一邊罵,“連都被你們丟到縣城了,十里八鄉(xiāng)誰不知道你們連修個路都偷奸�;�,看你們的孩子以后還怎么說親!”
罵人的多是他們家的女性長輩,“你要是以前服役的時候省力沒啥,誰都知道服役辛苦,你們知道省力,還能省下來是你們的本事,可這次服役縣太爺每天只讓你們干四個時辰,還特意錯開了烈陽高照的時間,還給你們吃飽喝足,你們這時候偷奸耍滑,知道外頭人都怎么說我們家嗎?你妹妹(女兒)可還沒說親呢,你這是要害死她們啊。”
至于哭泣的,自然是他們的妻子妹妹女兒了。
簡直頭疼。
但這不是最難熬的,最難熬的是出門的時候,雖然才能回家半日,但因?yàn)槭寝r(nóng)閑時候,村子里的人大多聚在一起說說話,他們從人門前路過的時候,有人就沖他們指指點(diǎn)點(diǎn)起來,也不知道說了啥,發(fā)出一聲聲意味不明的聲音來。
村里和他一起服役回來的族兄弟也回來了,但兩家此時并不能同仇敵愾,反而還互相埋怨起來。
一個道:“也不知道你是跟誰學(xué)壞的,在家里的時候還勤奮,怎么就學(xué)了這些壞毛��?”
一個道:“你也不是第一次服役了,以前從沒聽說過你會省力偷懶,怎么今年帶上你堂弟,回來就變成癩子了?”
反正他們回家一趟沒得到安慰,反而心里更難受和煩躁了,還不如不回來呢。
他們只來得及洗個澡,吃了個簡單的飯,帶上重新打包的行李便走。這次出門沒有什么殷殷叮囑了,只有怒喝:“這次再偷懶犯事,你也別回來了,實(shí)在丟不起這個人�!�
六十個役丁,一個不缺,特別準(zhǔn)時的在里正家門前匯合了。
白善見了臉色微微好轉(zhuǎn),和白二郎殷或道:“還有的救。”
白二郎興致勃勃的,“快走吧,早點(diǎn)出發(fā),早點(diǎn)到龍池。”
他想去海邊看大海了,這時候他倒是不念著想明達(dá)了。
一行人轉(zhuǎn)去龍池,因?yàn)殡x得遠(yuǎn),還在路上露宿了一夜,第二天傍晚才到的龍池。
龍池大變樣了。
之前鹽場的地方上住滿了人,沒拆開的灶臺被拿來煮飯做菜,倒也沒浪費(fèi)掉。
鹽場附近的一些空地上還建起了不少房子,都是簡易的茅草房,住的都是來這兒做工的長工。
役丁們過來,直接選了房子就能住進(jìn)去。
他們到的時候,長工和工匠們才結(jié)束工作,正拿著飯碗排隊(duì)打飯呢。
看到突然來了這么些人,大家便扭頭看了他們一眼,但也只是一眼,確定他們一樣是來干活兒的便收回了目光。
白善已經(jīng)讓崔先生回去了,只帶了方縣丞過來。
這是方縣丞自白善上任以來第一次來龍池,一時都驚住了,這已經(jīng)不是他以前熟悉的龍池了。
白善將役丁丟給他,帶著白二郎和殷或就去找崔大人。
“崔大人在碼頭上呢�!�
白善便拉了馬過來上馬,見殷或站著,便笑問,“你要騎馬還是坐車?”
殷或很心動,遲疑了一下,扭頭和長壽道:“去牽馬來�!�
第3065章
勞累
長壽默默地看著殷或。
殷或也沉默的看著他。
白善和長壽道:“牽來吧,離得不遠(yuǎn)�!�
殷或也是會騎馬的,只是馬術(shù)一般且很少騎而已。
他雖沒有專門的學(xué)過,但在國子監(jiān)和崇文館上騎射課時,他沒少旁觀先生教導(dǎo)學(xué)生,所以他理論知識很豐富。
而且他沒少坐他爹的馬進(jìn)宮,西行時自己偶爾也騎在馬上,嗯,雖然大多數(shù)時候是慢悠悠的跑一段,或是長壽牽著馬慢慢的走,但不可否認(rèn)他是會騎馬的。
所以對長壽不太聽話的行為,他有些不高興。
長壽道:“少爺,海邊風(fēng)大,這會兒天冷呢。”
騎在馬上會更冷的,萬一著涼了怎么辦?
殷或卻更意動,“風(fēng)大的時候騎馬才舒服呢�!�
白善和白二郎聞言一起扭頭看向他,覺得他這個認(rèn)知和愛好太過特別,和他們有很大的出入。
不過想到他很少自己快馬奔馳,更不要說在風(fēng)中快馬了,所以便決定不就此事與他們爭辯。
長壽無奈,只能給殷或牽了一匹馬過來。
殷或上馬,但也沒有跑快,就這么溜溜達(dá)達(dá)的和白善白二去找崔大人。
崔巍并不在正在建造的碼頭上,而是在往前的一段海邊。
白善他們找過去,看見他正蹲在地上,手上拉著一塊木板,木板上夾著一張白紙,他正拿著筆在上面寫寫畫畫。
白善下馬找過去,沒有打攪他,也止住了要叫他的長隨,走到他身后看了一眼畫板,不由一愣。
這不是碼頭,不,應(yīng)該說,這不止是碼頭,而是包括了碼頭附近的建設(shè)。
雖然白善是想將附近也建設(shè)起來,但從沒想過這事還要勞煩崔巍去設(shè)計(jì)的,怕占去他太多的心力,影響碼頭的修筑。
白善歪著腦袋看得認(rèn)真,靜靜感受了一下海風(fēng)的白二郎見他許久不吭聲,也忍不住湊上來一起偷窺。
殷或便也上前。
三人就一起探頭站在后面看崔巍畫東西。
只有一個人偷看的時候崔巍是真沒察覺,但愣是誰背后站了三個人,他就是再認(rèn)真也察覺到了。
崔巍堅(jiān)持將要畫的一個地方畫好,這才抬頭,往后看向他們。
目光和三人對上,就見站在最中間的白善瞬間展開笑臉,后退一步后拱手行禮,“崔大人辛苦了�!�
殷或和白二郎也后退一步行禮,打招呼,“崔大人。”
崔巍想站起來回禮,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是蹲得太久了,腳麻了,一動就鉆心的疼,他才往上抬了一下就動彈不得。
白善目光敏銳,在他身子一晃悠時便上前扶住他,關(guān)懷道:“崔大人要保重身體啊�!�
崔大人扶著白善的手慢悠悠的站直,不僅雙腳又麻又疼,眼前還有些重影,連人都模糊起來了。
白善見他沒應(yīng)聲,不由仔細(xì)去打量他的臉色,殷或一看便知道他眩暈了,于是道:“給他喝點(diǎn)酸梅汁?”他記得上次在醫(yī)署有個人晃了晃要暈倒時,周滿就是給他灌的酸梅湯。
白二郎:“……他不是中暑吧,喝酸梅汁有用?而且這會兒上哪兒給他找酸梅湯?”
殷或:“那就吃些糖水,或者鹽水?”
白善已經(jīng)扭頭叫來護(hù)衛(wèi),讓他將掛在盜驪身上的布袋拿來。
護(hù)衛(wèi)立即將布袋取來,崔大人的長隨和白善一起將人扶到了邊上,殷或?qū)⑴呐L(fēng)接下來,讓白二郎給鋪在了地上。
白善扶了崔大人坐下,接過布袋翻了翻,很快翻出一個瓶子,看了一眼上面寫的字,確認(rèn)沒拿錯后便倒出一丸藥塞進(jìn)崔大人的嘴里。
長隨一臉焦急的打開水囊,正要喂崔大人喝水,卻被白善伸手?jǐn)r住,“這藥是含服�!�
藥一入口便開始化掉,崔大人咽了一下口水,甜絲絲的,還有一股藥味兒,甜中帶著清涼,他略微精神了一些,再抬頭看向白善他們時,人影雖然還有點(diǎn)兒模糊,好歹不晃了,人也都能看清了。
崔大人慢悠悠的道:“失禮了,還請駙馬爺和白大人殷公子見諒�!�
三人連忙表示不要緊。
一起坐在披風(fēng)上等著崔大人緩過勁兒來,白善見他要張嘴說話,他忙道:“您先別說話,也別想其他事情,就放空思緒休息一下�!�
他道:“您這是勞累過度,對了,您午食吃了嗎?”
他問完卻是去看的長隨,長隨立即道:“吃了的,只是吃的少�!�
長隨順勢抱怨道:“我們老爺吃不慣青州的飲食�!�
白善一聽便嘆氣,“是我考慮不周了,回頭我就找個京城或是清河的廚子來。”
他關(guān)懷的問道:“那下午可有用茶點(diǎn)?”
長隨:“沒有�!�
白善便再次嘆氣,“難怪今日見崔大人,崔大人憔悴了許多�!�
崔巍將嘴里的藥含化,人也緩了過來,問道:“白大人是來看工程進(jìn)度的?”
白善笑著頷首,“順便送些役丁過來�!�
崔巍現(xiàn)在的確很需要人,聞言就要起身,“那我們?nèi)タ纯窗��!?br />
白善立即伸手扶住他,笑道:“只是做粗活的役丁,里面沒有能用的工匠�!�
崔巍就嘆氣,“白大人還是沒找到得用的工匠嗎?”
白善也嘆氣,北�?h能找到的工匠他都找來了,還跑去和郭刺史要了不少刺史府里能調(diào)用的工匠,甚至路縣令都看在同為盟友的面子上出借了他一些人,但還是不夠用。
白善道:“我已經(jīng)和工部去信,但目前還沒回信�!�
崔巍就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問道:“大人去信多久了?”
白善:“一月有余了�!�
崔巍便道:“那就繼續(xù)等吧,等到明年或許能有回信。”
白善:……
白善將話題扯到碼頭上,“我看碼頭已有雛形,明年可能用上?”
崔巍道:“要是接放中小型海船沒問題,大的不行,而且能接放的數(shù)量也有限。”
白善和太子現(xiàn)在最憂心的是官鹽的運(yùn)輸問題,所以只要中小型的海船能從這里出去就行,至于其他的,他暫時考慮不到。
但碼頭之外的建設(shè)……
“我看崔大人還設(shè)計(jì)了附近的房屋建設(shè)�!�
崔巍道:“有碼頭,等海船來了,便有客商和短工,附近必定能形成大集,大人不打算在這附近建設(shè)城鎮(zhèn)嗎?”駙馬和公主都把別院建到這里來了,他又不是瞎子和傻子。
白善微微一笑道:“的確是要建,但我不打算自己動手�!�
第3066章
謀算
崔巍設(shè)計(jì)的圖紙并不只有這一張,現(xiàn)在白善看見的不過是其中的一角而已。
他被扶回自己的住所后,只喝了一口茶水便帶著白善去他的書房,從書房里拿出七八張圖紙,每一張都有半個桌子大小,攤開來給白善看。
有粗糙的,也有細(xì)致的,他挑出三幅來拼在一起給白善看。
因?yàn)樽雷硬粔虼�,他就讓人拿了一塊布鋪在地上,然后將圖紙放在上面,門窗打開,天光照進(jìn)來,嫌棄不夠量,他還點(diǎn)了蠟燭。
這圖紙就好似一幅美麗的畫卷,上面碼頭、房屋、街道都鱗次櫛比,很是有序?qū)ΨQ,甚至連白二郎建的別院也被標(biāo)明在了其中。
只是一眼白善就喜歡上了,不錯,這正是他設(shè)想的龍池碼頭,比萊州碼頭還要井然有序。
白善激動起來,問道:“崔大人可估算過,這座碼頭建成要多少時間?”
崔巍就抬頭看了他一眼道:“以現(xiàn)在的速度算,最少需要十年吧�!�
白善熱血就一冷。
崔巍習(xí)以為常,不在意的道:“所以我這圖紙只是畫出來,大人不一定需要照著來建,不過渡口這里卻是不能省儉的�!�
白善摸著下巴問:“崔大人是怕我沒錢嗎?”
崔大人“嗯”了一聲,帶了些期盼的問道:“白大人的錢夠用?”
“不夠�!卑咨瓶戳搜蹐D紙上的房屋街道,很果斷的搖頭。
就算鹽場再掙錢,短時間內(nèi)湊夠這么多錢建造房屋也困難,何況還有碼頭呢。
那里面需要的木頭、石料,還有工匠的工藝,那可都不便宜。
崔大人的心便冷下來,目光重新落在自己的圖紙上,沒錢說什么?
白善卻摸著下巴道:“錢什么的,從來就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人!”
錢嘛,沒有了想其他的辦法就是,他有的是辦法讓人把房屋建造起來,但是建造碼頭所需的人力和工匠……
白善看向崔巍,“崔大人,您在工部任職多年,就不能給我走走后門?”
崔巍沒理他。
白善便圍在他身邊勸說,“您這圖紙?jiān)O(shè)計(jì)得如此好,若不能實(shí)現(xiàn)多可惜?”
他道:“若是龍池碼頭真照著您的設(shè)想建造成功,只要它得用百年,將來不僅這一方百姓,就是全天下的人都能夠記住崔大人,這可是名垂青史的功績啊�!�
崔巍就不是一般的工部官員,他可是出身崔氏。
世家文人嘛,對名垂青史有種別樣的情愫在,沒有機(jī)會的時候崔巍愿意一心做自己喜愛的事;
既可以做自己喜愛的事,又有機(jī)會憑借自己喜愛的事業(yè)名垂千古,那就是巨大的誘惑了。
崔巍思考起來。
白善眼巴巴的看著他。
崔巍掀起眼皮來看他,一臉懷疑,“白大人沒錢,光要人有什么用?我把人找來了,你養(yǎng)得起嗎?”
白善立即道:“養(yǎng)人的錢還是有的�!�
崔巍垂下眼眸想了想后道:“光是建造碼頭算不得什么豐功偉績,若是碼頭后面的房屋雜亂無序,那和其他碼頭有什么區(qū)別?”
白善保證道:“這個大人放心,您只管放心大膽的建碼頭,這后面的事交給我,我必定能讓碼頭后的房屋街道按照您的圖紙建起來。”
崔巍瞇起眼睛盯著他看,“果真?”
“真真的�!�
崔巍就思索起來,其實(shí)他手里還是有一些人的。
他畢竟在工部多年,雖然有些孤僻,但也有些相熟的大匠,大匠們手底下都帶著一群小匠,而且他在工部里也有一點(diǎn)薄面。
他主動請求的話,韓尚書應(yīng)該會調(diào)派一些人手給他。
崔巍思索了一下后道:“聽聞周大人以前為韓尚書家的小娘子接生過,開腹取子,保住了母子二人,若有她說情,白大人便是想多調(diào)一些工匠過來也不無可能�!�
崔巍是孤僻,但他出身擺在那里,智商也擺在那里,還是很懂變通的,全看自己愿不愿意而已。
白善靜靜地看著他,“崔大人想的果然周全,還有呢?”
崔巍便微微一笑道:“我可以叫來一些人,又有周大人說情,韓尚書要是肯高抬手,那來的人也就差不多了。再差一些的,我從家里再調(diào)一些來就是�!�
白善就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從崔氏宗族里調(diào)?”
崔巍:“……白大人想得很美,奈何崔某人沒那個本事�!�
說是他家,那就是他自個的家!
從崔氏宗族里調(diào)工匠,他暫且還沒那個本事,而且目測將來一輩子也都不會有。
因?yàn)樗撩杂诠な潞退阈g(shù),家族中有族老認(rèn)為他敗壞了門風(fēng),他所在的那一支都被排斥了,雖不至于就沒落,但在家族里也很難說得上話。
好在他兄長也想得開,并不怪罪他,由著他在外面胡來。
也因?yàn)榇尬∠矚g工事,年輕時候,還未荒唐到讓家族放棄他時,他買了不少匠人養(yǎng)在自家的莊子里,還和宗族內(nèi)的一些人家換了一些工匠,此時他們都養(yǎng)在自家莊子里呢。
崔巍決定寫信回去,讓兄長把他們也送來。
白善得了一個大概的人數(shù),大喜,便也開始在自家里翻找起來,奈何他家的工匠人數(shù)有限,就那么零星幾個,除了有個別擅長建造房屋外,便是木匠最多了。
白善嘆氣,人太少了,讓他們過來得不償失,還不如找現(xiàn)成的人培養(yǎng)呢。
龍池鹽場附近只有兩個小村莊,此時也很是熱鬧。
白善關(guān)掉鹽場后他們?nèi)兆与y過了一段時間,但很快又好了起來。
一是白善要在此建造碼頭,需要不少工人,一開始他們覺得建造碼頭比煮鹽辛苦,但做習(xí)慣后發(fā)現(xiàn)都差不多,而且建造碼頭的工錢比煮鹽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