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整個人莫名有種四大皆空的超脫感。

    徐寧來給她測體溫時，她說：寧寧，你那個公眾號，

    我能投稿嗎？

    自南城大學畢業(yè)以后，

    夏漓校招被北城一家科技公司錄用，做產(chǎn)品品牌國際運營。

    徐寧本科就在北城，

    畢業(yè)以后順理成章留了下來，經(jīng)人介紹，

    做了編劇這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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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入行不久的新編劇，

    徐寧接手的都是小項目，

    別人定好了大綱，

    她只照著大綱填內(nèi)容，

    報酬按集計數(shù)。

    這種“計件工作”，

    很容易吃了上頓沒下頓。

    好在13年起，徐寧就開始經(jīng)營一個叫做“冥王星郵局”的微信公-眾號，主打情感故事。

    這號一開始半死不活的，

    純靠徐寧用愛發(fā)電。

    直到15年下半年，

    公-眾號這東西突然進入高速發(fā)展的黃金期。

    “冥王星郵局”有一期的頭條，

    是徐寧的一個學姐寫的愛情長跑八年，

    備婚時卻發(fā)現(xiàn)未婚夫出軌的真實故事。

    文章感情真摯，文筆暢白，

    又因當事人疑似某高校曾經(jīng)的一對風云人物，滿足了讀者的吃瓜欲望，

    一時間在北城當?shù)氐膸讉�高校圈子里紛紛轉(zhuǎn)載。

    那一期的推文，量如坐火箭一般噌噌上漲。

    徐寧趁熱打鐵，后續(xù)又推出了幾個小爆款，說是真人真事，實則都是她自己編的。她本來就是從事編劇這行的，對此駕輕就熟。

    借此東風，“冥王星郵局”吃到了一波紅利，靠著接廣告的收入，總算讓徐寧不至于喝西北風。

    夏漓想要投稿的，就是這個公眾號。

    她病假休完，又請了兩天年假，就窩在出租屋里寫“回憶錄”。

    兩天后，稿子沒寫完，憑意志力吊著的那口氣突然就泄了。

    她把只寫了半拉的文檔發(fā)給了徐寧，叫她先看看，覺得還行她就抽時間收個尾。

    那稿子的很多內(nèi)容，摘自于她自己的網(wǎng)-易博客，而后做了整理潤色。

    她忘記自己之前在哪兒看過一個叫做《經(jīng)過夢的第九年》的短篇，覺得這標題很貼自己的故事，暫且借用了，筆名是隨手打下的博客的名字，“雪莉酒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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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不為文筆或者故事有多么驚世駭俗，而是故事的男主角“Y少年”，她根本就是認識的。

    徐寧評價夏漓：“在我跟曉曉眼皮底下搞了兩年的暗戀，夏老師，您可真是個干大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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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開始做一個大的宣傳活動，結(jié)束以后又是年關，夏漓忙得要命，稿子的事徹底拋諸腦后。

    徐寧那公-眾號也不缺投稿，排期能夠排到三個月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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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過八點，整棟寫字樓依然燈火通明。

    辦公室里，無人的區(qū)域熄了燈，留下幾片孤島式的白光，那就是跟她同病相憐的加班人。

    外頭寒風呼嘯，巨大玻璃

    窗將其隔絕，安靜空間里，只有偶爾敲擊鍵盤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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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寧突然發(fā)來消息：夏夏，你上回給我看的那半截稿子，后面你還打算繼續(xù)寫嗎？

    夏漓回復：最近沒空[嚎啕大哭]

    徐寧：剩的也不多了吧，你抽時間一口氣寫完給我嘛~最近缺質(zhì)量高的稿子。

    夏漓：我看看周末有沒有時間吧。

    徐寧：今天也得加班？

    夏漓：在等紐約那邊的同事上班。太晚了的話你就先睡，不要等我。

    徐寧：我今晚通宵寫稿呢。

    和徐寧聊完，夏漓起身去給自己續(xù)了一杯水。

    回電腦前坐下，她從網(wǎng)盤里翻到了去年秋天，發(fā)給徐寧的《經(jīng)過夢的第九年》，將其點開。

    一邊喝水，一邊拖著鼠標快速瀏覽了一遍。

    那沒寫完的“回憶錄”，擱置前的最后一段話是：

    「從楚城到南城，從南城到北城，從北城到洛杉磯。

    為了靠近你，我跨越三千晝夜，一萬公里。

    不過你不必知道，因為我就要忘記你了。」

    夏漓回憶起那會兒，自己寫這文檔時的魔怔心情，笑了笑。

    自覺以目前似乎已然時過境遷的心境，這故事多半續(xù)不下去了。

    她關了文檔，繼續(xù)投入工作。

    晚上十點鐘左右，通訊軟件提示紐約那邊運營部門對接工作的同事Jerry上線了。

    雙方針對下個月宣傳活動的排期進行幾番battle，效率極低，于是改成語音會議。

    吵了半個多小時，勉強達成統(tǒng)一。

    夏漓準備明天一早過來，將今天溝通的結(jié)果匯總成文。

    收拾東西，準備撤了。

    此時微信上來了徐寧的新消息：夏老師下班回來的時候，能順便幫忙在便利店帶份便當么？

    漫長時間湮滅了她對細節(jié)的異同的判斷，只覺得好像比記憶中更高兩分，依然是那樣高挑清薄的身架，著一件黑色的薄毛衣，和近似顏色的長褲。

    叫她覺得陌生的，是他的氣質(zhì)。

    夏漓說，我知道，我耿耿于懷只是因為沒有道別。

    夏漓沉默。

    徐寧說，你看我們畢業(yè)六年，高中同學你還保持有聯(lián)系的還有幾個人？微信群里是有，但你會去主動聯(lián)系嗎？

    她應著Jerry的話，將自己買了其他東西的塑料袋拿過來，擺正東倒西歪的飲料瓶，給便當騰個位置。

    恍如一場漫長的叩問，終于得到了答復，此時此刻，夏漓看著眼前之人熟悉與陌生摻雜的眉眼，竟有一種徹徹底底的釋然之感。

    她沒耐心打字，直接撥過去語音電話。

    好像那落了她滿身的末日山灰，一瞬散盡。

    哪怕文不對題，哪怕畫蛇添足，哪怕狗尾續(xù)貂。

    其實比起不敢認，更多是怕認錯。

    空間寂靜，那冷白燈光落在人身上，如抖落一層薄霜。

    那清冷的氣息已近在咫尺，夏漓在他身影遮落的陰影里屏了一下呼吸，還沒開口，對方已出聲：

    徐寧說，我們和很多人的上一次見面，就是最后一次見面，這才是人生大部分時間的常態(tài)。

    夏漓打開微波爐，將便當拿出來。

    這清冷的聲線使她確認，他就是晏斯時。

    深夜的便利店，除了店員，只有她與對面的人。

    微波爐“�！钡囊宦�。

    夏漓掃了一眼，是方才電話會議溝通確定的有一項內(nèi)容，Jerry又提出了質(zhì)疑。

    就像一首詞不能只有上半闕。

    在北城待了近三年，夏漓還是不怎么適應這里的氣候。

    他像是世界盡頭的無人之境。

    有些燙，她暫且將其放在了臺面上。

    此刻，當他像是憑空蒸發(fā)一樣地憑空出現(xiàn)時，她唯一的想法是，那是他嗎，還是世界上另一個長相相似的陌生人。

    兩排貨架之間的過道盡頭，橫列著的冷飲柜前，似乎有人在看她。

    沒等Jerry開口，夏漓先聲奪人：“方才的溝通中我們已經(jīng)達成了共識，現(xiàn)在你單方面想要推翻，只是徒增溝通成本。恕我這邊不再接受你的質(zhì)疑，我想我們都應該將精力放在后續(xù)的執(zhí)行層面——如果你對我的做法有異議，可以直接去找我的上司投訴�！�

    夏漓道聲“抱歉”，說一會兒再打過去。

    人被深色襯得膚色冷白，五官脫離了少年感的清稚，更顯得輪廓分明而深邃，終于可以拿“清峻”這般有鋒芒的詞語來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