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今日劉記商行大門緊閉。
王興順和逃跑的伙計(jì)都被逮回來了,商行后堂里伙計(jì)賬房雜役跪了滿堂。
在此之前宋鳳林已經(jīng)審?fù)赀@些人,也知道了陳功這兩年在京城編造的謊言,同時(shí)分行上下的人也知道了陳功的真實(shí)身份。
其中那王興順一看到陳功便瘋了的上去撕扯�!澳銈狗乞丐��!你騙我��!你騙苦我了��!”
想到自己不僅給陳功當(dāng)槍手,還把親妹子嫁給他,王興順便悔得嘔血,他本就是二掌柜了,在帝京分行一人之下千人之上,他何苦來哉。
那邊王家妹子更是癱在地上傻了,想她一個好人家的女兒竟給乞丐賤民當(dāng)了外室,這打擊直接讓她一連暈厥了幾次,醒來也是呆呆傻傻,怕是不能好了。
但是陳功已經(jīng)顧不上這些人,他爬到劉湛腳邊不住的求饒。“將軍!請看在馨兒的份上饒了我吧�!�
劉湛都?xì)庑α�,突然抬腳一腳踩在陳功的肩膀上,用足了力道,只聽見骨頭折斷的聲音傳來。
陳功痛苦慘叫的聲音響徹商行。
“你小子這嘴巴可以啊,哄騙了老子的妹妹,拿著老子的錢養(yǎng)外室,過著富貴日子,還敢告老子的密!”劉湛低頭,眼中漆黑空茫具是殺意。
“你就這么迫不及待的想上位?”
陳功口吐鮮血抖如篩糠。
像曹鳴張小滿鄭風(fēng)田郭東虎已經(jīng)把指頭掰得咔咔作響,恨不得立即將他大卸八塊。
宋鳳林眼中冷冽。
當(dāng)年劉悅馨私奔,這里面若沒有陳功的哄騙,她一個養(yǎng)在閨閣的女子哪會性情大變?
劉學(xué)逸不讓兩人見面,陳功便偷著上山見面偷著送信,劉家也不是真的圈禁劉悅馨,兩人私相授受防不勝防,這些事在武源縣都不是秘密。
直到最后謠言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為了劉悅馨的名聲,為了劉家的名稱,也是厭煩了,劉學(xué)逸只能點(diǎn)頭答應(yīng)把女兒下嫁。
卻不想這是個不知道感恩且貪得無厭的人。
張小滿朝他呸了一聲�!澳愎创畲笮〗�,私相授受,以為我們都不知道?當(dāng)年就不該救你,讓你死了才好!”
曹鳴也罵�!澳沭B(yǎng)的外室在京城過著官家太太的富貴日子,看看你那家子,一家十幾口人不干活就靠媳婦的嫁妝過日子,你的良心吃狗肚子里去了嗎?”
“是我一時(shí)鬼迷了眼!我該死!我該死!”陳功想要磕頭,然而劉湛踩著他,別看劉湛只是隨意踩住,陳功卻怎么也爬不起來。
宋鳳林合上了折扇,眼里有著失望。“你是劉氏外婿算是半個劉家人,我本有意給你機(jī)會另起爐灶�!�
陳功愣住。
“且不論你貪墨一事,這分行上下管理一塌糊涂,伙計(jì)散漫粗痞無教,粗茶待客傲慢無禮,內(nèi)外賬目混亂,隨便一個家眷都能到賬房支銀子。”
宋鳳林眼中有著冷漠和諷刺�!澳憬簧蟻淼募儋~固然做得漂亮,你就沒想過我手中的總賬每一筆貨都與你交上來的賬對不上嗎?”
陳功自以為天衣無縫的手段,實(shí)則從一開始就□□裸的擺在宋鳳林面前。
當(dāng)年還算勤勉踏實(shí)的小子,也不知怎么一步一步淪落至此,宋鳳林心里具是失望,不愿多說。
何況多說也無用,陳功注定活不過今天。
“頭兒,把他交給我,我定讓他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郭東虎氣咻咻道。
不只是處置陳功。
劉湛空茫的目光掃過堂中的人,最終決定了這些人的命運(yùn)。
“一個不留�!�
這些人通過今天的紛亂必定瞧出不少端倪,劉湛不可能再冒一次敗露的風(fēng)險(xiǎn)。
親衛(wèi)一擁而上,粗布堵嘴,連拖帶拽的帶到后院,很快便沒了動靜。
至于陳功,郭東虎親自帶人上刑。
直到死前一刻,陳功也沒明白自己是怎么走到這一步。
大概就是那一年劉悅馨失口罵他乞丐開始,恨意便在他心中滋生萌芽,他便再也回不去了。
然則,自身立不住,又何談得到別人的尊重?
在場這些來自北疆的人,包括劉湛宋鳳林在內(nèi),誰不是起于微末,誰沒有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但是哪有百姓敢非議?
說到底陳功從一開始就走的歪道,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求娶貴妻一步登天,在靠勤勞致富的北疆百姓眼里,自然誰也瞧不上他。
陳功到死都沒明白這個道理。
他這個看似無足輕重的人,是死是活并不重要,然而陳功背叛的行為還是影響了大局。
并非被周澶發(fā)現(xiàn),而是影響了一人。
這一夜沛公離輾轉(zhuǎn)反側(cè),寢食難安,今日之事給了他警示。
他這一路走來,機(jī)關(guān)算盡,實(shí)屬不易,身上這身四品官服是他的立世之本,他好不容易搏來的地位,怎能輕易放棄。
信中說他愿意拋下一切回北疆,不過是撿好聽的話說,想讓劉湛給他一條后路。
卻怎么也沒想到,劉湛和宋鳳林竟敢親自進(jìn)京,而且聯(lián)合大司徒趙恒甫大司馬徐牧遠(yuǎn)要拿下周氏。
實(shí)話說,周澶雖瘋近來卻對他越發(fā)信任,周氏當(dāng)權(quán)于沛公離而言沒有壞處。
“不行�!迸婀x翻身坐起。
周氏在帝師黨武臣黨的圍攻下已經(jīng)是強(qiáng)弩之末,撐不下去就是時(shí)間問題,這是板上釘釘?shù)氖聦?shí)。
至于劉湛那條線,只能作為不得已的退路,而且只有劉湛一條線還是太不穩(wěn)妥,他得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才行。
京城這個局面,還不如攪渾了,周氏趙氏徐氏方氏,誰能站到最后,他便投誰為主!
趙氏徐氏還在部署,若是部署完了再下手,周氏便毫無勝算,而他于這個局勢中的作用也將歸零。
“來人,備車!”
沛公離在夜色中奔向了他的目的地。
第99章
這一夜同樣睡不著的還有劉湛,陳功這事還是令他十分介懷。
客棧二樓廂房,窗戶大開著,劉湛坐在窗臺上抽煙,目光深邃遙望夜幕。
宋鳳林瞇了一會又醒了,他近來睡得很少,帝京城風(fēng)波云詭,試問他又怎能安寢。
一摸隔壁沒有人,他側(cè)頭就看到窗前的人。
“吵醒你了?”劉湛露出一笑。
“要喝茶嗎?我去煮。”宋鳳林一身寬松的單衣,款款步來。
“冷茶也喝得,不必折騰。”劉湛張開左臂把人也摟上窗臺拉進(jìn)懷里靠著。
這客棧的窗臺造得寬,還有橫欄往外延伸,樓下就是長街,白天能看到商販叫賣,商旅來往。
宋鳳林抱著雙手,在劉湛懷里尋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
“在想陳功的事?”
劉湛不說話,但那滿身惱怒幾乎化成實(shí)質(zhì)。
不說別的,陳功最早進(jìn)入劉記商行做事時(shí)只是個雜役,劉成見少年可憐撿去給他一條出路,而后被多次提拔平步青云。
甚至他與劉悅馨有私情,劉家最終也把女兒下嫁,說他是一步登天也不為過。
可有些人骨子里就帶了劣根。
“身邊的人多了,牛鬼蛇神也難以分辨�!彼硒P林低嘆,語氣無奈。
“此番回去都要整頓�!眲⒄康馈�
外放在天下各處的掌柜都得派人去排查一遍,不怕他們手腳不干凈,就怕有賣主求榮之輩。
“我曉得�!彼硒P林答應(yīng)。
陳功一事也算給了兩人警示,不只是貪墨的事,還有帝京這局勢。
“這都一天了,外公還沒跟徐氏定下章程,再拖下去變數(shù)也多�!眲⒄繑Q眉。
帝京這一團(tuán)亂麻的局面,不如快刀斬亂麻勝算更大,然則趙恒甫和徐牧遠(yuǎn)顧慮太多,都怕會控制不住帝京局面以致失控。
宋鳳林低頭一笑�!笆篱g能如將軍這般,敢賭豪賭的人畢竟是少數(shù)�!�
從一開始宋鳳林就知道趙恒甫和徐牧遠(yuǎn)拿不定主意。
劉湛也十分無奈。
暗沉的夜幕中,帝京城一片沉寂。
“如果沒有陳功的事,外公要拖便拖了,但是今日之后添了變數(shù)�!眲⒄繎n慮道,同時(shí)也想到了沛公離。
“沛公離此人信不過,指不定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別的想法,要賣我們就是隨口一說的功夫�!�
這才是劉湛睡不著的原因。
宋鳳林那雙好看的鳳眼里清冽的目光冷冷�!凹热蝗绱耍潜阙s在他前面把局勢攪渾�!�
劉湛立即來了精神。
“周氏趙氏徐氏方氏,各有各算盤,都想面面俱到,哪能那么如意。”宋鳳林思緒飛轉(zhuǎn)。
“周隨的親眷被周澶打殺,周隨發(fā)瘋一事可作文章,放出坊間,讓帝京上下議論紛紛,先毀了周澶的名聲�!�
這事周澶做得太低劣,周隨為他賣命最后竟得了家破人亡的下場,足以讓周氏黨羽動搖。
“同時(shí)放出大司徒接受官員投誠的消息,只要投誠,既往不咎�!�
宋鳳林這話一落,劉湛的精神當(dāng)即為之一振。
絕妙!
誰說宋先生只會陽謀不會陰謀,那只是不屑!
若是坊間都傳遍了大司徒接受投誠,所有人會怎么看趙恒甫?必定認(rèn)為,他這是在釋放要跟周氏對決的信號!
趙恒甫怎么看待這個事情?定是以為泄密了!項(xiàng)時(shí)騎虎難下,他不動手都得動手,由不得他再猶豫不決。
只要趙恒甫動手,周氏覆滅,劉湛進(jìn)京一事暴露了也無所謂,沛公離自然就沒了拿捏劉湛的籌碼。
宋先生兩句話,怎一句絕妙了得。
既已決定,劉湛立即喚來張小滿曹鳴二人下去安排,務(wù)必在天亮之時(shí)就把消息散布在各大茶館早市。
當(dāng)天傳言便在帝京城里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
午時(shí),趙恒甫父子下了朝在宮門外坐上自家馬車打道回府,后面又不遠(yuǎn)不近的跟著七八輛馬車,一路跟著到了帝師府。
趙恒甫才下車,那些跟著的官員便一擁而上�!暗蹘�,我等都是來投誠的!”
這些官員可都是周氏下面辦事的官吏,趙恒甫父子一時(shí)大驚失色,有些話不好當(dāng)街說,只能請了他們先進(jìn)府去。
很快又有官員陸續(xù)來敲門,前后加起來竟來了十多人。
“帝師,懇請您收下我等,我等替周氏辦事,也是逼不得已。”
趙恒甫的書房里,官員們七嘴八舌的為自己解釋。
“大丞相一言不合就殺人,日前才殺了兩門客,我們每日也是惶恐度日�!�
“還有大丞相打殺了北軍上將軍家眷一事你們聽說了嗎?”
“此事是真是假?”有人問。
“自然是真的!那日我就在現(xiàn)場!”有官員搖頭嘆息,仔細(xì)說起了當(dāng)天的事情。
趙恒甫父子和后來趕到的盧令遠(yuǎn)都聽得目瞪口呆,上將軍手中掌著北軍,周澶縱容管家公報(bào)私仇,如今周隨瘋了,北軍可如何是好!
到得下午有更多的官員聞訊趕來帝師府,大家都賴著不走,個個請?jiān)傅蹘熆煨┏雒嫫蕉▉y臣。
此事很快也傳到了沛公離耳中。
他怎么也沒想到趙恒甫居然會主動放出消息接受投誠,心道幸好自己已經(jīng)早就跟趙氏交了底,否則晚到一步就要被排除成周氏余黨了。
就在沛公離思考著要不要也到帝師府登門請?jiān)笗r(shí),一隊(duì)打手沖入了他家。
“我們奉大丞相之命請沛大人去議事!”
沛公離大驚,暗恨自己走得晚了!
他心馳電轉(zhuǎn)立即交代貼身小廝�!澳憧烊ソo劉記商行送信,就說我被大丞相挾持入府了,指不定今天就有變故,要他立即通知帝師舉事!”
“大人保重!”小廝立即翻窗從后院離開。
穩(wěn)了穩(wěn)心神,沛公離裝作若無其事的出門。
彼時(shí)大丞相府聚集了同樣被打手請來的官員,這些官員面上不顯,實(shí)則內(nèi)心都暗恨自己為什么要猶豫不決!
如今被大丞相強(qiáng)制架上周氏這艘破船,搞不好就要跟周氏一同死無葬身之地。
人雖多偌大的廳堂卻靜得落針可聞。
“都來了?”周澶陰鷙的聲音在門外傳來,他身邊跟著長子周濱還有個個手持長刀的侍衛(wèi)。
“啟稟大丞相,名單□□有二十一人不在�!庇惺绦l(wèi)回復(fù)。
“好,好啊!”周澶陰鷙中帶著怒火的目光掃視堂中的官員。“如果本丞相不派人去請你們,你們是不是也去帝師府投誠了?”
官員呼啦啦的下跪忙道不敢,說著各種表忠心的話。
“大司徒能既往不咎,本丞相也能既往不咎�!敝苠ざ俗谥髯�,說出來的話跟他殺人般的目光完全不符。
官員們盡低著頭,沒有人敢露出一絲旁的心思。
許是周澶滿意了,他不再施壓,卻說出一番讓所有人心驚不已的話。
“實(shí)話告訴你們,本丞相已經(jīng)完全掌握了趙氏徐氏的計(jì)劃,不過是想調(diào)用刑部衙門的不良人趁我不備將我拿下�!�
說到這里周澶暢快的哈哈大笑�!翱尚Φ氖�,連劉湛那庶子也敢只身進(jìn)京!”
周澶的笑轉(zhuǎn)而猙獰�!氨矩┫嘣谀切┤搜劾镞@么好拿捏嗎?包括你們!!”
是誰泄密!
沛公離驚出一身冷汗,但他很快想到難道是方氏?
他昨夜向方氏全盤托出,今日周澶就知道了趙氏徐氏的全部計(jì)劃!是方氏泄密!
方氏竟把趙氏徐氏賣了!
沛公離心馳電轉(zhuǎn),很快明白方氏這是想坐收漁翁之利,讓周氏和趙氏徐氏拼個你死我活,順便把孤身前來的齊云將軍一并拿下。
好一招借刀殺人!
方玉良乃皇宮衛(wèi)尉,手中有五千宮廷禁軍,哪怕最終周氏把趙氏徐氏拿下了,有禁軍在手,方氏也能迅速收割殘局。
這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方玉良跟周澶有殺父之仇,自然不會讓周澶成為最后贏家。
更重要是方氏沒有暴露他,沛公離心下一穩(wěn),這一局,他各方都留下了后路,不管誰贏他都能立于不敗之地,接下來他只需要觀望即可。
“傳本丞相的命令!讓南城門西城門守備立即舉事抄了趙府徐府!”周澶砸了手中的茶盞。
碎裂的聲音驚得在場所有人無不一顫,周氏竟收買了禁軍守備!帝京城內(nèi)怕是要大亂了!
與此同時(shí)的帝師府。
趙恒甫父子盧令遠(yuǎn)還有徐牧遠(yuǎn)在書房中議事。
“不能再等了,此時(shí)周澶必定已經(jīng)有所動作!不管是誰泄密,今日這么多周氏舊臣聚集在趙府,大司徒也百口莫辯!”盧令遠(yuǎn)十分著急。
此時(shí)趙恒甫已經(jīng)騎虎難下,還不如立即舉事以免被周澶反撲。
徐牧遠(yuǎn)果決道:“本將軍這就去禁軍大營調(diào)兵,你們速速調(diào)集捕快和兵丁打手前去捉拿周澶!”
“不可!”趙恒甫攔住徐牧遠(yuǎn)。“禁軍無詔不可入京,這是祖制!若是我們動用禁軍,豈不是成為亂臣賊子了,天下人如何帶看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