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喻繁起初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他看到陳景深突然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緊跟著,一道燈光從他臉上一晃而過,像是車燈。
“去了學(xué)校再說吧�!卑肷�,陳景深重新看回來,放下筆,“我這有點事,要掛了�!�
喻繁下意識嗯了一聲,下一秒,視頻就被對面掛斷了。
喻繁后靠在椅子上,皺起眉盯著陳景深的對話框看了一會兒。
是他的錯覺么?他怎么覺得掛電話之前,陳景深看起來有那么一點不高興。
明明還是那張面癱臉。
做了大半天的題,喻繁拿起手機(jī)和煙起身,去陽臺透透風(fēng)。
深夜的老小區(qū)還算安靜。
喻繁坐在陽臺上抽煙翻手機(jī)。微信在視頻的那段時間里收到好幾條消息,都是王潞安發(fā)來的,問怎么給他打語音一直打不過來。
喻繁回了句剛才在忙,王潞安沒回復(fù),估計打游戲去了。于是他又點開之前不斷在,往上翻了翻聊天。
喻繁手指一頓:“……”
視頻怎么了?不視頻怎么講題?
他掃了左寬的游戲角色頭像一眼,心想算了,你這種不學(xué)習(xí)的人確實不了解。
喻繁夾著煙的手指微微顫了一下。
半晌,他關(guān)掉手機(jī)扔到旁邊,心想我這就是單純的自己想抽,跟陳景深一點關(guān)系沒有。
抽完一支覺得不夠,他還想再來一支,伸手進(jìn)煙盒才發(fā)現(xiàn)空了。
喻繁后知后覺想起來,自己昨晚在那棵樹下,繞著圈抽了好半天。
喻繁:“……”
他面無表情的把煙盒握在手里捏成團(tuán),用力往前面一拋,扔進(jìn)了門邊的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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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學(xué),丁霄被處分的事情傳遍高二各個教室。
他本人沒來學(xué)校,據(jù)跟他認(rèn)識的人說,他家里在給他辦理轉(zhuǎn)學(xué)。
不過喻繁對這件事已經(jīng)完全沒了興趣。任王潞安和左寬在他耳邊絮絮叨叨,他一個字沒仔細(xì)聽。
他單手支著下巴,趁王潞安和左寬就誰膽子最小這個老問題激情辯論時,余光朝真正膽子最小的那位瞥去。
陳景深一如既往地坐得筆直,垂下眼沉默地在草稿紙上勾畫演算。
看起來并沒打算解釋昨晚掛視頻的原因,也沒有要給他講卷子最后一道大題的意思。
忘了?
算了,愛講不講。
喻繁收回視線,沒來由的有點煩。
直到物理老師進(jìn)了教室,旁邊兩位聒噪的兄弟才終于走了。
喻繁靠在椅上半彎腰,伸手進(jìn)抽屜里想摸課本……然后看到了一本沒見過的新東西。
《笨鳥先飛》進(jìn)化版,黑色的。
翻開第一頁,上面有他的名字,是他同桌的筆跡。
“我把里面的重點題劃出來了�!标惥吧罡粯涌吭谝伪成�,偏過頭來看他,“昨天那張卷子,今晚我接著給你講?”
喻繁轉(zhuǎn)頭跟他對視了一眼,情緒莫名就紓開了。
他垂下眼,又恢復(fù)成了平時懶洋洋的神態(tài),說:“……哦。”
第一節(jié)
課下課,物理老師前腳剛走,莊訪琴后腳就進(jìn)來。
她趁班里人都還坐在座位上,發(fā)布了這周四下午開家長會的通知。
“所有人必須通知到家長,如果誰的家長有事不能來,就讓家長事先給我打電話說明一下情況。”說完,莊訪琴掃了教室后排一眼,道,“行了就這事,下課休息吧……喻繁,你跟我來辦公室一趟。”
喻繁聽話地跟在莊訪琴身后往辦公室走。
莊訪琴回頭看他一眼:“這次的家長……”
“沒人來�!庇鞣敝苯咏財�。
“……”
意料之中,毫不意外。
其實莊訪琴以前也有努力過。
她跟喻繁談過話,但他油鹽不進(jìn)。后來她越過喻繁,翻出通訊錄直接給他的家長打電話,打了兩天都沒人接,直到最后接通的那一次,對方不耐地說——你也知道我們家里什么情況,我不會去的,學(xué)校的事跟我無關(guān)。
所以莊訪琴沒再堅持。
“那算了,既然這次你家長不參加,你也就不用去門口接人了,到時來教室?guī)臀医哟议L吧。”
“……”
喻繁以為自己聽錯了:“我?不合適。別到時家長會一結(jié)束,班里的人被家長轉(zhuǎn)走一半�!�
“正經(jīng)點。”莊訪琴拿起教案拍了拍他,“不用你做什么,拿個簽到表站教室門口,讓家長簽名就行�!�
莊訪琴一連提了這事四天,喻繁也反抗了四天。
奈何周四下午,第一節(jié)
課剛下課,莊訪琴還是把簽到表硬生生塞進(jìn)他懷里,讓他收拾收拾去門口接客。
還有半個多小時家長會才開始。
班里幾個學(xué)生在布置教室。喻繁拿著那張簽到表,死氣沉沉地站倚著陽臺欄板,看樓下熱熱鬧鬧的風(fēng)景。
他們教學(xué)樓位置極佳,往陽臺一站就能看到學(xué)校大門以及外面街道。此刻,學(xué)校外面那條馬路已經(jīng)堵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全是家長的車。
陳景深拎起書包放到雜物桌上,抬眼對他說:“我下去了�!�
喻繁以為他是下樓接家長,回頭隨便應(yīng)了一聲。
誰想十分鐘后,他看見他的同桌手臂上掛著一個紅色袖章,上面寫著“優(yōu)秀學(xué)生代表”,走到學(xué)校大門跟胡龐站到了一塊。
喻繁:“……他在干嘛?”
章嫻靜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瞥:“陳景深?站崗去啊,高一高二高三各挑一位站大門,胡龐就挑了學(xué)霸……他沒跟你說嗎?”
喻繁剛想說沒有,忽然想到昨晚視頻的時候,他說了一嘴自己要去看門的事。
陳景深當(dāng)時晃了一下手里的筆,說那一起看。
……他還以為陳景深的意思是要站在走廊一起聽家長會。
“哦……好像說過�!庇鞣笨戳搜叟赃厓蓚人,“你們怎么還不下去接人?”
章嫻靜玩著手機(jī)說:“不急,我媽還堵在家門口�!�
王潞安:“我爸還沒出門�!�
章嫻靜:“怎么,他過來幫忙收拾教室的?”
“你懂個屁!我爸開他那輛祖?zhèn)餍‰婓H,猛得很,唰唰唰地在車流里穿梭,不用十分鐘就到了�!蓖趼喊驳靡獾赝驴�,“你看看下面這陣勢,得堵到什么……我草!��!”
喻繁被他喊得皺了下眉。
他嗓門太大,隔壁班在掃走廊的左寬都抬頭罵了他一句:“你叫個屁呢?”
王潞安:“我草!你們看那輛車!那他媽是不是賓利??”
啪!左寬直接把掃把扔地上跑過來了。
“我草,真是……”
章嫻靜興致缺缺:“這種車多少錢?”
“不多�!睆男圮嚨耐趼喊帛偪裉蜃齑剑斑@輛看車型……幾百一千萬吧�!�
跟著過來的朱旭倒吸一口冷氣:“日,我們學(xué)校……臥虎藏龍……哎車停了,快,看看是誰家里這么有錢!”
喻繁對這些東西沒什么興趣。他盯著樓下那個比別人高了一截的背影,心想陳景深怎么站得這么傻?
每個經(jīng)過的家長幾乎都要往陳景深那看一眼,用那種看夢中情崽的眼神。
幾秒后,站崗的人終于動了。
只見陳景深忽然偏頭跟胡龐說了句什么,胡龐點點頭,擺手示意讓他去。
喻繁眼看著陳景深一路走出校門,越過涌進(jìn)校門的人潮,走到了一輛……豪車旁邊。
豪車后座下來一位氣質(zhì)干練大方的女人,看不清面容。見到陳景深,她很自然地抬起手,整理了一下陳景深的袖章。
左寬:“我草!學(xué)霸!”
朱旭:“我草,牛逼�!�
“我草,富豪竟在我身邊?”王潞安碰了碰身邊的人肩,怔怔道,“……哎,你要是能跟學(xué)霸談戀愛,那特么就是嫁入豪門�。�!”
“滾�!庇鞣睅缀跏菞l件反射地說,“你愛嫁自己去嫁,老子不嫁�!�
喻繁抱著那份簽到表說完,走廊忽然間就安靜了下來。
落針可聞。
察覺到不對,喻繁眼皮猛地抽了兩下,疑惑地扭頭——
只見王潞安搭著章嫻靜的肩,嘴巴還張著。
在場幾人全都站著沒動,茫然又震撼地緊緊盯著他看。
第41章
漫長、沉默的對視。
時間不知停滯了多久,直到“啪”地一聲,朱旭手里的掃把也掉在了地上,周圍的吵雜聲重新入耳,王潞安終于回過神來。
他張了很久的嘴巴終于發(fā)出聲音:“啊這……我沒說你,我是在和靜姐說話……”
喻繁:“……”
喻繁掃了眼周圍驚詫到?jīng)]有反應(yīng)的幾人,又低眼,看了看王潞安搭在章嫻靜肩上的手。
幾秒間,他表情里那些對入贅的不爽和抗拒一點點遲鈍地消失,眉間松開,最后只剩僵硬的茫然。
手里可憐的簽到表被攥得“咔咔”直響。
半晌,喻繁才從喉嚨里擠出一句:“你,剛才也,碰到我了�!�
“?”王潞安看了一眼自己和他之間的距離,也就勉強能站下一個左寬吧,“真的嗎?”
“不然呢�!庇鞣泵鏌o表情地盯著他,“管好你的手�!�
“……行吧�!�
幾個男生頭腦簡單,兩句話就把事揭過了。喻繁不露痕跡地松一口氣,一轉(zhuǎn)眼,對上了章嫻靜的視線。
章嫻靜抱臂看著他,一邊眉挑著,一邊眉皺著。
就算真的被王潞安碰到了,也該是痛罵或者暴揍王潞安一頓,而不是“我不嫁”吧?
章嫻靜張了張嘴,那一瞬間,喻繁究極僵硬,如芒在背。
好在下一刻,她拿著的手機(jī)響了。
思緒被打斷,章嫻靜接起電話:“喂,媽——你到了?怎么到的,剛不還是在家門口嗎……知道了,我現(xiàn)在下去�!�
王潞安看了一眼時間:“我爸估計也快到了,走,一起�!�
章嫻靜走后,隔壁班兩個過來湊熱鬧的人也被班主任叫回去繼續(xù)掃走廊。
身邊清凈下來,喻繁曲著胳膊擱在欄板上,額頭抵在上面,腦袋深深地往下垂,另只手陷在自己頭發(fā)里,羞恥地抓了好幾下。
媽的,我剛才是不是瘋了……
都特么怪陳景深。
喻繁緩了片刻才重新站直,他垂下眼,冷颼颼地在下面尋找罪魁禍?zhǔn)�,一眼就看到了那道高瘦的身影�?br />
校警室門口,胡龐正在和疑似陳景深家長的女人說話。陳景深安靜地站在他們旁邊。
他還是剛才站崗時的冷淡表情,仿佛一個局外人,身邊兩人的談話與他無關(guān)。
他們之間距離很遠(yuǎn),喻繁模糊地看了一會,覺得他臉上的表情有點眼熟——
陳景深說有事要掛視頻的那一晚好像也是這樣。冷漠,封閉,不高興。
面癱不愧是面癱,面無表情也能詮釋出這么多種情緒。
不過他在不高興什么?
喻繁正心不在焉地想著,樓下那個黑色的腦袋突然似有所感地抬起頭,隔著人流樹影,很準(zhǔn)確地跟他對上了視線。
一瞬間,那些冷冰冰的情緒又一下不見了。
喻繁跟他對望了一會,忽然又想到自己剛才出糗的事,于是繃著臉看著陳景深,想送他一個國際友好手勢。
但最后抬起手時,中指變成了不是很有攻擊力的小指。
“喻繁,你在走廊干什么?”教室里傳來莊訪琴的聲音,“已經(jīng)有家長上來了,趕緊來門口登記!”
喻繁有氣無力地“哦”了一聲,收起他的小指頭,給陳景深做了個“我進(jìn)去了”的手勢,轉(zhuǎn)身回了教室。
校警室門口。
胡龐笑盈盈地說:“雖然景深這次期中考試出了一點麻煩,但最后結(jié)果還是好的。我跟他談過話了,以后注意一點就行�!�
“麻煩您了�!迸嗣嫔剞D(zhuǎn)頭看自己的兒子,“聽見教導(dǎo)主任的話了么?”
看清陳景深的神情,她罕見地微微一愣,“……你在笑什么?”
陳景深重新低下頭,臉上那點少見的表情很快歸于平靜:“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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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七班教室沒多久就坐進(jìn)了幾個家長。
他們默契地開始翻起了自己孩子的課桌,時不時還朝登記處坐著的那個男生身上看。
把一位家長接進(jìn)教室,莊訪琴站在臨時被搬出來用作登記處的課桌旁邊,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把你二郎腿給我放下來……你這什么表情?笑一笑!”
喻繁后靠在墻上說:“不會�!�
這些可惡的青春期中二男生。
莊訪琴:“扯嘴角就行,要不要我教你?”
喻繁:“你為什么不干脆找愛笑的坐這?”
“誰?王潞安呀?人家上學(xué)期就干過這活了�!�
喻繁皺眉:“那就陳景深�!�
“……”
莊訪琴以為自己聽錯了,愣了半天才說:“陳景深愛笑?他什么時候笑過?”
喻繁剛想說不是總笑么?話到嘴邊又猛地想起來,在和他說話之外的時間……陳景深好像真的沒怎么笑過。
就存心惹他是吧。
喻繁轉(zhuǎn)了一下筆,想在心里罵陳景深幾句,結(jié)果直到莊訪琴都進(jìn)教室去跟某個家長談話了,他都沒想出一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