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81章81
遺失的珍寶小
陰謀、罪惡、鮮血、謊言、陷害、拉攏、威脅,一塊又一塊對機器人而言不可想象的邪惡磚石堆疊著,把這個人類送往權(quán)力的巔峰。
他也發(fā)現(xiàn),人類究竟可以怎樣的“口是心非”、怎樣逼真地“偽裝自己”。這位首席最初冠冕堂皇地站在上帝計劃的反對面,考慮著社會凝滯的弊端,考慮著資源有限引發(fā)的不公,他兢兢業(yè)業(yè)維護著上等人這個群體的共同利益,實則早已被“永生”的欲念腐朽。
那就讓極少部分人永恒地活下去,而讓大多數(shù)人成為那可以不斷推陳出新的社會活水,在生命的輪回之中帶來社會發(fā)展的生機。
……
這些念頭在普通人身上只是空想,但在最高權(quán)力者的腦海中,卻有了成為現(xiàn)實的可能。
這些不是機器人所能裁決的范疇。他繞開這些意識,繼續(xù)向前。
這昏昏沉沉的意識,在藥物的作用下很遲鈍,但隨著另一個意識的入侵,它逐漸蘇醒,因此展露出來的也愈發(fā)生動。
天賜最先看到的,是一種蔑視、排斥、厭惡,在這位首席的意識里,他把小主人形容成“畸形的身體”。
這讓機器人感到憤怒,也難以理解。人類這個物種,總是會對客觀的自然造物,賦予主觀而狹隘的評判。機器人難以理解這樣的價值觀念。他圍繞著這段畸形的意識轉(zhuǎn)了兩圈,將之粉碎。
沒錯,畸形的意識。
畸形的不是他的身體,而是您的意識。
您的大腦中存在著太多太多畸形的意識了。
我會為您一一清除。
天賜繼續(xù)向前進發(fā),很快,他發(fā)現(xiàn)了第二種排斥與厭惡,那是……對他的。
對機器人的厭惡并不會傷害人類。
這是您的權(quán)利。
而加諸于機器人身上的厭惡,也從未讓他感到傷心,這些對他來說都無關(guān)痛癢。
但是接下來他所見,卻騰地在他心中燃起了怒火——那是強暴、是掠奪,是盡管嫌惡,卻依舊不可撼動的龐大欲念。是它們驅(qū)使著賀庭的許多作為:
先虛構(gòu)婚姻匹配的結(jié)果,再以一切重要之物加以威脅逼之就范,最后再使用上暴力。
和他獲取地位的政治手段如出一轍。
他要把一個少年的身體與智慧都收到麾下,盡情享用,在床上,他是他美貌的妻子,在床下,他是他天才的下屬。
骯臟與下流,侵犯與占有。
機器人看到了越來越多的細(xì)節(jié),有些是賀庭的想象,有些已經(jīng)付諸于現(xiàn)實。
它們……都是畸形的!
機器人的意識如同在獄火之中,如果它是一塊鐵,它已發(fā)出了滾燙而通紅的呼吸,如果它是一場狂風(fēng),它呼嘯著要摧毀一切。
天賜動了,他以摧枯拉朽之勢開始粉碎這些卑鄙臟臟的畸形意識——都消失吧,全部消失吧!一個虔誠的守衛(wèi)者,絕不允許任何齷齪弄臟主人的足底。
在他轟隆隆的大動作中,人類的意識終于睜開了眼,它感受到自己正在被攪亂、被剝奪,它開始抵抗。
一陣阻力出現(xiàn)了,但這沒有影響,天賜不為所動。
人類意識還不夠清醒,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它判斷出對面是機器人的意識,立即呵道:“你在做什么?!趕快住手!”
天賜的意識短暫地混亂了一瞬,他很快壓制下來,沉靜而堅定地繼續(xù)沿著那巨量的齷齪前進,這一段意識太寬太長,但其邊界在逐漸收窄,快了,快了,就要把它們清理干凈了,馬上就要到盡頭了!
天賜如釋重負(fù),但這時,他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他死死盯住前方,這一瞬間,他的意識像被定格,難以動彈。
那是……
那是……
我的!
這縷嶄新意識生成的剎那,機器人的意識整體像離弦之箭猛躥了出去,它的目的地,是一片徐徐翻涌的流云,是一片綺麗變幻的晚霞,是先前所清除的一切畸形意識所延伸的盡頭,也是一切罪惡的開端。
它曾是,繞著正子腦緩慢生長的……紅斑。
“它是,我的�!�
它的意識重申了這個事實,開始繞著這片晚霞飛快旋轉(zhuǎn),但和之前不一樣,現(xiàn)在的它如此小心翼翼,它怕自己任何疏忽的動作,就把這些給碰壞了。
這是它很久以前弄丟的東西。
它曾為了這段遺失而崩壞,曾因為它而將小主人惹哭。這些遺失之物,在它的正子腦中留下一個缺口,也在杭景的心中留下一個疤。
它終于知道自己當(dāng)初弄丟了什么,它也終于將它們找回。
它像個如獲至寶的人類孩童,繞著它的寶物仿佛要唱起一首歌。
但很快,它的旋轉(zhuǎn)放緩,它的欣喜被澆滅,它順著這片晚霞舉目望去,感到驚惶——從這片晚霞出發(fā),生長出了多少貪欲與罪惡啊。
一股恨意霎時在機器人的意識里形成,它如同黑壓壓的烏云,向人類的意識中投下巨大陰影。
它幾乎仇恨地想到:這是我獻(xiàn)給小主人的愛,你卻用它……做了那么不可原諒的事情。
當(dāng)它還擁有這片紅斑,它能想象的,是把他送找到的美好都獻(xiàn)出,是把它所擁有的一切都奉上,可是,這個人類,都用它們做了些什么!
欺他、諷他,侵犯、侮辱,暴力、踐踏——您怎么能夠——
烏云轟然墜落,黑壓壓的覆蓋了這片晚霞,它們被真正的主人吞沒了,只剩下點點金光從烏云的縫隙中射出。機器人磅礴的意識開始鳴鼓收兵,奪回了它被迫送去和親的公主。
在重新?lián)碛兴鼈兊倪@一刻,機器人感覺魂魄歸位,而與此相反,對于被掠奪者——不,只是被物歸原主的人類而言,是被扯碎的劇痛,是被分割的痛苦,尖銳蜂鳴響徹正子腔這個小小的宇宙,它在失去,在消失,它的整個意識洪流,都被牽動。
仿佛根根血管從黏連的皮肉中被拔起,這前所未有的摧毀,讓賀庭徹底清醒,他迅速判斷出了自己的處境。
他的意識正像流沙,在重力作用下,不受控地滑向深淵,而這個不可抗拒的重力,竟然來自……該死的機器人!
“機器人PB04-1030!我命令你停下!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嗎?”
“你在犯罪!你在忤逆三大法則!”
“法則是什么!最高法則是什么!”
“機器人不得對人類造成任何傷害!你忘記了么?!”
烏云猛地顫抖了一下,它裂開了更大的縫隙,里面的金光愈發(fā)奪目,沖向天際,那被它搶奪回的紅斑,在與后來的紅斑融合,正醞釀出磅礴之力,勢不可擋。
機器人一往無前,即使它在破碎,它也要向前,它像是一個纖夫,
肩上嵌著粗糙纖繩,身后拖拽著它的愛、它的使命、它的夢想。
“你在摧毀一個人類的意識,你要把人類的意識帶到哪里去,你再繼續(xù)下去,一個人類,將被你殺死!”
“不!不是!”機器人的意識發(fā)出無聲吶喊,“我不是在摧毀人類的意識,我無意摧毀人類的意識,我只是……只是……在拿回我自己的意識!”
賀庭愣了愣,它一種審視的目光開始回看自己,那正在被吞沒的——不,那究竟,是什么?!
他感受到了一種荒誕。
那是什么?!
是愚蠢。
是戲弄。
是作踐。
是放肆。
是奇恥大辱。
是……不可饒恕的罪行!
聰明的首席很快就追根溯源,想明白了一切——盡管有一些意識,已經(jīng)被機器人所清除,可當(dāng)他清醒過來,他從機器人的意識中又重新獲取了這一切記憶。
他就說,他怎么會愛上一個身體畸形的人類。
他就說,他怎么會對一個根本不愛他的人類,如此盲目、放縱、寬容。
這一切的一切,都要歸于三年多以前,他出于好奇與信任,踏入了那萬劫不復(fù)的正子腔。
——
“您的正子腔的確很令人震撼,探知秘密、剝奪記憶。不過您放心,我也是腦科學(xué)院出身的人,我有不想被它捕捉的、剝奪的東西。既然我不想,那它就做不到。”
——
在純意識的狀態(tài)下,所有的細(xì)節(jié),說的每一個字都是那么清晰。
沒錯,在他把自己的大腦交給正子腔的時候,他對杭楚澤是信任的,他對正子腔也是輕視的,他對“上帝計劃”是一知半解的,他認(rèn)為永生是杭楚澤的偏執(zhí)幻想。
他不相信,杭楚澤已經(jīng)能夠做到改變什么東西,他那些能讓機器人就范的手段,對他而言不會有任何作用。
事實的確如此,當(dāng)時的正子腔沒有抹除他的任何記憶,沒有抹除,哈,可是它卻——
這對自視甚高、以為掌握智商制高點的杭家父子啊,真該死。
很得意吧。很囂張吧。連亞研院的首席都被你們玩弄于手掌之中。
烏云快要行至終點,那片正在物歸原主的意識,因為牽連著太多衍生的欲望和利益,而牽動了賀庭的意識全體,這個整體都逐漸在脫離它原先的大腦與力場,只剩下最后微薄的意識,再有幾秒鐘就要徹底結(jié)束了。
短暫地從意識狀態(tài)剝離出去,賀庭看到自己的身體躺在沙發(fā)上,呼吸與心跳還在,他只來得及看了這最后一眼,下一刻,生命跡象戛然而止。
也是在這時,他人生中第一次反思到了自大與傲慢。
他步步為營、戰(zhàn)戰(zhàn)兢兢,可等到他勝券在握的時候,卻放棄了曾經(jīng)讓他勝出的謹(jǐn)慎。
他看見沙發(fā)邊緣的那只手輕輕晃動了一下,然后垂落,再也沒能抬起來。
就這么結(jié)束了嗎?
不!
還沒有結(jié)束!
這個同樣傲慢的、蔑視法則的機器人,也必將走上同樣的道路!
冷靜的首席開始審視自己,忽然愉悅。
機器人,感謝你所愛慕的主人吧,他如此智慧,如此勤奮,也如此單純。
我也會感謝他的,感謝他的創(chuàng)造,他的發(fā)明,他的無私,感謝他帶領(lǐng)研發(fā)的人造力場,它遍布正子腔與正子腦的周圍。
雖然你挾持了我的意識,但我,不會死。
只要我不死——
“機器人PB04-1030,你還不低頭看看,看看沙發(fā)上那個人類。他已經(jīng)死了。被你殺死了。”
機器人的意識又震顫了一下,它裂開了更多巨大的口子,這時候,他從情緒中找回了理智——卻發(fā)現(xiàn),他帶走了太多太多多余的東西了。不僅僅是他遺失的紅斑。
短促的果決一閃而過——既然如此——
“嗡!”法則警告驟現(xiàn)。
機器人強忍住這股沖擊,權(quán)衡出最佳選項,他依舊堅定道:“不,您還活著。您在和我對話。您充滿仇恨,充滿憤怒,您想要破壞,想要傷害,想要報復(fù),這種狀態(tài)的您,會給其他的人類帶去難以預(yù)估的傷害,所以,在我完成對您最后的清理之前,請您暫時在正子腦中——”
機器人眨了眨意識的無形之眼。
如果不是暫時的呢,如果請他永遠(yuǎn)地在這里——
沒有人類會被殺死,但也不會再有人類威脅小主人了。
此念一動,便被敵人捕捉。
賀庭狡猾地一笑,“你終于想到你的小主人了么?你猜,明天早晨誰會第一個發(fā)現(xiàn)這具尸體?”
“警署與法庭會不會分析出,誰最具有殺害首席的動機?”
“誰最能被首席信任、最能接近首席?”
“我想,聯(lián)邦的法律,絕不會認(rèn)可一個機器人的證詞�!�
……
機器人的意識僵停一剎,就是這短短一剎,賀庭抓住機會,奔襲而去。天賜心神一顫,連忙迎擊。
閃爍著金光的烏云與另一道充滿怒火的颶風(fēng),終于短兵相接。
*
清晨,杭景出現(xiàn)了聯(lián)合實驗室內(nèi)——警衛(wèi)說,有人已在會客室準(zhǔn)備接待。
他帶著一絲疑慮敲響了賀庭會客室的門。
“請進�!遍T內(nèi)響起回應(yīng)。
杭景一愣,這是……天賜的聲音。
顏
第82章82
最后的復(fù)仇(一)小
穿衣鏡前,青年赤裸著上半身,他的體格高大,比例完美,恰到好處的肌肉格外堅韌,但他的身體上到處都是傷痕,那是愈合劑也無法消除的痕跡。
他穿上襯衫,慢條斯理地扭著扣子。杭景站在距離他四米之外的地方,默然地審視著,臉色越來越蒼白。
青年旋身,挑了挑眉,“怎么,見到我您不開心嗎?我們有多久沒有見面了?萬惡的首席大人硬是要拆散我們,這種人就不該活著。您說,是嗎?”
他走了過來,微微俯身,親了親杭景的嘴唇,而后在他耳邊很親昵地說:“我的小主人,您放心,現(xiàn)在不會有人阻擋在我們身邊了,這是我為您準(zhǔn)備的第一個驚喜。您抖什么?很快您會看到更多的�!�
杭景大腦幾乎無法再思考,他死死地注視著眼前這個熟悉的機器人,想找出可以證明天賜還在的任何蛛絲馬跡。
機器人活動了一下脖子,“你父母真是創(chuàng)造了一個偉大的作品,它使用起來的感覺竟然比我自己那個還要好�!�
他說著,繞過杭景,信步向外走去。杭景搖晃了一下,扶住一旁的沙發(fā)才勉強站立。他的視線跟著機器人的背影。這不是天賜了。這真的不是天賜了。天賜不是這樣走路的,天賜不是這樣說話的。他不是天賜。
那么天賜呢?
腦袋里嗡嗡作響,巨大的恐怖如同巨石不斷墜落,杭景感覺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忽地,那從容的背影一僵,他停了下來,條件反射一般去扶額頭,與此同時,他的胳膊不受控地抽搐了一下。
杭景沒有錯過這一絲細(xì)節(jié),他的身體頓時又重新被灌注了一股力量——天賜,還在!
他不知道這一切是如何發(fā)生的,但天賜的正子腔與正子腦都已經(jīng)接入力場,人類的意識從理論上已經(jīng)完全可以在機器人的身體里存在。
這不過目前一切都還不穩(wěn)定,有著極大的風(fēng)險。
在人體實驗徹底證明方案的安全性之前,他不相信賀庭會以身涉險。那么必然是天賜率先主導(dǎo)了一切……可無處不在的法則,如同天羅地網(wǎng),天賜如何才能逃脫。只要他被法則掣肘,便讓敵人有機可乘。
杭景紅了眼眶。他無法想象剛剛過去的這一晚,到底發(fā)生了些什么。
但無論如何,至少,“崩壞”的跡象還存在,天賜,也還活著!
唯有機器人的意識受法則約束,人類不可能出現(xiàn)崩壞的跡象。
他握緊雙拳,感覺到力量與希望都在回歸。
等到賀庭安排的警衛(wèi)架住他的肩膀時,他整個人已經(jīng)徹底平靜下來,大腦飛速思考起來。但他沒有想到,給他思考的時間如此短暫。
被剝奪了強加給自己的“愛”之后,人類意識中空缺的那部分已經(jīng)完全被新生恨意填滿,無數(shù)毀滅的手段將從這里出發(fā)。
實驗室的研究們看到這一幕感到驚異——早晨,一個重大的消息風(fēng)靡了整個亞研院。首席突然急癥,指定機器人PB04-1030為自己的代言人。
那個平時謙卑溫和的機器人,此時威風(fēng)凜凜地走在最前方。但沒有人敢對他沖上去無端踹上一腳。人們感到困惑,但既然這是首席的決定,他們只能接受�;秀遍g,他們好像看到了少年時所學(xué)的機器人歷史課程,他們還隱隱約約記得,人類對機器人反感達(dá)到頂峰恰恰是因為一個機器人走上了人類的政治舞臺。而那記憶中想象出來的畫面,隱隱地與此刻重逢。
他們按捺著不適,心想:機器人不會得意太久。等首席恢復(fù)過來,這個機器人就不能如此囂張了。
而此時的材料研究院的某個小組,卻秘密接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命令:他們需要在半個月內(nèi),使用最新研發(fā)出的那種材料,制作出一個人類大腦形狀的正子腦載腔——而原型是首席的肖像。
他們隱隱預(yù)感到,有什么大事即將發(fā)生了。
和他們不同,“上帝計劃”的四位核心高層,經(jīng)過凌晨三點的緊急會議后,個個面色凝重,大事不是即將發(fā)生,而是已經(jīng)發(fā)生。
但它發(fā)生得太早太早了,太多事情都還沒有鋪墊完成。從某種意義上,首席已經(jīng)完成了永生,這讓他們感到振奮,但身處機器人載腔的首席,如何保留首席的身份認(rèn)可,是個難題。
要知道,他們的政敵正虎視眈眈,稍微露出馬腳,也許亞研院就要改朝換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