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堂上的尊主侃侃而談,堂下的鈴蘿昏昏欲睡。
晨間的風(fēng)偏涼,從窗外吹來拂過面,讓她稍稍清醒。
鈴蘿抬眼時,見到窗外池湖邊有一行人從粉白棠花下走過。
走在最末的少年身著墨綠門服,卻將手腳的闊袍緊束,少了幾分逸雅,顯得干練。
他懷抱三個酒壇,低頭走著。
忽然走在前邊的內(nèi)門弟子回頭踹了他一腳,少年彎腰身子矮了一瞬,又直起背。
看來這一腳力道不小。
鈴蘿眨了眨眼,一行人很快隱入棠花下,消失在她眼中。
只是這人怎么感覺有點眼熟?
她努力回想著。
踹人的是琴鳶昨日說過秉性不佳的內(nèi)門弟子,被踹的這位她應(yīng)該是沒見過,可卻覺得那身影和輪廓很是熟悉。
又是哪位被她忘記的故人不成?
鈴蘿仔細想著,一直到早課結(jié)束也沒能記起是誰。
下午再次到三考殿進行筆試。
因為睡了個回籠覺,她來得有些晚。
去往正殿時路過臺階下的桌案,幾乎已經(jīng)坐滿了。
內(nèi)殿門口的琴鳶正朝她招手,示意她快點上去。
鈴蘿不慌不忙地走著,快到臺階時,見一顆板栗從某人桌邊滾落到路道上來,板栗的主人立馬彎腰撿起。
她不由瞥了眼,瞧見桌案上的木名牌寫著三個字:越良澤。
鈴蘿微微睜大了眼,下意識地停住,腦子懵了一瞬。
她垂眸朝坐在桌案邊的青年看去,晨間在習(xí)堂窗外棠花下的驚鴻一瞥讓她思緒良久,此時再見到他的正臉時,終于想起來了。
哪怕還是少年,略顯清秀的眉眼卻足夠她認(rèn)出來。
越良澤。
那個從她手中救下半個東島天極的仙門第一劍修。
總是與她作對的木頭人。
“鈴蘿,鈴蘿!”
殿門前的琴鳶焦急喊道。
鈴蘿卻死死地盯著眼前人,動也不動。
許是察覺身旁人的異樣,少年緩緩抬首,朝桌案邊駐足的少女看去。
黑長的眼睫輕顫,眼眸中倒映出少女的模樣,明亮沉靜。
“靜坐。”
后方傳來范堂主清朗的嗓音,“今日三考即將開始,分卷。”
“快走!”
琴鳶下來拉過鈴蘿的手,帶著她朝正殿跑去。
鈴蘿回頭看去,只見內(nèi)門弟子們從后往前開始分卷,那身著墨綠門服的少年已垂首看回身前桌案。
2
忍無可忍
202忍無可忍
桌案上的天極木香裊裊升起。
這次依舊沒能讓她靜心。
鈴蘿忍不住數(shù)次回頭張望,試圖再看看越良澤,被巡邏的于休發(fā)現(xiàn),玉笛點了點她的桌案。
于休輕聲說:“范堂主在看你了。”
鈴蘿這才收斂些。
她握著筆卻沒動,秀麗的眉微皺著。
越良澤怎么會在東島天極,還是天云宗的外門弟子?
他不是怪慈仙首的徒弟嗎?
天賦異稟,金鸞池宴上橫空出世,單手拔出鎮(zhèn)仙玉劍震驚全仙門并贏了她,劍道第一人,二十歲破生死境,受萬人崇拜的劍圣。
居然……是天云宗給人抱酒壇還挨踹的外門弟子?
鈴蘿神色怪異,恨不得直接去殿外抓著少年的衣領(lǐng)再仔細看個清楚。
若是沒有看清全貌,她還能猜測是同名同姓。
可剛才對視時,那少年的眉眼與長大后的越良澤如出一轍。
尤其是那雙眼睛。
沉靜如幽譚,卻又藏著萬千意。
鈴蘿不由攥緊了手中的筆,指尖微微泛白。
鼻間吸入淡雅的木香,讓她回過神來。
得弄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鈴蘿下定決心,重新提筆答卷。
日暮,香爐燃盡。
范堂主高聲宣布:“停筆,今日三考結(jié)束,回吧。”
鈴蘿是第一個起身的。
旁邊準(zhǔn)備收卷的于休還嚇了一跳。
鈴蘿卻沒看他,邁步朝殿外走去。
于休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
“鈴蘿!”
琴鳶小聲叫著追上去,擋住了他的視線。
人群朝著殿外走去,大家都穿著一樣的門服,鈴蘿卻緊盯著越良澤的背影,一直到殿外,眾人開始互相談?wù)�,氣氛變得熱鬧,地勢也變得開闊。
“鈴蘿?”
琴鳶追出來時已經(jīng)找不著人了,她茫然地看了一圈,抓了抓頭發(fā),滿臉疑惑。
鈴蘿已經(jīng)跟著越良澤走遠了。
越良澤走的地很偏,遠離了熱鬧的眾人。
鈴蘿早就不記得天極外門的地勢,再加上她還停留在越良澤是劍道第一人的實力,于是跟的很小心。
前方是戒律堂。
多是被尊主或是師父罰了的弟子才會來這。
越良澤一聲不吭走了進去。
鈴蘿:“……”
她沒有跟進去,悄悄在外等著。
約莫半個時辰后,越良澤出來了。
看起來沒什么異樣。
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
鈴蘿繼續(xù)跟著。
接下來越良澤去了晚齋堂后廚。
鈴蘿爬上了院墻外的棠花樹,隱在枝椏中偷偷觀察。
越良澤拿著掃帚在后廚打掃。
怎么說也是外門的弟子,不是雜役,怎么不修煉,卻干起活來了?
鈴蘿難以理解。
但更讓她難以理解的畫面出現(xiàn)了。
白日踹過越良澤的幾名內(nèi)門弟子從后廚出來,彼此手里各拿著一小壇酒,開了封,酒香四溢。
“哎,今兒個去戒律堂代罰了嗎?”
洪茂調(diào)笑著問道。
越良澤掃地的動作不停,低聲道:“去了�!�
“好,不愧是咱們的好師弟�!�
洪茂嘲笑道,他回后廚房里拿著杯子出來,倒了一杯酒朝越良澤甩去,“師兄賞你的�!�
酒杯啪的摔落在越良澤腳邊,些微酒水濺灑在他鞋上。
其他人都發(fā)出了哈哈的嘲笑聲,“愣著干嘛,還不快謝謝你師兄!”
越良澤不卑不亢道:“謝謝師兄。”
鈴蘿都快看傻了。
她額角不住狠抽著,睜大了眼看去,心中不住反問就這?
就這?
這人真是越良澤?
同名同姓吧!
一定是的!
洪茂戲弄完人,臨走前道:“今兒個你殷文師兄也被罰,明天記得把他的份也跪了�!�
越良澤沒答。
殷文呵道:“聽見沒!還是說不樂意?”
越良澤這才開口說:“知道了�!�
“知道就行,趕緊把這掃干凈,回頭再拿三疊脆香餅來找我�!�
洪茂幾人轉(zhuǎn)身離去。
鈴蘿看得也想去踹他一腳讓他清醒清醒。
干什么呢!
你可是未來仙道最強劍修,那怪慈老頭最寵愛的徒弟,眾仙門弟子崇拜尊敬的劍圣!
你在這被幾個生死境都沒破的廢物教訓(xùn)還要替他們?nèi)ソ渎商昧P跪?
你真是……鈴蘿咬牙切齒,心說簡直豈有此理!
我都沒這待遇,憑什么這些廢物可以這么指使你?
當(dāng)初我要你做點什么還得連哄帶騙,憑什么?
鈴蘿氣得不行。
她下樹時狠狠地揪了把花枝,搖落一片花雨。
院墻下的越良澤瞥見飛舞的花雨,不由抬首朝花樹看去,神色微愣。
看來老天都跟他過不去。
剛掃干凈的地又因為這花雨得再掃一遍。
鈴蘿一直盯著越良澤。
見他打掃完,又給在外面夜巡的洪茂三人端點心去,被指使著跑腿,忙到入夜才放過他。
本以為他該回山腳舍堂了,卻見越良澤拐了個彎,走了不同的路,去了位置最偏的藥齋。
因為藥齋附近滿是苦味,所以很少有人會來。
越良澤也沒進藥齋,而是繞過七拐八拐的小路,去了藥齋后山,過一片林間小道,看見路的盡頭被棠花樹包圍的小院子。
他這么住這么偏?
還不在舍堂?
鈴蘿心中滿是疑惑。
越良澤到院邊,點燃路前的石燈,照亮一方天地。
這小院布置的十分精致,有花藤與葡萄藤,還開辟了一小片地,里面種著青菜,放在青菜地旁邊的簸箕里曬著部分干果,廚房門邊還掛著好幾圈柿餅。
鈴蘿一一看去,倒是沒有太意外,甚至覺得正常,不愧是他。
因為她知道越良澤有個怪癖,只吃自己做的食物。
當(dāng)年越良澤被自己困在天照山時,雖派了靈魔按時給他送吃的,卻得知這人碰都沒碰,就那么撐了半個月。
鈴蘿回來聽靈魔說起此事,都以為這男人該餓死了。
去看時,發(fā)現(xiàn)越良澤還以自己雄厚的靈力強撐著。
她在旁支著下巴笑問:“倔什么呢,給你送的飯菜里又沒下毒�!�
越良澤默默撇了她一眼,只說:“我自己做�!�
“好啊。”
她笑道,“今日就嘗嘗看我們劍道第一人的手藝�!�
話里滿是嘲諷,越良澤卻并未動怒。
事后證明,劍道第一人的手藝很不錯。
至少跟越良澤廝混的日子里,鈴蘿也只愛吃他做的食物。
屋門的吱呀聲拉回了鈴蘿的思緒。
她朝前方看去,越良澤進了廚房,里面燈火明亮,映照著少年的影子在窗上晃動。
煙霧繚繞,動刀切菜的聲響在夜里與蛐蛐聲重疊著。
鈴蘿看著窗上剪影撇嘴,被人欺負完還得回來自己做飯吃,你還真是塊木頭,沒脾氣的嗎?
她在屋外蹲守,不時聞到屋里傳來的飯菜香,勾著她的肚子輕輕叫了兩聲。
鈴蘿:“……”
為了跟蹤越良澤,她晚飯都沒吃。
換做前世,她就直接進去搶食吃了,可此時只能在心里罵罵咧咧地離開,去晚齋堂偷了幾塊冷冰冰的餅吃。
這夜鈴蘿做了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