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最后一天,他帶著寧一宵去了母親季亞楠的陵墓前祭拜。
“媽,我以前就一直在想,如果當初我拼了命讓你和他分開,會不會事情就都不一樣�!�
蘇洄聲音有些哽咽,“但我知道,你們誰都不會聽我的話,好像也沒有什么如果可言,這可能就是你們大人喜歡說的命吧,所以我也不怨了�!�
“不說這個了�!彼幰幌氖�,対媽媽說,“我?guī)麃砜茨懔�,雖然中間兜兜轉轉,但是我們還是在一起了�!�
蘇洄轉頭,対寧一宵笑著說,“當時其實我媽是故意放我去見你的,我知道,她特意找了個空檔讓我溜了,否則我那天都回不了咱們家�!�
寧一宵只是聽著,無言以対。
面対這樣一個畸形又充滿壓迫的家庭,寧一宵唯一能共情的只有蘇洄,被壓到快要窒息的蘇洄。
作為一個外人,他很難理解蘇洄的母親,如同他至今也不理解自己母親偏執(zhí)的愛,盡管他清楚,她們其實都沒錯,是外界的壓迫造成了她們?nèi)松膽K烈結局。
蘇洄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近況,沒頭沒尾,也想不出什么結束語,只好說,“你放心吧,我會好好治病,好好生活的。我現(xiàn)在很好,很自由�!�
驅車離開陵園,前往機場的路上,蘇洄忽然接到一通電話,対方聲稱是季亞楠委托的律師,約蘇洄見面,他們只好改變路程赴約。
対方約的地方私密性很好,見面后,蘇洄態(tài)度友好地打了招呼,“你好,請問貴姓?”
“免貴姓陳,我是您母親的委托律師。”
陳律師看上去雷厲風行,直接拿出文件,遞給蘇洄,“這是您母親季亞楠女士在生前簽署的遺囑。您可以看一下,大概內(nèi)容就是她為您留了一筆信托金和幾處國內(nèi)外的不動產(chǎn)。由于您的健康問題,比較特殊,所以她設置的遺囑條件里特別要求了監(jiān)護人這一點,明確提及當您的監(jiān)護人只剩下你的外祖母或者沒有監(jiān)護人的情況下,遺囑才能生效,現(xiàn)在您已經(jīng)滿足了這些條件�!�
蘇洄一一翻閱了文件,抬頭與寧一宵対視了一眼。
寧一宵則詢問,“這份遺囑是什么時候簽的?”
“五年前,更具體一點說,是季女士離世三個月前�!�
陳律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其實,當時季女士想把您從國外接回來,意愿非常強烈,為此她和她當時的丈夫發(fā)生過多次爭吵,但因為很多原因,她沒有實施成功。但因為那幾次爭吵,她也想要為你的未來多加一重保障,于是対自己的財產(chǎn)進行了新的分配�!�
寧一宵皺了皺眉。
財產(chǎn)劃分或許才是季亞楠真正的催命符。
蘇洄的視線有些模糊,他低下頭,看著媽媽拼命為他留下的所有,說不出一句話。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自己不是沒人要的孩子,也有人為他盡力爭取過。盡管一切都沒能來得及,媽媽到最后還是惦念著他的未來,勞心勞力為他籌謀。他幾乎能想象到媽媽立下這份遺囑時苦苦思考了多久,為了一個條件斟酌修改了多久,這些都是她從未說出口的愛護。
“謝謝你,陳律師�!�
“不客氣,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漫長的飛行里,蘇洄做了長長的一個夢,很接近真實,夢里的父親并沒有離開人世,他和媽媽很相愛地生活,也獲得了外公的認可,而夢里的自己也沒有患病,是一個普通的孩子,不必常年在精神科來來往往,那些生活里雞毛蒜皮的細節(jié)就像切實發(fā)生過一樣,瑣碎又平凡。
而他也在一個最平凡的日子遇到了寧一宵,不是他企圖自殺前停留的咖啡廳,也不是遲到后的影音室,只是在學校的圖書館里,他們落座于彼此対面,停留了片刻的目光。
直到睜開眼,落地紐約,蘇洄也還是分不清夢境與現(xiàn)實,一切似乎都被他內(nèi)心的渴望霧化了邊界。
機場的燈光模糊著接機口每一個人的身影,他仿佛看到了媽媽,也看到了自己一度討厭的外公,但下一秒,他們又都變成陌生的身影,消失于人海。
只有寧一宵握住他的那只手是真實的。
“我們回家吧�!�
令他意外的是,走出出口,卻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循聲望去,是穿著一如既往醒目的景明,不僅有他,還有貝拉和克洛伊,他們難得集齊,一大早來到機場。
蘇洄眼中滿是錯愕,“你們……”
“我們來接你們呀!”貝拉滿臉熱情的笑容,一把抓住蘇洄的手臂,晃了晃,“怎么樣?是不是很驚喜?”
“你們這段時間肯定累死了,夠折騰人的�!本懊饕话褦堊幰幌募�,“走,哥們兒帶你倆去消遣消遣,找點樂子�!�
克洛伊表示懷疑,“你確定他們還有精力消遣?”
“那不然我們找個什么溫泉會所吧?怎么樣,這總夠放松了吧�!�
“你可別出餿主意了,怎么不說去滑雪啊?”
“這都幾月份了還滑雪,冬天咱們組個局一起去!”
聽著他們吵吵鬧鬧的聲音,蘇洄忽然間感覺自己僵硬多日的身體被注入了一絲活氣,終于不那么冷冰冰了。他抬頭看向寧一宵,而寧一宵偏巧也看向他,兩人相視一笑。
“你們好吵�!睂幰幌室庹f。
景明嘖了一聲,“哎你怎么說話呢,我們這么貼心!”
蘇洄也笑了,但很快,他聽到寧一宵手機的鈴聲,于是拉了拉他的手,“你電話響了。”
寧一宵點頭,看到是陌生號碼,但還是接通了,“你好。”
“我是馮程。”
聽到馮程的聲音,寧一宵松懈了一些,“怎么樣?是還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膯�?�?br />
“我……還有一個很小的請求�!�
“你說�!�
誰知馮程又開始結巴起來,“我、我想見蘇洄一面……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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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劇情其實前面伏筆埋了很長很久,然后我昨天看評論發(fā)現(xiàn)大家都猜到了hhh,大家真的很聰明,非常厲害,我也很喜歡看大家猜劇情。因為不想打亂節(jié)奏,寫得太慢太碎體驗會很差,所以二更了,最后關誠的結局其實是不能算解氣,我也知道,但是我們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像這樣的人渣最后的歸途就是法律的判決,是正道的光(
其實早期像這樣的冒名頂替事件一點也不少,很多受害者到最后也沒有得到應有的補償,可能性質(zhì)沒有里寫的這么惡劣,但也實實在在地篡改了他人的一生。所以里的結局其實更理想化,真的希望現(xiàn)實里每一個違法亂紀的罪犯都能受到法律的制裁。
第86章
N.錯位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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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沒想到,
自己組個接機局,還能看上這么一出好戲。
他翹著二郎腿,伸長了脖子望著斜對面卡座的蘇洄,
再看看坐在自己對面冷著一張臉的寧一宵,樂得都憋不住笑。
“哎,我真的特好奇�!本懊骺礋狒[不嫌事兒大,“你們當年在學校里,
到底有多少人喜歡蘇洄啊?”
寧一宵表情很冷,
一副完全不想和他說話的樣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貝拉也忍不住揶揄,“這檸檬水怪酸的吧�!�
克洛伊卻十分理智地分析,
“感覺Eddy這一類的,男生女生都會喜歡,應該有很多追求者�!�
景明嘴角幾乎要咧到耳朵上,
坐在最佳觀景位盯著不遠處正在談話的兩個人,
實時轉播給不想看不想聽的寧一宵。
“哎哎,
那哥們兒來了�!本懊鞔蛄苛笋T程幾眼,見他一遇到蘇洄便有些局促,還恭恭敬敬地把帽子摘了,“長得挺清秀的嘛�!�
寧一宵懶得搭理他,也沒有回頭去看。
“Shaw還是很大方的,
”貝拉笑道,“要是我,
肯定不讓見面了。”
寧一宵表現(xiàn)得不太在意,
“只要蘇洄愿意就行�!�
時隔多年,
再次見到馮程,蘇洄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好久不見,
你長高了。”他的臉上浮現(xiàn)出溫和的笑。
馮程有些不好意思,面對蘇洄,他還是會有些結巴,“我……六年了,多少還是長了一點�!�
“喝點什么?”蘇洄叫來了服務生,隨意點了些飲品。
馮程很是局促,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擺,最后按在自己的膝蓋上,也并沒有直視蘇洄的臉。
“其實,我今天想見你,主要是當面給你道歉,這樣正式一點�!�
蘇洄望著他,心里其實沒什么波瀾,只是腦海中會不斷浮現(xiàn)過去馮程怯懦的樣子。
馮程垂著眼,眼睫晃動,“蘇洄,你們家的變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我爸造成的,他……他做了很多錯事,連我自己都無法接受,所以你不必原諒他,但我心里始終很愧疚,所以還是想對你說聲抱歉。”
說完,他又忙補道,“我知道,其實我現(xiàn)在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也彌補不了什么……但是真的很抱歉。”
馮程抬了眼,第一次面對這雙曾經(jīng)令他魂牽夢縈的眼睛,覺得他好像變了許多,又沒有變,忽然有些難過。
下一秒,蘇洄卻笑了,“這些都和你沒有關系,你爸爸做的事,不應該讓你承擔,你也不需要愧疚�!�
馮志國做的事,尤其是對寧一宵和母親的傷害,蘇洄一輩子也忘不掉,即便是死去的馮志國再次出現(xiàn),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蘇洄也沒辦法接受。
可他也很清楚,馮志國是馮志國,馮程是馮程,上一代的罪孽不應該由孩子繼承。
馮程聽到蘇洄的回應,愣了一秒。
“你和學長說了一樣的話……”
蘇洄瞥了一眼寧一宵的背影,眼神不自覺變得溫柔,“他那個人,比我更不喜歡聽道歉。對不起三個字是他這輩子最討厭的話了�!�
說完,蘇洄看向眼前的人。
“馮程,你愿意挺身而出,我應該謝謝你才對�!�
馮程立刻慌亂地擺手,有些不知所措,“不、不是的,我……我要是早一點做到,不會這樣……我想過去救你,但是、但是我那個時候做不到……”
蘇洄打斷了他的話,“你一直受關誠的控制,是嗎?”
馮程垂下頭,“我本來也想出國,和學長一樣,但是我爸鬼迷心竅,受他的唆使,撞了學長……還害了你的媽媽,他……他以為這樣做,關誠就會真的給我一大筆錢,給我鋪好前途,但其實他是親手把我送到了關誠身邊,成了他的一條走狗�!�
所謂的前程,從那場車禍開始,就已經(jīng)消失了,馮程沒辦法去任何他想去深造的學校,無法出國,只能聽命于關誠,受他的安排,在他定好的崗位工作,看似一帆風順,實則干的都是臟活兒。
馮程也試圖反抗過,當他發(fā)現(xiàn)季亞楠的死不尋常,也親眼看到了父親的死狀,當時他就嘗試逃離,但無論去哪兒,都逃脫不了關誠的控制。
“是我太無能了,我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可能獲取他的信任,想著總有一天,我這樣的人也能起一點作用。”
即便馮程不說透,蘇洄也能想到他這幾年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
“別太在意,這些都不是你的錯�!碧K洄轉移了話題,語氣輕松,“之后有什么打算?想好了嗎?”
馮程的眼瞼半垂著,盯著眼前的咖啡杯,“我感覺很累,想找個安靜點的地方躲一躲。等這段時間過去,我……我可能會去某個小國家,找個偏僻的城鎮(zhèn)工作和生活吧�!�
“不打算繼續(xù)讀書了?”
下午的陽光落在蘇洄肩上,襯得他柔軟又溫和。
馮程抬了抬眼,搖頭,“我不知道,或許等我想通了,又會改變主意吧�!�
蘇洄點點頭,“也是,很多事情并不是規(guī)劃了就能按照計劃走的,慢慢來。”
馮程抬起頭,望著蘇洄,猶豫再三后開口,“你這幾年,過得好嗎?”
聽到這句話,蘇洄笑了,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背靠上沙發(fā),看落地窗外的過路人,“有好有壞,但還算幸運,撐下來了�!�
馮程一度很擔心蘇洄,剛去到關誠身邊的時候,他恨不得第一時間打聽出蘇洄究竟在哪個精神病院,但關誠從不透露,他無從下手,只知道蘇洄過得一定很不好。
但他也很清楚,蘇洄走出來了,支撐著他度過那段時光的力量,也與自己無關。
“那就好�!瘪T程手抓著膝蓋,“我……我其實一直都很感謝你�!�
蘇洄不理解,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感謝我?為什么?”
“在學校的時候,其實沒什么人和我說話�!瘪T程回想起那段時光,還是會隱隱作痛,他不像寧一宵,可以呼風喚雨,朋友無數(shù),他卻總是形單影只,蘇洄的笑容是他灰暗回憶里唯一一抹亮色。
“只有你,每次見到我會對我笑,還愿意讓我上你家的車,讓我爸順道把我?guī)Щ丶�。每次在車里,我都不敢說話,只有你會主動和我分享一些事……”
盡管馮程后來知道,蘇洄的熱情和開朗,很大程度上來源于他的輕躁狂,那其實是他病癥的表現(xiàn),本質(zhì)是痛苦的。
但這些熱情的確在某一刻,照亮了他。
蘇洄聽罷,并不覺得有什么特別,笑了笑,“我們當時本來就是朋友啊�!�
馮程停頓片刻,點了點頭。
坐在斜對面的寧一宵一次也沒回頭,但基本上已經(jīng)被同桌的幾個人描述得身臨其境。
“小弟弟還挺癡情的,也挺有分寸�!必惱酶觳补樟斯站懊�,“你還說人家要告白,根本沒有�!�
克洛伊瞥了一眼那頭,“很難吧,他應該知道Eddy和Shaw是戀人關系�!�
景明覺得有道理,“說不定六年前就知道,還幫你們瞞過呢。”
寧一宵不做評價,只覺得這里的紅茶很難喝,還是換了檸檬水。
馮程自覺自己不該繼續(xù)說下去了,他一口氣喝掉了杯子里的咖啡,鼓足勇氣,想對蘇洄做最后的道別。
“以后,我、我可能就不會再出現(xiàn)在你面前了。”
蘇洄有些意外,眼睛也睜大了一些,“為什么呢?”
“我……還是不要打擾你的生活比較好�!闭f完,馮程又立刻補充,“但如果你哪天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請第一時間告訴我,我一定會努力做的。”
蘇洄笑著說,“我們又不是上下級的關系。”
馮程的耳朵紅了,他猶豫又猶豫,最后還是忍不住開口,盡管在開口的瞬間,他將“擁抱”改成了“握手”。
“走之前,我們可以握一下手嗎?”
蘇洄瞥了一眼寧一宵的方向,也不知道是心靈感應,還是他們其實也時時刻刻關注這邊,也不過三四秒,始終背對著他的寧一宵竟然比出一個ok的手勢。
蘇洄忍不住笑了。
見他笑,馮程也順著他視線的方向望過去,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們坐得這么近。
“啊,那什么……不握手也沒關系的�!彼⒖谈目冢拔疫是直接……”
但蘇洄已經(jīng)朝他伸出了一只手,“后會有期�!�
馮程盯著他的手,頓了頓,然后十分小心地伸出雙手,短暫地握了兩秒,便立刻松開了。
“后會有期……希望你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幸福的�!�
他的眼神很真誠。
蘇洄微笑道,“你也是,以后要沒有負擔地生活�!�
景明盯著那邊看了許久,發(fā)覺寧一宵的態(tài)度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哎,你之前不是特別小心眼來著,疑似的潛在情敵都不放過,怎么這次這么大方?總不能是因為他這次幫了忙�!�
寧一宵表情平靜,“我早就知道他對蘇洄有意思,但從來沒把他當成情敵�!�
貝拉不解,吃了一口冰淇淋,“為什么?”
“他沒戲�!�
景明樂了,“那誰有戲?”
寧一宵冷淡道,“誰都沒有�!�
“你還真是比以前有底氣了�!本懊鲊K嘖了幾聲,“都是蘇洄給你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