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薛潤拿著一本書坐在桌前,也不知為什么,他就是無法靜心看書,眼神還一直往旁邊的美人榻上瞄。他的小妻子安安靜靜地坐在榻上,手里捧著件深藍色的男式長袍,正一針一線地縫著。
寬敞整潔的屋子里亮著桔黃色的溫暖燭光,面容姣美恬靜的小婦人坐在榻上,聚精會神地縫制著衣裳。
薛潤的眼有些濕潤,他強迫自己挪開了視線,把注意力放回到書本上去,而不遠處的白棠心也想著索性今天將這新衣一鼓作氣地縫好算了,就這樣,屋里的兩個人默默地忙著自己手里的活計,還不時地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
白棠心收完了最后一針,終于松了一口氣,“夫……將軍,夜深了,快些安置了吧?”
她放下了手里的衣裳,站起身輕聲說道。
薛潤看了看被她放在美人榻上的那件新衣,白棠心也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看,她有些尷尬,就將那襲新衣收了起來,心虛地說道:“這衣裳,明天、明天我再改良一下,改好了再給你穿�!�
薛潤挑起了眉頭,這是為何?他放下了手中的書本,朝她走了過去。
白棠心本能地想把那件新衣收起來,卻被他奪了過去。薛潤看著新衣上細密均勻的針腳,皺起了眉頭,在他看來這袍子衣料柔軟,針線看起來也挺好,她還要拿去改什么改?
白棠心面紅紅地說道:“妾身不擅刺繡,所以、所以明天找了繡娘來,在袖口和衣角處再添些花樣再給您穿�!�
“不必了,這樣很好�!毖櫤啙嵉卣f道。
白棠心羞紅了臉,她在家中倍受父兄嫂子們的寵愛,也一直都認為家中富裕,像做衣裳這樣的事只要略懂一二就夠了,反正請得起繡娘。
可到了邊陲小鎮(zhèn)松石鎮(zhèn)之后,白棠心認識了周太太,這才知道這里民風(fēng)純樸,大多數(shù)軍戶家的女眷們都是親自服侍夫君的,大到親手做衣裳,小到烹飪菜肴,全部都是親自動手的。白棠心就想著,入了鄉(xiāng),怎么也要隨俗的。
可惜她的女紅不怎么樣,廚藝也不太拿得出手,思想來去,她還是決定為薛潤做件衣裳。她不善女紅,可不代表不會縫制衣裳,只是繡工生疏而已,所以她做出來的袍子就是最最簡單、基本的樣式,像簡潔的衣裳。要是薛潤穿了出去,讓薛潤丟臉不說,豈不是向世人昭告她不會繡花嗎。
“不是說該安置了?”薛潤一揚眉,不悅地看著她。
白棠心看了看被他捧在手里的新衣,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小浴室。
等白棠心一走進小浴室,薛潤立刻展開了捧在手里的那襲深藍色的長袍,往自己身上比了比,看起來這袍子還滿合身的嘛。
薛潤的嘴角彎了起來,聽到從小浴室里傳來了撥動水花的聲音,想來她也已經(jīng)洗完操了,薛潤趕緊收好了那件新袍子。
夜里兩人安寢時,薛潤少見地沒有鬧她,只是緊緊地將她擁在懷里,兩人相擁而眠。
第二天一早,白棠心早早起來侍候薛潤更衣用飯。
直到送走了他,她準(zhǔn)備將昨夜縫好的那襲藍色長袍拿出來,先挑好花樣子,再讓勞嬤嬤去外頭請了繡娘來,在領(lǐng)口和袖口添些云紋之類的,可不管她怎么找,就是找不到那襲藍袍。
白棠心嘟著嘴站在內(nèi)室里,想了半天,昨天不是薛潤拿了那套藍袍的嗎,最后那件袍子去了哪去了?
這時小桃進來稟報說周太太過來了,白棠心只好先把那件藍袍子的事放在一邊,去招待周太太了。
周太太是專程過來感謝白棠心的,因為青芽出閣,白棠心親去祝賀,給青芽長了不少臉面,周太太高興得不得了,干脆過來串門子。
兩人聊了一會的天,白棠心突然想起昨天那個頭戴彩雉羽毛的俊俏婦人,不由得問了起來。
周太太想了半天,終于想起來了,“您說的肯定是花家娘子。”周太太說道:“她本是胡罕兒族的人,是個寡婦,前頭的丈夫姓花,我們才叫她一聲花娘子�!�
白棠心一楞,寡婦,花娘子看起來還那樣年輕,就已經(jīng)守了寡嗎?
周太太繼續(xù)說道:“花娘子前頭的那個丈夫也在將軍麾下從軍。說起來她也是個命苦的,才成了親不過兩個月,她的丈夫花四郎就為國捐軀了。后來她拿了薛將軍發(fā)給她的撫恤金,在鎮(zhèn)上開了間鋪子。”
話雖如此,可白棠心還是很震驚,倒不是她看不起寡婦,實是這世道就是這樣,人們在婚禮上是不希望看到寡婦的,周太太不介意嗎?
周太太似是看出了白棠心的疑慮,解釋道:“我們老周啊,到底年長些,說句倚老賣老的話,別說花四郎了,就是薛將軍也是我們老周看著長大的�;ㄋ睦梢彩莻孤兒,可他年紀(jì)輕輕地就去了,我和老周心里也難受,所以啊,我們也把花娘子當(dāng)成自己家的侄兒媳婦一樣看待,從不拿她當(dāng)外人。”
白棠心這才明白了過來。
兩人笑盈盈地聊了一會天,周太太這才告辭而去。
夜里,當(dāng)薛潤回來的時候,白棠心笑盈盈地服侍著他脫下了套在外頭的軟甲之后,眼熟地發(fā)現(xiàn)他身上穿的那套深藍色的袍子,不就是昨天夜里她縫好的那件嗎。
“你……我、我昨天不是跟你說了,這衣裳我還沒請人繡花呢,你、你怎么就穿上了�!�
白棠心有些不好意思,嗔怪他道。
薛潤沒吭聲。
她圍著他轉(zhuǎn)了兩圈,見這衣裳竟然十分貼合他的身材,顯然樣式簡潔,通體也無任何花紋,可簡單的樣式使他看上去更精神,深藍筆挺的布料也讓他顯得更加英挺,白棠心忍不住抿起了嘴角。
薛潤解下了衣裳遞給她,“這樣就很好,不必繡花了。”說完,他就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小浴室。
白棠心摟著那件衣裳,看著他的背影,抿唇輕笑,很好?剛才他說這樣就很好,其實他也很喜歡這件衣服的,是吧?他明明很喜歡,卻偏偏不肯說出口,而且臉上一丁點的表情也沒有,白棠心腹謗了他幾句,可心里甜滋滋的。不如再為他做件新衣裳?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白棠心一直在適應(yīng)松石鎮(zhèn)的生活。
剛開始的時候,她還覺得這里的烙餅又硬又干,嚼上好半天也吞不下去,可現(xiàn)在她覺得沒油沒鹽的烙餅雖然挺硬實的,但咬起來也很有嚼頭,而且越吃越香。
她也不再覺得這里的羊肉、羊乳都有種淡淡的膻味,事實上只要食材新鮮,烹飪火候掌握得精準(zhǔn)些,就算只是用鹽水來涮一涮羊肉,那是極鮮美的,而且羊乳也非常滋補。
除此之外,她還做特意做了一套松石鎮(zhèn)女人們穿的,具有獨特風(fēng)情的典型服飾。只是她身段嬌小玲瓏,穿戴著有獸皮裝飾的服飾,看上去總覺得像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于是她只穿了一回就再也不肯穿了。
而薛潤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不愛說話,但白棠心還是能夠從中發(fā)現(xiàn)他情緒變化的蛛絲馬跡。比如說,雖然廚娘高氏的手藝是不錯的,但只要白棠心偶爾下廚指點著讓高氏做些京城口味的菜品和甜點之類的,他總是吃得特別多些。
白棠心也知道自己的繡活不行,索性不再給薛潤做外衣、長袍了,她從自己的嫁妝里拿出了質(zhì)地極好的細柔棉布,給薛潤做了好幾套褻衣,細軟的純棉布柔軟貼身,穿著很舒服又極吸汗,正適合薛潤這樣每天有高強度軍訓(xùn)和大量出汗的人。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轉(zhuǎn)眼已近中秋。
這還是白棠心頭一回主持過節(jié),松石鎮(zhèn)上的人們可能受地域的影響,不興吃月餅,倒是興吃包了烤肉在內(nèi)的胡麻餅,但白棠心覺得這么重要的節(jié)日必須要堅持和傳承下來,特別是她和薛潤其實都屬于不得不適應(yīng)松石鎮(zhèn),但骨子里卻仍然惦記著故鄉(xiāng)的人。
一講到要做月餅,全府的人們都興奮了起來。白棠心和小桃把京城月餅的味道和種類記得很清楚,但是不會做,勞嬤嬤和老萬頭憧憬萬分,卻已經(jīng)多年沒有嘗過月餅的味道了。
而其他的人,除了廚娘高氏之外,幾乎沒有吃過月餅的。
不過只要白棠心主持大局,一切困難都可以被克服。
白棠心和小桃嘰嘰喳喳地數(shù)著各種餡料的月餅,老萬頭根據(jù)回憶,試著用木頭做出了月餅?zāi)W樱瑒趮邒吆透呤蟿t商量著將各種材料采買回來,開始了做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