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以后莫要讓他進我這宛南春閣。沒得臟了我這地方�!�
踏錦臉上笑意盈盈:“是。奴婢省得了�!�
蕭絡(luò)梳洗完畢,讓踏錦拿了話本棋盤,打算看看閑書,手談幾局打發(fā)時間。
正看到興起時,踏枝突然來報:“縣主,李姨娘來給您請安了�!�
蕭絡(luò)染著丹蔻的手指翻過一頁,才慢慢道:“不是昨兒就讓你們吩咐下去了,我這院子不進外人?”
“李姨娘有這份心便好,我不是那等磋磨下人的主子,不需要給她立什么規(guī)矩,這大清早天兒還沒亮的,且讓她回去睡個回覺罷。”
踏枝得了話,躬身退了出去,沒過一會兒,踏枝又返了回來道:“縣主,李姨娘說是有要事求見縣主。”
蕭絡(luò)有些不耐煩了:“這初經(jīng)人事,不好好歇著,來我這折騰什么……也罷,讓她進來,免得在外面跪久了,這刻薄妾室的罪名又安到我頭上�!�
待踏枝引著李姨娘進屋,那李氏倒也乖覺,一路低頭不敢抬起分毫,見了蕭絡(luò)焰紅的裙角,先行跪下,重重行了一個大禮。
蕭絡(luò)也懶得同她寒暄,開門見山問道:“說罷,你一大早過來所為何事?”
李姨娘將頭壓地更低,聲音里帶著哭意道:“婢妾是來還與縣主翠鐲的,還望縣主將這金絲鸞翠鐲收回去罷,婢妾不是不識好歹,只是昨兒夜里……婢妾趁二爺高興,斗膽問了二爺這翠鐲來歷,方知此物何等珍貴。”
“婢妾身份低賤,實在受不起這等……”李姨娘說著掉下淚來,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上座的蕭絡(luò)見了都心生憐惜。
踏錦肅容喝道:“住口!”
“縣主面前這般哭哭啼啼,成何體統(tǒng)!”
蕭絡(luò)垂眸瞧著自己染色均勻的指尖,心道,原是炫寵來了。
“既是如此……那便拿來罷�!笔捊j(luò)朝踏錦示意。
踏錦上前幾步,從李姨娘手里拿過那只翠鐲,呈給蕭絡(luò)。
蕭絡(luò)拿起那鐲子,看了半晌,突然搖頭笑嘆一聲,隨即抬手猛地朝地上砸了去!
一聲脆響,滿地玉屑。
這萬金難求,世間僅此一對的金絲鸞翠鐲自此便永遠缺失其一,再湊不得一雙。
第6章怨偶第一拆(6)
“縣主!”李姨娘驚呼出聲。
她看著那一地玉屑,目露心疼。這平邑縣主,未免也太驕奢無度,這般至寶,竟是說砸就砸,連猶豫都沒有。
砸了也好,免得二爺瞧見這鐲子一次,便想起它主人一次。
就是可惜了這價值萬金的翠鐲……
蕭絡(luò)看也沒看底下跪著的李姨娘一眼,抬手搭著踏錦的手從椅子上起身,微攏了攏肩上的錦帔,轉(zhuǎn)身進了內(nèi)室。
踏枝和踏月從角落上前,伸手朝門口的方向側(cè)抬:“李姨娘,請罷�!�
李姨娘還想說什么,卻見踏枝冷著臉道:“李姨娘怕是不知道,我和踏月頗有幾手功夫,若是李姨娘該走時不走,就莫怪奴婢拳腳不長眼,冒犯李姨娘了!
“你!”李姨娘紅著眼睛,似是被踏枝的態(tài)度氣的不輕,轉(zhuǎn)又委屈地滴了幾滴淚,埋頭出了正房。
這平邑縣主未免也太仗勢欺人,她好歹也是半個主子,二爺?shù)奈堇锶�,平邑縣主竟容兩個丫環(huán)這般欺侮威脅她,這分明是連二爺也沒放在眼里!
踏枝冷眼瞧著她離去的背影,輕嗤了一聲。
宛南春閣一連閉門多日,惹得顧府上下驚疑不定,顧瑺幾次以探望名義想要見平邑縣主一面,都被拒之門外。
這事兒,也不知道怎么傳到了府外,一時間顧瑺成了京里的笑話。
有人說平邑縣主雌威太甚,顧閣老畏妻如虎,也有人覺得顧府后院不寧,顧閣老治家不嚴(yán),還當(dāng)真有御史大著膽子參了顧瑺一本!
隆帝把那折子壓了下來,傳見顧瑺。
“顧愛卿,不知平邑縣主近來身子如何?朕聽聞她身子大好了,怎地也不入宮來陪她皇嫂說說話?”
隆帝和蕭絡(luò)是親表兄妹,先帝甚是寵愛蕭絡(luò),那時包括隆帝在內(nèi)的不少皇子,都對蕭絡(luò)十分親近,甚至于討好拉攏。
隆帝和蕭絡(luò)關(guān)系還不錯,當(dāng)年還一度想娶她為妻�?上捊j(luò)自幼同顧瑺便有婚約,到了年紀(jì),更是眼里心里只有顧瑺一人,旁人再好都入不得她眼。
隆帝對蕭絡(luò)有幾分真意,這也是先帝最后會傳位于他的原因之一。
顧瑺低眉斂目,語氣清淡:“縣主久病初愈,身上多少還帶著些病氣,她也是怕病氣過給了皇后娘娘�!�
隆帝見顧瑺裝傻,索性把話攤開了說:“玉臣,朕那表妹,自有被姑母、先帝還有太皇太后嬌慣,脾氣是大了一些,可絕非不講理之人,若你們之間有何誤會,不如坐到一起好好聊聊�!�
“你和她置氣,是絕對拗不過她的。除了讓滿京的人看笑話,毫無他用。”
顧瑺苦笑:“陛下,您既是知曉她的脾氣,便也該知道,臣如何會跟縣主置氣?不怕您笑話,這大半月來,臣什么法子都試過了,縣主就是不肯見臣,日日將臣拒之門外……”
隆帝聞言皺眉:“你到底哪里惹著表妹了?真不行,朕召她覲見,你們夫妻二人當(dāng)面把話給說清�!�
“若是別人,朕當(dāng)真懶得管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家務(wù)事,偏你們兩個,一個是朕的左膀右臂,一個是朕的嫡親表妹,鬧起來真是……”隆帝說著,搖搖頭。
隆帝自己那后宮尚且理不清,倒熱衷于看臣子后院起火的笑話,當(dāng)下便讓人去請了平邑縣主。
哪成想,等了半天,那派去的宮人回來,竟是面色驚惶地道:“陛下,平邑縣主她……”
隆帝皺眉:“表妹如何了?可是身子又有礙?”
“回陛下,縣主她不見了!”
隆帝愣了片刻,回神后厲聲喝道:“你說什么?”
“平邑活生生一個人,怎會說不見就不見?你把話給朕說清楚!”
“回陛下,此事千真萬確!奴婢和顧府的下人,都快把縣主所居之處找了個遍,半個人影都無,連貼身侍候縣主的四位大丫環(huán),以及另外四名做院中雜務(wù)的小丫鬟皆消失無蹤!”
“據(jù)顧府人說,縣主的嫁妝和常用之物,也都不翼而飛,奴婢還在正房外間的桌上找著了一封文書……”那內(nèi)侍說著,抖著手將那封文書呈了上來。
只見那文書封頁上,大剌剌寫著兩個刺目的大字——
休書。
第7章怨偶第一拆(7)
“君既有兩意,妾自與君相決絕。”
“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趾鬅o憑,立此文約為照!”
顧瑺將文書逐字逐句看完,末了悲怒交加,竟是大笑一聲:“好一個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一旁的隆帝也被表妹這決絕剛烈的行事給震驚了,不過真要說起來他們大寧朝,也不是沒有過女子休夫的先例。
隆帝一位姑祖母,就是休夫代言人,據(jù)說當(dāng)年那位盛柔太長公主,性烈如火,眼里丁點不揉沙子,每隔幾年就要休夫換一回駙馬。
大寧朝國力強盛,皇室又多男少女,歷代公主皆受寵嬌養(yǎng),囂張跋扈的常見,卻鮮少有怯懦軟弱的,平邑縣主身上也有皇室公主的血脈,這性子如此剛烈也不算稀奇。
是以隆帝震驚過后,這事也就罷了,難不成他還能因為顧瑺被休,去讓人把自家表妹抓回來問罪?
若論遠近親疏,隆帝肯定還是向著自家表妹。再說了,這休書里不是說了么,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大丈夫何患無妻,大不了顧瑺再娶一個,他到時下旨賜個婚,多賞賜些金銀財帛,給他漲漲臉面就是。
隆帝倒是看得開,可顧瑺這被休的看不開啊。包括顧府上下老老少少都“看不開”。
尤其是顧大夫人常氏,得知兒子被休,氣得臥床不起,整日苦湯苦藥當(dāng)飯吃一般,一連吃了月余,也不見身子轉(zhuǎn)好。
請來的太醫(yī)都說,大夫人常氏這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yī),她自己就是這心藥,若是自己想不開,就是吃什么靈丹妙藥都無用。
母親一病,作為孝子的顧瑺自是要告假回家侍疾。
顧府地大人多,俗務(wù)雜事也多,原本常氏和平邑縣主都是厲害的,兩人各管一片把顧府上下打理地井井有條,便是后來平邑縣主重病出不得門,她手底下的丫環(huán)婆子也都頂頂能干,絲毫未讓縣主手下事務(wù)失了秩序。
可如今平邑縣主帶著嫁妝和奴仆不知所蹤,大夫人常氏又臥病在床,府中大權(quán)便無人能掌,底下二房、三房等的正房夫人,倒是想管,可誰也不服誰,整日為了一個管家權(quán)你坑我害,鬧得烏煙瘴氣。
最后竟是還波及了常氏,因著其他幾房明爭暗斗,連累常氏被下毒暗害,雖未傷及性命,但原本沒大病,也折騰出了大病。
顧瑺處理朝中事務(wù)伴君輔佐已是疲憊累極,再加上這后院硝煙四起,母親大病難愈,一時可謂是焦頭爛額,火氣焚心,嘴上都出了燎泡。
饒是如此,他還不忘派人暗地尋找前妻平邑縣主的消息,只是一直未有所獲,好似平邑縣主等人憑空從這世上消失了一般。
顧瑺外有朝堂事務(wù)煩憂,回家還要面對一大堆破事兒,整日躁郁疲憊,一連數(shù)月都未踏足后院,也沒那心思精力,都險些忘了他還有一個新納的姨娘。
還是在書房連夜處理朝務(wù)公文時,有小廝來報,說李姨娘見二爺公務(wù)勞累,特意燉了參湯,給二爺提神補身,顧瑺這才想起了后院的姨娘李氏。
“二爺,李姨娘在外面候著呢,可是要小的去喚她進來?”
顧瑺一想到平邑縣主同他鬧到如今這般境地,都是因為這個妾室,便覺得煩悶厭棄,擺手道:“書房重地,讓她一個妾室進來作甚?參湯留下,人直接打發(fā)走�!�
第8章怨偶第一拆(8)
平邑縣主休夫失蹤之事,即便顧家有意封口遮掩,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時日一長,還是有一些流言蜚語傳了出來。
眼看流言越傳越離譜,都影響到了顧家兒女后輩的婚事,顧瑺迫于壓力,不得不出來自揭傷疤澄清。
可京里的高門大戶,對他的澄清并不買賬,覺得一個被女人休棄的男人無用至極,自家女兒若是嫁到這等人家,怕是后半生也難以為靠。
一時間這顧家,算是成了京中笑柄。
而眾人遍尋不得的平邑縣主蕭絡(luò),此時一干仆婢云游四海。
蕭絡(luò)從情淵之主,聶因那里得到了堪稱此間神明一般的強大能力,有了不老不病的身體,只要她愿意,她甚至還能繼續(xù)提升自己的實力,從而獲得更長的生命。
蕭絡(luò)在云游過程中,遇到過許多人和事,但她卻再也沒有愛過什么人,也沒有孩子。
不過她在一次戰(zhàn)后的死人堆里,救下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那少年幾乎只剩半截身體,卻仍然撐著最后一口氣,從死人堆里爬出來。
蕭絡(luò)治好了他,還用力量改造了他的身體。那少年出身鄉(xiāng)野,無父無母,連個正經(jīng)名姓都沒有,還是蕭絡(luò)給他起了一個名字,叫蕭戎。
蕭戎身體恢復(fù)之后,卻不愿離開。蕭絡(luò)也沒逼著他走,他愿意留便留下。
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過去,蕭絡(luò)的容顏沒有半分變化,甚至還隨著力量越發(fā)強大,自然而然將外貌永遠停留在了最美的少女模樣。
踏錦踏枝等人年紀(jì)大了,從丫環(huán)變成了蕭絡(luò)身邊的嬤嬤,她們怕自己無法一直陪伴蕭絡(luò),便花了大精力調(diào).教出幾名年輕的小丫環(huán),讓她們慢慢接手蕭絡(luò)身邊的瑣事。
蕭戎在蕭絡(luò)身邊陪伴了十年,這十年里,蕭絡(luò)教了他許多東西。
蕭戎跟著蕭絡(luò)的這十年,發(fā)現(xiàn)她除了強大近乎神明的力量,和不老的容顏,還有遠超凡人的學(xué)習(xí)能力,從文到武,似乎沒有蕭絡(luò)弄不懂學(xué)不會的東西。
蕭戎跟著她學(xué)了很多,但也有很多他永遠也學(xué)不會。
在第十一年的初春,蕭戎離開了,他去了上京。
就像他當(dāng)初留下一樣,他走,蕭絡(luò)也沒有挽留。就好像,不管身邊的人是走是留,她都不在意。
在蕭戎離開后,蕭絡(luò)回了雪山,那里有一座她和身邊仆婢一手建起來的宮閣。
蕭絡(luò)遇到了力量晉升的瓶頸,回雪宮閉關(guān),這一閉關(guān)便又是十年。
待她出關(guān),外界已換了天。
隆帝病逝,建帝繼位。建帝昏聵無能,短短十年里,便將先輩祖業(yè)敗光殆盡,多少忠臣良將撞柱死諫,都抵不過佞臣賊子的一句順捧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