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不……我、我的小豬崽……我們的……”文巧云的雙手顫顫巍巍，一直都在眼前比劃著，可她什么都說不出來，“他……他是我們的……”
她仿佛想做出什么表情，可展現(xiàn)出來的是無盡的木訥。
悲傷是什么？
難過又是什么？
她只是一個弄丟了自已情緒的孩童，眼中唯獨(dú)留下了無助。
“巧云，你一直都是我心中最耀眼的太陽。”楚天秋眼中閃爍著溫柔而絕望的亮光，“我不應(yīng)該讓你茍延殘喘地延續(xù)光芒，所以只能在這里跟你告別。你應(yīng)該死去變成白骨，而不是站在這里變成白骨，這對你不公平�！�
文巧云聽后默默低下了頭，似乎明白了「告別」的含義。
“那你……”她聲音略微顫抖著，本來就有些笨拙的嘴此時(shí)什么都說不出來。
“我會努力�！背烨稂c(diǎn)點(diǎn)頭說道，“就算前方的道路有萬條荊棘，我也會帶著你的光芒和遺憾踏平這里�！�
“你一定會的�！蔽那稍泣c(diǎn)點(diǎn)頭，“一定可以的。”
“一旦切斷了你……我在「終焉之地」就沒有任何可以留戀的東西了。”楚天秋慘淡的一笑，“我只不過少了一個傷心時(shí)可以說話的人……少了我的太陽……僅此而已……”
“太陽……”文巧云聽后用力地?cái)D出一絲笑容，隨后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已的拳頭，慢慢舉到了頭頂，“你說的……是這種「太陽」嗎？”
看見她用力地比劃著，楚天秋的淚水奪眶而出。
曾經(jīng)的記憶陡然閃現(xiàn)在眼前。
“巧云，若是說不出話，你可以借助雙手的啊……”
“巧云，跟著我比劃……”
“對！這樣的話我就知道你在說什么了！”
“沒關(guān)系的，沒關(guān)系的巧云，比劃不出來也沒關(guān)系的……”
“只要看著你的眼睛，我什么都能懂的�！�
“我……？我只是個……只是個送貨員罷了。”
“所以……你還記得我嗎？”
楚天秋用力地咬著牙，只感覺齒縫間不斷傳出血腥的味道。
文巧云都記得的……她記得自已說過的每一句話。
“去吧……你去吧……”文巧云伸出手不斷的推搡著楚天秋，“「太陽」……不會失去的。它在的……”
“在哪里？”
文巧云伸出干枯的手，放在了自已的胸前：“一直都在這里的……”
楚天秋咬著牙忍住自已的淚水，可是這種感覺真的難過至極，他根本救不回文巧云。
文巧云不應(yīng)該清醒，因?yàn)樗辉撛俳邮苓@一切。她也不該再迷失，因?yàn)樗亲钜鄣奶枴?br />
可一想到這是自已此生最后一次見她，楚天秋就感覺胸口壓住了什么堅(jiān)硬的東西，連呼吸都變得沉重了起來。
要割舍掉自已的一切，比想象中的難太多了。
楚天秋知道自已堅(jiān)持的東西早就已經(jīng)崩塌了，可他還是如同幼稚的孩子一樣在此地摸爬滾打。
在這個鬼地方，「善」永遠(yuǎn)結(jié)不出果，為了別人奮斗的人只有同樣一種下場。
文巧云是這樣，自已也是這樣。
“不哭……”文巧云將手伸過來，輕輕地擦拭著楚天秋的臉頰，“不哭……不哭……”
聽到她的話，楚天秋的皺著眉頭不斷地顫抖啜泣著。
“巧云……太難了……這一切真的是太難了……”
“會好的……我們都會好的……”文巧云露出了此生最潔白無瑕的微笑，臉上干枯的皺紋也在此刻蕩平，她慢慢往前走了一步，將楚天秋擁在了懷中，“沒事的……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楚天秋靠在文巧云的肩頭痛哭流涕。
自從踏入「終焉之地」的第一天起，他就在不斷地付出與失去。
付出的東西日益增多，失去的東西也難以計(jì)數(shù)。
現(xiàn)在連文巧云也要失去了。
當(dāng)他走出這扇門，迎著天上的太陽走向深淵時(shí)，便會連最后的自已也失去。
第577章
平民英雄
「天馬時(shí)刻」落下帷幕。
整座城市肉眼可見的沉寂下來。
雖然天上到處亂飄的黑線沒有將這里所有的人殺死，卻足以讓他們安靜。
除了在街道上噴灑著血液的新鮮尸體外，茍活下來的人正躲在角落中大口的呼吸著「終焉之地」惡臭的空氣，他們看起來比尸體還要沉默。
無數(shù)的「回響者」在瀕臨死亡的情況之下覺醒，然后帶著記憶悲慘地迎接著自已的歸宿。
整個「終焉之地」如同經(jīng)歷了一場曠世大戰(zhàn)，不僅血流成河，甚至還破壞了大量的建筑物。
只可惜這里本就滿目瘡痍，好似在垃圾場中丟下了一團(tuán)紙巾，根本感受不出變化。
所有人都需要喘息，可唯獨(dú)「終焉之地」不需要喘息。
對他來說，毀滅眾人的「天馬時(shí)刻」僅僅是漫長歷史當(dāng)中的一段小小插曲，午時(shí)一過便會遺忘。
一陣由于過度疲而顯得有氣無力的沉重喘息，從一間廢棄的建筑物之中輕輕傳來。
“你還好嗎？”小男孩看著眼前的年輕女人輕聲問道。
“我還好……”女人一邊喘息一邊苦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小弟弟，你為什么要救我？”
小男孩沒有說話，又從自已身后的小背包當(dāng)中掏出了一瓶水遞給女人：“你喝嗎？”
女人伸手接過瓶裝水，感覺眼前的孩子有些奇怪：“我叫甜甜，你可以喊我甜甜姐，你叫什么？”
“我……我是英雄。”
小男孩伸手扶正了自已腦袋上用報(bào)紙折成的王冠，像是在自我介紹，又像是在回答問題：“我之所以會救你，正因?yàn)槲沂怯⑿�。�?br />
“英雄……？”甜甜微笑一聲，隨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轉(zhuǎn)眼望了一下鄭英雄身后不遠(yuǎn)處，倚放在墻邊的老舊自行車，“你可真是個奇怪的孩子，為什么會在「天馬時(shí)刻」里騎著一輛自行車跑啊……”
鄭英雄從自已身后扯過自已的披風(fēng)，然后一臉嚴(yán)肅地擦了擦脖子上的汗，說道：“平民，你也很努力，若不是后半段你幫我騎，恐怕我也活不了�！�
“平民……？”甜甜啞然失笑，將手中的水瓶遞了出去，“這是什么稱呼呀……小英雄，你要喝水嗎？”
“英雄……英雄是不會渴的�！编嵱⑿勖蛄嗣蜃齑剑m然眼中滿是期望，可還是搖著頭。
“噗……”甜甜被眼前的小孩逗笑了，“「英雄」不會渴？難道「英雄」就不是人了嗎？”
“「英雄」是人……？”鄭英雄略微一怔，隨后搖了搖頭，“不不不……平民，「英雄」和人，本質(zhì)上是不同的，我會戴著披風(fēng)和王冠，用手中的寶劍拯救所有的臣民于水火之中……”
“咦？”甜甜撓了撓頭發(fā)，略微思索了一下，說道，“我懂了……既然如此的話……”
甜甜俯下身，半跪下來，然后雙手捧起了水瓶，面帶笑容的低下頭：“英雄大人，這瓶水是我這個平民姐姐獻(xiàn)給你的，就請你勉為其難的喝了吧~”
“啊……”鄭英雄顯然嚇了一跳，趕忙去伸手扶起甜甜，“姐……平民，你不用跟這樣的……我、我喝。”
“乖啦。”
見到鄭英雄將瓶子拿了過去，甜甜笑著捏了捏他的臉，一直都帶有陰霾的表情也在此時(shí)舒緩了一些。
鄭英雄明顯是渴壞了，將剩下的半瓶水一飲而盡。
在街上遇到甜甜之前，他一直在用自已幼小的身軀蹬著那輛老舊的自行車。
雖然幾天前也從自已的城市騎到了這里，可那畢竟騎了整整一天。
在滿是黑線的城市當(dāng)中連續(xù)騎行、躲避一個多小時(shí)，對于一個十多歲的孩子來說實(shí)在是有些勉強(qiáng)。
在他馬上就要堅(jiān)持不住的時(shí)候，恰好見到了奔跑到極限的甜甜。
二人經(jīng)歷了短暫的交流之后，甜甜讓鄭英雄坐到了后座，隨后自已蹬著自行車騎行了起來，二人剛剛才完全甩掉那些黑線。
在確認(rèn)所有的黑線都已經(jīng)停止了移動之后，二人才推著已經(jīng)瀕臨報(bào)廢的自行車來到了這間屋子中。
這一帶的建筑物非常奇怪，放眼望去所有的房屋似乎都已經(jīng)損壞了，唯獨(dú)這一棟還顫顫巍巍的屹立不倒。
“還說不渴呢，傻孩子�！碧鹛鹕焓置艘幌锣嵱⑿鄣念^，“「英雄」不喝水的話，你為什么要帶著背包和水逃命�。俊�
“這是那些「貓」準(zhǔn)備的……”鄭英雄說道，“也是一群很有實(shí)力的平民……每個人身上都帶著香味�！�
“有香味的貓？”甜甜無奈地皺起了眉頭，似乎不管什么話從這個孩子口中說出來都有點(diǎn)難懂。
“嗯�！编嵱⑿埸c(diǎn)點(diǎn)頭，“平民，你人很好，你要小心那個隊(duì)伍�！�
“隊(duì)伍？”甜甜思索了一下，“所以你說那些「貓」是個隊(duì)伍？”
“沒錯�！编嵱⑿凼謬�(yán)肅地說道，“要小心的是其中一個人，他身上帶著濃濃的惡臭……他的臭味很……”
話還沒說完，鄭英雄的鼻子緩緩流下了鼻血，整個人的臉色也蒼白了幾分。
甜甜嚇了一跳，趕忙用自已的手掌按住了鄭英雄的鼻子。
“孩子，你這是怎么了？”
“我沒事……老毛病了……”鄭英雄推開了甜甜的手，“我不要緊的……”
“聽話！”甜甜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將鄭英雄拉了過來，然后強(qiáng)行將他的頭仰起，王冠也掉落在了地上，“現(xiàn)在你還不能當(dāng)「英雄」，你受傷了，等你什么時(shí)候鼻子不流血了再讓你當(dāng)英雄吧�！�
鄭英雄一時(shí)之間有點(diǎn)局促，他想要反抗，可又感覺甜甜的動作十分溫柔，憋了半天才緩緩說道：
“可……可是有人跟我說過，如果把頭仰起來，鼻血會灌進(jìn)胃里……造成……”
“那我不管！”甜甜佯裝生氣地說道，“我沒有文化，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這樣能最快止住你的血。小時(shí)候我流鼻血，父母就是這樣讓我止血的�！�
鄭英雄眨了眨眼，竟然格外聽話地仰著頭，一動未動。
“這樣才乖！”甜甜笑著說道，“等你好了之后，我再和你玩扮演英雄的游戲�！�
第578章
姐姐
二人靜靜地坐在一起。
甜甜有些擔(dān)心鄭英雄脖子會累，伸手從后面托住了他仰起來的頭。
而鄭英雄從頭到尾都沒有反抗過，期間只是靜靜地問了一句：“姐……平民，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什么「姐平民」？”甜甜嘆了口氣，“叫我聲「姐姐」就那么難嗎？”
本以為鄭英雄有些頑皮，故意扮演著「英雄」的角色，可沒想到他接下來說的話卻讓甜甜完全摸不著頭腦。
“我……可以嗎？”
“可以……？”甜甜皺著眉頭看了看他，“什么可不可以？”
“我可以叫你「姐姐」嗎？”
“叫我「姐姐」還有人不準(zhǔn)嗎？”
“那……姐姐……你可不可以幫我個忙？”
“真受不了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奇怪？”甜甜苦笑著搖了下頭，“咱倆都是「生死之交」啦還這么客氣，你要我?guī)褪裁疵�？�?br />
“我……我的「王冠」掉了……”鄭英雄笑了一下說道，“能不能幫我把我的「王冠」撿起來？”
“王冠？”甜甜扭頭看到了那靜靜躺在地上的報(bào)紙折成的王冠，不由地有些好奇，“這個報(bào)紙王冠對你很重要嗎？”
“嗯，是另一個姐姐送我的�！编嵱⑿埸c(diǎn)了點(diǎn)頭，“王冠對我不重要，那個姐姐對我很重要。”
甜甜聽后，心頭略微被觸動，然后彎腰撿起了地上的王冠，輕輕撣掉了上面的灰塵，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這應(yīng)該是甜甜見過的最離譜的王冠了，看起來像是很多年前就用報(bào)紙折好，不僅報(bào)紙的紙面有些泛黃，甚至連折角的邊緣都染上了黑色。
大約一兩分鐘，鄭英雄的鼻血止住了，他慢慢低下頭，看了看甜甜的手。
剛才甜甜在慌亂之中用自已的手掌給他按住鼻子，現(xiàn)在也滿是凝固的鮮血。
“姐姐你的手臟了……”
“你別管我�！碧鹛鹕焓衷谧砸训娜棺由夏艘话�，擦去了部分血液，“你好點(diǎn)了？”
“嗯，謝謝姐姐。”鄭英雄微笑一下，但很快就覺得不太妥當(dāng)，隨即收起了笑容，“我好了�！�
“倔強(qiáng)的小孩……”甜甜無奈地?fù)u了一下頭，“我有個弟弟，和你差不多大�！�
“嗯……？”
“是不是很巧，你有個姐姐，我有個弟弟�！碧鹛鹕焓置嵱⑿鄣念^，“上次在「天堂口」的時(shí)候見到你，便覺得你蠻親切的�！�
“「天堂口」……”鄭英雄聽后若有所思的瞇起了眼睛，“姐姐，「天堂口」里也有一個人，身上環(huán)繞著嚴(yán)重的臭味，和那個「貓」的人身上的臭味不同，但都很臭……”
“嗯……”甜甜不知道該怎么評價(jià)眼前的男孩，他似乎總是在聊「氣味」，只能“小弟弟，這里不止是人很臭，連空氣都很臭的，為什么你要糾結(jié)人身上的氣味呢？”
“不……每個人身上的氣味都有所不同�！编嵱⑿蹞u了搖頭，像是在跟甜甜科普，“有的人身上是清香，而有的人身上是惡臭�！�
“哈……”甜甜微笑一聲，他總感覺眼前的少年像極了自已頑皮的弟弟，“那你說說，姐姐的身上是什么味道？”
“你……”鄭英雄提起鼻子聞了聞，發(fā)現(xiàn)沒有任何味道，“你的味道還沒來�！�
“沒來？”甜甜第一次聽這種形容，只能搖了搖頭，“好吧，小弟弟，你待會兒有地方去嗎？”
“我應(yīng)該要回到「貓」那里�！编嵱⑿厶痤^，“姐姐，你以前從來沒有聽過「貓」嗎？”
甜甜思索了一下，確實(shí)對這個名字沒什么印象：“從沒聽過。”
“那你想逃出這里嗎？”鄭英雄又問。
“我……”甜甜淡然一笑，“不想。”
“和我一起走吧�！编嵱⑿勰闷鹱砸训耐豕谥匦麓髟诹祟^上，“那里聽起來很適合你，我既然是「英雄」，就自然要安排每個「平民」的去處�！�
“跟你走？現(xiàn)在嗎？”甜甜站起身，錘了錘自已有些酸痛的腿，“如果有自行車的話也不是不行……你不要再休息休息嗎？”
“我……”
鄭英雄還未說完話，建筑外面便傳來了有人交談的聲音，二人都稍微一怔，順著窗口向外一看，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有三個男人正在靠近。
兩個中年人身后跟著一個年輕人，三人正一邊交談一邊向屋內(nèi)走來。
甜甜伸出手，將鄭英雄默默地拉到身后，雖然在這個地方見到其他人并不奇怪，可陌生人總讓人感受到莫名的不安。
“這黑線居然還有停下的時(shí)候……真是難得……”其中一個中年人說道。
“媽的，老子腳都要抽筋了……趕緊找個地方休息一下，老子要把鞋脫了�！绷硪粋�中年人回道。
“這地方真奇怪……”年輕人也跟著說，“方圓幾百米的建筑全都蹋了，就剩眼前這一棟房子了�！�
“走走走，那些黑線看起來一時(shí)半會動不了，媽的老子真的要累死了。”
三個人靠近建筑物，大搖大擺地推開了門，這才發(fā)現(xiàn)屋內(nèi)的甜甜和鄭英雄。
雙方的神色皆是一愣。
“��！”領(lǐng)頭的中年人率先開口，隨后慢慢伸出了手，“別緊張！我們不是壞人！”
甜甜一言不發(fā)的將鄭英雄護(hù)在身后，他見過的人實(shí)在太多了。
一般情況下不要聽對方說什么，而是要看對方做什么。
領(lǐng)頭的中年男人穿著一件黑色的t恤，外面套著一件灰色的西裝，頭發(fā)也仔細(xì)梳理過，看起來還算體面。
可他身后那個中年男人則只穿了一件破舊的背心，露出了臃腫的胳膊。
二人身后站著一個個子很高的年輕人，他身材清瘦，看起來年紀(jì)不大，眼神之中還有些許稚氣，像是個大學(xué)生。
甜甜沒有跟幾人攀談，只是站起身，拉著鄭英雄說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