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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夜明笑著扭開了臉,不看他,看別處:“你愛陪我玩,那我就玩一趟去!要不然你這家里總來客人,我也覺得有點煩了�!�

    這話說完的第二天中午,蓮玄溜達到了畫雪齋,想要蹭一頓午飯,然而午飯沒吃到,他只吃了一道閉門羹。隔壁的葉青春收拾出了兩只大皮箱,正打算出門乘坐火車南下,如今在院門口看見了蓮玄,便告訴他:“你來晚了一步,金兄和他那位女友,乘坐上午的特別快車,往北京去啦!”

    蓮玄一聽這話,很是失望:“真的?”

    葉青春這話的確是真的,此時此刻,金性堅和夜明坐在頭等車廂那靠著窗口的座位上,正在向北京行進。夜明把額角抵在車窗玻璃上,入神地看那風景向后飛逝,而對面的金性堅把一只手插進褲兜里,攥住了一只小小的方盒子。

    盒子里面,是一枚求婚用的鉆石戒指,戒指圈子上,刻著他和夜明兩人的名字。

    外傳·白阿九

    一

    天生九尾狐

    平常的狐貍成了精,每修煉一百年,便會多生出一條尾巴,若是修滿了九百年,所成的便是九尾狐了。平常的狐貍要么沒有這么好的耐性,要么沒有這么長的壽命,所以九尾狐這種王牌妖精,基本也屬于不世出的奇才。

    雖然成為九尾狐是如此的不易,但在九尾狐的偉大族群之中,也有魚目混珠之徒,比如白阿九。白阿九是只小母狐貍,法力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計,然而同樣擁有九條大尾巴,因為她的父母全是九尾狐。九尾狐愛上了九尾狐,生下的小狐貍,天然的也是九尾狐。

    對于自己的天賦異稟,白阿九一點兒也沒覺出好來。因為她年紀尚幼,身軀還沒有一只野狗強壯,屁股后面卻是脫了蓬蓬松松的九條尾巴。九條尾巴加在一起,比她的身體還大還重。白阿九不堪重負,只好讓父親給自己做了個小板車。板車拖在身后,尾巴放在車上,她天天像頭驢似的,拉著板車四處游蕩。

    白阿九有她的苦惱,也有她的喜悅。在吃飽喝足之際,她最大的樂趣便是跑到山坳里偷窺她的夢中情人蘇少川。蘇少川今年十七八歲,差一點就是個讀書人了,可惜命運不濟,前幾年父母先后亡了,他窮得家徒四壁,無論如何負擔不起下山進中學的學費,只能耗在家里種他的一畝三分地。地還不好,全開在了山坡上,東一塊西一塊的,既難耕種,收獲也少。蘇少川終日窮得唉聲嘆氣,偶爾聽聞山下的新聞,他也得知當今是個改朝換代的時候,小皇帝退位了,大總統(tǒng)登基了……天下大亂,撩撥得他蠢蠢欲動,恨不得也跑出去做一番事業(yè)。

    可是,他連盤纏都沒有,憑著兩只腳,又能走到哪里去?

    所以在閑暇之時,他時常拄著鋤頭蹲在小溪邊,望著自己的倒影感慨萬千,心想自己畢竟也是念過幾年私塾的人,一腔的學識卻是不得施展,只能天天在莊稼地里刨食吃,真是可惜了自己的出眾風采!

    蘇少川生得濃眉大眼,雙眼皮的痕跡深深的,笑得時候嘴角一翹,帶了一點傻乎乎的多情相。白阿九在遠方的草木叢中癡望著他,覺得他真是山上山下十里八村中的首席美男子了。

    于是又過了一年,在白阿九的法力終于可以讓她化為人形之時,她亟不可待的進村偷了幾件女人衣裳,把自己打扮成了個大姑娘。趁著夜色朦朧,她裊裊娜娜的夾著兩條腿往前走,極力想要做出個美人的樣子。一邊走又一邊背了手摸屁股——成了人之后,尾巴變沒了,讓她著實是感覺輕松了許多。

    躡手躡腳的停在了一間小茅草房外,她從半開半閉的木格子窗縫中往房子里望。房內(nèi)除了一張破床和幾只破箱子之外,要什么沒什么。蘇少川坐在床邊,正在心事重重的吃生蘿卜。咔嚓咔嚓的一口氣啃了一半蘿卜,他三嚼兩嚼的咽了,隨即打了個響亮的大飽嗝。出神似的望向前方,他忽然一手托著蘿卜,一手攥著拳頭,發(fā)狠似的自言自語道:“實在沒活路,我當土匪去得了!”

    土匪當?shù)么罅�,接受招安之后就是軍閥。外面的世界里,現(xiàn)在軍閥最大。蘇少川一心想要出人頭地,可是苦于沒有門路,所以異想天開的感慨了一句。感慨完畢之后,他繼續(xù)吃蘿卜——家里沒糧食了,只能吃蘿卜。

    房外的白阿九聽了他的志向,卻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作為一只小狐貍,她不大了解人間的是非。如果蘇少川真的愿意去當土匪的話,她也很支持。

    蘇少川干什么,她都支持,盡管蘇少川還不認識她。伸手扯了扯身上的小花褂子,白阿九眼珠一轉(zhuǎn),準備明天就去找個機會,和蘇少川相識。

    第二天的中午,在蘇少川擔著兩只水桶去溪邊挑水之時,在溪邊草叢中埋伏已久的白阿九瞬間竄出,凌空一個劈叉越過窄窄的小溪,從天而降落到了蘇少川面前。氣喘吁吁的望著蘇少川,她也不知道自己所變的人樣是美是丑。而蘇少川一手扶著根扁擔,一手拎著半桶水,登時就被她嚇傻了眼——村落在山下,山中幾乎就沒人。這么個武林高手似的大姑娘,是從哪里蹦出來的?

    白阿九見他不說話,自己便急得鼓足勇氣開了口:“聽說……你要去當土匪?”

    蘇少川睜大了眼睛:“誰說的?”

    白阿九被他問住了,又不好承認自己時常尾隨對方,一時間不由得張口結(jié)舌:“我、我聽別人說的!”

    蘇少川的眼睛更大了:“誰說的?”

    白阿九發(fā)現(xiàn)人類是真聰明,一下子就能把自己問成啞巴:“那個……山下的人都知道,我聽他們說的�!�

    蘇少川的手一松,扁擔“啪嗒”一聲倒進了溪水里。難以置信的抬手撓了撓頭,他心中暗想:“我只是坐在屋子里隨便嘀咕了一句,怎么一夜之間,消息就傳到山下去了?難道我有夢游癥?夜里下山大喊大叫了?”

    白阿九看他沒了話,自以為邏輯縝密,已經(jīng)搪塞了他的疑問,便繼續(xù)說道:“蘇少川,我很支持你去做土匪。實不相瞞,我是來入伙的!”

    “哐啷”一聲,蘇少川手里的水桶也落了地:“你怎么知道我叫蘇少川?”

    白阿九理直氣壯的答道:“山下的人說的��!”

    蘇少川差點落了淚:“山下的人,都知道我蘇少川要去當土匪了?”

    白阿九昧著良心點了頭:“對!”

    蘇少川一攤雙手,含淚說道:“可是我沒想當土匪哇!我只是夜里發(fā)發(fā)牢騷而已。我連著吃了好幾天的大蘿卜,我餓得睡不著覺嘛!”

    白阿九正色答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然后她在心中暗想:“你不當土匪,我怎么入伙?”

    蘇少川彎腰拎起了水桶,又問白阿九道:“你是誰家的姑娘?怎么貿(mào)貿(mào)然的就跑來和我搭話?我可是條正經(jīng)的光棍,而且窮得要命,沒有油水給你揩的!”

    白阿九還是條小狐貍,從沒想過要揩蘇少川的油,所以聽了這話,她不禁臉一紅:“其實……其實我也是土匪,聽說你要入行,所以特地來邀你合作……”

    蘇少川手一松,水桶又落了地:“你是土匪?騙鬼哪!你這樣的做土匪,劫財是不可能的了,反倒會被別人劫色!你告訴我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現(xiàn)在外面兵荒馬亂的,你可不要一個人亂跑了!”

    白阿九張了張嘴,緊接著抬手一抹眼睛,同時哀哀切切的發(fā)出了一聲狐貍叫:“嗷嗚……我的確不是土匪,我……我父母雙亡,家里無衣無食,所以我就……我就自己跑出來了!”

    蘇少川比她高,所以此刻微微的俯了身,歪著腦袋伸著脖子看她。方才光顧著詫異了,他簡直沒有留意到對方的形象樣貌。如今這么細細的一瞧,他忽然發(fā)現(xiàn)這是個挺好看的小姑娘——也不是很小,十幾歲,是個一轉(zhuǎn)眼就能長大的年紀。小姑娘有著清澈的大眼睛和微翹的小鼻子,眼梢略略的往上吊,看著不是個好惹的。

    “真的假的?”蘇少川不由自主的柔和了聲氣:“你可別對我胡說八道��!男女授受不親,萬一你家里人找過來了,再把我當成流氓打一頓,我可是犯不上�!�

    白阿九當即放下了手,方才沒能擠出眼淚,所以如今也就算了:“你已經(jīng)是土匪了。再當個流氓,也只算是兼差,沒有關(guān)系的�!�

    蘇少川又拎起了自己的大水桶:“我才不是土匪。單槍匹馬的,我能搶誰去呀?”

    白阿九一拍胸脯:“有我��!我們兩個聯(lián)起手來,劫富濟貧,不是挺好的?”

    說完這話,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胸脯高低起伏的,在花褂子下面鼓著兩個小饅頭。很好奇地抬手又拍了拍,拍完之后她怔了一下,忽然感覺自己這行為不對勁。仰了臉再瞧蘇少川,她發(fā)現(xiàn)蘇少川面紅耳赤的,已經(jīng)把腦袋扭向小溪對岸了。

    于是白阿九作為一只情竇初開的小狐貍,不但臉紅,脖子都紅了。

    二

    兩情相悅

    白阿九開始跟住了蘇少川。

    蘇少川在溪邊打水的時候,沒什么斗志和銳氣,感覺還是做良民好;然而回到家中翻出幾個大蘿卜,他分給了白阿九一個,自己也抄起一個咬了一口。嘴里嚼著又甜又辣的蘿卜,他因為想吃米飯和燉肉,所以磨牙霍霍的,狠勁又起來了!

    “我要是當土匪,我也不傷人害命!”他氣哼哼地捧著蘿卜說道,“我搶點好吃好喝就心滿意足了!”

    白阿九把蘿卜放在了蘇少川的床上,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想做蘇少川的小尾巴:“那我們夜里下山,進村偷雞吃吧!”

    蘇少川擰起兩道濃眉,終于對大蘿卜忍無可忍了:“好,我們?nèi)ネ雕R財主家的雞,他家雞多。”

    白阿九很高興,因為要說偷雞,她是行家。

    入夜之后,白阿九和蘇少川一起下山了。山腳下有個小村莊,村莊子最闊氣的大老爺便是馬財主。馬宅的圍墻足有一丈來高,所以蘇少川繞到后院,望著院墻傻了眼。白阿九不能當著他的面變成九尾狐貍飛天遁地,所以抬手一拍他的肩膀:“蘇少川你蹲下,讓我踩著你的肩膀先上!”

    蘇少川真蹲下了,但是囑咐白阿九道:“你上去瞧一眼就行,可別真翻墻往里進。萬一院子里有狗,咬了你可怎么辦?”

    白阿九抬腳踩上了蘇少川的肩膀,心里暗暗的很高興:“我不怕狗。”

    蘇少川雙手扶墻,慢慢的起立:“小丫頭沒有不怕狗的,萬一你被狗咬了,被人抓了,我怎么辦?”

    白阿九低頭看他:“你就跑唄!”

    蘇少川登時嗤之以鼻:“偷了雞兩個人吃,出了事一個人跑?你把我當成什么了?”

    話音落下,他只感覺肩膀上陡然一輕。眼角余光中花影一閃,竟是白阿九已經(jīng)縱身一躍,跳到高墻那邊去了。

    蘇少川傻了眼,登時學習壁虎要往墻上撲。雖然他和白阿九只認識了不過一天,雖然白阿九是個怪里怪氣的小丫頭。但是他在山中寂寞得太久了,哪怕白阿九是個小妖怪,他也不能坐視她被狗吃掉!可是他爬墻的本領(lǐng)實在是不高明,未等他張牙舞爪的做出成績,一個影子輕輕巧巧地從天而降,卻是白阿九一邊腋下夾著一只大公雞,騰云駕霧似的跳出來了。大公雞本是最容易亂叫的,如今卻是雙雙成了呆頭鵝。蘇少川伸手要去替她抓雞,她扭身一躲,口中說道:“我們快逃!”

    兩人一陣風似的出了村莊往山上跑。及至回了蘇少川的草屋,白阿九才放了兩只大公雞。說來也奇,大公雞一離了她的手,立刻咕咕嘎嘎的叫破了天。蘇少川咣咣兩刀結(jié)果了雞命,又問白阿九:“你原來是走江湖賣藝的吧?怎么爬墻爬得那么利落?”

    白阿九笑嘻嘻的不說話,感覺蘇少川連殺雞的樣子都很英俊。

    公雞燉進了大鐵鍋里,蘇少川偷眼的打量了白阿九,一眼接一眼的看。及至雞肉熟了,他忍著燙,給白阿九撕了一條雞大腿:“阿九,你……你是不是真的沒有家了?”

    白阿九接了雞大腿,連連的點頭:“真沒有了。”

    蘇少川在爐膛火光的照耀下,隱隱的又紅了臉:“我也沒家。要不然……咱倆湊成一家吧?”

    白阿九捏著雞大腿抬起了頭,瞪大了眼睛去看蘇少川。

    蘇少川在雞肉的香氣中手足無措了:“我感覺……你挺看得上我的,對我也好……當然啦,我現(xiàn)在是太窮了……要不然你等我一年?等我賺到錢了,你再嫁給我?”

    白阿九垂下眼簾,心里懷疑一年之后,也許自己早已被蘇少川趕走。狐貍精畢竟是狐貍精,哪怕長了九條尾巴,哪怕天生的帶著法力,和人類也是不一樣。可她又實在是想和蘇少川在一起,如果有一天蘇少川看破了她的秘密,她想,自己也不會讓他怕讓他逃,自己會悄悄的回到大山深處去。

    對著蘇少川點了點頭,白阿九答道:“好,我等你賺到錢。”

    蘇少川吃了一只半大公雞后,決定不種地了。本來他也不是種地的料,要不是父母早亡家道中落,他滿可以念出一肚子學問,得個體面的前程。至于今夜之時,他不肯承認自己是做了賊——自己是替天行道,劫富濟貧,即便是盜,也是俠盜。

    做盜,而又有雞肉吃,豈不是妙得很?一邊吃肉一邊又悄悄的瞄了白阿九,他越瞄越感覺白阿九是個小美人。仿佛是第一次意識到了男女之別,蘇少川決定要做大事,賺大錢,讓白阿九跟著自己過好日子。

    白阿九住在了蘇少川的小草房里。小草房里只有一張床,蘇少川讓白阿九睡,自己在地上墊了幾捆干稻草打地鋪。白阿九趴在床上問他:“蘇少川,地上涼不涼?”

    早春時節(jié),當然是涼。但是蘇少川認為這一切都是天經(jīng)地義——自己不睡稻草,難道讓白阿九睡嗎?白阿九是小姑娘,小姑娘理應(yīng)受到優(yōu)待。

    蘇少川絲毫沒考慮過自己是否愛上了白阿九,他只是想給白阿九弄點好吃的好穿的,還有,讓白阿九在床上睡得暖和一點。

    雖然白阿九來歷不明,還有著一身女飛賊似的好功夫。

    當肚子里的雞肉消化殆盡之后,蘇少川和白阿九并肩出了門,開始漫山遍野的亂轉(zhuǎn),預(yù)備繼續(xù)行俠仗義,然而為富不仁的惡徒們并不肯跑到山里待宰。傍晚時分,蘇少川無計可施地對著白阿九嘆了口氣,很羞愧地想要帶她回家吃蘿卜。

    白阿九聽了他的嘆息,忽然很心疼,抬手摸了摸他的短頭發(fā):“蘇少川,我給你偷雞吃吧!”

    蘇少川搖了搖頭,同時忍不住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會飛檐走壁,可是我也不能總靠你偷雞摸狗的養(yǎng)活著��!你放心,我一定——”

    沒等他把話說完,附近的山林里忽然轉(zhuǎn)出了一隊破衣爛衫的大兵。蘇少川見了,連忙扯了白阿九就要往遠逃。然而大兵的眼力也夠敏銳,遙遙地見了一對小男小女,為首的軍官當即吼道:“嗨!干什么的?給我站住!”

    蘇少川知道大兵兇惡,而且有槍。落后一步跟在了白阿九的身后,他氣喘吁吁的急道:“阿九快跑!大兵會抓人的!”

    白阿九一邊狂奔,一邊向后伸出了手:“你也快��!”

    蘇少川不想說自己落后一步是為了保護她,怕她聽了會不肯逃。越是到了生死關(guān)頭,他越是感覺白阿九對自己好——白阿九愿意為他去偷雞,他也愿意為白阿九擋子彈!腳下忽然一個踉蹌,他被一塊石頭絆了一跤。

    一跤的耽擱,讓他和白阿九之間拉開了距離。白阿九正是逃得恨不能四腳著地,一時間竟是沒有留意到身后的動靜。而大兵們追上前來,用根麻繩把蘇少川捆成了粽子——上頭的長官剛剛下了拉壯丁的軍令,結(jié)果還未等他們進村拉人,一個小壯丁先送上門了。

    蘇少川沒敢哭,怕被大兵斃了。扭頭望著白阿九消失的方向,他張嘴吐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像是做了個為期一天一夜的夢。在夢里,他差點兒有了個漂亮的小媳婦。

    他不知道在遠方一叢草木之后,正有一只雪白的九尾狐伸出腦袋,在定定地凝望著他。

    三

    八條命

    白阿九偷偷地跟蹤了士兵隊伍。從山上跟到山下。人多的時候她變成人,人少的時候她恢復原形。大兵們在山下的村莊中捉了許多小伙子,統(tǒng)一的關(guān)進了一座大營房里。關(guān)了不過三天,小伙子們一人得了一桿破槍,被軍官拉著上前線去了。

    前線也不遙遠,不知是誰和誰在搶地盤,會打得炮火紛飛烏煙瘴氣。蘇少川已經(jīng)學會了射擊,可是握著破槍趴在土堆后,他是真的害怕。一只小土包緩緩的蠕動他身邊了,他也不知道。

    小土包是白阿九。白阿九先在泥塘里打滾兒,又在灰土中打滾兒,把自己滾成了個灰撲撲的大泥球。九條大尾巴拖在身后,被泥土糊成了沉甸甸的一大團。子彈撲撲的打在地面上,白阿九嚇得緊緊閉了眼。九尾狐有九條命,她知道自己不會輕易就死,可是趴在槍林彈雨之中,她還是怕了。而蘇少川所在的隊伍被敵人的火力壓住了,不得不慢慢的往后退。忽然發(fā)現(xiàn)附近還有個小土包可以放槍,蘇少川當即把槍管搭上了白阿九的后背。搭上之后他愣了一下,發(fā)現(xiàn)小土包居然軟顫顫的有彈性。

    他莫名奇妙了,正想細看之時,眼前忽然一黑。大叫一聲翻倒在地,他最后的記憶是小土包凌空而起,滴溜地撞向了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蘇少川悠悠醒轉(zhuǎn)。坐起身睜開眼,他環(huán)顧四周,忽然發(fā)現(xiàn)偌大的戰(zhàn)場上,居然只剩了自己一個活口。面孔干巴巴的很難受,他抬手一抹臉,抹下了滿手的泥土塊。

    一陣馬蹄聲響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他覓聲望去,只見一名身穿黃呢子軍裝的大長官策馬而來,身邊跟著無數(shù)隨從。大長官在他面前一勒駿馬,隨即居高臨下的問道:“就剩下你一個了?”

    蘇少川沒和這么大的官兒說過話,所以有些發(fā)傻,坐在地上沒出聲。

    大長官又問:“別人都跑了,你怎么不跑��?”

    蘇少川拄著他的破槍起了身,還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于是遲遲疑疑地抬手向上敬了個軍禮。

    大長官扯著韁繩看了左右的隨從,又用馬鞭指點了蘇少川:“全營的人都逃了,只有這一個肯堅守陣地!這樣的勇士,我得獎他!”

    蘇少川直眉瞪眼地豎了耳朵,聽大長官給自己封了個排長——自己也成軍官了!

    升了排長的第一個好處,便是有了自由。當然,自由過分了也不行,自由成了逃兵,也是要挨槍子的,但是蘇少川有了隨意出入軍營的權(quán)力,并且還被大長官賞了十塊大洋。十塊大洋沉甸甸的墜了他的軍裝口袋,在接下來的太平時日里,他得以溜出營房,想要回到山里去找白阿九。

    他知道白阿九離了自己也餓不著,至少她能偷雞吃。不過蘇少川并不想讓白阿九再去冒險,他有了錢,迫不及待的要向白阿九炫耀炫耀——炫耀完了,就把錢給她收著。

    然而,他剛剛出了軍營沒走多遠,迎面便見到了一個花褂子小姑娘。猛地收住了腳步,蘇少川的眼睛一亮,扯著嗓子喊道:“阿九!”

    他情不自禁的露出了滿臉笑:“阿九你真行!你是怎么找過來的?我還以為你留在山里了呢!”

    白阿九的也是笑瞇瞇,把一雙吊梢眼睛笑成了月牙,帶著點天真的媚氣。蘇少川一時看愣了,心想阿九再長大幾歲,也許會變成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只是……

    他向前邁了步:“阿九,你怎么臉色不好?是不是這些天我不在,你找不到東西吃?”

    白阿九笑著搖頭:“不是的,我是惦記你。”

    蘇少川把手插進衣兜里,晃出叮叮當當?shù)你y錢響:“阿九,我這回走了大運,糊里糊涂的生了排長。”然后他把大洋一枚一枚的摸出來,垂下眼簾往阿九的花褂子口袋里放:“阿九,都是你的,你收著�!�

    白阿九望著蘇少川的臉,看蘇少川長得真好看,只是穿得不好。如果給他換上一身好衣裳,他一定是個一表人才的好青年。及至意識到口袋的重量了,她才低了頭:“你發(fā)財啦?”

    蘇少川收回了手,想碰她一下,又不好意思:“等我下次弄到了錢,還給你花。”

    雙手背到了身后,他開始漸漸的忸怩了:“我們的連長……在城里有老婆的。我想我將來再升了官,我也可以在城里安個家,娶……娶你……”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低不可聞。先前沒和姑娘打過交道,有好些話,他不知道該怎么說,反正把錢給了白阿九,他籠統(tǒng)的只是高興。

    白阿九捂著一口袋大洋,也很高興,一邊高興,一邊想自己其實是只狐貍,有九條尾巴,如果露了原形,也許會把蘇少川嚇得屁滾尿流,或者被蘇少川一刀剁了腦袋。

    她打算在那一天到來之前,自動離去。不管怎么樣,蘇少川剛才對她說出一個“娶”字了,不管娶沒娶成,她都心滿意足了。為了這個“娶”字,她決定再為蘇少川賣幾次命。九尾狐,九條命,她也沒有做大妖精的雄心壯志,自己留一條也就夠了。

    主意盤算定了,她對著蘇少川一笑,笑得春暖花開,是個典型的狐貍精相。蘇少川卻是把臉一扭,紅暈從面頰一直暈染到了脖子——白阿九還沒怎樣,他先成了大姑娘。

    “你怎么住呢?”他考慮到了實際的問題:“軍營附近沒有旅店,你又是個小姑娘。你還……”

    后面的話是欲言又止,說在了心里:“你還這么漂亮。”

    白阿九拍拍口袋:“我有錢,有錢就不怕沒地方住!你放心,我也是見過世面的,沒有錢的時候,我不是也活得好好的?”

    蘇少川不能久離軍營。他和白阿九在附近的小館子里飽餐了一頓,然后兩人便分了手。蘇少川回營了,白阿九也找了個偏僻的荒涼處,恢復了原形。孤零零地趴在一棵老樹下,她扭了頭去舔自己的傷口。她為蘇少川擋了一槍,子彈打在了她的屁股上。屁股看不出傷,尾巴卻是齊根脫落了一條。還剩八條命了,她只留一條就好。蘇少川總想念書,總想出人頭地,她還有七條尾巴,可以送給他。

    四

    相伴

    七條尾巴,整整斷了兩年。

    白阿九成了一只隨軍的狐貍精,跟著蘇少川從北往南跑。蘇少川舍生忘死的跑戰(zhàn)場,又省吃儉用的攢著錢。錢全給了白阿九,因為白阿九是他的小媳婦。有了錢,不給媳婦給誰?等到打完了仗,他就迎娶白阿九過門。他不會當一輩子兵的,他也怕死,他想自己要是死了,就沒人再給阿九錢花了,阿九沒有錢,可怎么過日子?她那么好看,會被貧困逼到邪路上去的。哪怕她有功夫,哪怕她會偷雞。

    他一件一件的積著戰(zhàn)功,如愿以償?shù)纳诉B長,又升了營長。他穿起了筆挺的呢子軍裝,騎著最威武的高頭大馬。天知道他的運氣怎么那么好,頂著炮火沖鋒都死不了。

    他在一座很大的城市里有了一套很好的房子,房子里住著白阿九。白阿九看著蘇少川漸漸變成了個人物,而且還可能會變成一個大人物,心里就很安慰。蘇少川開始籌備著要辦婚禮了,像個大毛孩子似的,他興沖沖對白阿九說:“阿九阿九,我派人去蘇州給你訂做嫁衣吧?”

    阿九背過手摸著屁股,現(xiàn)在變成了狐貍也一樣利落了,因為她只剩了一條尾巴。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支撐到婚禮那天,她越來越感覺到自己的法力在流逝。也許在某個清晨,她就會脫去人性,從此徹底變成一只普通的狐貍。

    普通的狐貍,只能活十幾年。不過也沒關(guān)系,她好喜歡蘇少川,她成全了蘇少川的一生。

    “還是在本地的裁縫店做吧!”她永遠沒心沒肺,還帶著當年攛掇蘇少川當土匪的勁兒,“再說現(xiàn)在的婚禮都是西洋式的了,我那天逛大街,看到一個新娘子穿白紗裙呢!少川,我也想穿白紗裙子。”

    蘇少川很慎重的想了想,末了一點頭:“那我就得預(yù)備大禮服。我還沒穿過大禮服呢!”

    白阿九來了興致,開始催促蘇少川帶著自己去裁縫店。然而沒等他們走出門,一個勤務(wù)兵叫走了蘇少川。半天過后蘇少川回了家,悻悻的撅了嘴,又成了個苦惱的大毛孩子:“阿九,媽的又要開戰(zhàn)了。先讓裁縫給咱們做著禮服,等我打完這一場仗,回來再定婚禮的日子成不成?”

    白阿九聽聞此言,嚇得張了嘴——她真的只有一條尾巴了!

    “不去好不好?”她抓了蘇少川的手臂,企圖撒嬌:“我不想讓你去。我們說好下個月要辦婚禮的嘛!”

    蘇少川擰著兩道濃眉,也是很嚴肅的發(fā)著愁:“誰說不是呢?不過阿九你不要怕,我是不會死的!我至多就是暈一暈,醒了還是一條好漢!”

    白阿九知道他會暈一暈。暈,是因為他在即將遇險的一剎那間中了自己的迷魂術(shù)。他暈了,她就可以替他承受一粒槍子,或者一塊彈片。為了能夠混到他的身邊,她總要滾得滿身泥滿身土或者滿身草,生怕被人看出她是個活物。

    這時,蘇少川又道:“這可是一場硬仗。要是打好了,又算一件戰(zhàn)功。我看我將來有當團長的希望,我要是當了團長,你就是團長夫人啦!”

    白阿九點了點頭,然后垂下了腦袋。只有一條尾巴的她不敢回家了,九條尾巴的父母一定會被她氣昏頭——天生的九尾狐,多么難得,硬是被她自己糟蹋成了普通狐貍。不敢回家,也不敢想將來,她抿嘴笑了一下,心想自己當初怎么就沒料到會有今天呢?

    “那你去吧!”她終于開了口,“我等你回家!”

    蘇少川對她一直很老實很規(guī)矩,但是今天,他忍不住張開雙臂,輕輕的抱了她一下:“阿九,我會對得起你的,你當初肯跟著我吃蘿卜,我也一定要讓你過上好日子!”

    蘇少川想升官,簡直快要官迷心竅。可是憑著他的背景,想要出人頭地,就只有憑本事賣性命。帶著隊伍上了戰(zhàn)場,他因為能打肯打,所以照例又被派上了最前線。人在戰(zhàn)壕里熬了好幾天,他被敵人的炮火轟得不敢抬頭。好運氣忽然遠離了他,他被一顆流彈蹭過了太陽穴,鮮血順著鬢角往下流,一直流進了軍裝的衣領(lǐng)子。草草的用繃帶纏了腦袋,他紅了眼睛——他不想做逃兵,更不想死。他的大禮服現(xiàn)在大概已經(jīng)制好了,他要是死了,阿九怎么辦?他知道阿九喜歡自己,是特別的喜歡!

    后方總司令部的軍令一道接一道地催了他,讓他發(fā)起沖鋒。不沖不行了,后退的話要受軍法制裁,也是一死。趁著夜色朦朧,蘇少川握著手槍躍出了戰(zhàn)壕。帶著部下的士兵們趴上地面,他開始匍匐著領(lǐng)頭前進。及至近到了相當?shù)某潭�,他舉起步槍瞄準前方陣地,一摟扳機開了火。

    一聲槍響擊破了夜色之中壓抑著的寧靜。天空瞬間穿梭起了火流星,是敵人開了炮。蘇少川咬著牙往前爬,建功立業(yè)的心思忽然全沒了,他現(xiàn)在只想活,活著回家,活著去見他的媳婦阿九。他手里還有一點錢,出發(fā)之前沒來得及交給她。他再也不能讓阿九吃苦受窮了,他要讓阿九即便沒了自己,也能過好日子!

    子彈貼著頭皮來回的飛,逼得蘇少川下巴碰了地面,一動都不敢動。忽然眼前白影一晃。他眼睛一翻,墜入了黑暗之中。

    而一只小小的白狐貍穿過滿地的尸首,張嘴咬住了蘇少川的衣袖。小狐貍太小了,沒有力氣把他拖出戰(zhàn)場。于是最后它只好合身護住了蘇少川的腦袋。天上那么多的火,地下也是那么多的火。白阿九用毛茸茸的軟肚皮溫暖著蘇少川的頭,她也很怕,怕得蓬起了一身的白毛,然而,她不走。

    一夜過后,蘇少川在戰(zhàn)地醫(yī)院之中醒了過來。

    他只是在太陽穴處受了傷,淺淺的,不致命。溜出醫(yī)院回了戰(zhàn)場,戰(zhàn)場上的尸首還沒清理干凈,處處都是彈坑,都是鮮血。昨夜一仗,他們勝了。沒死的,全有功。

    蘇少川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再來一趟,可是仿佛冥冥之中有所指引一樣,他總記著昨夜昏迷之前,飛到自己眼前的白影。他幾乎可以確定了,那不是幻覺,是個活物!

    可到底是個什么活物呢?他不知道。腳上的馬靴踢開攔路的破槍,他跌跌撞撞的躍過了一座彈坑。忽然猛的一回頭,他看到了彈坑中一個骯臟的小毛團。毛團表面很臟,可是皮毛深處隱隱透出白色。一大步跳進彈坑,蘇少川彎腰拎起了小毛團。

    小毛團伸展開了,兩條后腿已經(jīng)被鮮血糊住了,上面的小腦袋卻還安然無恙。兩只圓溜溜的黑眼睛半睜半閉了,蘇少川發(fā)現(xiàn)它正在直直的盯著自己。

    于是他也去看它,一邊看一邊又自言自語:“你是……狐貍?”

    的確是像狐貍,可是沿著身體往下看,卻又沒有尾巴,是個光禿禿的屁股。抬頭再去看它的眼睛,他發(fā)現(xiàn)小狐貍一直在盯著自己——眼睛都要睜不開了,眼珠里的光芒還是凝聚在自己身上。這眼神真熟悉,熟悉得令他隱隱的害了怕。

    鬼使神差的,他喚了一聲:“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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