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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白狐站在窗前朝里看著。

    女人全身赤裸,02正顫顫巍巍地撐著雙壁從地下起身,隔著紗質(zhì)帷幔隱約可見身上血跡與不堪入目的傷痕。

    她背對著鈴蘿的視線,02因此不知左白真君此時是何表情,02可受了如此屈辱,大多數(shù)人都是絕望憤怒的。

    “少夫人�!�

    侍女們給她披上衣服將人從地上扶起來,“這、這可如何是好?

    要不要去叫大夫?”

    另一名侍女急道:“快去快去!”

    “可少爺剛才并未……”

    “你也不看看少夫人都什么樣了!”

    左白真君攏著衣服,02輕聲說:“不必去請大夫,02幫我打點熱水,讓我沐浴就好。”

    這聲音跟她本人一樣溫柔。

    侍女忙道:“是,02我這就去�!�

    琴鳶氣道:“這趙家怎么敢如此對待左白真君!怎么說她也是……”

    說到最后又覺得不對。

    左白真君的修為境界怎么可能被一個凡人傷成這樣?

    “左白真君是誰?”

    姜俊還不是很了解當下的情況。

    琴鳶給他解釋這是一個如何厲害的人物時,02鈴蘿回來跳到越良澤的肩上說:“她大概是被廢了靈脈,02腕上有被抽取靈脈留下的傷痕。”

    修者無論強弱,02根基都在靈脈,02靈脈被廢,02就是一個沒有靈力的普通人。

    哪怕你腦子里裝著再多的術(shù)法咒律萬象,也用不出來。

    “怎么可能?”

    琴鳶震驚道,“誰能廢她的靈脈?

    她不是南山雪河的劍修嗎?

    怎么厲害的存在南山雪河總不該……”

    視若無睹吧?

    “成親那會還有南山雪河送來的禮盒�!�

    姜俊說,02“我看見下人接待的,02送禮的是個跟世子差不多大的男人,02穿著雪河的門服,02氣質(zhì)挺特別�!�

    “那意思就是……南山雪河是知道的?”

    琴鳶不敢相信。

    “雪河肯定是不管她了才淪落至此�!�

    姜俊看著甘卯離去的方向皺眉,02他們不再是成親那會能自由走動,而是被禁制困在了左白真君附近。

    “剛聽完你們說的,02我也想起一些事來。

    幾十年前雪河有位非常厲害的女劍修,02厲害到世人都傳下任掌門會破例傳位給她,02可后來這位女劍修忽然就沒了消息。

    有人說她與魔勾結(jié),也有說她自甘墮落放棄修道,02還有說她夫妻和睦膝下兒女成雙隱退不再過問世事�!�

    “夫妻和睦?”

    慕須京譏笑道。

    姜俊看了他一眼,“那是別人說的�!�

    看著侍女們抬著熱水進屋,琴鳶還在郁悶不解:“雪河怎么會不管她?”

    姜俊說:“很簡單,像雪河這樣的大宗門,肯定不會無緣無故拋棄自家弟子,更別提還是這般厲害的劍修,想想她被廢的靈脈和雪河的態(tài)度,這靈脈多半是被自家宗門廢的。

    大仙門內(nèi)部爭斗一點都不少,說不定這位左白真君站錯了隊。”

    慕須京:“你也是大仙門的人。”

    姜俊覺得他在針對自己,于是靜默兩秒后,挑眉看過去問:“你娘親怎么不在這?”

    慕須京:“……”

    氣氛陡然變得詭異起來。

    在場的其他人都知道慕須京的娘親是何許人,這對繼母繼子的關(guān)系總是被其他人議論紛紛。

    慕須京冷冷地說了句:“她管不著我。”

    “是嗎?

    你娘管不著,我這個當舅舅的更是管不了了。”

    姜俊笑道。

    他看著慕須京微笑說著,表情卻藏著暗諷:“倒是你為什么連月咒之術(shù)都不會,就這樣以后還怎么當月宮掌門?”

    慕須京:“我不會,你會了才奇怪�!�

    姜俊呵了聲,卻不再懟他。

    鈴蘿知道白骨魔來順義鎮(zhèn)要找的是左白真君的尸骨,也知道她曾嫁過人過得不好,但也都是聽說的,從未親眼見過。

    如今瞧見左白真君身上那些傷,才知旁人的描述全然不及事實的半分。

    白左真君在屋內(nèi)洗浴時,守在門外的兩個侍女皆是一臉復(fù)雜。

    “不說是仙門有名的真君嗎?

    怎么卻被少爺弄成這個樣子?”

    “噓,你小聲些,真君手上的傷我以前見過……少夫人她怕是,沒了靈力,是個廢人了�!�

    “什、什么?”

    “不然像她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嫁給少爺?”

    “這可真是……哎,我本來以為,遇上少夫人,還想等用心服侍好了,請她用法術(shù)幫我弟弟治病,卻沒想到她竟成了廢人,一點機會都沒了�!�

    “……”

    左白真君許久才從里屋出來,她穿戴好,素面去了前堂見趙父趙母。

    早膳桌上,趙母笑呵呵地邀請她在身旁坐下。

    趙郎不悅道:“怎么不涂抹點胭脂就出來了?

    你看看你那張臉,嘖,素面朝天的像什么話,你們修者就只會學(xué)些亂七八糟的劍術(shù),不會打扮自己?”

    左白真君沉默著沒說話。

    她的眼一白一黑,乍一看其實有點嚇人,趙郎抬首一看她的臉,道:“晦氣,不吃了!”

    “混賬!哪有你這么說的!”

    趙父怒而拍桌,“回來坐好!”

    趙郎卻一點都沒被嚇倒,“爹,你看她,新婚剛過,起來一句話都不跟我說,也不叫我一聲夫君,她才混賬!我看啊,人家就是覺得咱們配不上她,端著修者的架子,看不起咱們,不然怎么一聲夫君也不叫��?”

    “這也太不要臉了!”

    琴鳶忍無可忍,要上前揍他,被姜俊拉住。

    甘卯之前還在哭,這會氣得破口大罵:操!你他娘盯著本世子的臉說這些混賬話我真的要吐了!俊俊不要攔她讓她過來打死這混賬家伙!

    父子倆吵起來,趙母起身勸架:“不要吵了,這像什么話啊,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啊�!�

    趙母身體不好,起來勸了沒兩句就頭暈,一手扶著額角,趙父忙扶著她,怒道:“你這逆子!看看你把你娘氣成什么樣了!”

    趙郎扯了扯嘴角,指著左白道:“是她氣得好好!你看我們在這吵她就在什么都不說!指不定心里笑話!爹我跟你說,這人就是高高在上的修者當慣了,看不起咱們凡人,平時里——”

    話沒說完,就聽左白細聲道:“夫趙郎先是一愣,接著咧嘴笑得不能自已,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再叫啊?”

    他說。

    左白抿了抿唇,看了眼快暈過去的趙母,低聲道:“夫君,過來坐下用膳吧�!�

    “好,好,夫人都這么說了,我當然得吃�!�

    趙郎回來坐下,神色譏諷地看著她,“不如夫人親自喂我吃吧�!�

    左白神色如常,她將所有情緒都藏起來,只露出溫柔的一面,端著碗一勺一勺地喂他。

    甘卯暴怒:這是我的臉!我的身體!你丟的是我甘王府的面子!你死了,等本世子出去就把你祖墳骨灰都揚了!

    趙家娶了位女道君,這事全順義鎮(zhèn)的人都知道。

    這位女道君是位非常厲害的劍修,出自大仙門,人們對她的往事津津樂道,第二日就來了許多人想要一睹真君風(fēng)采,或是帶了信禮來有求于人。

    趙父讓下人去攔著不讓進,趙郎卻開了門讓他們?nèi)歼M來,并揚言道:“我娘子可是有名的道君,天下沒有什么難題是她解不了的,且心善,看不得世人遭難,你們盡管去求她,無論什么她都會答應(yīng)你們�!�

    虔誠且有所圖的人們來到左白居住的院里,侍女慌慌忙忙地跑來告知她緣由。

    左白沉默,隨后親自出面,當著眾人的面伸出手腕,告知腕上傷痕原因:“我靈脈已廢,如今只是一個體弱的普通人,讓諸位失望,很是抱歉�!�

    眾人表情十分精彩。

    一開始不少人還羨慕嫉妒恨趙家娶了一位道君,第二日就得知這道君是個廢人,背地里眾人對此感到十分好笑,酒飯之間常以此取樂。

    “我以前見過的道君,哪一個不是英姿颯爽嬌美俊俏,偏偏趙家娶得那位,跟以前見過的道君們比起來,簡直不堪入目吶�!�

    “別說長得難看,還是個瞎子呢!”

    “哎,本來就長得不好看,又瞎了一只眼,以前好歹風(fēng)光厲害,如今卻成了個廢人,唏噓得很哦�!�

    “修者怎么了?

    沒了靈脈還不是跟我們一個樣,誰比誰高貴啊!”

    左白足不出戶,基本就在趙家庭院待著。

    她身上有傷,養(yǎng)好都得十天半個月,然而多半都等不到好就又被趙郎□□,傷痕總是新舊交加。

    身體上的凌虐不夠,趙郎還會故意將外界如何談?wù)撟蟀椎脑捀嬷?br />
    琴鳶看得都要氣瘋了,姜俊再次把她攔下,說:“這人做得太過,不像是單純的性情殘暴,更像是跟左白真君有仇�!�

    “有仇?

    什么仇?

    殺他全家碎他筋骨將其挫骨揚灰都不為過!”

    琴鳶氣道。

    姜俊訕笑,你一個小姑娘還挺狠。

    琴鳶左右看了看幾位同伴,問:“怎么就我反應(yīng)這么大?

    難道你們看了都不覺得生氣嗎�。俊�

    白狐又被越良澤按在懷里,只能舉個爪子說:“我很生氣�!�

    越良澤發(fā)誓,他只是為了避免被生氣的狐貍咬所以才按住了她。

    姜俊說:“雖然我也很不爽,但生氣沒用,仔細想想后來這些人都死了,你就消消氣吧。”

    被強行剝?nèi)レ`脈,活下來的身體也虛弱無比,左白雖然有所反抗,但那點力氣實在不夠看。

    這夜趙郎喝了酒,外邊下著雨,夜色的雨幕與燈火交加,襯得這庭院格外凄涼。

    左白披著外袍坐在屋檐下聽雨。

    趙郎一身酒氣,手里拿著把匕首,走到左白身后說:“今兒是玉蝶的忌日,我本來是該與她成親的,你卻說她是妖,讓我爹娘趕走了她�!�

    琴鳶聽到這頓住。

    “她膽子很小,特別怕人,平時與人說話都磕磕絆絆,只能躲我后邊默默地看,明明那么乖巧,也從未害過人,你卻非要殺她�!�

    左白細聲說:“她殺了人�!�

    “你閉嘴!”

    趙郎抓過她的肩膀讓她看著自己,只有一只黑亮的眼瞳正倒映著男人猙獰的臉,“我不管她殺沒殺,反正我已經(jīng)看透了你們這些修者!是妖是魔又怎么樣?

    她從未害過我!從未傷害過我!”

    左白說:“從未傷害過你,所以傷害別人就可以嗎?”

    “玉蝶她沒有殺人!”

    趙郎怒聲道,“是你不分青紅皂白就冤枉她,一點點機會都不給,直接殺了她!”

    左白被他掐著脖子,呼吸艱難,抱在懷中的香爐滾落到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響。

    “今日是她的忌日,我總該給她帶點祭品去。”

    趙郎說中,舉起了手中的匕首,冷笑道,“你這只瞎了的眼睛,就賠給她吧�!�

    左白伸出一手去擋,卻被揮開,琴鳶跟甘卯都在喊住手,趙郎卻手起刀落,將那白色的眼珠挖出。

    夜雨漸大,倒在地板上的女人顫顫巍巍地起身,卻走不安穩(wěn),從石階上滾落倒在庭院中,夜雨落了滿身,沖刷著她身上的血污。

    左白神色茫然,緩緩伸手遮住自己的被挖的左眼,灰蒙蒙的眼中倒映著沉郁的天空。

    “我殺妖除魔救人,哪里錯了?”

    有著無上劍道修為的左白真君,竟生了心魔。

    心魔左白站在雨夜中垂首看她,神色冷漠,手中長劍是從十五歲就一路陪伴她,漫漫十年,卻被她無情拋棄,劍鳴聲聲,滿是不甘。

    “你沒做錯。”

    心魔說,“你每個人都想救,但不是每個人都值得你救。”

    不!

    每一個都值得!

    左白對魔厭惡,自己生了心魔,比趙郎對她的折辱更難以接受。

    她努力想要湮滅心魔的存在,這事卻被魔界所知,一開始只是三兩只靈魔站在窗上嘲笑她,漸漸地越來越多。

    越來越多。

    來的魔階級也越來越高。

    世人將她遺忘時,魔界卻將她的事跡傳遍。

    “左白,當年你以方天劍術(shù)殺我同胞時不挺威風(fēng)的嗎?

    怎么如今卻連把劍都拿不起?”

    魔君帶著一眾靈魔立于虛空中,神色睥睨,居高臨下地看著左白被趙郎欺辱,“可憐,實在是可憐�!�

    對于這么一個廢人,魔君連欺壓的心思都沒有。

    左白仍舊在壓制心魔。

    第一年,趙郎摘她一只眼,第二年,趙郎斬她一根手指。

    第三年,順義鎮(zhèn)常有怪事,大家都說是妖魔作祟。

    趙母病重,久不見好轉(zh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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