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蘇洄頓了頓，“至于費用……我好一點了就可以去上班，還可以接一些別的工作，這樣，我會一點點還給你，我保證�！�

    蘇洄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渾身都很冷，他低著頭，盯著路邊快要枯死的一顆小草，等待著寧一宵的回答。

    “好�！�

    寧一宵沒有為難，滿足了他唯一的要求，聲音聽上去很冷靜，“我答應(yīng)你，但是我會安排專人去房子里打掃衛(wèi)生和做飯，房子的密碼你隨便換掉，我不會去�！�

    說完，他掛掉了電話。

    忙音給蘇洄留下一陣耳鳴，和短暫的胸悶。

    他一夜沒睡，凌晨時悄悄離開了病房，打車回到了他租的房子里，把要緊的東西全都收起來，早上打給了搬家公司。

    某一刻他是真的打算逃走，可他能逃，外婆怎么辦。

    蘇洄只能向現(xiàn)實低頭。

    他坐上搬家的貨車，甚至給不了司機(jī)一個終點，只能在長久的沉默后，向他們要求暫時的倉儲服務(wù)，好在他們剛好也有倉庫，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

    他是很幸運的，寧一宵也滿足了他的要求，如他所料。因為寧一宵本來就別無所求，他并不需要和自己見面。

    蘇洄情感麻木，已經(jīng)分辨不出這一刻是煎熬還是慶幸，他只知道無論寧一宵是出于什么樣的目的，自己都不應(yīng)該、也不愿意介入他的生活，以及他即將到來的婚姻。

    哪怕他現(xiàn)在確實很便宜，很容易無路可走。

    即便他真的只是一塊小小的拼圖，也不甘愿就這樣被收藏，最好是躲起來，消失不見。

    卡爾來接蘇洄時，他就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只是在病號服外披了一件大衣，看上去有些狼狽，但臉上的矜貴卻藏不住。

    他的鼻尖和手指關(guān)節(jié)都被凍紅，不像是離家出走，更像是一只被迫流浪的小貓。

    卡爾感到抱歉，似乎是因為自己對寧一宵提出的買房提議，把蘇洄逼得太緊，所以他才會跑掉。

    懷著歉疚，卡爾走過去，請?zhí)K洄上車，蘇洄動作很鈍，但還是跟他走了。

    在車?yán)�，蘇洄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卡爾注意到，他很喜歡這樣，幾乎要趴在車窗上，小孩子一樣。

    “Eddy，你是不是不喜歡在病房里待著？”他試探性地和蘇洄說話，“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再去看看外婆，可以嗎？”

    蘇洄只點頭，不說話。

    卡爾只好按照寧一宵的囑咐，將他帶去一家高檔中餐廳，也按照他說的，點了一些蘇洄喜歡的菜式。

    當(dāng)站在一旁的服務(wù)生問道“有沒有忌口”時，一直沉默的蘇洄終于說了話。

    “沒有�！彼麚u頭。

    卡爾準(zhǔn)備好的“忌口清單”一下子就失去了作用。

    他坐在蘇洄對面，發(fā)現(xiàn)他胃口實在不好，上上來的幾道主菜幾乎都沒吃幾筷子，只喝了一點粥和兩顆蝦餃。

    蘇洄為此道歉，說自己太浪費。

    卡爾笑著擺手，“正好我打包帶走給Shaw，他最近也不好好吃飯，還老胃痛，喝點粥養(yǎng)養(yǎng)胃�！�

    他看見蘇洄的表情變了變，垂下眼，但還是沒說什么。

    老板的苦肉計好像也不好用了，卡爾想。

    可就在服務(wù)生拿打包盒上前時，蘇洄又開口，像是自言自語般說，“他不喜歡吃海鮮粥�！�

    卡爾反應(yīng)了一下，才意識到蘇洄說的“他”是寧一宵。

    “對，我差點忘了�！彼麑Ψ���(wù)生說，“這個不要，換一個不帶海鮮的粥品�！�

    蘇洄的反應(yīng)比他更快，卡爾想，這足以證明他們是互相關(guān)心彼此的，只是似乎時機(jī)不對。

    他原以為自己這番良苦用心，可以讓這兩人好好相處一段時間，哪怕有再大再深的矛盾，總歸血濃于水，應(yīng)當(dāng)可以化解�？蓻]想到這個矛盾似乎比他想象中還要大，竟然到不見面的地步。

    卡爾忍不住嘆了口氣，一抬頭，發(fā)現(xiàn)蘇洄定定地望著那份海鮮粥，眨了眨眼，又撇過臉去。

    離開餐廳前，卡爾收到了寧一宵發(fā)來的消息。

    [Shaw：我已經(jīng)把我的東西都帶走了，你帶他過來吧，記得教他怎么換密碼。]

    蘇洄站在一旁等待，也覺得卡爾辛苦，但實在做不出更熱情的模樣，他在車上服下藥，昏昏沉沉，直到抵達(dá)外婆所在的醫(yī)院。

    她昏迷了多日，到現(xiàn)在也沒有完全清醒。卡爾在一旁陪伴了一小時，蘇洄一直催促他回去工作，他始終不同意，直到他保證不會再亂跑。

    “那我先去你說的倉庫把東西搬過去�！笨�爾笑著說。

    蘇洄沒辦法拒絕。

    護(hù)工坐在一旁，一言不發(fā)。安靜的病房里只有儀器的嘀聲，一下接著一下，漫長又孤獨，蘇洄始終握著外婆形同枯槁的手，趴在她床邊，感到難捱。

    晚上七點，他感覺外婆的手動了動，護(hù)工起身，趕緊叫來了醫(yī)生和護(hù)士。

    “病人清醒了，等一下還是要做個檢查。”

    蘇洄連忙點頭，詢問他們現(xiàn)在的注意事項，并一直用自己的手握著外婆的手。

    等到醫(yī)生護(hù)士都走后，護(hù)工也適時離開。

    蘇洄看著睜開眼的外婆，不禁眼圈泛紅。

    外婆帶著呼吸罩，鼻子插著氧氣管，就這樣看著蘇洄，張了張嘴，聲音有些嘶啞。

    “小洄……”

    “我在�！碧K洄忍住眼淚，也不想讓她發(fā)覺自己在郁期，于是努力做出開心的模樣，“外婆，痛不痛？”

    外婆閉了閉眼，輕輕搖頭。她似乎想說什么，蘇洄湊過去，卻聽到她說的是“一宵”。

    蘇洄身子一頓，“他怎么了？”

    “我昨天看到他……站在旁邊……”外婆沒多少力氣，說話有些困難，斷續(xù)道，“他沒怎么變……”

    蘇洄沒想到他昨天也在，忽然感到難過，點了點頭，又搖頭，“變了很多，你不覺得嗎？”

    外婆露出一個笑，“是不是……他幫我們……”

    蘇洄點頭，“嗯，手術(shù)和病房都是他安排的，你并發(fā)癥犯了，他還坐飛機(jī)過來看你。”

    外婆顯然有些誤會，“你們又……”

    蘇洄立刻否認(rèn)，“沒有，我們……”

    一時間，他搜尋不到一個準(zhǔn)確的詞形容他和寧一宵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于是直接道：“他快要結(jié)婚了，未婚妻很漂亮，家庭也很好�！�

    外婆蹙了蹙眉，“是嗎？和女孩兒……”

    蘇洄知道她的意思，解釋說，“外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和他其實也只交往過六個月，甚至只認(rèn)識了半年多，也已經(jīng)分開六年了。六年里會發(fā)生什么，誰知道呢？”

    他說的每一句都出自真心，寧一宵的為人他很清楚，即便是向上爬，他也從不會傷害任何人，愿意結(jié)婚，說不定也是真心喜歡。他做不出欺騙別人的行為。

    六個月真的很短，六年卻很長。漫長的六年時光，寧一宵可以和任何人度過很多個月，很多很多天。

    “聽說他未婚妻是他研究生的校友，說不定他們都在一起好久了。他……也沒說過自己只喜歡男生，以前也有很多女生追他�！�

    他垂了垂眼，“寧一宵幫我們，說是因為很感激你，他很謝謝你過去支持過他�！�

    外婆閉了閉眼，搖了搖頭，笑容苦澀，便不再繼續(xù)了。

    蘇洄也不說了，叫了醫(yī)院的餐點，給外婆喂了些湯水，和她說話，見她累了，便扶著睡下，等她睡著，自己才去外面抽了根煙。

    才抽了半根，卡爾便來了。

    他們隔著夜色望了彼此一眼，蘇洄便知道，鳥籠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只不過比起過去那個密不透風(fēng)的金絲籠，現(xiàn)在這一個，他困得更心甘情愿。

    想到這個詞，蘇洄的道德感不禁鞭笞自己，虛偽又軟弱無能，廉價又故作清高。

    房子離這座醫(yī)院不過八分鐘車程，很快就到了，乘坐裝潢精美的電梯上至頂樓，這里只有一戶。

    “對了，你先換一下密碼吧�！笨�爾設(shè)置了門鎖，等待蘇洄輸入。

    蘇洄沒太思考，輸入了外婆的生日。

    “好的。”

    門打開，蘇洄被帶進(jìn)去，迎面便是一整片落地窗，窗外是繁華的曼哈頓夜景和中央公園，美得很有沖擊力。

    腦海中不由得泛起六年前的一些記憶，蘇洄感到痛苦，便轉(zhuǎn)過臉，不再去看。

    “這其實是Shaw買的第一套房產(chǎn)�！笨�爾笑著說，“創(chuàng)業(yè)階段其實他一直都在灣區(qū)，不知道為什么，置業(yè)的時候第一個就考慮了紐約，這里還挺貴的�！�

    蘇洄都聽見了，但沒回應(yīng)，只問：“我住哪一間比較好？”

    “當(dāng)然是主臥�！笨�爾打算帶他上去，從樓上走下來一個傭人，中年女性，墨西哥裔。

    她立刻對蘇洄鞠躬，“您好，我是科菲�！�

    “科菲是專業(yè)的陪護(hù)人員，她是有療愈師的證件的�！笨�爾解釋說，“明天還有一個私人廚師會來�！�

    蘇洄也回了個禮，轉(zhuǎn)頭對卡爾說，“我不住主臥了，一樓有客房吧，我住一樓就好�！�

    卡爾拗不過他，只好帶他去一樓一直空著的一間側(cè)臥，“這里連著書房，你應(yīng)該會喜歡�！�

    蘇洄點點頭，“謝謝�！�

    “那我讓科菲幫你收拾一下行李�！�

    蘇洄溫和地拒絕了，“我自己可以。”

    房間里很快只剩下他一個。

    這里明亮而寬敞，地處紐約市的中心，一間次臥幾乎就是他租住房子的一大半面積，到處都是著名設(shè)計師的作品，連一張地毯都造價不菲。

    但蘇洄卻感到極度地不安全，甚至是壓抑。

    他沖了澡，發(fā)現(xiàn)浴室里沒有任何尖銳物品，鏡子是非玻璃材質(zhì)，很堅固，剃須刀的刀片不可拆卸，甚至連牙刷的底部都是圓鈍的。

    出來后，他開始收拾衣服，衣柜門打開來，里面的掛衣桿也是經(jīng)過特殊設(shè)計，是傾斜的，所以每一個衣架都帶有定制的卡槽，而且上面印著[無法承擔(dān)重物]的提示語。

    鋼化玻璃的落地窗打不開，還覆著一層百葉簾，房間里沒有吊燈，是內(nèi)吸燈環(huán)，四角沒有任何突出的壁燈，沒有繩索，就連房間里的充電線都是短的。

    蘇洄身處一個被設(shè)計得無比安全的空間里，卻無法入眠。

    他想知道寧一宵為什么會買下這套房子，和他們第一次約會時、他的無心之言有關(guān)嗎？

    為什么要把這里設(shè)計成這樣，是不是過去自己的自殘給他留下太深刻的陰影。

    就像小時候，寧一宵被他相依為命的媽媽拋棄那樣，再也走不出來。

    蘇洄厭惡自己的脆弱和殘忍，但也無可奈何。他就像一塊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玻璃片，虛有其表，誰握在手里都會痛。

    無論怎么說，只要不和他見面，他就可以說服自己只是個陌生人。

    在這里睡不安穩(wěn)，蘇洄很早就醒來，只是躺了很久才離開這個房間，客廳里一個穿著廚師服的人站著，看樣子是華人，他做了自我介紹，說自己叫馬克，要為他制作早餐。

    蘇洄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廚房里的刀具都被鎖了起來，密碼只有這位私廚知道。

    “謝謝你馬克，我不是很餓�！碧K洄說，“不用幫我做�！�

    “還是要一點的�！�

    令他驚喜的是，馬克還會說中文，帶一點上�？谝�，“早上起來要吃點東西，我給您做碗陽春面，少放點面條，吃個爽口。”

    “好吧。”停留在這間大房子里，蘇洄感到渾身不自在，仿佛身上有一部分皮膚像鱗片似的，一片一片掉下來。他忍不住又回到浴室，洗了個澡。

    出來時，蘇洄用毛巾擦拭頭發(fā)，發(fā)覺頭發(fā)又長長了，看上去很不精神，門鈴聲忽然響起，科菲在收拾東西，馬克又在煮面，蘇洄想了想，自己走過去。

    他沒有看貓眼的習(xí)慣，因為小時候看過一部恐怖片，導(dǎo)致一直很害怕貓眼。

    門鈴聲響個不停，蘇洄手握住門把手，開了鎖，將門拉開來。

    來客是一個戴著白色墨鏡的混血兒，個子很高，穿著一件花襯衫，看上去就像是剛從夏威夷度假回來的人。

    在見到蘇洄的瞬間，他愣了愣，懸在半空打算敲門的手也頓住。

    蘇洄試探性詢問：“你是……”

    沒想到對方反應(yīng)怪極了，先是確認(rèn)了一眼門牌號，又看回他，啪地把墨鏡往上一抬，接著湊近了仔細(xì)盯他的臉。

    然后發(fā)出了一聲字正腔圓的——

    “我操……”

    蘇洄起來服過藥，本就昏昏沉沉，頭腦混沌，被他這一聲弄得懵在原地。沒想到這家伙還不消停，睜著一雙大眼睛上下打量他。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猛地拍了一下腦門，拿出手機(jī)，邊撥號碼邊吐槽，“怪不得給他弄得五迷三道的……”

    蘇洄想問他是不是找寧一宵，沒想到還沒開口，這人便走了，只不過電梯間還回蕩著他的聲音。

    “我操……我真服了！”

    好奇怪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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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改錯別字改得忘記時間了，抱歉抱歉

    破鏡重圓的過程本來就比較艱難的，可能沒辦法一蹴而就，擺在一洄面前的問題很多，我其實還是比較介意角色被罵，無論哪個角色，雖然我知道看破鏡重圓就是比較容易讓人著急上火，如果有什么疑問或者想法，大家可以在評論區(qū)理性探討，筆芯~

    外婆會好起來的，放心啦

    拜托大家不要因為角色吵架，無論是寧一宵還是蘇洄，在這個時候都有他們自己的立場和痛苦，對于我們來說可以站在不同視角，但是他們只有各自的視角，很多事不像讀者看得這么透徹，希望大家嘴下留情，主要是看到角色被說真的很難受，大家如果看到，請忽視，不要發(fā)生無謂的爭吵

    第33章

    N.陪伴療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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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明下了電梯，

    回到車?yán)�，寧一宵才終于接通電話。

    “你在哪兒？”景明氣勢洶洶。

    寧一宵的聲音聽上去沒什么精神，“酒店�！�

    “酒店？你放著你自己家不住跑去住酒店，

    腦子進(jìn)水了吧？”景明發(fā)動了車子，離開公寓停車場，“你是不是讓你前男友住進(jìn)去了？”

    “你怎么知道？”寧一宵皺了皺眉。

    “我都看到了！還想瞞我？我就一直好奇，你說你好端端一個大帥哥，

    跟被灌了迷魂湯似的，

    被甩了還天天.朝思暮想的，今天見到他我才搞明白為什么……”

    景明憋了一肚子話想吐槽，沒想到直接被寧一宵截斷。

    “他怎么樣？”

    景明被他這么一問，

    本來要說的話也忘記了，下意識回答說，“看著還行，

    就是太瘦了點，

    精神狀態(tài)也不……”

    說著說著，

    他忽然意識到不対，“不是，我說你到底哪根筋搭錯了，他把你甩了，你把他接你家住，

    然后自己跑出來住酒店，都這樣了你還關(guān)心他？哎我真是，

    我不理解……是，

    他長得是很漂亮，

    我承認(rèn)，可你們分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