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玉城」……”地猴嘆了口氣，“我不是說過么，我在「玉城」上過班，那里也有我的賭檔�！�

    地猴說完又深嘆了一口氣：“早知道我應(yīng)該設(shè)計個場地復(fù)雜一些的游戲，不然每次工作變動，我們這種不需要場地的「生肖」都是第一個被調(diào)崗的，媽的……”

    “大伯，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鄭英雄伸手握住了地猴的手腕，地猴也在此時感覺到鄭英雄的手冰涼無比。

    這孩子的眼神非常復(fù)雜，在恐懼之中又帶著一絲期待。

    “大伯……你如果在那里主持過「游戲」，應(yīng)該知道「玉城」已經(jīng)病了……它……”

    “是啊，在那里待了幾年，總共就兩個人進過我的場地，真是座有意思的城市�！钡睾稂c點頭，再一次從懷中掏出一根煙。

    “兩個人也已經(jīng)很多了……”鄭英雄回答道，“大伯，你既不是「神龍」也不是「刑官」，兩個人也已經(jīng)很多了……”

    “是啊。”地猴點點頭，“所以我說「玉城」真的很有意思，他們還嫌「終焉之地」定下的條條框框不夠多，甚至還要自已制定新的規(guī)則。早晚都要參拜「神龍」，犯了錯還要去見「刑官」……”

    鄭英雄把手縮了回來，開始搓弄自已的衣角，而地猴也在用余光不斷地瞥向這個孩子。

    “現(xiàn)在那里所有的「生肖」都被調(diào)走了嗎？”鄭英雄又小聲問道，“已經(jīng)沒有辦法再去救「玉城」的人了嗎？那里的人還有機會通過「參與游戲」來逃離嗎……？”

    鄭英雄一連拋出好多個問題，身旁的幾人也是第一次聽到鄭英雄一次性說出這么多話。

    “沒可能了�！钡睾稂c燃香煙，回答道，“那座城市不是「病了」，而是得了「絕癥」，一整座城市都得了絕癥，只能等它自已消亡�！�

    “但我這次出來就是為了治療「玉城」，都是因為我才……”

    “根本不是某一個人的錯�！钡睾锎驍嗔肃嵱⑿鄣脑�，“如果一座城市病了，那只能說生存在里面的人全都病了，這種情況并不是靠一個人的力量就能改變的�！�

    “我……”

    鄭英雄稚嫩的面龐洋溢起了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憂傷。

    仔細想想他和尋常的孩子本來就有著很大的區(qū)別，八九歲的年紀卻沒有一絲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和活潑，

    “當他們把所有的希望和責任都寄托在一個孩子身上的時候，就已經(jīng)注定了滅亡之路�！钡睾镙p聲說道，“和你沒有什么關(guān)系，你也來到外面的世界看過了，認為「玉城」的人做得對嗎？”

    “我……我不知道……但是他們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不應(yīng)該讓他們失望的……”

    鄭英雄的頭一直悶著，像是做錯了什么事，可房間內(nèi)沒有任何人想要責備他。

    “不覺得可笑嗎？”地猴說道，“其他所有的城市都在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已變強、研究「神力」、打倒「生肖」、逃出這里，可是「玉城」從一開始就在創(chuàng)造一個「城市英雄」，他們指望著自已打造出來的「英雄」帶他們渡過難關(guān)，玉城能夠撐到現(xiàn)在都算是命大了�！�

    “所以大伯……你認識我……”鄭英雄一臉茫然地抬起頭。

    “大名鼎鼎的「城市英雄」，只要去過「玉城」的人誰會不認得你？”地猴伸手想要觸碰鄭英雄頭上的報紙王冠，可鄭英雄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地猴冷笑一聲，“你自已也已經(jīng)接受了這個稱呼嗎？”

    “不……”鄭英雄搖了搖頭，“我內(nèi)心里一直都知道自已不是什么「英雄」，但是這個王冠對我很重要。”

    地猴眼神復(fù)雜地看了鄭英雄一眼，隨后不再說話，再次閉目養(yǎng)神。

    鄭英雄見到地猴不搭理自已，又伸手拍了拍他：“大伯，我還有個問題……”

    “你煩不煩？”

    地猴的話雖然有些強硬，但他的語氣卻很柔。

    “對不起，大伯，但我真的想知道……「神龍」和「刑官」也會被調(diào)走嗎？”

    “你問了我這么多問題，難道不怕我跟你撒謊嗎？”地猴回答道，“你可知道你是「參與者」，而我是「生肖」啊，你們城市的人都鼓勵你和「生肖」交談嗎？”

    “我根本沒有跟「生肖」交談的機會……我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你們……”鄭英雄思索了一會兒又說道，“大伯，你身上的味道沒有那么臟，所以你應(yīng)該不會騙我的，告訴我，他們會被調(diào)走嗎？”

    看著鄭英雄認真的表情，地猴難免產(chǎn)生了惻隱之情。

    這一切都應(yīng)該讓眼前的孩子承受嗎？

    “「神龍」和「刑官」……”地猴搖搖頭，“你們難道真的不知道嗎？那只是「地龍」和「地�！�，他們和我一樣都是「生肖」，所以總有一天會離開那座城市，當他們離開的時候……「玉城」就真的死了�！�

    鄭英雄嘆了口氣，幼小的身軀似乎連站在原地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

    「玉城」……要死了？

    姐姐也要消失了？

    正在鄭英雄躊躇之際，忽然聞到了一陣非常詭異的味道。

    這味道既不是香味也不是臭味，而是一種完全難以描述的詭異味道。

    這種味道在長達幾十年的時間來，鄭英雄只聞到過一次。

    “他出現(xiàn)了……”鄭英雄說道。

    “他？”眾人紛紛看向他，“誰出現(xiàn)了？”

    正在眾人疑惑之間，卻發(fā)現(xiàn)齊夏的方向有點異動。

    只見齊夏垂著的頭慢慢仰了起來，隨著「咯噠咯噠」的聲音傳出，齊夏閉著眼睛活動了一下自已的脖子，他身上不斷地傳出詭異危險的氣息，好似再一次「進化」了。

    不等他睜眼，嘴角已經(jīng)慢慢揚起。

    眾人已經(jīng)和齊夏相處了很長時間，卻從未在他臉上出現(xiàn)過這種可怕的笑容。

    接著他便睜開了雙眼，掃視了一下眼前幾人。

    他的眼球變成了暗灰色，瞳孔呈現(xiàn)橫向的長方形。

    鄭英雄往齊夏的方向慢慢走了一步：“我來到這里的「目標」出現(xiàn)了……”

    第588章

    一半

    “老……老齊？”陳俊南看著齊夏，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齊夏渾身都沒有動彈，只是瞳孔轉(zhuǎn)向了陳俊南的方向，隨后將頭慢慢側(cè)起，似乎在仔細觀察他。

    “哥們兒……”陳俊南咽了下口水，“你這是怎么了？剛才……睡落枕了嗎？”

    “沒有。”齊夏開口回答道，“我現(xiàn)在很好�！�

    說完這句話之后，他明顯揚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副不屬于他的笑容。

    甜甜和喬家勁相對一望，一時間竟都有些不知所言，齊夏看起來確實不像是有事，但他的狀態(tài)實在是太奇怪了。

    “你……你現(xiàn)在沒事就行啊……”陳俊南跟著齊夏勉強笑了一下，“剛才把哥幾個都擔心壞了……”

    “是啊騙人仔……”喬家勁也點點頭，“你的眼睛看起來怪怪的……真的沒事嗎？”

    “哈……”

    齊夏再次輕笑一聲，當看到這副笑容時，眾人終于明白這是什么感覺了。

    齊夏不像是病了，更像是瘋了。

    “我沒事……？”齊夏笑著站起身來，“我多么希望自已沒事？”

    說完之后他便一步一步地向著眾人走了過來，鄭英雄不知是何原因，竟然跟著齊夏的腳步一直往后退去。

    “我是多么想安穩(wěn)地度過這一生啊……”齊夏繼續(xù)說道，“可是誰又給過我機會呢？”

    “騙人仔你說什么呢……”喬家勁眨了眨眼。

    “我傷過、死過、逃亡過、向神明求饒過，我在滿是鮮血的泥濘里掙扎過，又在無間地獄里輪回過……我無數(shù)次的想終止這一切，可是沒有任何人給過我一絲希望啊……”

    齊夏慢慢的舉起自已的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了一起：“哪怕這么小的希望，哪怕有這么一絲……”

    “什么叫「沒有任何人給你希望」……”喬家勁苦笑一聲，“騙人仔，我們不是還在這里嗎？”

    “對啊老齊，你這話把哥們兒幾個都聊不會了……”

    “你們已經(jīng)沒用了�！饼R夏說道，“喬家勁，陳俊南，你們倆已經(jīng)沒用了，愛去哪里去哪里吧�！�

    “……？”

    喬家勁和陳俊南聽到這句話慢慢睜大了眼睛，似乎在判斷自已剛才是不是聽錯了。

    “騙、騙人仔，咩意思？”

    陳俊南的瞳孔有點閃爍，他啞聲問道：“老齊……你丫說什么呢？”

    “你們聾嗎？”齊夏瞪起灰白色的眼球看向陳俊南，隨后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說、你、們……”

    話音未落，陳俊南直接沖上前去一拳打在了齊夏的臉上，齊夏受到重擊，再次坐回到了沙發(fā)，他的頭扭向一邊，嘴角一直揚著。

    “老齊你他媽再說一次！”陳俊南伸手惡狠狠地指著齊夏。

    喬家勁見狀不妙，立刻走上前來攔住了陳俊南：“俊男仔……你冷靜點啊……現(xiàn)在騙人仔的情況不好……”

    “情況不好也不能說他媽的屁話！”陳俊南的情緒明顯有點失控，一向嬉皮笑臉的他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老齊，小爺跟你說過的吧？我他媽跟你說過的吧？！我這條爛命你隨便用，我死幾次都沒關(guān)系，但你他媽答應(yīng)我把老喬給帶出去的��！”

    甜甜見狀也有些害怕，走上前去慢慢的拽住了他：“陳俊南……你先消消火……”

    “我消個屁�。　标惪∧洗罅R一聲，“我上一次死心塌地的相信他，按照他的吩咐在房間里面困住了你們七年，你們知道我是怎么樣保證自已沒有瘋的嗎？！你們知道我經(jīng)歷了什么樣的地獄嗎？！這一次他回來了，我本來以為一切的希望又回來了，可他告訴我一切都是假的……？這他媽的都是假的嗎？！”

    “俊男仔……”喬家勁感覺自已的心跳也有點快，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自已的心中慢慢開裂，“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事先不要動手……”

    “是啊……”甜甜也在一旁附和，“你們都冷靜一下……”

    “哈哈哈哈！”齊夏坐在座位上伸手扶著自已的額頭，隨后瘋狂大笑，“多么天真啊……陳俊南……你怎么敢相信我的？”

    “你丫說什么？”

    “你們到底是怎么敢相信我的？”齊夏再次站起身，直勾勾地看向陳俊南，“我說過要逃出去，也說過要帶喬家勁逃出去，可我是個騙子，我的話你只能信一半�！�

    “一半……”陳俊南明顯氣得不輕，他一直都在顫抖，“所以我應(yīng)該相信的是你的前半句嗎……？你他媽想要自已逃出去？后半句是假的？！”

    “不，「逃出去」是假的。”齊夏搖搖頭，“都別傻了，這地方?jīng)]有人能夠逃出去的，死心吧�！�

    “什么……？”陳俊南再次往前一步，伸手拉起了齊夏的衣領(lǐng)，“這地方有沒有人能夠逃出去，你又怎么可能知道？”

    喬家勁趕忙上前又拉住他：“喂，俊男仔……”

    “因為所有的路我都試過了，全都是死路。”齊夏用力地推開了陳俊南的手，“所以你們也不需要白費心思，我會帶領(lǐng)所有人在這里好好生活的。”

    陳俊南聽到齊夏的這句話，感覺后背有些冰冷：“什么叫做……帶我們在這里好好生活……？”

    喬家勁的喉嚨也有些發(fā)緊，憋了好久才開口說道：“騙人仔，你是不是睡得有點迷糊……”

    “我參透了這個世界的答案。”齊夏仿佛自言自語地說道，“我還是不夠聰明，足足用了七十年才猜透……本來以為我的計劃完美無瑕，但現(xiàn)在看起來還是少了一環(huán)。”

    “少了一環(huán)……？”

    齊夏慢慢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已的額頭：“我的記憶居然這么零散……難道文巧云已經(jīng)死了嗎？”

    聽到這個名字，眾人的臉上紛紛露出疑惑地表情。

    “無所謂……好在還有其他的「針」……還有燕知春�！饼R夏嘴角一揚，“「終焉之地」的每一個命脈上我都插了一針，「天龍」也該醒了吧？”

    齊夏的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

    正在眾人錯愕至極，鄭英雄慢慢走上前去，將自已報紙折成的王冠拿了下來放在自已的身前，隨后半跪下來，朝著齊夏低下了頭。

    他能夠清楚地聞到那股氣味，是一閃而過的「神」的氣味。

    第589章

    我叫鄭應(yīng)雄

    我叫鄭應(yīng)雄。

    福建泉州人。

    我說謊了，我來到「道城」，正是為了尋找我曾經(jīng)聞過的那個氣味。

    來到「終焉之地」之前，我正坐在二年級一班的教室當中瑟瑟發(fā)抖。

    聽著班主任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我的頭始終垂著。

    我不僅沒有膽量看她，更沒有膽量看我的同桌。

    就像我預(yù)料中的一樣，班主任在看到同桌的桌洞里靜靜地躺著幾張飯票時，整個人都如同小人書里的張飛，瞬間暴跳如雷。

    她一巴掌打在同桌的臉上，隨后拽著他臟兮兮的衣領(lǐng)讓他站了起來。

    “許家華！你頭殼壞�。�！”

    老師伸出手不斷地指著同桌的太陽穴，“這么小就偷東西，長大要做剪綹仔��！”

    同桌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老師手中的幾張飯票，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靠北……我、我沒偷！”

    “講臟話！講臟話！！”

    老師伸出巴掌劈頭蓋臉地打在了同桌身上，“你沒偷，這幾張飯票哪里來的？！你家窮得叮當響，好哦，偷飯票吃飯�。咳龎K錢的飯票你都買不起，你活該長大蹲牢獄哦！你許家絕后哦！”

    “真、真不是我��！”

    同桌急得快要哭了，“我阿媽給我準備了午餐的！我自已帶了的�。　�

    他慌忙地從桌洞中拿出一個滿是褶皺的塑料袋，里面裝著兩個干巴巴的餅，餅似乎碎了，塑料袋里都是殘渣。

    同桌舉著餅，聲音哽咽地說道：“老師你看！我、我?guī)Я孙�，我�(guī)Я孙灋槭裁匆�偷東西？”

    聽到同桌開始狡辯，老師再一次提高了嗓門：“你做得壞事還少嗎！！”

    她的聲音好大的，我的耳朵要聾了。

    “我……我……”

    同桌拿著餅的手不斷地顫抖，他這輩子恐怕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冤枉。

    “好哦！學校發(fā)的午餐里有火腿，你想吃了就偷同學飯票哦？”

    老師一巴掌將同桌的餅拍到地上，指著他的額頭惡狠狠地說道，“你個臟鬼��！窮鬼！！別拿這些東西來惡心我��！”

    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對同桌破口大罵，往日里在同學們面前嬉皮笑臉的同桌此時受了極大的委屈，可他一時半會根本想不到該如何辯解。

    他能怎么辯解呢……？他根本狡辯不了。

    因為那幾張飯票其實不是他偷的，是我偷的。

    我趁著課間無人，將那幾張飯票偷來之后悄悄地放在了他的桌洞里。

    丟飯票的女孩發(fā)現(xiàn)自已桌洞里的飯票不見了，在這堂班主任的課上忽然打斷了她的講課，站起身開始嚎啕大哭，在搞清楚了原因之后，班主任便讓所有人把雙手背在背后，由她來檢查每個人的桌洞和書包。

    和我預(yù)料的一樣，我同桌被發(fā)現(xiàn)了。

    老師罵他罵得非常難聽，我渾身都在發(fā)抖，因為我知道，她罵的人不是許家華，而是我。

    我也不想偷東西，我將來不想蹲牢獄，但我希望學校能把同桌開除，他不是個好人。

    他會問我要錢，會拿鉛筆扎我，如果我不聽話還會用拳頭打我。

    可是老師根本就不管，她每次都說

    “同學間要好好相處，他怎么不欺負別人哦

    ”。

    我沒有辦法了，我不想每天都挨打，我也不想把自已的午餐錢都給他。

    我家里同樣買不起三塊一張的飯票，每天吃飯的錢只有一塊五角，可他每天都要問我要五角！

    不買飯票的同學已經(jīng)很惹老師討厭了，這一次我絕對不能被發(fā)現(xiàn)，否則我一定會被老師打死的。

    但是……我從來沒有想到嫁禍別人的感覺會這么難受。

    我低著頭強忍著眼淚，我以為同桌被罵的時候我會很開心，可是一點都沒有……

    我很害怕，但更多的是難過。

    后來我才知道，偷同學飯票根本不會被學校開除，班主任讓他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跟丟飯票的女生道歉，然后叫他接下來的兩天都只能站著聽課。

    看起來是同桌受到了懲罰，可其實我才是最痛苦的那個。

    我偷了東西，又陷害給了別人，看到同桌吊兒郎當?shù)恼驹谀抢�，我知道該被罰站的人應(yīng)該是我，該道歉的也應(yīng)該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