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薛擎蚩愣了下,少年眉目清凌,緩緩直起身子和他對視。
少年目光平靜而幽長。
他并不懼怕自己的視線,此時的他又變成了那個神情分外淡漠,仿佛世間萬物都不被他納入眼底的人,只用那仿若看透一切的透徹雙眸靜靜凝望,一字一頓清晰無比:“而身為父皇的孩子,我的身份又并不那么低廉,他們有所忌憚又惜命,想動我也得掂量掂量�!�
薛清越唇角微微一扯,迎著薛擎蚩銳利的視線,面無表情:“你說是嗎父皇�!�
薛擎蚩低低一笑,一把捧住了薛清越的臉,靠近和他眼對眼。
暴君猩紅的雙眸有著賞識,也有著微末的惡意。
“說得很多,總而言之卻只有一句話,他們忌憚朕。”薛擎蚩大掌捧住少年瘦削的臉,目光幽幽,“可朕并不想要一個弱點呢!”
“父皇想要的�!毖η逶讲⒉槐桓富实倪@話打擊到,他說,“朝臣后宮無人不怕父皇,畏懼有之,可敬重的沒幾個,父皇……”
少年眉頭微擰,似有些難以啟齒般的糾結的停住了話語。
他說的的確如此,滿朝內外想要推翻他的可不多著呢!
但是他們暫時還不敢。
不止因為薛擎蚩這個暴君的殺伐果斷,暴戾難惹。
更因為薛擎蚩手握著一只來無影去無蹤的暗衛(wèi),以及當朝軍隊重權被他握在手中。沒人敢做試探的第一人,生怕滿門皆滅。
可也都暗地里在籌謀著。
只待時機。
薛擎蚩嗤笑了一聲:“接著說。”
他倒要看看他這個膽量很大的皇兒還會說出什么。
薛清越瞥他一眼,目光幽靜:“將惹怒你的人全都砍殺,父皇,這做法實在是蠢透了。最好的方法就是殺雞儆猴,恩威并重,那般才會叫人敬畏不敢動,父皇這般做,無非就是把人都逼到一處,日積夜累,他們會凝聚在一起,一根繩子容易扯斷,但數(shù)十根繩子的話,父皇也未必能夠輕易將他們擊碎�!�
這話薛擎蚩怎可能不懂。
他懂得很。
登上帝位后他首先做的就是報復,緊接著就是肅清朝廷,而后他也是想要認認真真做一個明君的。但——這個皇朝不配。
那隨時覆上來的暴躁痛苦便是奠定這個王朝結局的基底。
他看著滿朝的算計,隨心所欲,殺戮上頭就殺人。
不過此刻,瞇了瞇眼,薛擎蚩捏了捏薛清越的臉,饒有興致的點頭:“皇兒倒是有一顆冷靜的腦子,不如朕給你這個機會,看是你先做上恩威并施,為群臣敬畏的皇帝,還是朕先亡了這個皇朝怎么樣?”
薛清越抓住了薛擎蚩的手,看著暴君猩紅眼底的興味,思索片刻,他點頭:“好,皇兒定不讓父皇感覺無趣的。”
定不讓他感覺無趣。
那股凝聚在身的煩躁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愉悅與舒暢,薛擎蚩暢快地大笑起來:“好,很好!有皇兒你這孝心,朕能夠少殺幾個人�!�
薛擎蚩說著拍了拍薛清越的臉:“不過皇兒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調理好自己的身體�!�
薛清越這具身體確實是不好。
多年來被人踐踏,欺凌,食不飽腹,被風寒侵襲,以至于底子都被打壞了。極為的怕寒,腸胃也很是不好,想要調理得和普通人一般那是不可能的了。
大黃倒是在一邊喵喵表示,本系統(tǒng)有辦法。
但薛清越哪里會再讓他改造身體,上一個世界奶子那敏感度,導致他幾乎時時刻刻都在求肏,恨不得被肏死過去。
腦子里想到最后荒唐的離世,薛清越臉蒼白的臉頰泛起點點紅暈。
他捏住了大黃的嘴。
“你這貓倒是聒噪!”男人極為不悅的點評,猩紅的雙眸落在了少年懷里的貓身上,眼眸里帶著一抹殺意。
大黃毛發(fā)一下子炸起。
薛清越拍了拍他,抿唇握住了男人的手,然后張口閉眼一口將苦藥喝下去。
苦藥喝完,少年臉上的平淡也不復存在。薛擎蚩好笑地瞥他:“就這么苦?”
他這個好皇兒瞧著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看在眼底,不過倒是如同孩童般怕喝苦藥。唔,這也是這幾天暴君為什么這么樂忠于給皇兒喂藥。
每每早朝過后就得急匆匆趕過來,看他的皇兒百般不愿,百般推脫,卻不得不喝下苦藥。
看他變臉,實在是一樂趣。
不過——他的好皇兒似乎也就那天夢中表示了對他這個父皇的極為愛重外,就不再有任何表示了。相反,他瞧著他懷里這只白貓,似乎對于皇兒來說更為重要。
如此想著,薛擎蚩心中涌起極大的不快。
他豁然捏住了薛清越的臉:“你這貓倒是十分的圓潤,而你,養(yǎng)了十日了還不見長一絲肉兒,皇兒是不是把吃食都藏著給這肥貓了�!�
薛擎蚩瞇著眼,目光幽沉。
“喵喵!”大黃瑟瑟發(fā)抖。
薛清越皺著一張苦臉,眉頭緊鎖,聞言似乎有些詫異地瞥了一眼薛擎蚩。
那眼神實在是太過好懂,并沒有可以遮掩情緒。
“父皇,您這是吃大黃的醋了?”
“呵,小屁孩,朕為誰吃醋都不會為你吃醋!”彈了彈薛清越的額頭,薛擎蚩起身,“收拾下,跟朕到御書房,朕要為你介紹些人�!�
“是!”薛清越利落的起身收拾,給自己換上衣服,并著一件厚重的狐裘。
在這過程中,薛擎蚩并沒有避開的想法,抓著肥貓逗弄。
他沒有刻意避開,只饒有興味地看著肥貓在自己手下恨不得逃竄而開,毛發(fā)炸開,貓眼里全是恐懼。薛擎蚩只逗弄幾下就覺得無趣,這貓倒不似主人,它和所有見到他的人一般,恐懼,想逃竄。
薛擎蚩于是松開了肥貓,肥貓果然跑得飛快。
“你這肥貓渾身毛發(fā)跟雪一般白,為何叫它大黃?”似好奇般,薛擎蚩問道。
他回頭,就見少年手指一頓,神情幾不可見的有些慌,迅速垂頭掩飾后才淡淡說:“因為我是皇子,而黃色是最為尊貴的顏色�!�
“哦?”薛擎蚩挑挑眉,語氣里聽不出信還是不信,只目光似要刺穿少年般,將他里里外外剝個干凈,再一點點碾成粉末的打量。
少年渾身緊繃,整個人倒是前所未有的透著緊張。
躲到一邊的大黃好奇地看著,宿主這是在演什么?
薛清越渾身緊張,小心的深呼吸一口氣,這才努力震驚下來,將衣服穿好,套上狐裘,他向薛擎蚩走來,目光無比認真:“父皇難道不認為黃色很尊貴嗎?尤其是繡著龍紋的黃袍�!�
少年雖然還是那般的沉靜,但面色因為之前的緊張殷紅一片,就連他那雙漂亮的鳳眼都裹著水霧,濕漉漉地看過來,倒似有幾分的求饒與撒嬌意味。
薛擎蚩看著他這雙水潤的眼,他這皇兒倒是有一副好面容,一雙惹人疼愛的眼。
也是。
他的皇兒,怎么可能沒有一張好樣貌。
畢竟自己——
薛擎蚩瞇起了眼,他伸手捏住少年的臉頰,指尖觸碰間,能感覺到少年皮膚細滑如玉,觸感極佳,竟讓他忍不住又捏了兩下。
“黃色確實尊貴。”薛擎蚩輕描淡寫,他深深凝視著少年惹人憐的雙眸,忽吹了一口熱氣到他的臉上,指腹仔細描繪少年的眼,他說,“皇兒有一副好相貌,雖這天下都不被朕看在眼里,但有的人就喜歡將高高在上的桂枝折下,妄想他們折腰于自己身下,這話你可懂?”
薛清越仔細看薛擎蚩。
暴君面無表情,赤紅的眼微微瞇起,話落便松開了手轉身大步往外走,似只是隨意說起這話。
不過,他渾身的氣壓已經迅速的下壓了。
薛清越繞有所思,看來,暴君的過去很有內容,應該和暴君那副好面貌有關。
他大步跟了上去,扯住了暴君的衣服,小聲說:“多寫父皇提點,孩兒謹記父皇教誨,定不會隨意朝人……撒嬌�!�
后面兩個字少年似乎有些羞澀,聲音都透了出來。
薛擎蚩垂頭,就見少年仰著頭,雙眸仿若有星辰般,滿目的孺慕。薛擎蚩心神一蕩,腦海里所有不好的畫面蕩然無存,只留有少年這雙孺慕的眼。
心情瞬間就大好。
薛擎蚩捏了捏少年的臉,輕嗤:“就你干巴巴仰著臉看過來,這也叫撒嬌?呵,看來朕倒是得找機會帶你去見識見識,什么才叫做撒嬌�!�
“很多人朝父皇撒嬌嗎?”少年聞言有些不信,也有些好奇。
薛擎蚩崩了一下少年的額頭,呦,倒是促狹起他的父皇了。
“自然。”
“我只見大家都怕父皇�!�
“呵,但妄想成為朕唯一的獨寵的大有的是。”
“哦!”
“不信?”
“父皇,我沒有不信!”
……
父子兩一路走,仿若尋常父子般,溫馨在父子兩身邊縈繞。
隨行的太監(jiān)丫鬟噤若寒蟬,心里有些不可思議,陛下竟然能夠如此的溫情,心里頓時將這位皇子的地位往上拉高了不少。
陛下登基十八年,還是第一次有人能夠這般讓陛下心情愉悅的。
他也褻玩過如高嶺之花般的學士
第五章
御書房內候著的有閑王,丞相,六部的尚書大人,參政等重要的臣子極老臣都早早的等候著。
他們剛下朝就被陛下的隨行太監(jiān)阿保來通知到御書房等候,過來后等到現(xiàn)在已經等了有將近兩個時辰了,一個個的內心忐忑又疑惑。
陛下這是有什么事情。
一個個心里忐忑,猜測,但在皇宮之內,他們倒沒有交流,評論,畢竟當今陛下可是個殘暴的,性情不定,隨心所欲,一個不悅砍了他們的話也不是沒可能的。
等候的時間拉長,也讓他們心焦得很。
忽然,那熟悉的身影從御書房門外走來。
陛下那威嚴寬闊的身軀漫步而來,男人猩紅的眼在這冰冷的冬日里如同嗜血的野獸,他一身明黃色龍袍襯出高貴霸氣,眉宇間帶著睥睨天下的傲慢和森寒,周身帶著凜冽刺骨的寒意,他每往前邁上一步,整個空氣中仿佛都帶起了風聲鶴唳般的緊張感,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繃直了身體,屏住呼吸,連忙低垂頭顱恭敬地喚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有人都不敢多看陛下,于是也就錯過了跟在陛下身邊的少年。
薛擎蚩掃視一個個心驚膽戰(zhàn)的人,一眼就能夠看出這些家伙對自己的恐懼。之前薛擎蚩還滿是喜歡看他們面對自己這恐懼的模樣,這種別人挖心想要除掉自己,卻時時刻刻都滅不了自己,只能夠惶恐度日的感覺很是美妙。
不過現(xiàn)在。
倒是有些膩味了。
高處不勝寒,沒有一個能夠扛的。
薛擎蚩微扭頭,視線落在少年平靜的眉眼上,莫名有一股驕傲。這些家伙真是白在自己面前晃悠那么久了,連他這個多年受欺凌,沒經歷過什么見識的皇兒都比不過。
起碼,他的皇兒身姿挺拔,儼然什么風雪都無法將他摧折的樣子。
帶著這股驕傲,薛擎蚩淡淡開口:“愛卿起身吧!今日朕叫眾位過來,不過是為了通知諸位,朕要立太子,爾等日后還請多教教太子�!�
他不咸不淡的聲音在殿內響起,倒是叫眾位臣子愕然。驚愕抬頭,就見他們向來暴躁的陛下面色帶著些許的驕傲和興味,垂眸望著他身邊的少年。
少年有著一張極為艷麗的容貌,他身披艷紅色的狐裘,那容色卻比那狐裘更為的耀眼奪目,仿若火焰燃燒一般濃烈。
此時他正垂著眸安靜地站在陛下旁側,一言不發(fā)。
他身材修長,腰肢纖細,一雙玉腿筆直修長,皮膚瑩潤光澤,宛如最好的羊脂美玉雕琢而成,精致秀雅的五官猶如上天最杰出的作品,讓人一眼就移不開眼。
少年額頭飽滿光潔,鼻梁堅毅高挺,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神色漠然,透著生人勿進的疏離與冷清。
他周身亦是縈繞著那股清冽的氣質,于是,描繪出了清麗絕倫的冷艷之姿。
只這一眼,臣子們就難以不在心頭重視上這位太子。
不管是欣喜皇朝有子嗣的忠臣,還是那些私底下早有心計的臣子們。
薛清神色雖冷淡,但聽著暴君的通知,他神情自諾,有禮地垂頭表示:“日后還要請諸位多教導教導本殿下�!�
他垂眸,微微行禮,端的是優(yōu)雅得體。
神情間那股疏離感都淡了幾分。
薛擎蚩挑眉,這好皇兒倒是懂得很,進退有禮,而不是一味的端著那云端孤峰的姿態(tài)。嗯,頗有幾分他以往的風姿。
“有了太子,那太子太傅,太師太保就得安排上,諸位對此有何建議。”
臣子們對看了一眼,倒是閑王率先道:“皇兄,臣弟私認為自己文采頗有番建樹,若是太子不嫌棄,臣弟倒是可在詩書禮樂方面教導教導太子,不過別的方面,倒是有勞其他大臣了�!�
閑王說著沖著薛清越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臣不才,若太子不嫌棄,臣愿意做太子的老師,教授他臣所知一切學識�!庇欣铣奸_口,目光望向薛清越,帶著破釜沉舟的微弱期待。
陛下殘暴不仁,朝廷上下皆是驚惶不安,私底下早暗潮洶涌,只等這壓抑的日子不斷累積,便可插上除暴君的名號。
而現(xiàn)在,太子的忽然出現(xiàn)令這些對朝廷忠心不二的老臣有了目標,不再彷徨。
希望太子不似當今陛下殘暴。
依太子身姿氣質來看,應不是個嗜殺之人。
隨著這兩人的開口,其他臣子們也紛紛開口發(fā)表自己的意見。薛擎蚩饒有興致的看著大家發(fā)表,最后給予了薛清越自己選擇太傅太保的機會。
薛清越的選擇讓薛擎蚩有些驕傲。
他這皇兒還真是好眼光。
他滿目贊賞,揉了揉薛清越的頭:“好,從今日起你每日白日自行安排,同你的先生學習,晚上朕會考較你,若你太過愚蠢,朕會很生氣,知道嗎?”
他語氣平淡,但猩紅的雙眸里卻透著濃濃的殺意。
可見,他所謂的生氣的意思。
薛清越點頭:“兒臣定不會讓父皇失望的。”
他神色認真,沒有一絲的恐懼。
薛擎蚩大掌拍了拍他的肩膀,暢意的笑了起來:“好,好,好!如此朕便等著你給朕的每日答卷,以后玉熙宮便是你的太子府,今日你便先將太子府安排好�!�
身為太子,在本朝還未成婚前便是居住在宮內,只不過有別于皇帝的后宮,太子府落在東邊。薛清越應了聲好,就由阿保帶著出去。
薛清越出走到門口,回頭望去。
薛擎蚩已經坐在書案上開始翻閱奏折,薛清越深深望了他一眼,神情里自是一派孺慕之情。
察覺到灼熱的視線,薛擎蚩抬頭,就見他的好皇兒迅速的扭過頭,大步往外走。
薛擎蚩微微勾唇,他的好皇兒還真的是十分的崇拜他呢!這一錯眼就用那般孺慕的眼望自己。
他從前有這般期待他父皇……
薛擎蚩瞇起了眼,那倒是沒有。
畢竟活到他這個好皇兒的歲數(shù),受到那么多的欺辱,怎么可能還奢望那無望的父愛。
他這個皇兒,到底是有些天真了。
搖了搖頭,薛擎蚩低頭翻躍奏折,唇角高高翹起,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此時多少帶些自得愉悅。
薛清越自然是特意留著給暴君那么一眼的。
他得時刻加重自己對暴君的孺慕,在意。
大多數(shù)人都是群居的,而群居的人不可或缺的會渴慕情感的回報。如暴君這般少時坎坷,命途多舛的人更是缺愛。
當然,他們缺愛的同時也是多疑的。
所以,純澈一如既往的情感是他們所渴望的。
他會給予暴君毫無雜質的親情,至于這親情會不會變質……想必那般濃烈般,義無反顧的情感匯聚享受久了,那便無法忍受它失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