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什么？”祝明心很好奇，猜道：“書？”
“安徒生童話。”賀宇澄讓他看另一張，“里面的角色都是你的武器，看這個，天鵝。”上面畫了一只巨大的天鵝，翅膀遮天蔽日，身上覆著黑色鎧甲，“祝明心”坐在它背上，真有點武神的意思了。
賀宇澄稍稍偏頭問他：“這是哪一篇？”
“丑小鴨！”祝明心朗聲回答，一抬頭嘴巴蹭到了賀宇澄的下巴，看到了賀宇澄的眼睛，鏡片下的睫毛依舊看起來很長，無端溫柔。
“對不起�！彼⒖痰狼�，想要起來，再去搬一張椅子過來，腰側(cè)卻被手臂收緊，賀宇澄稍稍用力就把他單手提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腿上。
“這個呢？”
祝明心張不開嘴，胸腔里的心亂跳，眼眶突然發(fā)熱，更別提疊在一起的身體，隨便一點火星就能把他點燃。
畫上的是深海中的人魚，鎧甲上綴滿寶石珍珠，頭頂重冠，容貌昳麗又極具威嚴，祝明心不敢抬頭，低聲說：“海的女兒。”
又看了幾張，祝明心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感覺到賀宇澄緩緩把下巴放在他左邊肩膀，一點一點壓實了。說話時喉結(jié)的震動他感受得一清二楚，他的身體變得敏感，感受到了身后人的心跳。
賀宇澄放下紙，手臂隨便地放在祝明心腰側(cè)，“夸夸我�！甭曇艉幂p，幾乎是在和祝明心耳語。
“很好……每一張都很好，畫得很像，我感覺就像在看買的畫冊�！弊Ｃ餍乃压沃亲永锏脑~匯，沒覺得自己這么貧瘠過。
聽到他磕磕絆絆的夸獎，賀宇澄意味不明地悶哼了一聲，祝明心立刻繃緊了背，聲音從耳朵瞬間游遍全身，酥酥麻麻。
“再夸幾句吧。”賀宇澄待累了，枕在祝明心肩膀上，嘴巴堪堪碰到他的脖子，說話的時候氣息撓得祝明心很癢。
“沒人給我畫過畫呢。”祝明心拿起桌上的紙，低頭看著，賀宇澄就跟著他動，和他一起看。
“我好喜歡�！弊Ｃ餍泥嵵氐卣f。
賀宇澄嗯了一聲，單手摘掉了眼鏡，手臂收緊，兩手在祝明心身前十指交叉，把祝明心鎖在懷里。祝明心不敢動，手中的紙被攥出聲響，但賀宇澄好像真的只是累了，靠在他身上休息。
有紙被吹起來，院子里的樹葉嘩嘩響，斷斷續(xù)續(xù)掩蓋住長鳴的蟬聲。感覺到賀宇澄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祝明心也跟著放緩了呼吸，怕吵醒他。
他的頭發(fā)撓著祝明心的脖子，他有點想笑，動不了，就四處看，看外面的天空飛過鳥，看樹葉被風吹得像綠色的水波。一直以來總是在面朝黃土背朝天，這種安逸的時候很少。
賀宇澄閉著眼睛，無意識地蹭祝明心的脖子，腦子里什么都不想。
“祝明心�！彼f，“我喜歡畫畫。”
他喜歡畫畫，緣于小時候看的漫畫，上一年級之前就纏著爸爸媽媽帶他去學畫畫，在此之前他已經(jīng)有自己的畫冊，畫滿了小賀宇澄天馬行空的想象。
老師夸他有天賦，他比別的小朋友領(lǐng)悟得快，一點就會，也不怕吃苦，那么大點孩子，能坐住那么久，就為畫一棵藍天下的樹。
“宇澄以后做畫家好不好？”媽媽問他，笑容溫柔，“到時候開畫展，可要給爸爸媽媽免費哦�！�
“我想畫漫畫書�！毙≠R宇澄坐在后座，抱著新買的漫畫書，高興地說：“我要自己畫一個故事！”
“把爸爸媽媽都畫進去！”
前排的爸爸媽媽都笑了，爸爸說，把他畫帥一點，在漫畫里也要和媽媽結(jié)婚。
小賀宇澄心想，當然了，我的爸爸媽媽要永遠在一起，還有我。
那年賀宇澄上三年級，那天是他們送他去老師那里上課，路上出了車禍，只有賀宇澄一個人活了下來。
從那以后，畫畫變成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爺爺也不再允許他培養(yǎng)這種可有可無的愛好，賀宇澄沒什么意見，畫不畫已經(jīng)無所謂了。
但是，在書店偶爾看到漫畫，還是想買，白天上課發(fā)呆的時候，晚上睡不著的時候，腦子里還是有一支筆，在看不見的地方，畫著別人看不見的世界。
上大學的時候，遵從爺爺意愿選擇了商科專業(yè)，在上課路上看到有美術(shù)生在畫井蓋，他跟著看了很久，問人家要了一支刷子，畫下第一筆的時候，賀宇澄有點想哭，眨眨眼又憋了回去，他還是很想畫畫。
后來去墓園看爸爸媽媽的時候，他拿著一個本，是他小時候說的那個故事，爸爸媽媽在他的漫畫里還是那么年輕那么恩愛，他們的孩子還是他，直到最后一頁也幸福地在一起，這樣就永遠封存在那個世界里，不會分開了。
爸爸媽媽會怪我嗎？
“他們不會怪你的�！弊Ｃ餍呐踔哪�，心都要碎了，賀宇澄的眼淚那么多，怎么都擦不干凈，“只要你高興，你能做喜歡的事，他們就高興。”
“可是要是我不去學畫畫，他們就不會死�！�
“不是的，比起你一直活在自責里，他們更希望你能開心�！弊Ｃ餍牡难蹨I也掉下來，跟著賀宇澄哭，他張開手抱住賀宇澄，“只要你一直想他們，愛他們，他們就沒有離開你�！�
賀宇澄沒有說話，哭的聲音大了些，把祝明心摟得更緊，眼淚打濕了他前面的衣服。他們擠在一張椅子上擁抱，賀宇澄都不知道自己竟然這么能哭。
祝明心哭著哭著想到了自己的爸爸，想起那一鍋翻掉的菜，想起爸爸出殯那天正好下雪。
原來痛苦一直都在，從未隨時間消散，只有心越來越麻木，躲著不去想才不難受。人要一直想著這些該怎么生活啊，他懂這個道理，可是哭了真的會好受一些。
他是，賀宇澄也是。這時候沒必要再勸你要堅強了，已經(jīng)夠堅強了。
后來，祝明心哄著賀宇澄去床上躺一會兒。
兩個人都腫著眼皮，盯著上面的蚊帳頂發(fā)呆，腦子嗡嗡的。賀宇澄先笑了一下，摸到祝明心的手牽住，放在自己肚子上，鼻音濃重，“我先睡了。”
“啊，好�！弊Ｃ餍耐沁吙苛丝�，“睡吧�！豹q豫片刻，他側(cè)過身，用另一只手輕輕摸了一下賀宇澄的頭發(fā)。
第6章
第六章：回去
賀宇澄醒來的時候，意外的沒怎么熱，身邊有斷斷續(xù)續(xù)的風，睜開眼睛看到祝明心正閉著眼給他扇扇子，眼皮微動，不知道是睡還是沒睡，手卻舉著，緩慢地晃動著蒲扇。
賀宇澄沒叫他，輕輕側(cè)身，枕著胳膊看他。祝明心雖然曬得黑了點，但是五官清秀，長相舒服。
太在乎別人的感受，細心到每一件小事，總是把自己放在低一點的位置，不管做什么自己永遠不會是第一位，甚至到了無條件犧牲自己的地步，比如蚊帳，比如現(xiàn)在，快睡著了都還在給賀宇澄扇扇子。
他的心思都擺在臉上，會臉紅，會不知所措，會眼神躲閃，賀宇澄不是傻子，一直看在眼里。
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