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一直失魂落魄的秦瓊玉被他這么一吼，像是被點燃了引線，也猛地抬起頭，通紅著眼睛，聲音尖利地反唇相譏。

    “陳友德，你現(xiàn)在把氣撒在孩子身上算什么本事？陳耀祖又好到哪去？你自己種不行怪的了我嗎？”

    “你個小賤人，你還敢罵我兒子！”

    蹲在地上罵罵咧咧的陳婆子聽到兒子兒媳吵起來，又聽到秦瓊玉還敢罵自己兒子，猛地從地上竄起來，一下就沖過去狠狠撞在秦瓊玉的身上。

    “你這個喪門星！要不是你，我們家怎么會變成這樣？我兒子的工作怎么會丟？都是你害的！我打死你個小賤人！喪門星！”

    秦瓊玉被撞得一個趔趄，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陳婆子順勢撲倒在地。

    她騎在秦瓊玉的身上，一手死死揪住秦瓊玉的頭發(fā)，讓她動彈不得，另一只手揚起粗糙的巴掌，就左右開弓，“啪！啪！啪！”地狠狠扇在秦瓊玉的臉上。

    陳婆子常年干農(nóng)活，力氣大得很，秦瓊玉哪里是她的對手，被她死死按在地上，根本爬不起來，只能徒勞地掙扎著，發(fā)出凄厲的尖叫。

    “啊——！放開我！你個老瘋婆子！放開我！”

    陳友德卻只是站在一邊，捂著自己還在隱隱作痛的肚子，冷冷地看著地上扭打成一團(tuán)的兩個女人，看著秦瓊玉被打的沒有還手的力氣。

    他甚至冷笑了一聲，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阻止的意思，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冰冷扭曲的笑意。

    直到看夠了，他才又回頭看了眼房子，轉(zhuǎn)身就走，根本沒顧及其他人。

    他還沒到無路可退的時候，當(dāng)年是姓沈的給他出主意舉報的顧家，顧家被搜走的東西大多進(jìn)了他的口袋，這些年為了巴結(jié)對方，他可沒少幫著沈萬山做事。

    他還不上廠里的虧空，更不想坐牢，沈萬山不能不幫他！

    第276章

    我找您有急事

    陳友德一路跌跌撞撞，終于到了委員會大院門口，卻被攔了下來。

    他現(xiàn)在這副樣子實在太狼狽。

    臉腫得像豬頭，身上的衣服在之前的撕扯和地上翻滾中變得破破爛爛，沾滿了泥土和灰塵。

    這模樣，跟路邊的乞丐也沒什么兩樣。

    門衛(wèi)眼神銳利，一眼就注意到了這個形跡可疑的人，立刻上前一步，將他攔在門外。

    “站��！干什么的？”

    上回有人在這里鬧事，害得他們差點丟了飯碗，最近這段時間，門衛(wèi)們都提著十二分的小心，不敢有半點疏忽。

    “同志，我是來找沈主任的，我是沈主任的朋友，你讓我進(jìn)去。”陳友德急切地說道，試圖往前闖。

    他以前來過幾次，那時候都是暢通無阻，何曾受過這種待遇。

    這些人真是狗眼看人低，看他現(xiàn)在落魄了，連個看大門的都敢攔著他！

    “不好意思，規(guī)定就是規(guī)定。”門衛(wèi)面無表情，公事公辦地說。

    “你要真是沈主任的朋友，可以聯(lián)系沈主任或者他的家人出來接你，不然我們不能放你進(jìn)去�！�

    他們心里壓根不信，沈主任怎么會認(rèn)識這種叫花子一樣的人。

    “我之前來過幾回了，你們眼睛瞎了？”陳友德氣的指著自己的鼻子讓他們看。

    “不好意思，看不出來�！遍T衛(wèi)說的一本正經(jīng)，但臉上卻在憋著笑，他們是專業(yè)的不能笑，不然早笑起來了。

    陳友德現(xiàn)在的樣子實在太滑稽了。

    陳友德被噎了一下，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唾沫橫飛的又掰扯了幾句，，但兩個門衛(wèi)鐵了心，說什么都不肯放行。

    “趕緊走趕緊走！別在這兒礙事！”

    就在一個門衛(wèi)不耐煩，像趕什么臟東西一樣，要把陳友德往旁邊推搡的時候。

    一輛黑色的吉普車緩緩駛了過來。

    兩個門衛(wèi)立刻變了臉色，顧不上陳友德，趕緊小跑著站到大門兩側(cè)，準(zhǔn)備開門。

    陳友德下意識地抬頭望去，隔著車窗，剛好瞥見了一張熟悉的側(cè)臉——正是沈萬山！

    他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顧不上其他，嘶吼著就沖了上去，張開雙臂攔在了吉普車前面。

    “沈主任！沈主任！我是陳友德，我找您有急事！”

    “吱——”

    吉普車一個急剎，險險地停在了陳友德面前。

    兩個門衛(wèi)嚇得魂飛魄散，冷汗瞬間就冒了出來。這人膽子也太大了，竟然敢攔沈主任的車！

    車門很快打開了。

    司機(jī)從駕駛座上下來，快步走到陳友德面前，面無表情地說了句：“沈主任讓你上車�！�

    陳友德如蒙大赦，臉上露出狂喜之色，也顧不上身上的疼痛和狼狽，手腳并用地爬上了車。

    吉普車重新啟動，平穩(wěn)地駛進(jìn)了大門緊閉的家屬院。

    車子在家屬院里繞了幾個彎，很快在一棟看起來最為氣派的三層小樓前停了下來。

    司機(jī)立刻下車，繞到后座，恭敬地為沈萬山拉開了車門。

    沈萬山沉著臉，從車上走了下來。

    結(jié)果他腳剛沾地，還沒站穩(wěn)，斜刺里突然又沖出來一個人影。

    沈萬山臉色驟然一變，幾乎是本能地，手已經(jīng)悄然摸向了腰間。

    但那人影并沒有攻擊，而是“噗通”一聲，直挺挺地沖到他腳邊，跪了下去。

    “沈主任！求求您，救救我兒子吧！我家就抗美這么一根獨苗苗��！他要是出了事，我們可怎么活��！”

    來人正是陳抗美的父親，陳主任，此刻他涕淚橫流，抱著沈萬山的腿哀嚎。

    “陳主任？你這是做什么？快起來！這件事我不是說了，我會幫忙處理的嗎？”

    沈萬山看著腳下的人，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語氣里帶著一絲無奈。

    陳友德剛跟著下車就看到這一幕，沒想到今天來求沈萬山幫忙的還不止自己一個，他暫時沒往前，想先看看情況再說。

    “可這都過去多久了，一點消息都沒有，人也一直關(guān)著不放出來！”陳主任抬起頭，臉上滿是焦急和絕望。

    “沈主任，抗美他年紀(jì)小不懂事，他做這些可都是為了您女兒啊！您看在他對秋霞一片癡心的份上，您也不能不管他��！”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孤注一擲的意味。

    這話一出，沈萬山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

    “陳主任，你這話的意思，是在威脅我嗎？”

    沈萬山微微彎下腰，聲音不高，甚至聽不出什么情緒，卻讓地上的陳主任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抗美確實不懂事，孩子之間的玩笑話，怎么能當(dāng)真呢？”沈萬山的手又重重在陳主任肩頭拍了幾下。

    “不不不！沈主任，您千萬別誤會！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陳主任連忙擺手，急聲解釋，半個身子感覺都軟了。

    “我只是太著急了！但這件事，確實不是抗美一個人的主意，他也是受人挑唆……就算是為了您女兒的名聲，您也不能真的見死不救��！”

    他知道今天恐怕是把沈萬山得罪了，但事到如今，兒子生死未卜，他也顧不了那么多了，這時候只能孤擲一注了。

    “呵�！鄙蛉f山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站直了身體，沒有立刻說話。

    陳主任的心沉了下去，但他還是豁出去了，繼續(xù)道：“沈主任！只要您肯出手救我兒子出來，以后我什么都愿意為您做！”

    “什么都愿意做？”沈萬山重復(fù)了一遍這幾個字。

    “沈主任，這么多年，我也為您做了不少事。”陳主任抬起頭，迎著沈萬山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只要我兒子能平安出來，我保證，以后我還是會一如既往任勞任怨為你辦事，絕無二話�！�

    話里的潛臺詞，雙方都心知肚明。

    若是陳抗美出不來，那以后會怎么樣，就不好說了。

    沈萬山平靜地盯著他，沒有說話。

    陳主任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只覺得沈萬山的目光像冰冷的刀子，刮得他心頭發(fā)寒。

    過了許久，才聽到頭頂上傳來沈萬山的聲音，語氣似乎緩和了一些。

    “哎，我說陳主任，咱們都是老同志了，有什么事不能坐下來說？怎么還跪下了呢？這讓別人看見了，要怎么想我沈某人？”

    “抗美這孩子，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能幫的忙，我肯定會盡力去幫�！�

    他話鋒一轉(zhuǎn)，嘆了口氣。

    “只是你也知道，這次的事情鬧得有點大，趙部長那邊……咬得很緊，我這幾天也一直在為這件事周旋�！�

    第277章

    那小子有眼無珠

    沈萬山說著，伸手將陳主任從地上扶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帶著幾分安撫。

    “你放心，不管怎么樣，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孩子出事，不會見死不救的�！�

    聽到沈萬山這番話，尤其是最后那句承諾，陳主任高懸的心總算是落下了一半。

    雖然知道過程肯定艱難，但只要沈萬山肯松口幫忙，事情就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他知道沈萬山背后能量不小，只要他肯真心幫忙，兒子被放出來的希望就大了許多。

    “好了，你先回去等消息，一有進(jìn)展，我馬上通知你�！�

    陳主任這才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沈萬山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臉上的笑容才漸漸斂去，眼神變得幽深難測。

    他轉(zhuǎn)過身，看了一眼還愣在車旁的陳友德，又微笑開口：“老陳，這次找我有什么事嗎？”

    聽到他熟絡(luò)的稱呼，陳友德也不禁松了口氣。

    剛剛在車?yán)餁夥蘸艹聊�，他一時也沒敢說話。

    現(xiàn)在看沈萬山態(tài)度還算和氣，他心里的緊張稍稍緩解了一些。

    “老沈，這次你一定要幫幫我，我被廠里開除了，他們讓我三天之內(nèi)還上廠里的虧空，不然就要送我去坐牢�！�

    陳友德顧不上寒暄，也顧不上自己一身的狼狽，一股腦地把事情都說了出來，聲音帶著急切和恐慌。

    沈萬山靜靜聽他說完，臉上的表情沒什么變化，只是點了點頭，示意他跟著自己進(jìn)屋。

    兩人一起走進(jìn)院子，穿過一個小花園，來到小樓門口。

    里面立刻有人出來替他們打開了門。

    進(jìn)了客廳，一個穿著樸素的中年婦女給兩人各倒了一杯水，然后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沈萬山在寬大的沙發(fā)上坐下，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目光落在陳友德那張青紫交加、幾乎看不出原樣的臉上，盯了他許久，才緩緩開口問道：“顧徐之怎么突然發(fā)現(xiàn)以前的事了？”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陳友德捧著水杯，手有些發(fā)抖，“不過聽瓊玉說，顧徐之說是因為我和孩子一起進(jìn)醫(yī)院的事情發(fā)現(xiàn)了端倪�！�

    “哦？怎么說？”沈萬山放下杯子，似乎來了些興趣，身體微微前傾。

    陳友德想起這件事就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這已經(jīng)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恥辱了，如果可以，他真的一輩子都不想再想起。

    他強忍著羞憤，低聲解釋道：“他說我和繼業(yè)得的是一種遺傳病。我當(dāng)時和兩個孩子一起拉肚子住院，他應(yīng)該就是那個時候產(chǎn)生了懷疑，后來又去調(diào)查了我�！�

    “廠里還有不少以前跟顧家有些關(guān)系的人，那些舉報信肯定也是他的手筆�！�

    陳友德咬牙切齒地說，聲音里充滿了恨意。

    “沒想到死過一回，他倒是學(xué)聰明了�！�

    沈萬山聽完，嘴角竟然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語氣聽不出是贊賞還是嘲諷。

    他五官長得實在普通，小眼睛，厚嘴唇，身高大概也只有一米七不到，放在人堆里毫不起眼。

    但常年身居高位，養(yǎng)尊處優(yōu)，通身帶著一種沉穩(wěn)的上位者氣勢。

    此刻他雖然在笑，但那笑意卻不達(dá)眼底，反而給陳友德一種陰冷不舒服的感覺。

    要不是這些年沈萬山步步高升，權(quán)勢越來越大，快到他需要仰望的地步了，陳友德其實并不太想和這個人深交。

    “老沈，”陳友德定了定神，決定先打感情牌，“這些年我也給你送了不少東西，咱們兩家關(guān)系一直很好，還差點就成了親家�！�

    “要不是清衍那小子有眼無珠，不識好歹，偏要把石子當(dāng)珍珠，我們的關(guān)系早就更近一步了�！�

    他頓了頓，繼續(xù)情真意切地又說。

    “就算沒結(jié)成親家，這些年我和瓊玉也是把秋霞當(dāng)成親生女兒一樣疼愛的�，F(xiàn)在我和瓊玉都因為這事住了院，現(xiàn)在還被從房子里趕了出來，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了！老沈，看在咱們這么多年的交情上，您可千萬要幫我這一次啊！”

    沈萬山聽著他的哭訴，臉上的表情依舊平淡，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沙發(fā)的扶手。

    “你手里還有錢的話，還是先拿出來把窟窿填上。至于其他的，我這一下也拿不出那么多錢借給你周轉(zhuǎn)，最多，我?guī)湍愀�紡織廠那邊說說情，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少給一點。”

    這話一出，陳友德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沈萬山這明顯是想置身事外，最多動動嘴皮子，根本不打算出錢出力。

    “老沈，你知道的，我手里真沒多少錢！”陳友德急了，“這些年我雖然從廠里弄了一些，但迎來送往，上下打點，花銷也大得很！我不是跟你借錢的意思！”

    他雙手緊張地抓著自己破爛的衣角，聲音也忍不住拔高了幾分：“既然你能幫忙跟廠里協(xié)商，那不如就讓他們算了！這件事我們就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過，我還繼續(xù)回去當(dāng)我的副廠長！以后我也不想著當(dāng)廠長的事了，安安分分干活！”

    他知道沈萬山有這個能力，只要他肯開口，紡織廠那邊肯定會給面子。

    就算這件事算了，可他房子沒了，工作也丟了，以后可怎么辦？

    他汲汲營營十幾年才爬上副廠長的位置，怎么能甘心就這樣一無所有？

    而且這些年，為了巴結(jié)沈萬山，為了維持關(guān)系，他可沒少給沈家送禮，哪一樣不是精挑細(xì)選的貴重東西？現(xiàn)在自己落難了，沈萬山怎么能一件事都不幫自己辦？

    想到這里，陳友德猛地抬起頭，眼神里閃過一絲狠厲，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老沈，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

    他聲音沉了下來，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意味，“當(dāng)年，是你提議讓我舉報顧家的�，F(xiàn)在顧徐之回來報復(fù)，這后果不能全讓我一個人承擔(dān)吧？”

    他死死盯著沈萬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當(dāng)年還只是委員會里的一個小干部，我沒記錯的話，也是因為辦了顧家的事情，把查抄來的好東西往上面送了不少，這才一步步坐上了今天的位置吧？”

    第278章

    不能再留了

    “萬一我被逼得沒辦法了，或許不小心就把這些陳年舊事跟顧徐之說了，不知道顧徐之會怎么想？”

    陳友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帶著幾分威脅的意味。

    “畢竟我可聽說，當(dāng)年顧家對你也是有過恩情的�！�

    兩人半斤八兩，誰也別想把自己摘干凈。

    他剛剛在門口看得清楚，那個陳主任為了兒子都能豁出去威脅沈萬山，他為了自己的前途和性命，自然更可以！

    “呵�！�

    沈萬山捏著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緊，手背上青筋畢露。

    但他臉上卻依舊掛著那抹意味不明的淺笑，只是眼神驟然變得冰冷。

    客廳里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過了好一會兒，沈萬山才松開手，將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幾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你覺得我會怕顧徐之嗎？都是一些陳年舊事，何必要舊事重提呢？”

    “我也不想提啊，這不是逼不得已了嘛！”陳友德說。

    “可能我是剛剛說的話有歧義，我們那么多年的交情，沒必要鬧的那么難看�！�

    沈萬山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無奈，甚至帶著一絲疲憊。

    他站起身，慢步走到墻邊的一個柜子旁，打開柜門，從里面翻找了一下，拿出一串鑰匙。

    “哐啷”一聲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