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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晚余慌忙搖頭。

    沈長安都說了不知道她回來,祁讓還這樣問,疑心病真不是一般的重。

    她確實沒和長安約好,因此也不算撒謊,目光坦蕩地和祁讓對視。

    祁讓沒再追問,起身躲去了門后。

    房門隨即打開,將他的身子遮擋起來。

    沈長安邁步走進靈堂,在晚余背后停下腳步。

    晚余跪坐在地上,轉過頭向他看過去。

    沈長安穿著一身象牙白的袍服,外面罩了件純黑的斗篷,頭上沒有戴發(fā)冠,只束著一根黑色緞帶。

    在外人眼里,他和晚余沒有任何關系,這樣的裝扮,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

    他再憐惜晚余,再為亡者痛心,也不能穿純白的衣裳。

    他逆光而立,高大的身形又遮住了光,投下的陰影將女孩子清瘦的身子完全籠罩,仿佛一個密不透風的擁抱。

    他看著她,目光溫柔而悲憫,如果有可能,他更想親手抱抱她,而不是用影子來代替。

    “晚余姑娘……”他只能用這樣生疏的稱呼叫她,雖然他更想喚她一聲“晚晚”。

    他不叫她小余或者阿余,因為晚余和他說過,這個名字是江連海取的,江連海覺得她的出生很多余,便照著家里其他姐妹的晚字,給她取名為余。

    她很不喜歡這個名字,卻連更改的權利都沒有。

    于是他便和她阿娘一樣叫她晚晚。

    像今天這樣叫她“晚余姑娘”,還是頭一回。

    晚余心痛不已,卻要強忍淚水,借著起身和他見禮的動作,飛快地向門后看了一眼。

    第91章

    沈長安微微一怔,神情變得肅重。

    他領會到了晚余的意思,對晚余拱手作揖:“晚余姑娘,你阿娘的事我很抱歉,如果不是我當日臨時起意向皇上求娶你,你阿娘可能就不會死,我心中愧疚難安,特來祭拜亡靈,希望你和你阿娘能原諒我的無心之失�!�

    他對著自己心愛的姑娘,隔著一步之遙,說著這般客氣疏離的話,心里刀絞般的痛楚。

    他知道那個罪魁禍首就站在門后,他恨上來,真想不顧一切地沖過去殺了他。

    其實早在他收到那張“江晚余不愿嫁沈長安為妻”的紙張時,就已經對他起了殺心。

    他寫了密信,打算調兵回京,攻入紫禁城。

    父親攔住了他,一瘸一拐地將他拖到祠堂,讓他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說我沈家滿門從來只有為國捐軀的英烈,從未出過反叛朝廷的逆賊。

    想當初先帝那樣昏庸無道,我們沈家都沒有造反,當今圣上勵精圖治,治國有方,短短五年就讓百姓過上了安居樂業(yè)的日子,而你,卻要為了你那點兒女情長舉兵造反。

    你這樣做,非但救不了你想救的人,還會連累許多人無辜枉死,倘若有圖謀不軌之人趁亂揭桿,再有外邦敵寇趁機來犯,到時天下大亂,民不聊生,你沈長安就是大鄴的罪人。

    你上對不起列祖列宗,下對不起黎民百姓,將來的史書上,我們沈家滿門忠烈也會因為你被批成亂臣賊子,落下個千古罵名!

    沈長安,難道你活著就只為了一個女人嗎?

    父親的話喚回了他的理智,卻也讓他陷入更加痛苦的境地。

    他活著不只是為了一個女人,但這個女人對他來說卻是最最重要的。

    生命中的任何東西他都可以割舍,唯獨這個女人,是他骨中的骨,肉中的肉,永遠不能割舍。

    要他舍棄她,除非先把他剜肉剔骨,讓他流盡最后一滴血。

    他望著眼前的姑娘,將自己的痛苦悉數(shù)隱去,只留下滿眼堅定的柔情。

    就算不造反,不殺祁讓,他也不會放棄她。

    就算她最終還是沒逃脫,成了祁讓的女人,他也不會放棄她。

    就算她將來生兒育女,垂垂老矣,他也不會放棄她。

    只要她心里還有他,還想著離開祁讓,他就不會放棄她。

    他不能為她一人而活,但他永遠為她一人而等待。

    “晚余姑娘!”他又叫了她一聲,萬語千言,都在這一聲疏離的稱呼里。

    他知道她能懂。

    她從來都是最懂他的人。

    晚余一聲不吭,默默地流下眼淚。

    她懂。

    她都懂。

    他說出口的,和沒說出口的,她都懂。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她的心和他的心一樣堅定,永遠都不會改變。

    沈長安走到靈位前,為亡靈上了香,燒了紙錢,三拜之后,站起身來,又對晚余躬身一禮:“晚余姑娘,長安告退,望你珍重!”

    晚余福身一禮,送他離開。

    他的背影尚未遠去,胡盡忠又把門關了起來。

    光線重新變得暗淡,祁讓陰沉著臉從門后走出來。

    晚余的手在袖中攥緊,一顆心仿佛從溫暖的云端跌進了陰冷的泥潭,心頭僅有的一點暖意也隨著長安的離去而消失了。

    祁讓走過來,伸手鉗住了她的下巴:“你們在演戲給朕看,是嗎?”

    晚余像是聽不懂他的話,一雙泛紅的淚眼無辜又膽怯地看著他。

    “你敢說,你們從前真的不認識?”祁讓又問。

    晚余在他的鉗制下輕輕搖頭。

    “可他和你說話的語氣很溫柔�!逼钭屟劾镉忻黠@的醋意,“他在戰(zhàn)場上殺人如麻,又不是什么溫潤公子,倘若從未見過你,為什么要對你這樣溫柔?”

    晚余回答不上來,只能無語地看著他。

    祁讓冷笑:“你是不是就喜歡他這種類型的,你覺得他比朕好,是嗎?”

    這個問題他先前就問過,如今又重新提起。

    可見他對沈長安還是很介懷的。

    晚余違心地搖了搖頭,打著手勢說自己不喜歡他。

    祁讓卻不肯善罷甘休:“不喜歡他,也不喜歡朕,那你喜歡誰?徐清盞嗎?”

    晚余愣住,沒想到他會提起徐清盞。

    可就是這一愣,竟讓祁讓誤以為自己猜對了,鉗住她下巴的手指用力收緊,咬牙切齒道:“你真的喜歡他?你寧肯喜歡一個太監(jiān),也不愿喜歡朕,是嗎?”

    晚余疼得眼淚汪汪,卻不敢掙扎。

    下一刻,祁讓突然就吻了上來,涼薄的唇不由分說地堵上她的唇,舌尖強勢地撬開她的唇齒,用滿腔的怒火和醋意對她展開野蠻的掠奪。

    晚余驚得瞪大眼睛,萬萬沒想到他居然在靈堂里輕薄于她。

    他怎么可以這樣?

    怎么可以當著阿娘的面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

    阿娘看到了該有多心疼。

    阿娘就算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安息的。

    晚余又氣憤又屈辱,不管不顧地掙扎起來。

    祁讓發(fā)了瘋,豈容她掙扎,一只手臂像鐵鉗一樣將她禁錮在懷里,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腦勺,瘋狂地親吻她,親得她氣喘吁吁,淚如雨下。

    那些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流進嘴里,咸苦的滋味充滿兩人的唇舌之間。

    祁讓卻像是嘗到了世間最甘甜的美酒,對她越發(fā)欲罷不能。

    “你是朕的,你只能屬于朕,你敢喜歡徐清盞,朕就殺了他,你喜歡誰,朕就殺了誰……”

    晚余的嘴被他堵著,快要不能呼吸,勒在腰間的手臂那樣用力,將她肺腑里最后一點空氣也壓榨干凈。

    她眼前開始出現(xiàn)白光,一陣陣的眩暈,情急之下,牙齒用力咬合在一起。

    祁讓嘶了一聲,舌尖被咬破,血腥味在口腔蔓延開來。

    疼痛并沒有讓他找回理智,卻讓他更加瘋狂。

    他漆黑的瞳孔暗潮涌動,抓著女孩子瘦弱的身軀將她抵在了棺材上。

    “朕今日就當著你阿娘的面要了你,看你再去喜歡誰!”

    第92章

    晚余的后背撞在棺材上,脊骨被棺材的棱角硌得生疼,仿佛要斷裂一般。

    但這疼痛遠不及她心中的恐惶與恥辱來得強烈,她拼了命的掙扎,喉嚨里發(fā)出嘶啞的叫喊。

    這一刻,什么女兒家的矜持,修養(yǎng),名聲都顧不得了,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她不能讓這惡魔當著阿娘的面羞辱于她,不能讓阿娘看到如此不堪的場景。

    倘若祁讓真的當著阿娘的面強要了她,她情愿一頭撞死在棺材上,和阿娘一同死去。

    她便是再堅強,再念著長安,也受不了這樣的奇恥大辱。

    長安若知道了,又該是如何的痛斷肝腸?

    她在極度的絕望和屈辱中,像個瘋婦一樣對祁讓又踢又打,指甲從他臉側抓過,抓出幾道血痕。

    祁讓吃痛,動作更加瘋狂,一只手用力扯開了她的衣領。

    隨著布帛撕裂的聲音,女孩子潔白如玉的肌膚暴露在靈堂跳躍的火光里。

    祁讓眸底滿是欲色,俯身向下,薄唇落在她胸前。

    晚余竭力想避開他的碰觸,身體拼命后仰,腰背在棺材上折出極度彎曲的弧度。

    她的頭也后仰著,懸空垂下來,淚水滑落的瞬間,阿娘慘白如紙的臉映入眼簾。

    一滴淚落在阿娘額頭,她的心片片碎裂,五臟俱焚,一口氣上不來,人便軟綿綿地昏死過去。

    門外,江連海聽著里面激烈的動靜,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是過來人,聽動靜就知道里面此刻在發(fā)生著什么。

    可那是皇上,他能怎么辦?

    一聲令下就能屠他滿門的人,在靈堂里臨幸他女兒,他除了感恩戴德,還能怎么辦?

    一旁的江晚棠臉色更是精彩紛呈。

    她從小被嬌養(yǎng)著長大,養(yǎng)得一身貴氣,不染塵埃,如同華貴嬌艷的牡丹花,未經過半點風雨。

    嫁給祁望之后,夫妻二人也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祁望在床笫之私上向來溫柔克制,從不會對她粗魯放肆。

    像里面那種激烈到令人臉熱心跳,血脈僨張的動靜,從來都不會發(fā)生。

    她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樣的情形,更想不到,人前矜貴冰冷的祁讓,竟然會如此瘋狂地對待一個姑娘。

    那姑娘,還是自己的替身。

    所以,祁讓這樣的瘋狂,是因為見到了她嗎?

    此刻的晚余在祁讓眼里,到底是晚余還是晚棠?

    她的心怦怦直跳,不敢再往下想。

    她走到胡盡忠面前,福身道:“胡總管,這里是靈堂,皇上這樣實在不妥,您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胡盡忠也沒想到皇上居然在靈堂發(fā)起了瘋,人家晚余姑娘的阿娘還在棺材里躺著呢,他怎么下得去手?

    可是有什么辦法,他是皇上,他想干什么,誰能管得了?

    江連海那個當?shù)亩贾荒苈犞�,自己能怎么辦?

    他攤攤手,對江晚棠道:“王妃說的在理,可我不敢管呀,要不,您進去勸勸?”

    江晚棠漲紅了臉:“這種事,我一個女人家怎么好出面?”

    “可您不是一般的女人呀!”胡盡忠戳了戳自己的心口,“你是被皇上放在這里的人,保不齊就管用呢!”

    江晚棠猶豫著,轉頭看了江連海一眼。

    江連海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他其實也不確定江晚棠能不能行,但就是不確定,才想讓她去試一試,看看姐妹兩個到底誰在皇上眼里更勝一籌,這樣的話,他就知道接下來該偏重于哪個女兒了。

    江晚棠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推開了靈堂的門。

    她自己也想知道,她在皇上心里到底是什么存在。

    晉王已經被關了五年,倘若皇上對她有別樣的感情,她就有機會勸皇上把晉王放出來。

    哪怕為此受些屈辱,她也是愿意的。

    她推開門,邁步跨過門檻,叫了一聲“黃大人”。

    下一刻,她便吃驚地看到,祁讓正跪坐在地上,把晚余摟抱在懷里,急切地拍著她的臉,顫著聲叫她的名字:“晚余,晚余……”

    因著雪天,靈堂的地被人踩來踩去,布滿了泥污,他這般矜貴的人兒,九五至尊的天子,就那樣不管不顧跪坐在地上,雪白的狐裘沾染了斑斑點點的泥水,紙錢燒出的灰燼也落了好些在上面,他竟也顧不得了。

    “晚余,晚余……”他一遍一遍叫著晚余的名字,對于自己的到來毫無察覺。

    江晚棠心里說不上來是什么滋味,走過去,在兩人面前跪下:“大人,晚余這是怎么了?”

    祁讓抬頭看了她一眼,那神色和看到一個仆人沒什么兩樣:“去叫大夫過來,快些�!�

    江晚棠從他的話音里只聽出了命令,別的什么情緒都沒有。

    她怔了怔,失望地起身走到門口,對江連海道:“妹妹昏厥了,父親快叫府醫(yī)過來�!�

    江連海嚇一跳,不敢多問,連忙大聲喊人去請府醫(yī)。

    胡盡忠也吃了一驚,三步并兩步地跑了進去:“皇……大人,出什么事了?”

    祁讓的神色已然恢復如常,脫下狐裘鋪在地上,把晚余放在上面,對胡盡忠吩咐道:“你到后門去找孫良言,讓他打發(fā)人回宮去請?zhí)t(yī)。”

    “是,奴才這就去,大人你小心別著涼�!焙M忠答應著,出去問了江連海后門的方位,一溜小跑去找孫良言。

    孫良言跟著胡盡忠過來時,府醫(yī)已經先來了,正在給晚余扎針。

    祁讓臉色鐵青地坐在江連海讓人搬來的椅子上,江連海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陪在他身旁。

    見孫良言過來,祁讓皺眉道:“不是叫你請?zhí)t(yī)嗎,你來干什么?”

    孫良言上前躬身道:“這個時候,請?zhí)t(yī)怕是不妥,為免走漏風聲,還是先讓府醫(yī)瞧瞧再說吧!”

    他轉頭看了一眼躺在狐裘上的晚余:“奴才聽胡二總管說,晚余姑娘就是……就是傷心過度突然昏厥,想來應該沒什么大礙,以奴才之見,大人不如先回家去,再耽誤下去,只怕要出事的�!�

    祁讓冷眼睨他:“能出什么事,我不過出門走一走,哪里就塌了天了?”

    “……”孫良言知道他此時心情不好,便也不敢多勸,只盼著晚余姑娘快些醒來。

    第93章

    江家的老夫人上了年紀,常有暈厥之癥,府里便長年養(yǎng)著府醫(yī)照料她的身子,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場。

    府醫(yī)先是喂了晚余一顆藥丸,幾針下去,人便悠悠醒轉過來,睜開了眼睛。

    “醒了,醒了,阿彌陀佛,晚余姑娘醒了……”胡盡忠驚喜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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