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嘴上卻說著，“是的呢，遠(yuǎn)親不如近鄰，咱們鄰里鄰居就應(yīng)該互相幫助。”
這人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單身男人熱心幫助帶著孩子的單身女人，這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啊。
要是不知道宋觀書是什么樣的為人，作為剛結(jié)婚的小兩口，關(guān)上門來肯定要鬧起來。
姜菱拍手道，“我看您也特別親切呢，不過您年紀(jì)應(yīng)該比我媽小，我以后就叫您李姨吧�！�
李君臉上的笑容差點垮掉，一句李姨，直接給她喊老了十歲。
她是女人，自然也是愛美的，不愿意被人喊姨，平白年長了許多歲。
她勉強笑道，“小宋媳婦，你跟著小宋喊我李姐吧�！�
姜菱佯裝不懂她是什么意思，極其沒有眼力見地說道，“我跟李姨一見如故，叫姨顯得更親近，讓他跟我喊就行�！�
李君氣死了，她是缺心眼嗎，怎么聽不懂好賴話。
姜菱催促宋觀書，“快，叫李姨�！�
宋觀書的笑容中帶著兩分無奈，“李姨先忙，我們還要做飯，就先回去了�！�
宋觀書果然聽話喊她叫姨，李君差點起了個倒仰。
一共只有那么兩件衣服，早就被李君晾在衣架上，按理說外面溫度不暖和，她應(yīng)該回去，不知道出于什么樣的心理，她并沒有回家，反而站在院子里，聽西廂房中的對話聲。
姜菱拿了個小板凳，坐在灶坑前，“宋觀書，我想吃熘肝尖�！�
她托著臉，看著在灶臺前忙碌的人。
宋觀書腰間系著圍裙，勾勒出勁瘦的腰肢，“不會做�！�
這簡單呀，“你把豬肝切成片，然后.......”
他頭也沒抬，“沒有青椒胡蘿卜。”
“不放配菜也沒關(guān)系吧�！�
宋觀書用清水將豬肝洗了兩次，“再啰唆你自己做�！�
姜菱：“其實你是個好人，要是脾氣能再好一點……”
李君站在院里，只聽到這些內(nèi)容，她心道小宋媳婦真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小宋是他見過脾氣最好的男人，她卻說小宋脾氣不好。
她回到家里暗自腹誹小年輕可真不會過日子，花錢大手大腳，不年不節(jié)在家吃肉。她通過兩人對話，猜到這倆人車把前掛著的是豬肝。
姜菱聞著屋里逐漸升騰起的香味，由衷夸道，“好香啊。”
北方冬天，家家戶戶的蔬菜只有白菜蘿卜土豆，稍微富裕點的家庭，偶爾去供銷社買塊豆腐改善生活。
晚飯不能只吃豬肝，宋觀書又切了一盤白菜絲。
他的刀工很好，切得既有韻律又有節(jié)奏，姜菱問他：“你從前專門學(xué)過下廚嗎？刀工這么好�！�
宋觀書：“干得多了，熟能生巧�！�
姜菱好奇，他從前不是大少爺來著，怎么會經(jīng)常下廚呢。
隨即想到，大少爺那都是他很小之前的事情了。應(yīng)該是后來家里發(fā)生變故，親人離世，朝不保夕，小小年紀(jì)的他學(xué)會了照顧自己。
再說回李君那邊，她婆婆出去串門回來，看見她站在廚房還沒做飯，心中極為不悅。
“彤彤和小磊快要放學(xué)了�！�
李君趕緊拉著婆婆，“您知道嗎，對門那小宋，結(jié)婚了�！�
李君婆婆劉老太睜大眼，“你從前不是還想把你小妹介紹給他……”
她捂住了婆婆的嘴，“這話您注意點，可千萬別讓人聽見了。”
“小宋的新媳婦人怎么樣啊？”
李君搖了搖頭，“也就長了張好看的臉，剩下的一無是處�！�
劉老太懷疑是兒媳婦沒能把妹妹嫁給宋觀書，故意抹黑對門的新媳婦，嘴里問的卻是，“這是怎么說的？”
“你是不知道，那女人嘴巴說話難聽得很，還特別不會過日子，這才結(jié)婚，就開始大魚大肉�！彼伺�，“人家正在家里煮豬肝吃呢。”
豬肝雖比不得正經(jīng)的肉價格貴，那也是實打?qū)嵉娜澆恕?br />
劉老太的眼神閃了閃，“那確實不會過日子，比不得你�！�
婆媳倆正聊天呢，院里傳來孩子的聲音，是他們家的倆孩子回來了。
李君兩個孩子，姐姐叫劉彤，今年十二，讀四年級。弟弟叫劉磊，今年八歲，讀一年級。
倆小孩回到院里，就聞到了肉味，“姐，肯定是咱家燉肉了，真香啊�！�
推開東廂房的門，鍋底坑連火苗都沒有，家里更是沒有一點肉香味。
“真香啊，奶，怎么不是咱家燉肉。”劉磊爬到劉老太身上坐著，“奶，咱明天吃肉吧。”
劉老太幫大孫子擦了擦臉上的鼻涕，“行，奶盡力讓咱家大寶吃上肉�！�
劉磊坐在劉老太腿上，聽見李君說宋觀書家正在做豬肝，他的哈喇子流了出來，“奶，我今晚能去對門吃晚飯嗎？”
劉老太替他擦了擦嘴角，“想去就去吧，記得要有禮貌。”
劉彤想要跟在弟弟身后一起去，卻被劉老太叫住了，“彤彤，你幫奶燒火�！�
門口擠進(jìn)來個胖乎乎，臉上頂著一坨“高原紅”的小男孩，“叔叔阿姨，你們在吃什么呢，好香�。 �
姜菱笑著問，“你是誰家的小孩��？”
這話問得沒意思，她早就透過門玻璃，看見這小孩進(jìn)了對門，又從對門來了他們家。
劉磊咂摸了兩下嘴，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真香啊。”
他這是什么意思，宋觀書知道，姜菱也知道。
無非是讓倆人知情識趣主動給他切塊豬肝吃。
宋觀書只笑而不語，姜菱也不說話。
別看劉磊年紀(jì)小，心眼可一點不少。
他想，別看這阿姨長得好看，卻一點都不善良。
宋叔叔心腸好，從前都是有求必應(yīng)，他于是主動問宋觀書，“宋叔叔，能讓我吃兩口嗎，我不多吃�！�
宋觀書笑瞇瞇道，“這你要經(jīng)過姜阿姨的許可，我們家都是她做主�！�
劉磊眼巴巴地看她。
姜菱笑著問，“想吃��？”
劉磊以為這女人良心長了出來，拼命點頭，“想吃�！�
她笑著說，“想吃讓你媽給你做�！�
這年頭，肉稀罕，誰家都沒有多余的，姜菱才沒有那個好心做善事。
下一秒，劉磊發(fā)出了震天響的哭聲。
姜菱有些無奈地?fù)u了搖頭，她還沒說什么過分的話呢，這小孩就開始哭，真沒勁。
劉磊哭聲很大，對面他的奶奶媽媽聽見飛速跑過來，“大寶，我的大寶�！�
這婆媳二人跑進(jìn)來先抱住劉磊，轉(zhuǎn)而指責(zé)姜菱，“你這么大一個人，怎么能欺負(fù)孩子呢。”
其實發(fā)生了什么事，她們也能猜到，宋觀書新媳婦摳門，不舍得給他們劉家的大寶孫肉吃。
“小宋，你一個大男人，也得管管媳婦，不能讓她趴在你頭上作威作福�！�
“你說你們挺大一人，怎么連自己家孩子都管不好呢�！苯庀訔壍�?fù)u了搖頭，“跟鄰居要吃要喝，不知道還以為是舊社會的叫花子�！�
這下可是戳中了兩婆媳的肺管子，“你說誰是叫花子！”
姜菱掏掏耳朵，“誰到處要飯，誰就是�！�
宋觀書這時扮演的老好人出場，“行了，不管怎樣千萬別動手。”
說著，他給祖孫三人使眼色，讓她們快走，“我媳婦脾氣不太好，你們多擔(dān)待�！�
姜菱心中翻了個白眼，這個狗男人竟會往她身上潑臟水。
她剛轉(zhuǎn)頭，就聽那男人又說，“咱都是鄰居，可不能動菜刀�！�
這劉家祖孫也就是想蹭點肉吃，可不想把小命留在這，聽見要動菜刀，趕緊往外走。
往�！盎墶笔r，劉磊一哭二鬧三上吊，劉家婆媳飛速趕來，被坑上的人家為了息事寧人，寧可損失幾塊肉，不管怎么說這孩子在自家哭了，沒得傳出去被罵欺負(fù)孤兒寡母。
這對祖孫三人來說，本是一套熟練的流程，還是第一次鎩羽而歸。
劉家祖孫三人離開后，狹小的廚房一下子寬敞起來。
姜菱氣哼哼地說，“你誣陷我，我的名譽受到了損害。”
宋觀書沒搭茬，她自顧自說，“我今天晚上要多吃兩塊豬肝，才能彌補我受傷的心靈�！�
宋觀書一陣無語，她的心里好像只有吃。
他將豬肝切成片，只蘸醬油就很香。
兩人正吃著呢，外面突然傳來打罵孩子的聲音，“真是眼皮子淺，我是虧了你吃還是虧了你喝，別人家吃肉你也想吃……”
隔著門窗都能聽見大孩子的聲音，很難想象這不是故意打給他們聽的。
令姜菱感到奇怪的是，在如此氣勢洶洶的打罵之下，剛才能把房頂掀開的哭聲沒有響起。
難不成這真是在做戲，就連打孩子都是假的。
姜菱細(xì)細(xì)聽來，似乎能聽到女人聲音之下，有一道像小貓似的哭泣聲。
她問身邊人，“你有沒有聽到似有似無的哭聲�！�
宋觀書平靜說道，“哦，他們家大女兒�！�
姜菱想起，剛才劉磊進(jìn)院子的時候，身邊還跟著個跟她身高相仿的小女孩。
宋觀書轉(zhuǎn)頭問她，認(rèn)真觀察她臉上的表情，“你覺得她很可憐？”
姜菱微笑，“我更可憐，跟她們家做鄰居�！�
對于一個剛嫁進(jìn)來的年輕媳婦，剛結(jié)婚就遇見這種事，不管是出于愧疚，還是不愿跟鄰居起爭端，都會巴巴地過去勸架，再帶上一碗肉。
宋觀書問她，“你不去勸架？”
姜菱挑眉，“你不也沒去，我只是個剛進(jìn)門的新媳婦，不懂這個，還是你去吧�！�
說完，兩個人都沒有動，繼續(xù)若無其事地吃飯。
宋觀書評價道，“你可真冷漠�！�
“謝謝你也一樣�！�
李君打孩子快打累了，始終沒有等到對面的鄰居來勸架。
她在心中暗罵，可真是兩個心腸硬的人。
都怪姜菱，小宋以前很好的。
真真是老話說得對，娶妻不賢禍害三代。
傍晚的事情，只是小插曲，姜菱和宋觀書沒人放在心上。
睡前洗漱，姜菱用上了廠里送的搪瓷盆和枕巾。
廠里送給他們的新婚禮物，被姜菱全部占為己有。
她剛好缺一個臉盆和毛巾，一對枕巾，一條還是當(dāng)枕巾，另一條擦臉當(dāng)毛巾，姜菱原本的毛巾光榮地退去二線當(dāng)上了擦腳毛巾。
剛爬到炕上，就聽見了外面似乎有重物落地的聲音，像是有人跳墻進(jìn)院里。
這間院子一共住了三戶，戶主人是老孫，他媳婦去世得早，把兒子拉拔長大以后，幫著兒子成了家，娶了媳婦生了孫女，原本東西廂房是給小兩口準(zhǔn)備的婚房。
結(jié)果老孫的兒子命薄，得了病一命呼嗚，老孫兒媳婦把女兒留給公公，自己改嫁。
老孫為了貼補生活，就把家里的東西廂房給租了出去。
家里只有一個老頭帶著小孫女生活，老孫比較在意安全，院墻比別人家的都要高，別人家的院門是木頭的，獨他們家的院門是鐵門，上頭還要長長的尖刺。
每天晚上，確認(rèn)東西廂房的住戶都回家以后，老孫會把院門用鎖頭鎖上，確保不會進(jìn)賊進(jìn)強盜。
姜菱聽見聲響，就想踢宋觀書，想起這人有潔癖，踢出去的腳停留在半空。
她的動作太大，宋觀書想不注意都難，他視線從白皙小巧的腳背移到她的臉上，眼中帶著詢問。
姜菱干笑兩聲，把腳塞回被子里，她壓低聲音問，“外面是不是有動靜�！�
她通過窗簾中間的縫隙，注意到有個身形高大的男人賊頭賊腦地進(jìn)了院子。
大晚上正門不走，他偏偏爬墻，肯定是壞人。
姜菱聽見宋觀書帶著戲謔的聲音響起，“那人是不是進(jìn)了對門？”
下一面，姜菱果然看見，那個男人左右張望了下，隨即敲開了東廂房的門。
姜菱沒忍住罵了句臟話，“那個男的果然進(jìn)去了�！�
就聽宋觀書又問，“是不是個子高，很壯�！�
姜菱這下真的很意外，“這你也知道？”
那男人進(jìn)入對門以后，知道這不是賊，姜菱就沒有趴在窗戶前看了，她湊到宋觀書的跟前，“你肯定知道這人是誰�！�
他惜字如金說道，“知道�！�
宋觀書的五官比例很好，鼻梁高挺，眼睛狹長上挑。
姜菱眼巴巴看他，遲遲沒等到回答，吊足了她的胃口。
就在姜菱以為他不會說的時候，他終于開口，“這人你也認(rèn)識�！�
她也認(rèn)識？
姜菱將所有認(rèn)識的男人在大腦中過了一遍，不能跟這個人對上。
眼看她要發(fā)飆，宋觀書才說，“鋼鐵廠保衛(wèi)科的劉科長�！�
姜菱想起了下午見到的那人，不可思議地問，“他倆有一腿？劉科長老婆那么好看�！�
“想知道為什么嗎？”
宋觀書面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張瑩白素凈的小臉，平日里囂張的，很此刻語氣十分謙卑，“您給說說�！笔菫榱丝礋狒[。
宋觀書被這近在咫尺的臉嚇得后退了兩步，退回他的安全距離。
這下意識的動作很是傷人，不過姜菱也不是很在意這個，他更好奇劉科長和李君的故事。
宋觀書怕她還會突然靠近，倒沒有再賣關(guān)子“劉科長和李君曾經(jīng)是兩口子，后來離婚了�！�
姜菱撓頭，“離婚了還住前后院，半夜還會爬墻，這是離婚不離家，想搞古代東西兩宮皇后那一套？”
“這我就不知道。”
姜菱湊在宋觀書身邊問東問西，“劉科長的老婆也愿意嗎？”
宋觀書敷衍道，“你去問問就知道了�！�
姜菱理直氣壯道，“那我肯定是要去問問的�！�
宋觀書對姜菱的印象除了好吃，又多了個八卦。
“你都不好奇的嗎，你們可是鄰居呀？”
宋觀書一改往日的溫和，冷酷地說道，“我們只是鄰居，我不像你那么關(guān)心鄰居�！�
姜菱謙虛道，“關(guān)心鄰居是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