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靈鳥的尾羽纏在她衣下手臂上。
在第一道驚雷落下后，靈鳥告訴她今夜有危險，如果在回月宮的路上被攔殺，就折斷靈鳥的尾羽，能保她一命。
姜妙的生長環(huán)境讓她不會再對他人有所期待，也不會輕易相信什么人。
偏偏卻從一只來路不明的靈鳥身上獲得安全感。
一個強(qiáng)大且神秘的咒律獲取了她的信任。
姜家長老院坐落在雪山線上，那一片黑云壓頂，云浪翻滾著，其中也有雷鳴閃爍，月宮上方的天似乎是被它們吞噬了。
長老院背后就是雪山群，此時因為那黑云正亮著燈火，高高的檐角上還掛著驅(qū)魔的風(fēng)鈴，風(fēng)吹動著鈴鐺碰撞，卻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
姜妙進(jìn)入約有三層高的大樓，里面燈光昏黃，類似斗獸場的觀眾席，一層一層堆高。
長桌后坐著的都是些早該腐朽爛進(jìn)地里的老古董，他們穿著黑色的法袍，隱在黑暗中，面容枯槁，神色冷漠又沉思著看向進(jìn)來的姜妙。
正值年輕貌美的姜妙進(jìn)入長老院，就像是一朵盛開艷麗的櫻花落在不堪入目的泥濘中。
她站在一樓，神色平靜地面對姜家長老們的注視。
“姜妙�！�
長老威嚴(yán)而低沉的聲音在上空響起，“你是否已經(jīng)忘記當(dāng)年讓你坐上宮主之位時，你曾答應(yīng)過我們的事？”
姜妙說：“不與慕家起沖突，不做出損害月宮利益的事�！�
另一個更加威嚴(yán)的聲音問道：“你做到了嗎？”
姜妙淡聲答：“我自認(rèn)為做到了�！�
對方冷哼聲，帶著點惱怒道：“你以為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我們不知道嗎？
你與慕家的沖突已經(jīng)危害到了月宮的利益�！�
“我與慕家的沖突？”
姜妙微微笑道，“難道不是諸位姜家人與慕家人的沖突嗎？”
“我們都是為了月宮而活。”
低沉沙啞的女聲說道，“姜家為魔所困，這天下只有月宮才會留下我們的存在。
如今柳家絕后，慕家式微，月宮的傳承需要我們?yōu)橹��！?br />
姜妙很少將心中的厭惡表露出來讓人知曉，但她尤其討厭這位長老，因此面露幾分鄙夷：“姜音長老竟然有此覺悟，那當(dāng)初為何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兒嫁給慕家？”
姜音長老聲色陰沉道：“姜妙，我們并不是在討論這件事�！�
姜妙微笑道：“現(xiàn)在的結(jié)果便是因為這些你不愿意討論的事形成的�！�
她抬首看向三面坐臺桌后幾十人，今日姜家所有的長老都到了。
如今的姜家是一個真正的大世家。
幾百年前姜家為了活命將子嗣送出月宮，因此滲透進(jìn)人間界的血脈瘋長。
縱橫修界與人界。
后來與另外兩家達(dá)成共識，和平相處之下，又借著月宮的威望名聲發(fā)展，在另外兩家除魔衛(wèi)道時，姜家則以迅速掌握修界與人界的經(jīng)濟(jì)命脈。
雖是籠中困獸，卻坐在高高的金山銀山上懷捧玉石金器，哪怕是在籠中，依舊能睥睨籠外人。
姜家的每一個血脈都在月宮的監(jiān)守下，甚至在柳家傷亡慘重時，姜家人自發(fā)監(jiān)視彼此。
于是有了內(nèi)部分級。
有的姜家人是沒有靈脈，無法修煉的，極品靈骨多出自女子，因此被重點監(jiān)視，到時間就送往慕家與柳家。
誰也不想自家女眷成為一個修煉工具。
而姜家人有太多，卻并不是每一個都位于高處。
于是身在高位的姜家人想出一個辦法，那就是將監(jiān)視著的低等、無法為月宮做出奉獻(xiàn)、活著或是死去都無關(guān)緊要的姜家人送入月宮應(yīng)付那延續(xù)千年之久的可怕規(guī)矩。
眼前身居高位的腐朽者們，他們并沒有強(qiáng)大的靈脈，也不會半點咒律術(shù)法，有的甚至連劍都拿不住，但他們一兩句話便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
姜妙說：“據(jù)我所知，在座的諸位不少人都有女兒，有的還不止一個，其中身負(fù)極品靈骨的就有三十二人——”
“姜妙！”
有人怒聲呵斥不讓她繼續(xù)說下去。
姜妙視若無睹，繼續(xù)道：“也就是說這三十二人都有可能會讓那只魔復(fù)活，按照三家的規(guī)矩，她們都應(yīng)該被慕家人定期封印，否則就會引出禍端，壞了月宮的利益�！�
“可她們都在月宮外活得好好的。”
姜妙看向姜音長老所在的方向笑道：“聽說你小女兒前幾日產(chǎn)下一子，姜音長老是否松了口氣？”
姜音長老沉聲道：“姜妙，當(dāng)初可是你先殺了慕宸壞了規(guī)矩，那時就該處死你，但看在我們的血脈上饒你不死，還讓你當(dāng)上月宮宮主，你卻反而恨起我們來？”
“讓姜家人當(dāng)月宮的宮主，你們早已肖想許久，只是沒人敢這么做，也沒人好意思先提出來而已�！�
姜妙不卑不亢道，“讓我當(dāng)宮主，不也是因為把我看作一顆好掌控的棋子，認(rèn)為自己有了居于幕后掌控整個月宮的權(quán)力，卻不想是養(yǎng)了條惡狼，根本不聽自己的呢�！�
姜音長老嘆息道：“你真是冥頑不靈。”
“看來你心中積怨已久，根本不愿意聽我們的。”
最初的低沉聲音再次響起，也帶著嘆息，“從今以后，慕家再對你出手，我們也不便多管了，但我們也不會再放任你報復(fù)慕家，做出危害月宮利益的事來�！�
姜妙笑道：“我從未想過危害月宮的事�！�
長老道：“你走吧�！�
姜妙收斂笑意轉(zhuǎn)身離去。
長老院里一盞盞小燈昏黃，映照著桌后人們眼中殺意。
“她不能留了。”
“就今夜吧。”
“一只失控咬傷主人的惡犬沒必要再活著�！�
“同意的人熄燈。”
不過一瞬，長老院內(nèi)的光芒徹底熄滅，一束光也沒有。
長老院背對月宮，正面雪山群。
姜妙透過樹木看見位于天極的雪山群峰頂，慕家人送她來，又接她回去。
姜家長老們要殺她會以什么方式呢？
姜妙邊走邊想著。
最終在聽見鈴聲響起時確定：
用魔殺她，
以不死的火魔將她焚燒殆盡。
黑暗的林道中火線忽然之間從地面瘋狂蔓延升騰，瞬間將環(huán)繞她四周的慕家人吞噬，引發(fā)刺耳的尖叫。
烈烈火墻沖天而起，一只巨火魔從地上封印現(xiàn)身，撲面而來的高溫讓姜妙感到了皮膚被灼傷的疼痛感。
她揚首看著與參天大樹一樣高的火魔，在它巨大的身影對比下人類渺小如螻蟻。
巨火魔沒有遲疑，它殺意騰騰，咆哮時地面竄起數(shù)十根火柱化作火蛇朝姜妙撕咬而去。
姜妙沒有遲疑地掐斷了袖中藏著的靈鳥尾羽。
靈鳥破碎時迸發(fā)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化作藍(lán)色的結(jié)界擋在她身前，將攻擊而來的火蛇全數(shù)抵消。
姜妙卻眉頭微蹙，因為她知道這結(jié)界并不能結(jié)束這場危機(jī)。
火蛇遵從巨火魔的召喚，再次從地面升騰而起，隨巨火魔一起攻向姜妙。
飛濺的星火落在姜妙衣裙上，將那上乘精致的衣料灼燒出小小的孔洞，滲入她的肌膚燙出一塊丑陋的疤痕。
只是這一點點灼傷就讓她痛苦不已，難以想象整個人被這火焰吞噬。
姜妙抬眼看向巨火魔，黑沉的烏云后雷鳴閃爍，她看見一抹金色在巨火魔上方閃爍，越來越多——“天干，九十八道，火鳳臨�！�
金色的火鳳從虛空降臨，它們有著長長的尾羽，啼鳴著飛去將火蛇們卷住攪碎。
火焰相撞爆裂，星火四濺，無月的星空似乎正下著一場綺麗的星火大雨。
白色的薄霧占領(lǐng)此方天地，姜妙看見那位天極的弟子持劍攔在她身前，將朝自己攻來的巨火魔斬成兩半。
她站在漫天飛濺的星火中回頭看向自己說：“這咒律名叫火鳳臨，等你學(xué)會以后，別說一只巨火魔，十只也讓它們盡管上�！�
第
94
章
第029402章
鈴蘿本是在等越良澤來找她，02卻從靈鳥那邊得知姜妙要去長老院，她這一趟怕是有去無回，02便悄悄跟了過去。
就算是慕家也想不到姜家人會對姜妙下殺手。
姜家擅長在外扮豬吃老虎，02慕家已經(jīng)完全不了解他們。
星火亂灑，姜妙被眼前人凌厲的劍招與絢爛的咒律怔住，火光照亮她的黑眸熠熠生輝，02里面倒映著鈴蘿的模樣。
鈴蘿甩了下手中長劍上的星火，02望向姜妙說：“想學(xué)嗎？”
姜妙心底此時有種非常微妙的情緒，眼前這張明艷漂亮的臉竟跟陪伴她數(shù)月的靈鳥重合了。
“你……”她喉頭滾動，02一時竟忘記自己身處何處，02只盯著鈴蘿問，02“你是……靈鳥？”
“說什么呢，02我是誰你應(yīng)該知道的�！�
鈴蘿輕挑著眉，02“至于那只靈鳥，02我送你的�！�
她說這話時微抬著下巴，咒律之術(shù)帶起的旋風(fēng)撩著她的衣裙與發(fā)，明媚張揚的像是照亮這方天地的小太陽。
姜妙望著鈴蘿，02竟有一瞬的鼻酸。
她忽然噗嗤笑了聲，02不再掩飾腿軟癱坐在地，02黑發(fā)垂下劃過臉頰，02冰冰涼涼的，02眼中模糊一片。
鈴蘿抬眼看向天空，依舊黑沉壓抑，02悶雷陣陣。
長老院在樹木重疊之后熄著燈，02那邊有結(jié)界，02襲擊姜妙的這一片都被結(jié)界圈起來，不讓月宮發(fā)現(xiàn)，02也不讓慕家人知曉。
姜家長老們應(yīng)該知道巨火魔失敗了，但他們做出要殺姜妙的決定就不會輕易放棄。
姜妙今夜必死。
鈴蘿朝姜妙伸手：“走吧，他們還會來人的，去月宮那邊的路被下了禁制，六個時辰內(nèi)都沒法進(jìn)出�！�
姜妙牽著她的手起身，眼里恢復(fù)清明：“月宮到處都是封印之地，尤其是靠近雪山這邊，長老院能知道我的位置，我去哪他們就會把距離我最近的封印解開。”
“怎么知道的？”
鈴蘿問。
姜妙輕聲答：“月宮的咒律，出生就被下了咒，所以哪也去不了�！�
鈴蘿帶著她背對月宮的方向，朝雪山群走去，聞言嗤笑道：“月宮咒律也就那樣，一代不如一代�！�
“雪山下才是月宮最大的封印之地吧？
這里面有你們初代宮主封印的許多魔，有上千年的時間，還有不少魔王魔尊什么的。”
鈴蘿指著前方的雪山說：“他們能解開雪山那邊的封印嗎？”
姜妙微怔，搖頭道：“不能�！�
前方再次燃起耀眼的火焰，又一只從地下冒出的火魔。
鈴蘿持劍道：“那我們就殺過去�！�
從森林到雪山的線上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兩人卻在這段時間內(nèi)連續(xù)遭到七八只魔的攻擊。
除了第一只，剩下的那些連姜妙的頭發(fā)絲都沒碰到便被鈴蘿斬滅。
姜妙從沒走過如此有安全感的路。
她只需要往前走就行，無論是魔還是人，那些攻擊都將在碰到她之前被人化解。
叢林出口就在前方，鈴蘿雙手結(jié)印在路口劃下長長的火線，將后方追趕而來的小兇魔們攔下。
姜妙看著前方昏暗的天地，雪山頂上的皚皚白雪都暗淡著。
她道：“前邊可能更危險�！�
“怎么說？”
鈴蘿眼也沒眨地直接走進(jìn)去。
姜妙：“……”
她跟上鈴蘿，邊走邊解釋：“這里邊的封印之地分布我不清楚，可能會誤觸，而且魔更厲害……”
“等到時候觸發(fā)了再說。”
鈴蘿給她掐了束火訣照亮腳下的路，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倒是想看看被封印在月宮里最厲害的魔長什么樣�！�
姜妙沉默。
她不喜歡魔，也對魔沒有期待與好奇，恨不得這世上一只魔也沒有。
雪山之地有寒風(fēng)呼嘯著，這里面萬物都帶著靈息，將鈴蘿的手中的焰火吹得明明滅滅，讓她有些惱。
山脊光禿禿的，只有碎石子，方圓幾里也沒有活物，連只鳥都瞧不見，山下有河流，鈴蘿順著河流找到一個巨大湖泊。
風(fēng)聲呼嘯，雷鳴不斷，今夜天氣十分糟糕。
還好這里面并非寸草不生，湖泊周遭有樹林，鈴蘿選了個既能觀察周圍又能躲寒風(fēng)的地讓姜妙休息。
她不是修者的體質(zhì)，又經(jīng)常喝洗髓的藥，柔弱也是真柔弱。
鈴蘿又用了個火咒給她驅(qū)寒。
姜妙靠坐在樹木旁，感受著火光傳來的暖意低聲說：“跟剛才天干地支的火咒不同，這次是二十四象里的火術(shù)吧？”
鈴蘿折著樹枝道：“沒白教你�！�
姜妙抬眼看她，借著火咒的光芒認(rèn)真打量鈴蘿：“為什么教我咒律？”
“你不是想學(xué)嗎？”
鈴蘿反問。
姜妙眉頭微蹙，她記憶很好的，此刻卻有幾分躊躇，猶猶豫豫著，最終還是問道：“是你師兄楚異告訴你的嗎？”
鈴蘿看了她一眼，姜妙也沒有躲閃。
樹枝被折斷的咔噠聲響起，鈴蘿收回視線慢悠悠地答：“不是，但我好奇你當(dāng)初為什么找我?guī)熜纸棠��！?br />
姜妙想告訴她，可解釋起來卻有些復(fù)雜。
她那會已徹底惹惱慕景逸等人，偷學(xué)咒律也被打過罵過，可她依然不放棄。
想要獲得力量并不可恥。
除了想要熟悉親近咒律之術(shù)，也是為了能每日都喝洗髓的藥。
她要讓身體熟悉洗髓藥的存在。
楚異認(rèn)出自己在櫻林揍的人是月宮宮主后，心中腹誹一番最終還是在第二日去找姜妙道歉。