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餐桌在花樹下,花樹又挨著池塘。
越良澤沉思了會池塘里該種些什么,最后卻回屋拿了竹竿出來夜釣。
反正也是打發(fā)時(shí)間等人回來。
越良澤安靜地坐在池邊竹椅,隨身帶著的飛云聽突然響起,讓他愣了愣。
他取出一看,發(fā)來傳音請求的是三師哥白藏。
越良澤一開始沒接,白藏又發(fā)了一次,他這才接起。
剛接起傳音,就聽白藏抱怨道:“你在那邊玩得也太樂不思蜀,竟然連我的傳音都不接了。”
“師哥�!�
他垂眸看著清澈的水面,低聲說。
“吃過飯了嗎?”
白藏很是隨意地問。
越良澤說:“吃過了�!�
“我還沒吃�!�
白藏嘆氣,“二師哥又在煮白水蛋,他非要把白水蛋煮出個(gè)花來,攔都攔不住�!�
越良澤眼里掠過笑意。
“你趕緊被她趕出山回來做飯吧�!�
白藏說,“不需要回宗內(nèi),在外邊也行�!�
越良澤:“她不趕我走�!�
白藏默了一瞬,道:“師弟,做人坦誠一點(diǎn)。
至少不用跟師哥說些虛的�!�
越良澤眨眼說:“是真的�!�
那邊傳來哐哐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曧懀䦷煾玳L嬴喊道:“白藏過來給我吃蛋!”
“不吃!”
白藏不客氣地喊道,“我已經(jīng)在游說阿澤回來做飯了,你休想靠白水蛋吃死我�!�
長嬴湊到飛云聽前喊:“越良澤給老子滾回來吃蛋!”
越良澤抿了抿唇,壓低了點(diǎn)聲音回:“師哥你們先吃。”
“吃什么吃,你找大師哥去,你看他吃不吃�!�
白藏把長嬴推開,繼續(xù)跟越良澤說,“明日十二大仙門齊聚天照山,我跟二師哥也會到,到時(shí)候仙首令一出,就算是你想攔也夠嗆。”
越良澤盯著魚線說:“師哥,不用考慮我�!�
白藏又道:“行吧,就算我不用仙首令,那四方禁獸已經(jīng)被喚出來,本就是守護(hù)人間的最強(qiáng)存在,你單挑一個(gè)勉強(qiáng)能留個(gè)全尸,四個(gè)是真的不行�!�
越良澤神色不變,只道:“我試試看�!�
長嬴在旁翻著白眼道:“試個(gè)屁!你全尸都不會有!師尊來也救不了!”
越良澤正色道:“肯定不能麻煩師尊�!�
長嬴:“……”
他炸毛道:“重要的是這個(gè)嗎?
!”
“哎,別硬塞給我吃!”
白藏再次把長嬴推開,語重心長道,“師弟,最后的機(jī)會了,明日你如果想攔仙門人,那我們也保不了你�!�
仙門的人至今還以為丹水真君是被妖女抓了困在天照山出不去,外邊還有人打著拯救丹水真君的口號來。
越良澤只道:“不必在意我�!�
白藏長嘆一聲,早在那次他出山門后,就知道勸不住的。
飛云聽重新恢復(fù)安靜。
越良澤釣了許久,一條魚也沒有來。
他輕笑聲,不再守著,起身去桌案邊展開畫卷,研墨提筆,想著下一個(gè)庭院如何構(gòu)造。
旁邊竹簍里堆了不少畫卷,畫的不是什么美景美人,都是房屋建筑或是一些新奇小玩意。
越良澤作畫的時(shí)候才靜心思考。
思考他的道。
一路走來歷經(jīng)沉浮,世間苦難,愛恨嗔癡也嘗遍。
他做了對的事,也做了錯的事,善惡是非如何,從很早以前就無所謂旁人怎么看。
旁人只會說。
或是恭維贊美,或是鄙夷批判。
可他們無法感同身后,也不能經(jīng)歷一樣的事去做出選擇。
他們連做抉擇的權(quán)力都沒有。
你必須學(xué)會自己做選擇。
然后承擔(dān)后果。
越良澤咬著筆將畫紙卷起,另一個(gè)人影迎著漫天星光走來,她到石臺邊洗手,水流聲聲。
“你畫的什么?”
鈴蘿看了他一眼,懶洋洋地問,“又是房子?”
越良澤點(diǎn)頭,卷好后取筆畫了一圈咒印封著。
鈴蘿輕車熟路地走去桌邊坐下,哼聲道:“天照山這么大,我不信你要每一塊地都建房。”
“可以建很多,但不用都占滿。”
越良澤說。
鈴蘿抬眼看他,眸光清明:“你很缺房子?”
“以前缺,現(xiàn)在不缺�!�
越良澤去洗手,末了又補(bǔ)充句,“但想要�!�
鈴蘿看了看滿桌子的食物,挑了最喜歡的那道菜先吃,聞言隨意道:“想要你自己動手,我可不會幫你半點(diǎn)。
再說明日十二大仙門就要來圍剿,聽說還帶了四方禁獸,大手筆,還有什么亂七八糟的神奇法寶禁制都拿來了�!�
“到時(shí)候這一片肯定打得亂七八糟,你想要,趁早下山去太平城里買�!�
越良澤拿著手帕擦手,低垂著眉眼回:“我想自己建。”
鈴蘿:“那你去城里買塊地自己建啊�!�
“在這建。”
他面不改色地落座桌邊,“你們明日打就打,毀了我就重新建。”
鈴蘿筷子敲碗道:“你怎么不回圣劍宗去建?
我可打不進(jìn)圣劍宗,別人也打不進(jìn)去。”
越良澤:“回不去,這里風(fēng)景好�!�
鈴蘿嗤笑聲,不信,“剛才有飛云聽的靈力波動,你的師哥們終于肯聯(lián)系你,想來救你了?”
越良澤不答。
鈴蘿單手支著下巴看他,另一只手掐了個(gè)靈訣,將杯中溫涼的酒熱好后遞給他。
“明日我與天道一戰(zhàn),那些仙門人來的正好,入了天照山,我剛好以陣法借他們的靈力給我,要是你師尊也來的話就更好了。
“
“師尊不會來的。”
越良澤接過她遞來的酒,又掐訣讓它冷卻后才喝。
鈴蘿瞇著眼笑:“那你們師徒關(guān)系不好啊,若是我?guī)煾高在,肯定早就來了,還有我?guī)熜��!?br />
“雖然他們死的死傷的傷,但也算是有對比的,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惱你師尊了?”
她眨眨眼,帶著幾分曖昧和戲弄:“該不會怪慈仙首知曉你在南江城對我做了什么,這才震怒不救你?”
越良澤點(diǎn)頭嗯了聲。
鈴蘿:“……”
她哼了聲,不再問。
倒是越良澤問她:“鈴蘿,你非戰(zhàn)不可嗎?”
“有何不可?”
鈴蘿反問,“難道你以為我會輸?”
越良澤給她夾菜,“不會�!�
鈴蘿揚(yáng)了揚(yáng)眉,不自覺地滿足高興。
越良澤不認(rèn)為她會輸,但他看出了鈴蘿對塵世再無留戀,與天道一戰(zhàn)就是同歸于盡。
哪怕是他也留不住這個(gè)人。
多少有些失落。
飯后越良澤收拾好廚房,又去另一間建造到一半的庭院打打敲敲,忙活到深夜才回去洗漱更衣。
鈴蘿已經(jīng)睡下了。
平時(shí)不是鈴蘿忙咒術(shù)陣法到很晚才回來,就是越良澤忙改造天照山環(huán)境忙到很晚,他每次都等鈴蘿睡下后才回來。
然后悄悄摸上床在她身邊躺下,一伸手就能把人撈進(jìn)懷里抱著,安安心心地睡去。
鈴蘿算是默許。
面子上又過不去,便每次最早醒最先離開,拒不承認(rèn)她次日會醒在這個(gè)男人懷里。
可今日天色迷蒙將亮?xí)r越良澤就醒了。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穿衣洗漱,走到門邊時(shí)頓了頓,又回去,彎腰在她唇邊落下輕輕一吻。
滿山靈魔們眼巴巴地目送著越良澤下山去。
他走過山間一草一木,一花一樹。
春花爛漫,短短一夜卻開始凋謝死去。
迎著朝陽而來的是一把黑色的長劍。
無生太高興了,主人終于重新召喚它,但在被主人握住時(shí),它又覺得難過。
越良澤站在天照山腳下。
十二大仙門臨近午時(shí)而來,浩浩蕩蕩上萬人。
有的御劍在天,有的持劍在地,他們?nèi)ネ煺丈降穆繁灰粋(gè)提劍的男人攔下。
“丹水真君,你為何攔我等在此!四方禁獸已出,說明天道也在助我們將她殺之,你為何要與仙門、與天道為敵!”
越良澤目光清明,一如往昔的干凈明亮。
他不言,卻劃出了一道沖天結(jié)界,將天照山護(hù)在身后。
各方仙門聲討指責(zé)謾罵,他都聽在耳里。
可卻無悔。
“難道圣劍宗就不說點(diǎn)什么嗎?
!”
各大仙門望向白藏與長嬴。
“諸位動手便是�!�
白藏淡聲說,“只是我圣劍宗從不對自己人刀劍相向�!�
“好一個(gè)不對自己人刀劍相向,他丹水如今可是叛魔!”
“早聽聞越良澤與那魔女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關(guān)系曖昧不清不楚,如今看來果真如此!”
“我呸!什么被抓,我看這小子根本就是自愿在此!”
“有辱仙門的孽畜!”
長嬴抬眼看過去:“來,再罵,諸位可別罵得用力,等會卻撐不過一劍就下去見閻羅他老人家。”
“你們不是來討伐妖魔的嗎?
!為何處處維護(hù)他!”
長嬴冷笑道:“我等要?dú)⒌氖悄�,可不是下邊那個(gè)蠢貨�!�
“多說無益,既然你要攔,那我等也不客氣!”
仙門的人喊道,“這是大勢所趨,她今日必死,你攔不住的!”
上萬修者攻打天照山,劍光咒律陣法,卻都被越良澤的劍斬下。
這一戰(zhàn)攪動周邊靈力大亂,天地都在震顫。
他們都被越良澤的劍勢攔下了。
這男人的確是當(dāng)今修界最強(qiáng)的劍修。
而他不僅劍術(shù)最強(qiáng),作為圣劍宗弟子,咒律也是一絕。
用上了天干地支,星宿六甲中的上千條大型咒律,靈力修為深不可測。
最后仙門動用了四方禁獸,強(qiáng)行攻山。
守護(hù)人間最強(qiáng)的存在,其身長天與地的距離,吞吐云霧、風(fēng)雨、靈息、雷光,皆朝他而來。
越良澤被逼退了,他蹙著眉,手中無生斷意正不斷散開。
十二卷,二十四卷,三十六卷,九十七卷——
斷意全散,無生出鞘。
天地間所有兇戾煞氣都集中在此,所有人的劍都停了靈息,瑟瑟發(fā)抖,不敢再往前半步,宛如廢鐵。
鈴蘿忘記了,她前世也跟越良澤說過讓他換把劍。
越良澤沒換。
他不需要無生保護(hù)自己。
因?yàn)樗种袆ο氡Wo(hù)的從來都是別人,而非自己。
天照山逐漸崩塌毀去。
四方禁獸吐息間,厲風(fēng)就吞噬山花樹枝,烈烈火焰焚燒世間一切不詳不潔不凈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