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劉湛堅定的看著睿王。“若是屬下死在這里,還請睿王善待屬下的家人,請睿王把岑州尉留給屬下的弟弟李小連�!�
睿王哭喪著臉點頭語無倫次�!叭舸朔箅y不死,本王,本王定善待、一定善待�!�
劉湛果斷道:“黃午時,你帶幾個人現(xiàn)在就帶睿王往晉陽方向離開�!�
睿王已經(jīng)走不動路,黃午時背起了他�!按笕耍埬欢ㄒ桨矚w來!”
說罷黃午時咬牙帶著睿王躥入密林。
“我命由我不由天�!眲⒄苦�,他扶著佩刀望著山下越逼越近的火光,心里反倒越發(fā)的平靜。
劉湛沉聲道:“兄弟們,你們的家人宋先生會妥善安排莫要牽掛,今夜,成者建功立業(yè),敗者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大家紛紛舉起手中的刀�!皻ⅰ �
茫茫夜色掩蓋住了林子深處的血腥廝殺,劉湛訓練的野戰(zhàn)兵自有其長處。
燕軍追上來時根本看不出哪里有人,待走近了,立即被灌木叢里埋伏的野戰(zhàn)兵奮起砍下馬腿,馬匹受驚翻倒,騎兵倒地立即有人撲上去補刀。
燕軍將領大怒,若不是燕太子下了死命令必須活捉睿王他也不至于如此被動。
銀白色的鎧甲在黑夜里尤其顯眼,燕兵幾乎不要命的往劉湛方向殺來。
劉湛一次又一次揮刀砍向敵兵,鮮血很快染紅了銀色的鎧甲,曹壯和郭東虎一直在他左右,替他擋下了不少,劉湛的親衛(wèi)沒有一人后退。
每一個人心中只有一個信念,殺光燕兵,活下去!
“��!”宋鳳林猛地驚坐而起。
房里寂靜無聲,窗外蟲鳴蛙叫。
宋鳳林不住的喘息,還心有余悸。
已經(jīng)許久沒有夢過在死牢里受刑,怎么今晚又夢到了,夢里那樣的真實,他甚至不知道這是夢。
“義父?”劉攸寧揉著眼睛坐起來。
宋鳳林安撫的揉了揉他的頭。“睡吧,時候還早�!�
小孩兒迷迷糊糊的又躺著睡下了,宋鳳林卻一點睡意也無就這樣睜眼到天亮。
當?shù)谝豢|晨光穿透密林,晨光掃過一具具橫陳在林中的尸首。
劉湛將長刀貫入了燕軍將領的胸膛,他粗喘著甚至沒有力氣將刀□□,大腦一陣又一陣的發(fā)暈,劉湛想要直起身來卻向后仰天倒下。
“頭兒!��!”
“頭兒�。 �
“不好了!來人啊�。 �
他們打贏了這一場惡仗,兩千弟兄最后活下來不足五百人,曹壯聞聲跌跌撞撞的沖過來,而后他整個人呆滯。
劉湛仰天倒在地上,一把刀插在了他的腹部。
燕軍將領被劉湛一刀貫穿胸膛的那一刻,同時將手中的刀扎入了劉湛身體。
“�。�!”曹壯撲通跪下。“頭兒,頭兒!”
“快!快回晉陽�。 �
“不能拔刀!”
“去做擔架!快!”
第53章
這一戰(zhàn),燕軍顧此失彼,楚軍狼狽不堪。
前往攻打禾倉縣的張?zhí)⿲幒蜌W陽杰得知給陽關被圍困立即撤退回防,駐扎在禾倉縣的燕軍早有準備緊追不放。
歐陽杰帶一萬兵馬殺了個回馬槍將燕軍追兵擊退,他自己卻身中數(shù)箭慘烈犧牲。
張?zhí)⿲幝暑I兩萬兵馬回防給陽關,此時周澶已經(jīng)帶著睿王出逃,燕軍為了活捉睿王分出最精銳的三萬鐵騎。
張?zhí)⿲幣c給陽關守軍里應外合,激戰(zhàn)一天一夜之后,燕軍因后繼無力敗退。
那追擊周澶和睿王的燕軍鐵騎精銳,因周澶與睿王分開而分了兩路,一路追殺周澶,周澶在家臣以命換命的拼死維護下沖回晉陽地界,為首的燕軍將領不敢貿然深入晉陽地界而撿回一條命。
另一方面,劉湛火燒荒野殺了燕軍鐵騎一個措手不及,兩萬多燕軍被燎原大火打散,劉湛帶著睿王進入芙蓉坪頂,他親自假扮睿王留下來牽制燕軍讓黃午時帶睿王潛逃。
燕軍將領到得最后才認出來,眼前那位大殺四方的人不是睿王本人,盛怒之下與劉湛以死相博。
睿王在清晨到達晉陽城,整個人狼狽得脫了型,到得睿王平安歸來,晉陽守軍才得知睿王遭遇,先一步回來的周澶竟然什么都沒說。
當天下午,給陽關大捷的消息傳回晉陽,幾乎同一時間到達的還有劉湛。
“太醫(yī)怎么還沒到!!”
“來了!馬太醫(yī)來了!”
“別都圍在這里,來人去燒熱水。”馬太醫(yī)一來立即把營帳里的人都趕了出去。
他先是檢查了劉湛的傷勢,劉湛身上密布各種小傷,最致命的的是那插入腹部的長刀。
馬太醫(yī)伸手一摸,劉湛立即痛呼出聲。
馬太醫(yī)臉色凝重。“劉大人,恕老夫直言,這拔刀是一關,若是傷了臟器,刀子一□□就是閻王爺?shù)拇呙!?br />
劉湛面無血色喘息了許久方忍下劇痛,他閉了閉眼�!皝戆�。”
馬太醫(yī)立即道:“來兩個人搭把手,老夫要拔刀了�!�
曹壯立即上前按住劉湛上身,黃午時按住劉湛下身。
帳篷外面,郭東虎等幾名親兵像只大狗熊一樣蹲在門邊,不時緊張的探頭探腦。
隨著一聲慘叫,馬太醫(yī)把刀拔了出來哐當一聲丟在地上,他立即按住劉湛的傷口,白布瞬間被血浸染成鮮紅。
馬太醫(yī)看向地上的長刀,血印足有三寸深,只要再深入兩寸就能扎穿腰腹,但是位置討巧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來人替老夫按住,老夫去下藥!”
營賬外的郭東虎聽罷立即沖進來聽從馬太醫(yī)的指示緊緊按住傷口,血很快連郭東虎的手也染紅了。
劉湛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按髩选髩选�
“頭兒,我在這里!”曹壯雙目通紅。
“去……找人……接……接……”劉湛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大人莫要說話,憋住氣�!瘪R太醫(yī)拿著厚厚一疊藥膏示意郭東虎松手,就在郭東虎松手的一瞬間馬太醫(yī)快如閃電的把藥膏往傷口上一拍,結結實實的糊住。
“啊啊啊——!”劉湛立即痛呼著厥了過去,但很快又被疼痛驚醒。
曹壯摸了把臉站起來�!皝砣巳ノ湓纯h接宋先生,快去�。 �
從晉陽城回武源縣快馬不眠不休一個來回最快也要四天,劉湛在昏迷前唯一的念頭只有要死也得熬到宋鳳林趕到才死!
他在軍中還有數(shù)千士兵,還有岑州勢力,這些都需要人安排主持,可不能他一死就讓人給瓜分了去。
曹壯等人到底沒經(jīng)過事怕是守不住,宋鳳林雖然不能出面但他能在背后主持。
“鳳……林……”劉湛費力的說出來。
“接他……”
“一定……一定要接他……”
“頭兒,我已經(jīng)派人去接宋先生了!您一定要抗住啊!”曹壯抹了把臉上的淚。
不僅是軍營里的事,死前怎么也得見最后一面。
劉湛想著想著徹底沉入了黑暗。
營帳里充斥著濃郁的藥味和血腥味,當天夜里劉湛就發(fā)起了高熱,曹壯幾個連同馬太醫(yī)寸步不離的守著。
后半夜的時候劉湛開始滿嘴胡話,馬太醫(yī)熬了藥湯,黃午時在喂,半喂半灌的好不容易才喂下去小半碗。
“這高熱是第二關,只要高熱下去就好了,要是下不去……”馬太醫(yī)搖了搖頭。
第二天劉湛依舊高熱,傷口倒是不再滲血了,只是喂藥比昨天更加困難。
下午的時候,睿王親自來了一趟兵營,還帶來了一株兩百年份的老山參。
經(jīng)歷了大起大落重新出現(xiàn)在人前的睿王又有了些不同,整個人似乎脫去了一層桀驁不馴的皮,看起來卻有幾分頹廢。
“怎么樣了?人能活嗎?”睿王凝重問。
馬太醫(yī)拱手。“老夫定當竭盡全力�!�
睿王看著傷重昏迷的劉湛,就這樣站了許久。
“務必救活,本王在這北疆也就只有劉大人能信了。”睿王說罷頭也不回的離開。
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大將軍不可信?馬太醫(yī)心中駭然,這話只有他聽到了,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傳出去,馬太醫(yī)立即告誡自己務必把這話爛在肚子里。
睿王這株老山參送得及時,馬太醫(yī)不敢耽擱立即切成片讓劉湛含在嘴里。
就在睿王離開不到一個時辰,周澶竟然也來了。
周澶看起來憔悴了很多,一夕之間仿佛老了十歲,鬢角也出現(xiàn)了白發(fā)。
“劉湛啊劉湛,真不知道該殺你還是該謝你,事到如今,你是死是活對我來說又有何區(qū)別,當初真該早些把你除了,也就不會生出這樣的結果來�!敝苠むf完拂袖離去。
馬太醫(yī)卑微的站在角落盡量減少存在感。
他不敢把睿王和周澶的話串聯(lián)起來想象,不去揣測就不會知道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一點也不好奇,他還想活著回到京城。
到得第三天劉湛的高熱持續(xù)兇險,一滴水都喂不進去,不管喂多少頭一歪又吐出來。
沛公離得知劉湛傷重的消息,他躊躇良久還是決定冒著被大將軍厭棄的風險過來探望。
一進門就看到曹壯幾個哭喪著臉,像個丟了娘的野豬崽子只會嗷嗷的叫喚啥忙也幫不上。
沛公離見劉湛大汗淋漓,當即掀開被子拉開他的衣襟,擰了干凈的手帕替他擦身體�!澳蒙砀蓛舻囊律褋恚有打點熱水,快去。”
劉湛身上還穿著那件被血浸透的里衣,因他傷重大家也不敢隨意挪動,請示了馬太醫(yī)這才小心翼翼的替劉湛更衣。
沛公離把帶血的衣服被褥全扔了,一時營賬里的血腥氣都淡了幾分。
“藥呢,給我試試�!迸婀x接過藥讓曹壯扶住劉湛的頭擺正,他一點一點的灌進去。
“咳咳!”劉湛卻忽然咳嗽起來,剛灌的藥又全吐了。
沛公離卻喚了黃午時�!澳闳プ岏R太醫(yī)多熬些藥,吐多少我們喂多少,總能灌下去一點�!�
如果說第三天大家還能勉強鎮(zhèn)定,到了第四天見劉湛依舊不見好轉,甚至氣色已經(jīng)有幾分灰敗時,曹壯幾個心態(tài)都有些崩塌了。
今天一早馬太醫(yī)丟下一句聽天由命就走了,一時把所有人都刺激得不輕。
有幾個親衛(wèi)蹲在門外嗷嗷的哭著,說到底大家都還年輕,他們打小跟在劉湛身后,劉湛已經(jīng)成為了他們的主心骨。
若是劉湛有什么不測,他們只覺得天都塌了,往后的日子還能有什么盼頭。
沛公離照顧了劉湛一夜沒睡,劉湛的情況卻不見好轉他心情也煩躁得很,此時聽到賬外那些鬼哭狼嚎的聲音只覺得頭都要炸了。
“你們哭夠了沒!”沛公離氣得掀簾而出。
就在這時馬蹄聲由遠及近,四匹馬奔跑而來在營帳外拉韁急停。
滾滾煙塵中一個雪白身影躍下馬背,落地的時候險些站不穩(wěn)。
“宋先生!”
“宋先生來了!”
“嗚嗚嗚,宋先生,頭兒他……”
宋鳳林輕喘著,緊繃的丹鳳眼掃向那些哭哭啼啼的熟悉面孔。
“人在哪?”他冰冷的問。
“在里面�!辈軌衙樗硒P林掀開簾子。
宋鳳林頭也不回的踏入營房,沒有人注意到他長袖下攥緊的拳頭已經(jīng)抖得控制不住。
親衛(wèi)趕到武源縣時,宋鳳林正帶著劉攸寧背書。
當親衛(wèi)說劉湛傷重,宋鳳林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一轉眼他人已經(jīng)在路上,兩天一夜的路程他不吃不喝不停的趕路,愣是提前了半天到達。
營房不小,有書桌有屏風還有開會議事的地方,屏風內里有一張床,劉湛就無聲無息的躺在那里,甚至感覺不到他還有呼吸。
這個十四五歲就敢在山上打野豬,被野豬撞脫臼仍面不改色的男人,這個帶了幾十人就膽敢下山去劫糧的男人,這個見他一面就敢說喜歡他的男人……
宋鳳林抖著手掀開被子,只見劉湛腰腹纏著的紗布盡是斑斑血跡,胸膛上更有數(shù)不清的血印子,宋鳳林忍住眼中的酸澀摸上他的臉,燙手的熱。
“藥呢?”
曹壯黃午時郭東虎還有幾個親兵排排站在屏風前,還有疑惑跟進來的沛公離在探頭探腦。
黃午時聽罷忙端上來熱在鍋里的藥,哽咽道:“喂不下藥,喂的全吐了�!�
宋鳳林沒說什么,接過藥立即給劉湛嘗試著喂了一點,喂下去的一湯匙順著嘴角全流了出來,與其說是吐不如說是劉湛咽不下去。
馬太醫(yī)為什么說只能聽天由命,是因為劉湛喝不下藥,只有喝得下藥才有一線生機。
在大家的目光中,宋鳳林喝了一口藥而后低頭對著劉湛的唇哺進他的嘴里。
劉湛沒動靜湯藥又流了出來,宋鳳林不放棄的抬了抬他的脖子把頭仰起來,再次喝了一口哺進去,這一次劉湛的喉嚨動了動咽下去了一些。
大家看得目不轉睛,見劉湛能咽下去藥都備受鼓舞。
“鍋里還有我去拿�!秉S午時忙跑出去端藥。
宋鳳林喂了半碗藥,看到一旁的凳子上放了一碗山參水,他毫不猶豫的端起來給劉湛哺進嘴里。
這是早上沛公離煎的山參水,本想納涼了喂給劉湛,這不出個門的功夫就來人了。
沛公離止不住的打量眼前這位,光看模樣已經(jīng)出挑得令人驚訝,再看氣質,像冬夜里的冷月一舉手一投足凈是一種浸到骨子里的矜貴。
這樣的人物竟然能為劉湛這個粗痞莽夫做到這個程度,兩人是什么關系?而沛公離竟然心生出一絲嫉妒來,也不知道是嫉妒劉湛,還是嫉妒眼前這位宋先生。
又給劉湛哺了一碗藥,宋鳳林用衣袖為劉湛擦了擦嘴角,依舊坐在床沿,宋鳳林回過頭來看向他們,看到幾個眼皮子淺的又在哭。
宋鳳林把目光落在了沛公離身上�!斑@位是沛公子?”
沛公離沒想到宋鳳林居然知道自己,忙拱手道�!霸谙屡婀x。”
那位被劉湛忽悠寫下沛氏丑聞的沛公子,因被劉湛抓住了把柄算是放在周澶身邊的半個內應。
只是他就這樣大咧咧的出現(xiàn)在劉湛的營帳里,以周澶的多疑這個的內應后續(xù)作用就不大了。
宋鳳林腦海過了一遍,他朝沛公離點點頭算是認識。
再看向曹壯幾個,宋鳳林的眼神一凜�!澳銈兌际菭I中兵官,都守在這里哭什么?兄弟們的尸骨還在芙蓉坪頂,派人去收了嗎?走失的戰(zhàn)馬去找了嗎?”
“給陽關上還有數(shù)千士兵,大壯,你是校尉,劉湛不在時你可主事,如今四天了,可有去給陽關收攏士兵清點傷亡?”
幾個牛高馬大的家伙被訓得像孩子一樣低著頭面紅耳赤,尤其是曹壯腦袋都快耷拉到地上了。
“岑州軍是劉湛心血,他如今傷重,你們更應該替他守住,北軍諸將領之間關系錯綜復雜,你們這樣不經(jīng)事,若讓有心人趁虛而入,丟了岑州軍的掌控權你們如何向劉湛交代。”
幾個壯碩如牛的青年大氣不敢喘,眼淚也不敢抹,乖乖的站著挨訓。
宋鳳林深吸一口氣�!奥飞嫌H衛(wèi)說得不清不楚,大壯,你來細說一遍,從給陽關開始�!�
曹壯出列,把整個事情的經(jīng)過事無巨細的復述一遍。
宋鳳林聽得眉頭越皺越緊,當聽到劉湛受傷的經(jīng)過臉色都有些蒼白。
“大壯,你立即啟程返回給陽關收攏士兵,不管人數(shù)多少,劉湛乃睿王麾下將領,如今睿王返回晉陽,劉湛的士兵也該帶回來。你只管向徐牧遠請辭,就說劉湛為救睿王負傷不便前來點兵,由你代為執(zhí)行�!�
曹壯立即抱拳領命,他不敢逗留馬上啟程。
宋鳳林又道:“郭東虎,你向睿王請示,請求睿王派一千士兵給你進入芙蓉坪頂打掃戰(zhàn)場,敵兵首級全部收攏記錄在案,還有那個燕軍將領的首級和印信務必取回來獻給睿王,此事不需要經(jīng)過大將軍�!�
郭東虎抱拳大聲領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