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只能裝作沒聽見呀,我還能跟她們吵么?”
“行行行,你上學(xué)去吧啊,這才哪到哪,一點委屈都咽不下�!绷葷f她。
何裊裊起身就要走,寥濤喊住她,讓她回來把奶粉喝了。何裊裊在同齡中個頭矮,寥濤給她買了幾桶奶粉。
何裊裊喝完,杯子用力一放,踢開門就出了屋。
“你想挨揍就說一聲�!绷葷R她。
“你別老罵她�!鼻f潔說。
“你這會是好人了?不罵她罵你,你們一個個我敢罵誰?”
“關(guān)上門過自己的,你管別人說什么?”莊潔說。
“說我我憑什么不管,下回聽見我撕她們的嘴�!绷葷龔墓褡永锬贸鲆黄慷侇^,“你身上有事沒?”
“事不大。”莊潔說:“裊裊快十二了,你別動不動就罵�!�
“罵她兩句也行,以后上社會長記性。否則一點虧吃不了。”
“現(xiàn)在都不能這么教育小孩……”
“你懂還是我懂?我都養(yǎng)仨孩子了不比你有經(jīng)驗?你們是紙上談兵,我是實踐出來的�!�
“行,你有理�!�
“你們仨我哪個沒教好?莊研說是娘氣了點,但身上有一股文化人的氣質(zhì)。”
……
莊潔想笑,但腰疼。
“不是我說,是他曾經(jīng)的美術(shù)老師說�!绷葷攘丝诰�,“他說莊研就是塊畫畫的料,要是好好培養(yǎng)弄不好就有出息。說他畫風(fēng)像誰……畫油畫的,冷什么來著?”
“冷軍?”
“對對對,就是他。他畫的比拍出來的照片好。我私下查了,他的畫說不上哪好看,但就是好看。”寥濤說:“莊研要真能出畫個樣兒,我砸鍋賣鐵也會供他畫。”
“咱家要真出個畫家,我們臉上全都跟著添光。不管街上誰碰見,都說莊研斯斯文文的像個讀書人�!绷葷凶约旱囊惶走壿嫞白x書人都文氣,文氣就顯得不爺們兒,爺們兒又顯粗,他就是個細(xì)人兒�!�
莊潔大笑,“細(xì)人兒�!�
“是這人講究精細(xì)的意思�!�
莊潔也是服了,啥話都被寥濤說完了。前幾天她還罵莊研扛不起梁,這會就變成細(xì)人兒了。
寥濤一喝酒,就顯話多,說何裊裊馬上要十二歲了,理應(yīng)擺桌大辦,但今年家里有喪事,又不興大辦。接著又說她都已經(jīng)十二了,按理該來例假了,怎么遲遲不見來,說讓莊潔領(lǐng)著去醫(yī)院看看。
“正常,不著急。”莊潔趴著都快睡著了。
“怎么不著急,他們班女孩差不多都來了�!�
“來就來唄。”莊潔翻身想睡。
“你昨晚去陳麥冬家了?他奶奶在家,你們也不臊?”寥濤把話頭轉(zhuǎn)向了她。
“我們?nèi)サ男路俊!鼻f潔說。
“新房也是熟人�!�
“熟人就熟人唄?”莊潔有點煩。
寥濤也擠到沙發(fā)上,“別心氣太高,差不多得了�!�
“你擠到我了�!鼻f潔推她。
寥濤有了困意,拉過毯子說:“嫌擠你就回房間,我是不會挪的�!�
“我不回,我剛暖熱�!�
“他要愿意跟你去上海,也是一件好事兒�!�
“他去上海能干啥?”
“去哪給死人化妝不是化�!绷葷騻哈欠。
“別給死人化妝給死人化妝的,難聽死了�!�
“嫌難聽你不聽�!�
莊潔扶著腰起身,“你自己睡吧。”隨后給她科普,“他這個行業(yè)叫“遺體美容師”或“入殮師�!�
“帶個師就不是給死人化妝的了?”
“行行行�!鼻f潔上樓。
寥濤蓋好毯子睡覺,也不搭理她。
莊潔躺床上沒多久就睡了。昨晚上就疼,剛又摔了一跤,渾身疼,哪哪都疼。她在夢里罵陳麥冬,罵王西夏,對他們破口大罵。
昨晚上她嫌陳麥冬折磨人,自己都快要瘋了,他還溫溫吞吞地來。她嫌他不痛快,嫌他煩人,翻身就騎了他腰上。
她睡醒后也意難平,翻出從前的日記本,在開行寫:2020·1·10,晴。
另開行,醞釀了半天,寫:做愛一點意思都沒,疼,再也不找虐了。王西夏懂個屁,柏拉圖說得對!
寫好往前翻了一頁,上面寫著
2008·5·15,小雨。正沖刺高考,汶川地震了,也不知道作文會出啥鬼東西!
她已經(jīng)十二年沒寫過日記了。從前煩悶就寫,寥寥兩行,沒什么重點,純屬發(fā)泄。
她把筆記本放好,接到王西夏語音,她質(zhì)問她為什么昨晚上不回微信。莊潔哼哼兩聲,我也很忙的,忙正事。倆人沒邊沒際地扯,王西夏說后天回來找瞎子算命,準(zhǔn)備拉她一塊作陪。
下來樓寥濤也醒了,她正在電腦前做賬,莊潔站過去看了會,夸她記性不錯。寥濤熬夜練了兩個月,才勉強學(xué)會打字,學(xué)會做賬,學(xué)會拍照上新,學(xué)會接單和發(fā)貨。
莊潔覺得她沒必要學(xué)接單和發(fā)貨,因為他們請了專業(yè)的客服,專門負(fù)責(zé)接單和發(fā)貨。莊潔看她同買家聊得熱乎,撂了句,“這種小事讓小趙做就行,你留著精力干大事�!�
寥濤沒搭理她。
莊潔看落在鍵盤上的煙灰,說她,“敲鍵盤就別抽煙了。”
寥濤一口把灰吹掉,煙灰飄飄蕩蕩又挪了別處。莊潔打個響指,“別動�!毖杆倩匚菽梦鼔m器,換了小吸頭,朝著鍵盤桌面一陣吸,隨后朝她揚下巴,“咋樣?”
“起開起開吧�!绷葷龜f她,“沒事你就去溝佛村的養(yǎng)雞場一趟�!�
“怎么了?”
“這家養(yǎng)雞場老板不行,趁過年又想跟我漲價�!�
“他不是漲一回了?”莊潔問,“我們還有多少訂單沒交?”
寥濤翻著單子,開始敲計算機。
莊潔雙手環(huán)胸地看她,也不說話,等她快敲完了,說:“電腦點開客戶資料,里面所有未交訂單一目了然�!�
寥濤點著鼠標(biāo)罵她,“你就裝賴吧,看我快算完了才說�!�
“我是讓你長記性�!�
寥濤這會腦子亂,懶得搭理她。她點開客戶信息,看了訂單詳情,“未交的有兩單,一共八百只。”
“這單子交了,我們得備一批貨�!鼻f潔同她商量,“備個二千只,過年串親戚的多,我們把禮盒做漂亮點,領(lǐng)出去也體面�!�
“我也這么想�!绷葷胶�,“上個月網(wǎng)店銷量小四千,我們是該備一批貨�!�
“四千只不多,我找了網(wǎng)紅推也才四千。”莊潔并不如意。
“我覺得不錯。”寥濤從前單靠燒雞店,旅游旺季了不起一個月賣三千只,淡季最差幾百只。
“你二嬸昨天來了,我今兒把帳一算,三個月賺了有十幾萬,剛把賠償金給還清�!绷葷f。
“還行�!鼻f潔應(yīng)了句。
“知足吧�!绷葷f她,“別用你的國際大眼光看待小本生意。整天把干大事干大事掛嘴邊,賣燒雞真是辱沒你了�!�
“本來就是辱沒我了。”莊潔邊在網(wǎng)上找禮盒邊說:“用著我的時候就女兒女兒喊,用不著連貶帶損�!�
“你就是偏高,我再不拉拉你就要上去了�!绷葷f:“賣老干媽的周碧華,賣十三香的王守義,這兩個民族企業(yè)哪個……”
莊潔大笑。
“媽也別擾亂我思路,什么周碧華,老干媽是陶碧華!不是、是陶華碧�!�
“不管叫啥,我就是告訴你,有能耐的人辣椒醬都能馳名海外。有些人別整天么么蛾蛾的,眼皮子偏高。溝佛村那個賣腐竹的你看不上是吧?人家現(xiàn)在都準(zhǔn)備上市了!”
莊潔壓根兒就沒聽,她在發(fā)微信。陳麥冬問她在哪,她回:說事。
陳麥冬回:我給你買了點藥。
莊潔回:不用。
陳麥冬回:不用拉倒。
莊潔回:拉倒就拉倒。
陳麥冬沒回她。
晚上莊潔去了燒雞店,一個客人投訴,說在炸雞里吃出了血,一口咬定他們這雞是死雞病雞,根本就不是宣傳的活雞健康雞。
莊潔跟他理了半天,還是寥濤把事給處理了。退了他錢,又送給了他一只燒雞。莊潔當(dāng)然知道這是最有效的方式,但她偏不這么處理,她就是看不上一個男人娘們兒唧唧地找事。
“別娘們兒娘們兒,你將來也會是個娘們兒。”寥濤說了她幾句,就回了熟食廠。
莊潔清點了錢柜,也準(zhǔn)備回家,到家收到陳麥冬微信:剛是我一路跟著你。
又補充了一條:路黑又滑,怕你摔了。
莊潔服了:你就不能為我默默做一件事?
陳麥冬簡單明了:不能。隨后又問:你腰怎么了?
莊潔回:早上拖地后仰著摔了一跤,摔到尾巴骨了。
陳麥冬問:去醫(yī)院檢查了沒?
莊潔回:沒大事,真?zhèn)焦穷^我就走不了路。
陳麥冬問:那你托腰干什么,不應(yīng)該捂屁股?
莊潔回:捂屁股不好看。
陳麥冬不放心:我?guī)闳ヅ膫片。
莊潔回:沒事兒,我自己檢查過了,就是摔狠了。
陳麥冬問:你經(jīng)常這么摔?
莊潔回:以前是,現(xiàn)在摔得少。
陳麥冬回:我給你訂做了兩雙拖鞋,鞋底做了防滑,也備了一副拐杖。冷了就隨時過來,密碼我生日。
莊潔回:好。
倆人聊了會兒,陳麥冬想讓她今晚過新房,他已經(jīng)在藥店買了藥,還是擔(dān)心她摔傷。
他騎著摩托過來,莊潔輕輕關(guān)著大門,朝他噓了聲。回新房的路上陳麥冬說:“你就說咱們在談戀愛。”
莊潔點頭,“我是這么說的�!�
陳麥冬又偏臉說了句,莊潔沒聽清,讓他好好開車,風(fēng)大,話都被刮歪了。
到新房莊潔先洗了澡,拄著拐出來,陳麥冬已經(jīng)把殘肢內(nèi)襯清洗晾了起來。他拿著地巾準(zhǔn)備清理衛(wèi)生間水漬,見地面已經(jīng)清理好,朝她道:“你只管洗就行了,我清理地面�!�
“不用,我自己來就行。”莊潔自小養(yǎng)成的習(xí)慣就是洗完澡,順手就把地面也給清理了。
“我又不是琉璃娃娃�!彼稚系怪眢w乳,準(zhǔn)備往腿上涂,“我都清理出技巧了,一回沒摔過�!�
陳麥冬坐過來幫她涂。她說不用,他問害羞?
“不習(xí)慣。”
“慢慢習(xí)慣就好了�!标慃湺o她涂背,順勢看了她傷,來回按著問她疼不疼?她臉趴在枕頭上,“不疼�!�
陳麥冬放心了,“你皮厚,連塊淤青都沒�!�
“去你的。”莊潔罵他。
陳麥冬要給她殘肢涂護理膏,她翻坐起來,“不用,我自己來。”
陳麥冬把她殘肢裹在手心里,涂好后按摩了幾下。隨后讓她躺好,說給她放松肩。
莊潔趴下說:“你今天特別溫和�!�
陳麥冬給她按摩,“我哪天不溫和?”
“裝的。”莊潔哼哼兩聲,“你就是一只貓,出其不意就撓人兩下�!�
“什么時候喜歡我的?”陳麥冬忽然問。
“不知道。也許是高鐵上�!�
“對我一見鐘情?”
“初三的時候我可沒喜歡你�!鼻f潔閉眼假寐。
“不算初三�!标慃湺刂贡惩挛恰�
“你又折磨我?”
“喜歡嗎?”陳麥冬問。
“喜歡�!鼻f潔很享受。
“你以后不許對我冷臉。也不許動不動翻臉。”陳麥冬提要求。
“好。”
陳麥冬吻她殘肢,她很激動。陳麥冬撩撥著往上吻,莊潔拽他頭發(fā),想推開他,嘴里罵他王八蛋。他用力地吻,用力地吻,莊潔弓著身子喊他。
第30章
社會邊緣人
事后陳麥冬給她倒水,點了根煙問她:“爽么?”
“去你的�!�
陳麥冬笑了下,把嘴里煙渡給她。
“你笑起來隨和些。”莊潔靠坐著說。
陳麥冬沒作聲。
“寶貝兒�!鼻f潔玩笑地喊了聲。
陳麥冬吻她,她也傾著身回吻。
陳麥冬手摩挲著她殘肢端,“睡吧,不是累了�!�
“你怎么了?”莊潔驚訝。
“沒事兒。”陳麥冬搖頭。
莊潔掰正他臉,“怎么了?”
“沒事兒。這是我從事殯葬業(yè)以來,頭一回和人親密。也是除了我父母外,頭一回被人喊寶貝兒�!�
“覺得委屈?”莊潔柔聲問。
“沒有。”陳麥冬搖頭。
“不委屈你難受什么?”
“扯淡,眼里進了東西�!标慃湺嘌�。
“我又不會笑話你,都是人,誰都有脆弱的時候�!鼻f潔輕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