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他愛與人對視，四目相對來表示他內(nèi)心的真誠，這已經(jīng)是他的習(xí)慣。
只是他眼里常見溫和卻無情緒波動的目光，像是溫水下的冰層，看似無害，真觸摸上去就只能感受到一片冰冷。
姜菱在與他對視之時，總是會感覺到自己像是被獵人盯上的獵物，獵人步步緊逼，她退他進。
她移開目光，不自然地說，“那當(dāng)然了，我就是很聰明�！�
第47章
宋觀書偷偷捏住了姜菱的手指
姜菱率先在與他的四目相對中敗下陣來，
她有些慌張地岔開話題，“今晚吃什么？”
她沒話找話的樣子實在太可愛，
宋觀書都有些不忍心拆穿她了，他輕笑道，“我們剛吃完了晚飯�！�
姜菱呆住，她暗罵自己真是沒出息，男色惑人，導(dǎo)致她大腦出家。
“我的意思是明天晚上吃什么？”
宋觀書嘴角含笑，好脾氣地說，“都聽你的�！�
“那明天下班去逛菜市場！”
“好。”
姜菱努力讓倆人間的氛圍變得正常，搜腸刮肚，她終于找到了一個話題，“婉月姐去出差了，很久沒見到不奇怪，
陳向陽也很久沒來家里了�！�
他眼珠極輕微地動了動，輕聲說，
“可能再過幾日就來了�！�
人不禁念叨，
姜菱才說了兩天好久沒見到陳向陽了，
隔了兩天他就來了。
許是天天在外面擺攤，他曬得像是塊黑炭。
他沒有空手上門，來的時候還搬來了一箱子的方便面。
這可不便宜，陳向陽要修一周自行車才能賺到這一箱子。
姜菱要給他錢，
他卻不要，只說最近賺到了點錢，
問陳向陽做什么賺錢，
他也不說，“保密保密�！�
能看出來他賺到了錢，
雖然還跟往常一樣穿得破破爛爛，但在說到錢的時候，他眼里有了底氣。
“你既然不說，那肯定不方便告訴我，不過我提醒你一句，你別嫌我多嘴，犯法的事情不能干，法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只要犯法就總有被捉的一天。”
陳向陽知道姜菱是好心提醒，他從小就淘氣，他媽他姐沒少說過這種話。
在家的時候覺得這話啰唆，許久未聽過，還覺得有些想念。
“我知道�！�
陳向陽指著自己拿來的方便面，“現(xiàn)在很流行吃這個，據(jù)說煮的時候窩個雞蛋，味道可好了�！�
姜菱沒少吃過泡面，與泡面相比，當(dāng)然是健康的飯菜于他更有吸引力。
泡面這種速食，只有懶得做飯的時候，姜菱才會想吃這個。
不過現(xiàn)在泡面剛進入國內(nèi)市場沒多久，大家還都新鮮著呢。
泡面不便宜，舍得買泡面的人不多。
姜菱試探說，“那我去給你煮一碗？”
陳向陽是個不拘小節(jié)的性子，當(dāng)即答應(yīng)道，“好啊。”
姜菱轉(zhuǎn)頭看向沉默不言的男人，“給你也來一碗？”
宋觀書搖了搖頭，“我不吃，我來煮吧，夏天廚房很熱�！�
姜菱說了沒關(guān)系，宋觀書還是來到灶臺前幫忙。
姜菱想起昨天下班去菜市場的時候，宋觀書買了一塊牛腱子，煮好的牛肉在醬汁中泡了一天，今晚剛好能吃。
她指揮宋觀書把醬牛肉切片，醬了一天的牛腱子肉在他手下很快就變成了寬窄正好的牛肉片。
泡面在熱水當(dāng)中很快煮好，除了窩了個荷包蛋外，上頭還放了五片牛肉和幾根青菜。
端到陳向陽面前，他忍不住大口地吸了碗內(nèi)飄出的香氣，“好香啊�！�
姜菱毫不夸張地說，“這絕對比宣傳圖還要豪華�！�
姜菱和宋觀書都不吃，兩人坐在一旁看陳向陽用餐，差點給他整不好意思了。
“給你倆夾一筷子嘗嘗？”
姜菱搖搖頭，“今天晚飯有蝦還有牛肉，我要留著肚子�！�
她狐疑地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陳向陽要來，昨晚準(zhǔn)備了醬牛肉，今天還去市場買了蝦。”想起前幾天晚上夜聊時，兩人聊起陳向陽時，宋觀書好像說過他快過來了。
怎么就那么巧，今天菜色豐盛，剛好許久不見的陳向陽來家里吃飯了。
宋觀書無辜看她，“去買菜的時候你也在，不是你看見蝦新鮮，說想吃蝦�！�
坐在一旁默默泡面的陳向陽，突然覺得嘴里的方便面都不香了，他好像有點多余。
“那還有醬牛肉呢？”
“許是他鼻子長，聞到了醬牛肉的香味，所以過來蹭飯�！�
這話姜菱怎么那么不信呢。
要說，也不知道宋觀書什么時候跟陳向陽混熟了，反正上次肖兵和趙林搞在一起那事肯定是這兩人合伙搞的鬼。
雖然姜菱不知道具體操作，她猜測宋觀書提供計策，陳向陽就負(fù)責(zé)干苦力。
宋觀書那天晚上跟姜菱一起看了電影，誰也不會想到這件事與他有關(guān)。
要說也是奇了怪了，也不知道宋觀書靠什么忽悠的陳向陽幫他干壞事。
按照原書的軌跡，陳向陽現(xiàn)在該是謝朗的線人，結(jié)果現(xiàn)在沒看出來他跟謝朗的關(guān)系多么親近，陳向陽三五不時地就來家里蹭飯。
謝朗也不像姜菱和宋觀書剛結(jié)婚那一陣子，經(jīng)常來家里串門吃飯。他偶爾來一趟，也只是說兩句話就匆匆離開，很少再留在家里吃飯了。
不過跟謝朗不同，宋觀書談不上有多喜歡陳向陽，卻也算不上很壞，至少比對待謝朗友善多了。
才吃完了一碗有肉有蛋又有菜的泡面，陳向陽看了眼桌上豐盛的飯菜，
姜菱和宋觀書許久沒有吃到這么豐盛的一餐飯了，醬牛肉，油燜大蝦，白灼小白菜，還有一盤糖漬西紅柿。
陳向陽覺得自己又餓了，“我還能再吃點嗎？”
“你還能吃下呢？”姜菱不可思議地問。
宋觀書其實也很能吃，畢竟是個一身肌肉的青年男性，不過他吃相好，用餐姿勢優(yōu)雅，跟陳向陽這種一口恨不得塞下半碗飯的截然不同，以至于姜菱從不覺得宋觀書吃得多。
雖然每餐飯剩下的飯菜總是宋觀書打掃戰(zhàn)場，姜菱也只覺得他是怕浪費糧食。
宋觀書他長了那樣一張臉，怎么可能飯量大呢。
陳向陽喝了兩口汽水，“泡面這玩意雖然好吃但不頂飽，還是得吃點主食�！�
于是宋觀書又給他添了半碗飯，就裝在他剛才吃泡面的碗里。
“不夠再加。”
“夠了夠了，我又不是飯桶�！�
吃蝦麻煩，姜菱一臉猙獰地用嘴剝蝦時，兩只沒有皮的蝦從天而降落在姜菱碗里，并且碗里會源源不斷生出沒有皮的蝦。
陳向陽牙疼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他吃蝦連皮一起吃，蝦皮蝦頭被他嚼得嘎嘣脆，他覺得帶皮吃的蝦才好吃，不浪費。
才不是因為沒有人給他剝蝦！
陳向陽有一點好，他不像是謝朗愛喝酒，每次來家里吃飯，汽水能喝，白水也沒關(guān)系。
飯桌上三個人，都是愛吃肉的，油燜大蝦和醬牛肉被吃得精光，還剩下了點小白菜和西紅柿，陳向陽見不得浪費，要把盤子里剩下的都撥到自己碗里。
宋觀書把糖漬西紅柿的盤子端到了姜菱面前，“慢慢吃，不急，就當(dāng)作零食了�！�
陳向陽恍然大悟，“姜菱喜歡吃西紅柿啊，早說啊，我房東家種了兩壟西紅柿，她吃不完，下次來的時候給你帶點�！�
夏天的時候，姜菱確實喜歡吃西紅柿，當(dāng)然也因為水果匱乏，沒有其他的選擇，西紅柿比較好獲得。
酸酸甜甜的西紅柿，是許多熱帶水果的無奈平替。
姜菱確實愛吃，也用不著陳向陽特意大老遠(yuǎn)地帶來。
遠(yuǎn)的不說，周圍有菜地的鄰居家里都種了菜，想吃跟鄰居們買就成。
“你一路抗過來，西紅柿要擠爛了，我們鄰居家也種了西紅柿，不缺這個吃�！�
現(xiàn)在的西紅柿品種跟后世的不同，現(xiàn)在的西紅柿皮兒薄怕磕碰，味道卻也更好。
陳向陽把西紅柿扛過來，還不知道要變成什么樣子呢。
姜菱不要，他倒是也沒強求。
夜里酷暑難耐，姜菱熱得睡不著，又在炕上翻了個身。
聽見她翻身的聲音，宋觀書說，“明天去買個電風(fēng)扇吧。”
這人從前還說自己不愛花錢，動輒就要添個大件，一個電風(fēng)扇至少要八十塊，倆人一個月不吃不喝才能買起。
廠里這個月又沒有發(fā)工資，抵押地皮借來的錢都給工人發(fā)了補償金。
廠領(lǐng)導(dǎo)的意思很明確，你們這些人還能留在廠里，就是廠里最大的恩賜。還想要錢？做夢。
要是實在想要錢，那也不是不行。廠里會給被辭退工人補償金，主動離職，換不愿意離開廠里的工人留下。
都這么說了，哪還有工人敢提要工資。
廠里不發(fā)工資，姜菱和宋觀書的花銷又大，姜菱為此沒少唉聲嘆氣，收音機早就從她的計劃中被劃掉。
她現(xiàn)在不奢求別的，能繼續(xù)好吃好喝就行。
“買啥電風(fēng)扇�。俊�
宋觀書還以為她問買哪個牌子的，就聽姜菱繼續(xù)說，“能吃飽飯就不錯了，還有電風(fēng)扇�！�
“廠里幾個月不發(fā)工資了，突然覺得離職領(lǐng)一筆保證金也不錯，出去換個工作�！�
“你說了把錢放我這幫你攢錢，要是你想要動用這筆錢，錢跟放在你自己手上也沒區(qū)別，那我不能再幫你保管了，你拿回去�！�
前一陣子宋觀書不知道怎么想的，把他這幾年攢的所有錢都給了姜菱。
姜菱當(dāng)然不能要，宋觀書的錢放在她這里算怎么回事。
她雖然愛錢，也只是愛自己的錢，別人的錢就算再多，也跟他沒關(guān)系。
但是宋觀書這人想要做一件事，就沒有做不成的情況。
姜菱不清楚宋觀書為什么把錢放在她這里，她最初態(tài)度十分堅決，最后卻還是稀里糊涂地收下了他的錢代為保管。
讓一個存不住錢的人幫忙管錢，難為宋觀書能想出這個法子，這跟拿肉包子打狗有什么區(qū)別。
幾千塊的一筆巨款放在姜菱手里，她總擔(dān)心會丟，最后宋觀書說她監(jiān)守自盜，她一直不安心，總想著找辦法讓宋觀書把錢拿回去自己保管。
當(dāng)然不是要放在她手里的那筆錢。
錢給了她，就是她的，他再往回要算怎么回事啊。
“不動用那筆錢。”
姜菱打了個哈欠，“不用那筆錢，你哪來的錢？”
黑暗中宋觀書無聲地笑了笑，“這你就不用管了，是通過合法途徑來的�！�
聽見他這句合法途徑，姜菱才是真的坐不住了，可能是合法途徑，但八成灰色。
他自顧自說，“明天下班了去買電風(fēng)扇�！�
姜菱也想像提醒陳向陽那樣提醒宋觀書，想了想還是算了。
陳向陽他本身是個好人，提醒兩句他聽勸。
至于說宋觀書，宋觀書……他這人性子執(zhí)拗，認(rèn)準(zhǔn)的事兒十頭牛都拉不回來，還是算了吧。
第二天兩人還是去百貨商場搬回家一臺電風(fēng)扇，商場提供送貨到家，就是需要付給工人一塊錢的辛苦費。
姜菱本想自己扛回去，看了眼電風(fēng)扇的體積之后，果斷選擇交一塊錢買方便。
宋觀書騎著自行車帶著姜菱走在前面帶路，送貨的大哥騎著三輪車跟在后頭。
姜菱本來想跟電風(fēng)扇一起坐著三輪車回家，能給宋觀書減輕一點負(fù)擔(dān)，送貨大哥也樂呵呵地邀請她來三輪車地上坐著。
卻被宋觀書言辭堅決地拒絕了。
三輪車載著電風(fēng)扇回家那可是相當(dāng)?shù)睦L(fēng)，已經(jīng)吃完晚飯在門口閑聊的鄰居們都看見了。
鋼鐵廠家屬院也有鄰居家買了電視機、電冰箱這一類的大件，電風(fēng)扇在其中并不顯眼。
不過住在姜菱和宋觀書家附近的幾位鄰居家里卻沒有買大件，劉建設(shè)畢竟是科長，他的工資不低，除了津貼獎金外還有一些隱形收入，他跟李君還沒離婚的時候，家里曾經(jīng)有過一個黑白電視機，花了他小半年的工資，在跟李君吵架的時候打爛了。
后來他跟韓瑞雪結(jié)婚了，賺的錢沒有變少，雖然不用養(yǎng)父母兒女，卻多了小舅子和小姨子，韓家人能花錢，劉建設(shè)的工資再也沒有攢下來過。尤其是李君進監(jiān)獄之后，他的日子更苦了，一個的工資要養(yǎng)活兩大家子，根本存不下錢。
家里沒錢，他卻不敢讓韓瑞雪出去找個工作賺錢，畢竟他現(xiàn)在還得養(yǎng)著老娘和劉彤劉磊，日子過得膽戰(zhàn)心驚，韓瑞雪有個不痛快就得跟他吵架，他要是敢提讓她出去找工作，韓瑞雪非得跟他離婚不可。
至于說房東孫老頭，他確實是有錢，但他非常摳門，平常連肉菜都不舍得吃，更何況買電風(fēng)扇。
用他那話來說，拿蒲扇扇風(fēng)也是一樣涼快。
隔壁苗家家里孩子太多，錢都用來給兒子娶媳婦了，添丁進口，家里的錢都用來養(yǎng)育下一代了。
安裝電風(fēng)扇的動靜不小，周圍鄰居都過來看。
姜菱這時候才恍然大悟，原來花一塊錢送貨上門的意義在這里，吸引周圍鄰居，讓大家伙都過來看，從而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姜菱本來沒有多少虛榮心的，風(fēng)扇啟動時大家或羨慕或嫉妒的眼神中，她竟然奇跡般地得到了滿足。
感受著涼風(fēng)吹在身上，果真十分涼快，苗大嫂就說，“真舒服，要是我家愛軍考上中學(xué)了，我也去買個電風(fēng)扇。”
苗大嫂家的苗愛軍跟姜立武一樣，今年參加中考，苗愛軍已經(jīng)復(fù)讀兩年了，也不知道他今年能不能考上高中。
鄰居中有那說話好聽的忙著恭維她，“那你可得準(zhǔn)備買電風(fēng)扇的錢了。”這是說她家苗愛軍今年就能考上。
這人說著就問姜菱，“小姜，你們家這電風(fēng)扇多少錢？”
姜菱給對方看了眼牌子，“八十三塊，我們倆一個月的工資�！�
要說多吧，雙職工家庭吃糠咽菜一個月就能攢出來。
要說少吧，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哪哪都要花錢，一個月肯定攢不出來，至少要兩個月。
看著人家都買了電風(fēng)扇，自家兒子明明是科長，家里用的還是手動風(fēng)扇。
劉老太心里非常不平衡，她酸溜溜說道，“聽說日化廠已經(jīng)發(fā)不出工資，快要倒閉了，你們小兩口哪里來的錢還能買起電風(fēng)扇。”
她用令人作嘔的眼神在姜菱身上上下打量，“莫不是什么不正規(guī)渠道賺的錢吧�！�
這話就很難聽了，能來湊熱鬧的多是女同志和老人家，女同志最聽不慣這種話，紛紛皺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