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楊玹私下里開始為玉蘿山之行做準備,他年紀也不小了肯定不能像少年時那般沖動,說去便去,朝堂事務是一方面,出行安危則是另一方面。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北部草原早已歸順大隆的百戎族突然發(fā)生叛亂,進犯草原與內(nèi)陸的交界城鎮(zhèn),屠了上萬百姓,眼看著遮掩不住了,那邊關(guān)守吏才將此事急報于朝廷。
楊玹震怒,直接把那守吏革職,將其全族下了獄,又派了信任的武將調(diào)兵火速趕往邊關(guān),同時又下令讓邊城諸州府紛紛調(diào)兵過去援助。
百戎族反叛事發(fā)突然,且毫無征兆,楊玹猝不及防下,連同文武百官,頗是忙碌了一陣。
待叛亂初定,楊玹騰出空來時,已至深冬,雪下了一場又一場。
他倏然想起先前答應懷蘿,要同她一起去玉蘿山的事,忙喊了李德年來,問他懷蘿的近況。
“前些日子,朕讓你同懷蘿解釋玉蘿山一行延期的事,你可同她仔細說清楚了?”
李德年忙道:“陛下的吩咐,老奴哪兒敢不遵從,當日便親自過去同玉常在說清楚了。”
楊玹微微皺眉:“那她可有說什么?”
李德年仔細回想了一番,搖頭道:“回陛下,玉常在只客氣稱謝了兩句,別的什么也沒說�!�
“她可是生氣了?”
“陛下,玉常在性情溫婉柔順,又哪里會生您的氣?”
楊玹聞言似是稍稍放了心,又問他:“近些日子,你替朕去看過她沒有?她身子如何?好些了么?”
李德年苦笑:“陛下恕罪,老奴前些日子才告了病假,這兩日好些了才回您身邊侍候,著實還未去看過玉常在。”
楊玹差點忘了這茬,他也沒計較,只道:“那朕今日便過去看看她,免得懷蘿以為朕又把她給忘了。”
這么想著,楊玹不住催促抬攆車的內(nèi)侍腳下快些,原本要兩刻才能走到的路程,硬是被縮減至一刻稍多些。
楊玹才走到翠溪宮偏殿外,便聽得一陣哭聲。
他隱約認出,那哭聲的主人似是懷蘿身邊,一個名叫青扇的嬤嬤。
楊玹看著這寥落依舊的院門,突然間有些不敢進去。
他從來不是優(yōu)柔寡斷之人,此時卻生生在院門外停駐了好一會兒,才忍住心底生出的那陣沒來由的懼怕,踏進了門去。
“懷蘿呢?”他進了屋里,只見幾個大小宮婢,還有青扇俱是哭聲不止。
青扇一見他,便跪了下去,痛哭出聲:“陛下恕罪,是奴婢沒照顧好小主,小主她……今早去了!”
楊玹眼前一陣發(fā)黑,只覺耳邊陣陣轟鳴,一時間什么都聽不到了。
他們說好的,要一起回玉蘿山小住,一如當年他們最自在情濃的時刻……
她那么渴望回去,每每提到玉蘿山,便眼中發(fā)亮,如今好不容易他們要回去了,她怎么會……沒了呢?
楊玹踉蹌著進了內(nèi)室,一眼便看到躺在床上,雙目緊閉,宛如睡著一般的懷蘿。
他顫著手去輕撫她的臉頰,觸碰到的卻不是活人的溫熱,只有寒到他骨子里的冰冷。
“懷蘿?”他輕喊了一聲,那聲音像是生怕驚醒了她一般。
可惜被喊的人卻不可能再有所回應。
“懷蘿!”楊玹抓住她的手,一聲接一聲地喊她。
“懷蘿,你起來,睜開眼看看朕,朕來看你了懷蘿!”
“朕錯了,是朕不好,朕不該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朕錯了懷蘿,你再原諒朕一次……”
楊玹說著,心傷至極處張口便吐了一口血出來,臉上血色盡失,嚇得周圍宮婢內(nèi)侍尖呼一聲,連滾帶爬地跑出去。
“太醫(yī),快叫太醫(yī)——”
當楊玹再次醒來時,已是三日后。
他一睜眼,看到床邊守著的太醫(yī)和幾位高位妃嬪,嘴唇動了動,聲音嘶啞地開口。
“懷蘿呢?”
“朕做了個噩夢,夢見懷蘿去了,可朕連她最后一面都沒見到……你們快把懷蘿喚來,朕要見她。”
“朕想見她。”
第38章第四拆·舊人哭(4)
“懷蘿�!�
有人在叫她。
“何人喚我?”
她想看看那個喊她的人是什么模樣,不想睜開眼看到的卻是一片黑暗沉寂的深淵。
遠處,是一片濃綠的蓮海。
懷蘿從未見過綠色的蓮花,更未見過泛著光亮,花瓣如此薄透的蓮花。
懷蘿似是嗅到了一股屬于草木的清新淡香,隨著她靠近蓮海,那香味也越來越清晰,卻始終不算濃郁。
“想得到它嗎?”懷蘿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手,很美的手,肉眼看不到任何瑕疵,宛如美玉精雕細琢而成。
那只手里拈著一枝綠蓮,很小很精致,讓人見之便想伸手觸碰。
只是當湊近了看時,懷蘿才發(fā)現(xiàn),那不是真的蓮花,更像是……
懷蘿的視線順著那只手側(cè)移,看到了一個身披玄色斗篷的女人,她的衣裙樣式奇特又精致,繡著某種詭秘紋路,袖口還紋著一只栩栩如生的異獸,極其猙獰可怖。
懷蘿在后宮見過的美人很多,只是見地美人越多越是明白,不可能有真正完美,讓任何人都覺得美到極致的人。
她一直以為這世上只有不同風情的美人,卻沒有最美,而今見了這人,方知何為“絕色”。
“你是誰?這是什么?”
“我是聶因�!�
“至于我手里的……”聶因想了想,盡量用一種懷蘿能理解的方式解釋道:“是‘力量’�!�
“它能給你任何你想要的力量。”
“強大的武力、長生不老和無病無痛的身體,但凡你想要的一切,它都能給你�!�
懷蘿失笑:“長生不老……那我豈不是成神仙了?”
聶因卻認真地點頭道:“如果你是指尋常人口中能移山倒海,不老不死的神仙的話,那么是的�!�
“它能讓你變成神仙�!�
懷蘿愕然。
“你說的是真的?”
“自然�!甭櫼驌]手召出一面銀鏡。
那上面出現(xiàn)了一個又一個不同風情的美人,那些人里有男有女,但無一例外,他們都曾像懷蘿這樣有一過一段并不美好的感情。
或者說,沒有遇上一個真正適合自己的人。
姻緣和孽緣,一字之差,一線之隔,一念之別。
“他們都是我曾經(jīng)的‘交.易者’,從我這里換取了他們想要的東西�!�
“代價就是你們身上那根孽緣線�!�
懷蘿反問:“我們?”
她身上也有……孽緣線?
聶因笑道:“對,你身上也有�!�
“不然你以為,你如何來到我這情淵,又如何見到我?”
世有二緣線,一曰姻緣線,二曰孽緣線。
二線具其一者,若得機緣,可引渡情淵,得大造化。
比起姻緣美滿之人,自是孽緣纏身之人更容易被引渡情淵。
而情淵之主,也更喜歡同第二種人做交.易。
畢竟在聶因看來,這孽緣線,比姻緣線,要更美,更有收藏價值。
聶因,孽姻。
她到底還是更喜歡這孽緣線一些。
窺世銀鏡里放出了許多凡人和聶因做交.易的畫面,他們有些只要了一種東西,有些則是要了許多。
但無論那些人要了什么,聶因都會滿足,就好像……這世上沒有她做不到的事,沒有她給不了的東西。
可這怎么可能呢?即便是神仙,也絕不是無所不能的。
那聶因又是什么樣的存在?
這情淵,又是何地?
懷蘿腦子里一片混亂,她分不清眼前的景象,是自己的臆想夢境,還是真實發(fā)生的。
但她明明應該已經(jīng)死了,又怎么會做夢呢?
“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你也不用明白,你只需告訴我,你想要它么?”
聶因把指尖縈繞的小巧綠蓮朝懷蘿的方向送出,“拿著它�!�
“只要你想,它能給你你需要的一切�!�
懷蘿視線被那朵小小的綠蓮吸引住,眼中不自覺露出一種……癡迷和渴望。
她想要這“力量”。
她不想再成為被人隨手可棄之物。
懷蘿朝“它”伸出手,幾乎沒有猶疑地將那綠蓮拿在了手里。
讓她意外的是,那綠蓮在她掌心轉(zhuǎn)了片刻,轉(zhuǎn)眼便沒入她的身體,再尋不見。
之后懷蘿眼前再次陷入一片黑沉,失去了意識。
懷蘿再次醒來時,是在一張棺材里。
她抬手掌中出現(xiàn)一絲肉眼難見的術(shù)光,將釘死的棺材震開了出去。
懷蘿從棺材中躍出,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衣物制式并非低階妃嬪的規(guī)格,再看周圍墓穴構(gòu)造……
懷蘿只覺好笑,她活著的時候,是后宮里可有可無,隨手可棄的小常在,不成想死后,竟有此殊榮躺入帝王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